含光子这样想着,将眼光投向揽月身上,心想:难不成与这丫头的身世血脉有关?可这也不应该啊,若无那东西在,纵使捉去了这丫头,对?华派也毫无作用,殷昊天应该也是作此估料,故而方放心令女儿离开阆风赴此盟会......
    揽月被含光子审视逼人的目光看得忐忑不定,心慌意乱道:“先生为何如此看我?”
    含光子欲语还休,情绪反映到表情上颇为复杂,像是有什么事却难以表达。
    聿沛馠看看揽月又望望含光子,腹热肠慌,再次确认道:“老头儿,您敢起誓真的不是?华朋党?”
    “人心悬反覆,天道暂虚盈。起誓乃幌人听闻的无稽之举,你这愣头青竟肯轻信。”含光子道。
    陈朞插言阻拦聿沛馠道:“休要再质疑先生了,先生将你与嵇含太子囚禁于此处闭阁思过,无庸置辩,定是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以此借口将你二人保护起来。”
    “嗯,终于有个开窍之人。”含光子朗若列眉,谈笑自若,不该常态。
    “......”聿沛馠闻之在理,没再言语。
    “如今?鼓学宫周遭皆被安置了?华弟子围守,即便老夫现下想纵你们先行归去,怕是外丹门派诸多掌门尊长不会就此放行,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你等切勿再将枵骨符之事张扬,沉几观变,再做打算。老夫作为一宫之掌也自然不允许插圈弄套、罗志构陷之事发生,必会护你等安危。好了,今夜到此,你二人也速速离去。”
    含光子令揽月和陈朞离开,又仰面瞧了屋顶被掀起的瓦砾一眼,说道:“离开之前把那洞口给老夫弥补回去,旁人看了算怎么回事儿!”
    说完,含光子抬手,在戒室墙壁正中“大明大净”四字里的“日”字正中按下,只见一块不显眼的黑色砖石深陷下去,机关被再次触动,墙壁旋转起来。
    含光子抬脚正欲迈出,又回过头来说道:“若是再来,便走这里,休要毁坏老夫的朱甍碧瓦,千金难买。”
    “呃......”四人群疑满腹,不知是谁发出困惑之声。
    含光子又探头将身子抽回,说道:“是不是还想问老夫,此处为何会另设机关进出。”
    众人然然可可,乖觉地点头如捣蒜,也没打算将自己的疑惑瞒过含光子。
    “呵呵呵。”含光子第一次在弟子面前破颜大笑,痛快欢畅。
    待他笑了个满足后才指着聿沛馠正趴的位置说道:“当年啊,殷昊天和陈膡挨了鞭子便也是趴在此处,因为受惩戒过于频繁,这二人便偷偷于戒室内设置了此通道,以便于栾伯阳趁夜来为他二人送食递药,日子过得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老夫早已发现,只是不拆穿而已,没想到现如今,他们的后人又被罚于此,这机关又派上了用处。”
    言毕,含光子这回真的眉飞色舞走出墙去,挺胸凸肚,一边走远,一边还能听到他轩轩甚得的声音调笑道:“都说上行下效,这回子殷昊天和陈膡上房揭瓦的捣蛋之举,如今自家闺女侄儿也效仿照做,这帮子弟子们人小鬼大,也够他们折腾地喽!呵呵呵......”
    “大明大净”机关的门重新合起,含光子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戒室里。
    揽月听得难以为情,好像自己果真如含光子所说,精灵调皮完全不似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还亏得自己进入学宫以来一直在人前佯装秉节持重,却早已被含光子识破。
    聿沛馠还是怏怏不服道:“照老头儿这么说,我倒觉得师父的顽固不化倒是像极了他的方头不劣,说不准也是上行下效传下的,持着掌中芥打人都这么得心应手,既准又狠。”
    陈朞道:“这样看来,今晚还是有收获的,至少明确了含光子并非他方之人。”
    聿沛馠道:“喂喂,臭瞎子,我还没与你算账呢!你既有此绸缪布画,为何不想想怎么让我逃脱这挨打的惩戒?”
    陈朞道:“陈朞一直以为,聿宫主古道热肠,深明大义,不忍见他人受过,故而主动要求代人受过。现下反而质问于陈朞,可见是陈朞多思多虑了。”
    “我我我、我......”聿沛馠谔谔争辩不过,终于反应过来,嚷道:“好你个陈朞,你是连同我一起算计进去了对吧?你早料到我会替太子挨下掌中芥鞭。”
    陈朞优雅一笑,说道:“嵇含太子拔刀相助,缓急相济,我想聿宫主必不忍心见他替阆风受过,何况嵇含太子凡驱肉体,无仙术道法护身。”
    “你你你、你!我记得你了!”自己竟然一直在陈朞的布局当中,聿沛馠深感羞辱,气急败坏。
    “既是无碍,我们便离去了,否则穆宫主也该接了封禁术往这边来了。”陈朞拉着揽月便欲离去。
    揽月匆忙行至嵇含身边,将一物塞到嵇含手中,交代道:“这个,喂他服下。”
    嵇含只觉香肌柔软,低头看了一眼,点头道:“放心吧。”
    淡月微云,揽月方施术收敛了戒室里的凌霄花梯,随着陈朞自四字墙机关处离去。
    嵇含又将手缓缓抬起,将手背凑到鼻尖细嗅,那股熟悉的桂花清甜香气遗留在指尖,幽花疏淡,熏风解愠,袅袅醉人。
    聿沛馠看了嵇含一眼,语重心长劝解道:“倾城娇韵,翠盖风流,终不过是醉梦一场,你又何必零敲碎受,空把自己给儿折磨。”
    嵇含闻之诙谐轻笑,应道:“闲愁满肚皮的又不止我一人,都道是旁观者清,你啊,这份苦口婆心还是留给自己给儿吧。来,张嘴,把这个吞下去......”
    “啊?”聿沛馠还没反应过来,张嘴的功夫,一枚丹状物便被嵇含迅速送进了嘴里。
    聿沛馠穷于应付,那物顺滑似绸缎,味醇入心,呼吸间便已流入喉咙。
    聿沛馠吐是来不及了,只能砸了咂舌头,想品出点儿那物的滋味。
    “啐!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蛇头蝎尾的玩意?!”聿沛馠皱眉蹙眼,满腹牢骚。
    嵇含骂道:“你可别腹诽心谤、好坏不识,你服下的可是五转饵丹。”
    “......”聿沛馠目瞪口僵,惊愕缩舌,怕是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一次:“你是说我方才服下的是五转丹?你哪儿来的五转丹啊?!”
    嵇含耸耸肩膀,不作回答。
    “揽月?是小骗子方才给你的?这怎么可能啊,她哪儿来的五转丹啊......”
    聿沛馠自问自答,陷入兀自的思索,如今揽月这个丫头,还真是越来越秘而不露,究竟还藏匿了多少秘密不为他们知道。
    ......
    夜色弥漫下是最适宜衔枚疾走、隐蔽而行的,加上摘星术的万无一失,揽月和陈朞很顺利的回到了西寝殿。
    月白风清无限美好的幽静夜晚,揽月丝毫没有欣赏良宵好景的心情,她最是担心仍昏厥不醒的秦寰宇。
    要不怎么说陈朞指挥若定,筹谋千里,连封禁穆遥兲的时辰都把握得刚刚好。
    揽月方一踏入阆风寝殿,便看到穆遥兲切中时机迎面而出,匆忙中撞了个满怀。
    一见揽月,穆遥兲汲汲忙忙、焦灼的神情便缓和了一半,还有一半自然是出于对聿沛馠的担心,这让穆遥兲腹热心煎。
    揽月便言简意赅地将聿沛馠受惩后的情况、以及在谪戒室内遇到含光子之事一并说与他听,暂缓他忧虑之情。
    穆遥兲也没有想到含光子竟会与师父殷昊天另有一番师生情分,不过能从揽月口中得知含光子志如尺衡、正直如绳、立身无愧,那便是近日来最好的消息了。
    有了含光子庇护相助,自然如虎添翼,即便算不得一个朋友,至少也算排除了一个陵劲淬砺的敌人。
    揽月几乎说得焦唇干舌了,才令穆遥兲相信聿沛馠所受惩戒真的已无大碍,打消了夜探谪戒室的主意,以免别生枝节。
    揽月本想趁机再劝言穆遥兲反劳为逸、多做休养,但穆遥兲毫无睏意,皆以白日里被封禁术困在床榻上太久为由而拒绝。
    遥夜沉沉,更长漏永,两个辗转难眠、思绪烦乱的人儿就这样默然不语地并肩而立在秦寰宇的床榻前,目不交睫地守在那个行深荆棘林莽中却独自隐忍、嗷嗷无告的固执不化之人。
    他秉轴持钧如此大的压力,宁肯舍身殉难、销声灭影,此刻正魄散魂飘,深陷昏厥。
    浮云遮眼,逆旅行人,秦寰宇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和痛苦,沐雨经霜,却只肯独自承受,甚至对揽月也不曾道出。
    揽月此刻对秦寰宇的心情真是云愁雨恨,千般情愫交织爱恨,百端交集。
    揽月心知缠绵悱恻也是徒劳,一切还是要等秦寰宇醒来再与他盘根究底。
    万籁无声的夜里本应悄然无声,阆风寝殿的大门却传来突然开启又闭合的响动,揽月和穆遥兲在寂然中同时一惊,抖擞起精神来倾耳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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