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陆缱,这是她上辈子的名字,至于先前写在族谱上的那个象征着子孙绵延的三个字,她不喜欢,所以当族长拿墨汁把它划掉时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但真论起来,其实也并没多少人叫过“他”的名字。
    姐姐叫“他”十三郎,因为在“他”出生之前父亲一共纳过二十三房妻妾,生下十二个女儿,四十多年了,这宅子里先后住过那么多姓陆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能被唤做郎,姐姐回忆起弟弟抓周时的场景,说是连嫁出去多年的大姐都难得回了趟娘家,那时大姐连孙子都有了。
    而与十二姐关系最近的是十一姐,十一姐那天拉着妹妹的手泪如雨下,直高兴自己终于在娘家有了倚靠,还说他们老陆家可算是在村里站稳了脚跟,幼时的“他”第一回听见这些话还觉得疑惑,明明家里有那么大的宅子,宅子里那么多的人,却还站不稳脚跟么?十二姐听了叹了口气,说大抵按世道来看,是难站稳的,所以后来“他”就日渐习惯了,听话地在满院的女人里面当那个唯一宝贝的十三郎。
    父亲叫“他”儿子,是了,虽然父亲给“他”取了那么一个称自己心意的名字,但他却从来都不叫,陆员外早晨睁眼晚上闭眼前都要唤声儿子,似乎他只有这么直白地叫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才会让心里变得踏实起来。
    他当然是不能踏实的,因为这个儿子来得可不够名正言顺,那是在陆员外第二十二房小妾开怀五个多月的时候,村中来了一位专为富贵人家解忧的道人,那道人算出陆员外正为子嗣之事日夜难眠,便说自己可以做场法事,包管那姨娘肚子里现在无论怀着的是男是女,到时候蒂落结瓜的也定会是个男婴。
    陆员外那年已经五十有八了,他盼了一辈子的儿子,心知小妾肚子里的这个怕就是最后一胎了,若是此次再不能一举得男,他纵使死了也合不上眼睛,所以陆员外大把的金银花出去,任由道人开坛做法弄了九九八十一天,那法事可真灵验啊,到了最后那天的傍晚,果然怀胎才七个月出头的小妾肚子就发动起来,到了午夜时分,咽了气的小妾终于给陆员外诞下了一个儿子,等在产房外的陆员外喜得老泪纵横,当场抱着梦寐以求的儿子不肯撒手,可他把那孩子看得久了,却发现了一件怪事,怎地这孩子本该有的两颗肉球却没见长,反倒在私处却有条裂缝?这…这孩子居然像是个雌雄同T!
    陆员外当场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家里却变了天,原来那道人趁着陆员外昏倒,宅中混乱之际,不仅卷了家中半数钱财,还连带着拐了陆员外的两房小妾私逃没了踪影,陆员外刚醒就遭此重创,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强撑着起来给儿子办了满月宴。
    不管怎样,那孩子再是身有残疾,却也好歹带着把,陆员外迫不及待地朝外宣称自己有了儿子,对内他却将孩子死死圈在自己身旁,连睡觉都要同处一间房,陆员外还遣着管家四处求来符文,要烧了合着香灰日日看儿子喝下,他才算是能睡得着觉。
    而老管家,他是打小跟着陆员外的,所以连老爷最私密的事他也有资格知晓,这其中就包含了少爷的“怪病”。
    老管家,该说真不愧是父亲看重的人么,他也是从来都不叫其他,只是唤“他”少爷,他与身子骨不好的陆员外一齐盯着这根求来的命根子,一旦察觉出“他”哪里显现出半点女气,就会严厉地斥责于“他”,然后给“他”板正过来,开始练字时是老管家将花哨的瘦金描本丢了出去拿给“他”浑厚有劲的颜T帖子让照着练的,x部变软悄悄鼓起来时是老管家拿来的绷带让“他”勒紧了别松开的,就连陆员外去世时,也是老管家告诉的“他”,都是因着“他”来了葵水,“他”的爹爹才会被活活气死,所以少爷你一定要藏好了那些血带子,纵使往后成亲了也不能让自己的娘子看见。
    彼时他们已经被赶到了村尾的草棚子里住着,老管家感念陆员外的知遇之恩,即使到了这等境地也一心想着要把少爷给养大,一定要让“他”为陆家续上香火,所以被叮嘱了不能乱跑的“他”每日里只能窝在草棚子里,等着老管家从外面捡来的野菜剩饭果腹。
    “他”不能出去,但村里的孩子却能跑到棚子里来,他们嘲笑着从前金贵的小少爷如今被饿得面h肌瘦,嘲笑着“他”没爹没娘还没了姐姐,所以他们叫“他”小杂种,小杂种弱得跟只J崽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剩一张脸长得好看,可男人要好看的脸有什么用,又不能变出饭来,除非“他”当小白脸嫁到招赘的人家里去,可小杂种身边的老疯子才不会让“他”去当上门女婿呢,那老头一直做着美梦,要给他家少爷寻房媳妇呢,就嫁到他们那个破草棚子里,但这话不能让老疯子给听见,不然他要找你拼命。
    所以村里的孩子都是趁着老疯子出门时才来欺负小杂种的,他们把“他”推到泥地里,看“他”在里面爬不起来就哈哈大笑,又或是放狗去咬“他”,比得“他”不得不爬上树或是跳进水里,“他”跳得次数多了,孩子们都习以为常了,所以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最后那次跳进池塘里,小杂种竟会浮不起来。
    老疯子回来后找那几户人家拼了命,他好不容易把少爷养到了十五岁,这些日子正张罗着为“他”娶媳妇,回到村里却看见了不再喘气的少爷,他把那几个胆敢断陆家血脉的小畜生打得头破血流,而那几户人家正是陆氏宗族里的人,他们怎会容忍一个半疯的老家奴把自己儿子给打了,于是壮年的汉子们联起手来把他打得当场吐出鲜血来。
    最后老管家拖着仅剩的半口气回了草棚子,抱着冰凉的少爷哀哀痛哭,陆缱便是在此时醒来的。
    她醒来没多久,老管家就重伤不治咽了气,临了前他死死地牵着陆缱的手,要她发誓一定会娶妻延续香火,而这个自幼就听话胆小的少爷却只是淡淡地望着他,望着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都没能合上俩眼。
    陆缱对着将她养大的老人呵了一下,伸手替他将不干的眼帘拉闭起来。
    后来村子里的人就叫她陆丫头,等去她铺子里上工的人多了后也有许多改口叫她东家的,金陵城里遇见的人多半叫她陆姑娘,从逃荒人堆里捡来的阿瑶一定要叫她小姐,只有姜兮月爱叫她陆缱。
    陆缱其实喜欢鲜活的人,可能是她自己性子太沉闷了,聚在她身边的人就往往都是些爱说爱笑的,姜兮月算不上爱说笑,可她蹦跶时的样子令陆缱觉得有趣,陆缱的两辈子加起来怕是都没见过比姜兮月更蠢更笨的人了,分明就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小姐,仗着她那样的天时地利,但凡动些脑子会使点心机,什么样的男人不能轻松得到手。
    可她却偏傻到自降身份去跟陆缱这样的一介平民对着g,而且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用不出,净会使些不疼不痒的小损招,陆缱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在醉春楼里栽了跟头。
    更要命的是,栽了跟头后这位国公小姐突然变得棘手起来,似乎陆缱闲下来想想,哪里都有她姜兮月浓墨重彩的一笔,真是…令人烦扰不堪。
    那天她在地洞里追上了藏身于此的妖道,那人正是多年来陆缱苦苦找寻的当年开坛做法的道人,全天教倒后他便闻风而逃,陆缱是借助了百晓楼的灵通耳目才将他给翻了出来,那道人被她比到了地洞尽头,本是遍T鳞伤的他听见陆缱询问怎样才可除去身上的丑陋物什后,突然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道人说让她死了心吧,那东西可是他开坛邪祭了八十一天才降下的诅咒,想要去除根本不可能,不过倒也有别的法子,那就是让她寻个女子交欢,只要将阳精射入女子身体,诅咒自然就能挪移出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要么就用阴损法子陷害他人,要么就揣着这根棒子直到入土那天。
    她当时被终于得来的答案动摇了心智,才让道人寻机射出了毒镖,最终陆缱一剑穿心了结了道人,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地洞,倒在了等在外面的莫柳情身前。
    她是做梦都想不到醒来时会见着姜兮月,那国公小姐骑在她身上用着她甩也甩不掉的恶心肉棒,当场陆缱就生出了奇怪的念头,姜兮月既然如此喜欢这根肉棒,那她便送她好了。
    如果没有长这根肉棒的话……陆缱此生就不用受到折磨。
    可她的世界也同时不会出现姜兮月。
    她最终任由着姜兮月带走了诅咒,自己却留了下来,五天,她跟自己打了个赌,她会在这里等姜兮月五天,如果姜兮月没有来,陆缱就会抛下一切,带着家人远走高飞,而如果她来了的话……
    午日的蝉鸣在树上叠响,陆缱走出了别院大门,她回头望了望被院墙遮得只留一角的远处屋檐,那里有窝尚不会飞的燕子正蜷在父母的翅膀之下。
    姜兮月,虽然并非好聚,但你我还是就此好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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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缱累了,阿缱厌倦了围绕着肉棒的一切,阿缱决定断情绝爱。
    但大小姐能放她去想静静么?
    大小姐不能,大小姐即将开启绝赞死缠烂打之路。
    顺便让我瞧瞧是谁在背地里说我可爱(o?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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