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法海,贫道守正,见过皇上,慈圣圣母皇太后,仁圣圣母皇太后!”
    法海与守正,各自施礼。
    “免!”
    元春轻启朱唇。
    “谢皇上,太后!”
    二人称谢。
    北静王正要说话, 却是有个小太监捧着个折子过来,以目光频频示意马督公。
    马督公眼神一闪,出了殿,接过折子一看,又是王宵上的请为圣安皇帝议庙号,并祔庙!
    “混账东西, 这时候拿过来做什么?净添着乱么?”
    马督公小声斥骂。
    那太监唯唯道:“儿子也不想啊,可折子是翰林院卫大人批示的, 又标注了急件,按宫里的规矩,儿子不得不拿来啊!”
    “哼,滚!”
    马督公闷哼一声,取了折子进殿,奉上道:“禀太后,是翰林院修撰王宵进的折子!”
    “哦?”
    两宫皇太后均是心弦一颤,第一个反应是,这家伙回来了?
    不过太后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元春则有些复杂了,暗哼这家伙怎么不死在外面,但内心深处,对这个想法又颇为排斥。
    有宫女接过折子, 奉在案头。
    元春先看了遍,微微皱眉,只觉得王宵纯属没事找事,看这小子胆大心细,怎么就拧不清轻重呢?
    太后再看, 嘴角不由绽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她大概理解了王宵的意图,示意道:“都看看罢!”
    宫女取下折子,给五位阁臣依次传看了一遍。
    “哼!”
    王子腾重重一哼:“朝廷出了天大的事儿,他还纠缠不休,难道不知事有缓急轻重之分?他既然不体谅朝廷,朝廷又何必惯着他?贬了罢,终生不用!”
    张成琳、武恺与高明相视一眼,王宵继续在兴安皇帝祔庙一事上做文章,他们是欢迎的,就算达不成目地,也能拖住北静王的精力,可这时候……确是不合时宜。
    武恺沉吟道:“此子并非那等鲁莽混账的东西,臣以为,不妨召上殿来询问,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仅仅是为搏那虚名,再贬也不为迟。”
    “可!”
    太后点头。
    马督公看了眼元春,见元春并无意见, 只得施礼离去,安排人手传召王宵。
    不片刻, 王宵奉诏前来,向上施礼:“臣王宵,叩见皇上,慈圣圣母皇太后,仁圣圣母皇太后。”
    太后不吱声,斜眼瞥向元春,落外人眼里,是有自知之明的表现,没多久就要去道观出家了,尊重元春,或能换得安宁。
    可元春不是这样想,她在太后眼里,读懂了一抹讥讽,分明在拿那晚的意外说事。
    说起来,元春也恨自己不争气,被王宵手一掏,就软了,半推半就的失了身,如果完全是被强迫的,她还能安慰自己,重点却是半推半就啊。
    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当中,更要命的是,还不时会梦到那令她销魂澈骨的滋味。
    元春眸中,隐有羞愤之色,不过在坐的都是阁臣,人老成精,还有佛道二门的高人,她不敢表现的太过份,于是道:“免!”
    “谢慈圣圣母皇太后!”
    王宵称谢。
    高明问道:“王大人,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为何无故缺勤,不向翰林院报备?”
    “正要请皇上,两宫皇太后与各位大人做主……”
    王宵把自己被癞头和尚掠走一事添油加醋的道出。
    “哦?”
    太后凤眸一寒,向法海问道:“法海禅师,这癞头和尚是何人?”
    癞头和尚游戏红尘,法海是金山寺的主持,同为佛门高僧,早年便已熟识。
    法海没法推说不识,只得硬着头皮道:“癞头和尚来历神秘,时常点化有缘人,贫僧不知王大人与癞头和尚有何恩怨,或是有些误会。”
    这话等于把责任推给了王宵,王宵冷笑道:“早年苏州府有名士甄士隐,十几年前元宵佳节,抱着女儿甄英莲外出游玩,路遇癞头和尚,那和尚看中了年幼的甄英莲,要甄士隐把爱女舍给他,甄士隐自是不愿,癞头和尚遂作了首打油诗恐吓于他……”
    随着王宵娓娓道来,张成琳大怒道:“天下竟有这等妖僧,讹诈不成,又施以恐吓,还放火烧了人家的屋子,若不加以严惩,天理何容?”
    在场的,都知道张成琳是借机生事,本身就不愿意佛道二门染指朝堂,恰好王宵献上了热枕头,不管甄士隐一家的遭遇是否天注定,落在正常人眼里,难道不是癞头和尚染指人家的女儿,着人拐跑了,再放火把甄家烧了个干净?
    如果坐实了是癞头和尚做的,佛门还有什么脸面染指朝堂?没有佛门和应,道门就算占了位子也坐不稳。
    武恺精神一振,重重拱手道:“臣请皇上太后下旨,缉拿妖僧癞头和尚!”
    法海与北静王面面相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就如王宵常讲的,事情不上秤,没有三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再以王宵的陈述来看,癞头和尚的行为,不正是江湖上常见的毁人家业的路数么?
    至于什么命中注定,谶语的说辞,读书人是不信的,因为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好小子!’
    北静王恨恨的瞪了王宵一眼,本来朝会的目地,是议于悦杀人案,顺手把佛道二门拉入朝廷,结果被王宵带偏了,硬是缠着癞头和尚不放。
    王子腾忙道:“此事皆王大人一家之言,未有定论,还是放一放为好!”
    高明立刻拱手:“臣向皇太后请旨,以内阁之名,交刑部着苏州府严查十余年前甄家走水案,还甄家,也还苏州士绅一个公道!”
    “不错!”
    张成琳义正严辞的附和:“臣乃是松江府人,当年微末之时,也曾听说苏州府有个甄老爷,乐善好施,颇有善名,倘若这等人家都被江湖妖僧害的家破人亡,朝廷还有何纲纪可言?此案必须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王宵暗暗叫苦,这是拿老子当刀使啊!
    虽然没人提,可是法海与一名道人出现在朝堂,只要稍微有些政治警觉性,都能猜出,或与朝廷引入外部力量制衡读书人有关。
    于悦一案已让皇族勋贵大为惊恐,引入佛道二门势在必行,张成琳、武恺与高明纵然不愿,却大势所迫,不愿意也得愿意。
    偏偏自己磕睡送上了热枕头,这三人以癞头和尚犯案为由,狙击佛道二门,一下子就把自己推上了风尖浪口。
    不过王宵并不后悔,说句现实话,人与人的交往,最重要的是价值,能被当刀使,说明自己有价值,谁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最终媳妇熬成了婆。
    再如燕赤侠,虽然指点了自己剑术,但还有一句话,希望自己将来能凭手中三尺剑,斩开这片天地的藩篱。
    从这个角度来看,燕赤侠也拿自己当刀使,只是他不是直接操刀,而是先把自己培养起来。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没有价值,燕赤侠凭什么要来指点剑术?
    这倒不是王宵市侩,世界的本质便是如此。
    地球为何会绕着太阳转?
    因为太阳能发光发热,养育地球。
    月球为何会逐渐远离地球?
    因为地球什么都给不了月球。
    天体如是,生灵更是如是!
    王宵突如芒刺在背,转头一看,法海狠狠剜了自己一眼,显然是深恨自己坏了佛门的好事!
    也确实,甄士隐家的案子,牵涉到薄命册三十六金钗,哪里是寻常的杀人放火案?
    可是其中的内幕太深,即便法海都不敢透出半点消息,除了把王宵记在小本本上,就只能连给北静王打眼色。
    北静王又恨又无奈,癞头和尚是佛门有数的高僧,身上挂了案子,等于佛门挂了案子,在案子未结清,未能还癞头和尚清白之前,佛门入驻朝廷只能搁浅。
    本来缓一缓没什么,可朝廷哪个不是人精,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把案子拖着不结,就能把事情拖至遥遥无期。
    除非撇清与癞头和尚的关系,但佛门愿意么?
    从法海的表现来看,癞头和尚在佛门的地位应是相当高。
    这刻,北静王恨死了王宵,每回都是这小子坏事,却又拿不着把柄,让他无可奈何,好在算算时间,林遗也该被带回来了。
    届时,让这小子把自己拉出来的屎再吃回去!
    北静王暗暗冷笑,随即看向了元春。
    果然,元春略一迟疑,点头道:“可!”
    对于这个结果,王子腾也无何奈何,转而炮轰王宵:“朝廷出了天大的事儿,你不体谅朝廷,却净添乱子,为兴安皇帝祔庙,十来年都未议出个结果,缓一缓有何不可,你却一再逼迫朝廷,到底是何居心?”
    王宵现出想说又不敢说的焦急模样,看向端坐上首的元春!
    元春明白王宵的意思,这是开怼之前,向上级的上级请示,以免被扣个目无上官,狂妄自大的帽子。
    可是她能封王宵的口,不让王宵讲话么?
    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都被视为暴政,恶政,哪怕她是当权皇太后,也没有理由封王宵的口,否则会被读书人喷死!
    况且她从未想过封王宵的口。
    “朕命你回王大人的话!”
    元春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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