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那个俞世勋,二十出头办了塑胶花厂,当年就赚了几千万。拿这些钱去盖楼出租,又大赚一笔,尝到甜头后,趁着港岛股灾楼灾,大肆买楼圈地,等股灾过了,他就成了港岛最有钱的人。到了现在,说他是世界上最顶尖儿的那一拨富豪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他并不受人尊敬。他只是最纯粹的商人,就像过去的犹太人,靠投机发财。美国那些财团,哪个将他放在眼里?为什么?看看他名下的企业,除了地产,就是零售百货、资源、港口。靠资本取胜,没有核心的工业技术根基,就无法真正推动社会的进步!”
    齐天海果然没有如上次那样直接翻脸,他虽然能在天鸿重工内一言九鼎,能在国内企业家会议上纵横睥睨,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在亲情上,他也终不过是一个老人,不愿真的去面对众叛亲离。
    只是,到底气不过,使出阴阳大道,含沙射影剑气无双。
    张青问齐娟道:“前些日子公司盘下了一个文具厂,要生产钢笔和圆珠笔,然后申请外汇。我问了下,居然是要买日本的笔尖钢,国内那么多钢厂,居然生产不出来小小的圆珠笔头,是真的吧?”
    齐娟点头道:“真的。”
    张青道:“国内一年的圆珠笔产量上百亿只,重工企业却没办法生产出笔尖钢。是单纯因为技术不行?我查了下,技术其实并不是主因。更重要的,是觉得不划算。
    国内一年进口的笔尖钢在千吨左右,一吨笔尖钢价格十二万,人民币。所以算下来,是一亿两千万人民币。
    但如果上马一条生产线,价格就要高达千万。另外,一个炼钢高炉,点火费高昂,一旦点火后,必须要持续保持生产,才能保证最低的成本。不然的话,肯定血亏。但是笔尖钢的市场又都已经被日本、瑞典霸占住,生产出来也卖不过人家。
    所以,终究是经济问题。
    经济不发展起来,赚不到钱,哪怕强行上马去搞工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终当冤大头买单的,唯有百姓。”
    “砰!”
    齐天海差点没活活气死,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不过没等他开口,李素芝就劝了声:“爸爸?”
    齐天海一口火憋在喉管,咬牙道:“辩论辩论,又不是骂架,你们紧张什么?”
    李素芝点头,又对张青道:“工业上的事很复杂,不能一言以蔽之。”
    齐天海道:“照你的说法,干脆先不发展工业,全买洋人的东西好了?他们现在卖的便宜,那是因为有国内的企业在艰难运转,我们不死,他们的工业产品就只能便宜些卖,他们想靠倾销的法子,逼死我们!可我们真要都死了,或者干脆撒手不管,国家失去了工业能力,你以为他们还会便宜卖?做梦!”
    张青摇头道:“我并没有说过要放弃工业,我只是说,赚钱,并不寒碜。发展经济,和发展工业,也不矛盾,两者之间并无冲突。
    赚钱并没有原罪,俞世勋是纯粹的商人,一心赚钱,但他的企业依旧服务便利了几百万港岛居民。
    他也的确没有核心工业技术,但他投资了十亿港币创办汕头大学,建立了国家级的分子肿瘤学重点实验室分室和肿瘤病理学研究室。
    在大陆帮助了一百二十万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给几十万装不起义肢的残疾人装了义肢。
    大人物们可以不尊敬他,但百姓,尤其是南方的百姓,应该尊敬他。
    对百姓来说,谁赚钱不是赚?
    俞世勋当然也有不少问题,可他又不是圣人,对于一个商人,还能要求他多少呢?
    毕竟这天下,又不是他的。
    在赚钱策略上或许没那么有道德,但相比于华尔街上的吸血鬼来说,他起码还是个人。”
    齐平在一旁笑着打圆场道:“你到底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李素芝也道:“你不要全跟他学,尤其在文化产业战线上,可以赚钱发展壮大,但初衷绝不能只为赚钱。这里面的区别,你知道在哪么?”
    张青点头道:“绝不能做唯利是图的人。”
    李素芝闻言,一下满意的脸上都浮起一层光泽来。
    这下,齐天海终于明白,这个儿媳妇为什么这么看重这小子了。
    刘珊珊坐在齐娟旁边笑的肩膀都在颤抖,道:“李姨,张青会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乱说话!”
    李素芝不高兴的批评道。
    齐娟也一把推开刘珊珊,翻脸道:“说什么呢?”
    刘珊珊会悟,绷起脸来,不过功力不够深,没绷住,又“噗嗤”笑出声来。
    齐奶奶笑眯眯道:“光听明白可不成,还要做到才成,要不然就是小奸臣,光说好听的。”
    齐娟给张青介绍:“奶奶爱听戏。”
    张青笑,李素芝比较欣慰道:“目前来看,张青做的很不错,也很稳。哪怕你和娟子不在一起,我也依然希望你能走的更远。”
    当然,她心里还是希望张青能坚持住不走歪路,成为一家人。
    原本在家世上的缺陷,随着杜鹃公司的急剧扩张,也不再成为问题。
    杜鹃的崛起,算是一个奇迹,谁也没料到。
    不是她现实,而是一个母亲,对女儿幸福的思量。
    毕竟,她又不会花张青一分钱。
    刘珊珊想不通:“阿姨,国内别的企业都那么难,美国这边的报纸,天天叫嚣着咱们要崩溃了,怎么张青就能起来?”
    李素芝不满道:“那是美国在胡说八道!你问问张青,他敢说能在一片废墟中成功吗?”
    张青道:“肯定不敢。国家强大稳定,才是一切经济的基础。要不是今年的政策开放力度大增,而且对企业进行破釜沉舟式的改革,才使得大量的优秀人才外溢,我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一年内做到这个程度。都说时势造英雄,我就是最典型的。”
    齐娟不同意:“时势之下的人多了,怎么没见别人起来?”
    张青笑道:“太多了。这两年政策越来越开放,大批的港资涌入,高速公路、桥梁、码头、机场、电厂、铁路,一处处大手笔的投资,也带动了各地经济的发展。借这个机会起家的中小民营企业,数不胜数。
    这些大型基建项目都是可以收益几十年的稳定印钞机,能给各地带来生机。
    和他们动辄数亿,多的高达数百亿的投资比起来,我在各地建的那几座小仓库,连边角都算不上。”
    齐娟安慰:“你才刚开始嘛。”
    齐天海冷不丁开口道:“你将来也想涉及地产业?”
    张青思考了稍许,道:“不知道算不算。”
    齐天海扬眉道:“不知道算不算?!”
    这他娘的,是拿他当老猢狲戏耍么?
    齐娟在桌子下悄悄碰了碰张青的腿……
    张青道:“我做的是文化产业,现在全世界文化产业做的最好的,还是美国。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迪士尼。他们的宣传作用堪称可怕,连我小时候,在西疆额旗县下面的一个村里,都听说过米老鼠和唐老鸭。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却听过。到了县里读初中,江京读高中,也就听过更多的迪士尼故事:白雪公主、美人鱼、阿拉丁神灯等等,全世界几乎无人不知。而这些经典,成就了迪士尼乐园。
    这也是我的理想。我希望有朝一日,中国文化也能登上这样的舞台,哪怕无法进入欧美,但在亚洲,在大中华文化圈,能有一席之地。可以以武侠为主题,可以以传统文化传说为主题。
    当然,我知道这很难,还有很大的概率血本无归,但我愿意为之奋斗。
    这是我和娟子,和叔叔阿姨都说过的,希望做的有意义的事。
    而这种文化主题乐园的建造,应该也算是地产行业……”
    齐天海居然没有出声打击,倒是齐平笑道:“张青,迪士尼乐园能够成功,是一部部经典电影,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传播后才打下的基础。迪士尼乐园也不只是一个游乐园,里面有酒店,有剧院,还有一座小镇,很庞大的。其实他能起来,也有时势造英雄的原因,后来的华纳想走老路,却没成功。你靠卖唱片,卖到哪辈子才能做起来?”
    张青笑了笑,道:“事在人为。要是轻轻松松就做到了,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认为时势还在我,因为亚洲还没有一个亚洲文化的乐园。”
    齐娟安慰道:“失败了也没关系,可以给我做秘书,我养你啊。”
    刘珊珊不干了:“他抢我的活?”
    齐天海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起身就走。
    李素芝批评道:“你们不能低调点?”
    齐奶奶倒是平和些:“还行,吃了不少了。老头子遇到甚么事,都不耽搁吃饭,没事。”
    齐娟高兴坏了,对张青道:“天鸿集团主打的就是基建产品,到时候可要选用我们公司的产品哦!”
    刘珊珊咯咯笑,李素芝心烦:“去吧去吧,出去玩吧。带张青去植物园、水族馆和cnn看看,亚特兰大还是有些看点的。”
    ……
    “爸爸。”
    齐平上楼,似乎想去宽慰宽慰齐天海。
    老头一辈子刚强,只在两件事上退让过。
    一次是齐平选择唱摇滚闹绝食,一次就是今天。
    齐平很感动。
    齐天海不领情,冷笑道:“你们先别得意,今天越得意,等将来失算的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
    打死他都不信,一个穷小子能稳稳当当的走下去。因为他就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知道那种穷人乍富后的膨胀和躁动。
    而张青更年轻,所处的圈子诱惑更多,也更没底线。
    齐平微笑道:“我的女儿我知道,真到那一天,她一定能处理妥当的。我们家,也并不会损失什么。但如果张青真的能一路稳健的走下去,爸爸,您不觉得这是娟子最合适的对象吗?咱们家和李家的关系,或者是素芝背后的关系,总有一天会用尽。但是《明报》,还有将来的一些更广阔的文化影响力,却能真正传承下去,您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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