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继半跪见礼。
    宗徹只是点了点头,二皇子身后跟着的那十几个武将,面上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
    二皇子却一点都不在意,抬手扶起戴继,寒暄了两句,让着众人往里面进,向宗徹道:“早就听说今科的状元郎非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宗徹有礼道:“二皇子过奖了,都是承蒙陛下看重。”
    二皇子笑了笑,目光落在安溆身上,说道:“这便是状元夫人了,来人,请状元府人到后院,叫二夫人好好招待。”
    一口一个状元,看来二皇子根本不在乎宗徹手里的任命。
    安溆一手一个小孩,跟宗徹点了点头,随着督军府的丫鬟向后院去了。
    鹧鸪和稻香也赶紧跟着。
    宗徹不担心安溆会有危险,她一走,便迈步进了督军府待客的华宇,二皇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人从袖口里抽出一条明黄色的绢布。
    “二皇子接旨。”
    二皇子赶紧下跪,叩头道:“儿臣接旨。”
    戴继和戴纶兄弟都有些蒙了,这宗大人是想干什么啊,你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宣读圣旨的时候就不能委婉点?
    还有,皇上是什么时候还给了宗徹一份圣旨的。
    圣旨大意就是皇帝近来病重,时常念起先后,深觉为夫为父的失败,二皇子在外多年,他十分挂念,叫二皇子务必尽快带着他的一应妻妾和孩子回京。
    皇帝想在临死前,见一见这几个从没见过一面的孙子。
    言外之意是想给他们一个更合适的安排。
    至于北境的一切事务,都先暂时交给主将宗徹。
    这一交,不仅包括军权,还包括获凉府以及下辖十几个郡县的政权。
    而原先的获凉府知府万大人,升官了,圣上调他去任兵部侍郎。
    从正四品知府,到中央权力中心的正三品侍郎,这两级的天堑,许多人一辈子都跨越不了。
    但是万大人就这么升任了,谁都知道是看在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的面子上。
    这算是给二皇子布置势力的意思吗?
    晚间,二皇子招待了宗徹、戴继兄弟回来,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将圣旨翻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这圣旨,是父皇的亲笔。
    难道父皇是真的老了,回首往事,愧疚了。
    二皇子有野心,但他也是个人,避免不了对父母之情的向往,小时候,母后逝去那段时间,父皇也是关心过他的。
    只是后来德贵妃告状,说自己欺负比他小的妹妹,再加上许多宫妃含沙射影地总提到母后的坏处,父皇才对他越来越疏离厌烦。
    不管这圣旨上有多少是父皇的真心话,二皇子心里确确实实触动到了。
    门轻轻响了声,一个肤白美貌的玲珑女子侧身关上门走了进来,她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
    “殿下,我亲自看着熬的莲子红豆羹。”女子将托盘放到一边,把上面泛着微微青色荧光的碗送到二皇子手边。
    鲜艳的红豆浮动在青光盈盈的碗里,两种鲜艳的颜色对冲,不太好看,却很是亮眼。
    看到二皇子随手压在枕下的明黄色圣旨,女子坐在一旁,靠在他肩上,小心地问道:“您真要回去吗?”
    二皇子慢慢地喝着粥,说道:“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后日出发。”
    女子一愣,随即感慨道:“也好,姐姐都带着大公子进京六七年了,想必是极想您的。”
    二皇子眉头微微一皱,两三年没有信儿,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正妻了,这一提起,可能是马上要回京,以往和她在一起时的情景不停在脑海中闪现。
    那么父皇这次坚定的要召他回京,可有她的推动?
    二皇子虽然坚持京城必回,因为就算皇帝不召,为了那个位置,他也是要主动谋求回去的契机,但他同样知道,如同陆先生所说,回京后成败难料,或许还会有很大的危险。
    万氏是个多聪明的女子,二皇子是知道的,她一定也知道回京蕴含的危险。
    她想让自己回去了吗?
    一碗粥在二皇子不自觉的思考中被喝得差不多了,门口传来扣门的声音,跟着是护卫的禀报声:“殿下,宗大人转交了一些皇子妃给您捎带的衣物。”
    二皇子让人接来,接过衣服和信件,问道:“只有这些?”
    护卫点头:“宗大人还很抱歉,说是冀平府遭遇水祸,信件都湿了,衣服也被水浸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清洗。”
    二皇子说道:“无碍,替我谢谢人家。”
    护卫下去了,二皇子没去看信件,放在一旁,就拿起衣服观看。
    万玲珑见此嫉妒不已,这么多年了,那个姐姐总是不死心,每年都要做两身衣服送过来,这次更是让那接替二皇子的人捎了来。
    她是多想争宠啊。
    万玲珑也看了眼,笑道:“姐姐的绣工怎么又下降了?”
    以前的衣服,绣工可是比这个好。
    二皇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滚出去。”
    万玲珑一愣,自从进门,二皇子就从没有对自己这么疾言厉色过,她一扭帕子,哭着跑了出去。
    到门外,脸上的委屈却是变成了狠意。
    回京也好,到时她一定要把万翡翠的皮给扒得干干净净,就不信她在京城这么多年,独守空房能耐得住。
    拆开绣线,看到里面果然有黑色绣字,二皇子如视珍宝。
    他的皇子妃果然大才,竟然只用短短的二十几字,就把皇宫内部这些年的事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摩挲着最后的必杀两个字,二皇子眼中闪过挣扎。
    他现在知道了,妻子还是全心全意地为他,但是他却不能按照她说的做。
    父皇钦定的人选,在未来到的时候不能死,到了北境就更不能死。
    若是要杀,也只能在确定不能收服之后。
    一开始只陆先生建议,二皇子还没动杀意,但是妻子在信上强调此人是个非一般的人才。妻子如此推崇的人,必定是个对北境有威胁的,那么若不能为己所用,也只有杀了。
    半夜,陆先生被召过去议事,听了二皇子的想法,他欣慰地笑了笑:“殿下,您放心带人进京,我留守获凉。”
    到时候姓宗的若不识趣,杀他还不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二皇子说道:“有先生在,本宫是极为放心的。但是拙荆在信中,再三言说宗徹这个农家子,人才非同。您,一定要小心行事。”
    陆先生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已有主意。”
    半夜里,安溆和宗徹也都没睡着,一开始是安溆睡不着,一闭眼还是想到前天大水降临时的情景,宗徹当时给她挡了一下,后来在路上休息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背部被砸出很长的一道淤青,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她发现后给他上药的时候,那处淤青都朝边缘渗出很多细小的血丝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重兵重重的督军府,安溆一点都没有安全感,觉得还不如昨晚在路上客栈好。
    然后宗徹发现她翻来覆去的,便翻身压了上来,“既然睡不着,我们做点事。”
    一做事就到了半夜,两人都从血液涌动的极致中平静下来,安溆听见了外间小汪睡着时打呼噜的小声音。
    她不由得笑了声。
    宗徹的一只大手还在她肩膀上摩挲着,问道:“笑什么?”
    安溆好笑道:“我就觉得小汪打呼噜的声音很好玩,它明明是只狗,睡觉时怎么跟只猫似的。”
    宗徹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安溆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又赶紧放开,“你干什么?”
    宗徹笑道:“惩罚你不专心。”
    “那我也没有你不专心,在督军府这样四周全是二皇子兵力的情况下,你还有心情办私事,”安溆说道。
    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说那二皇子妃,让我们捎带的东西里有什么信儿?”
    他们研究一路都没研究出来。
    宗徹说道:“无非是传递一些京城信息,或者是直接提议让二皇子处理掉我们。”
    安溆吓了一跳,“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把东西给二皇子送回去。”
    他们猜不透这信是怎么传的,但人家是夫妻俩,肯定有一个约定的传信密码。
    宗徹就是要让二皇子动手,否则他们不动,这北境就不会动,北境不动,他如何插手。
    但要是跟她说了,肯定得挨训,便道:“我这也是刚想到。”
    安溆:“你当我是傻子吗?”
    若是早说了,他们也可以在路上招点人啊。
    现在不就是羊进了狼窝吗?
    宗徹把嘴唇贴在她耳朵上:“放心吧,我还带着其他人手。”
    当初顺泰帝要重新建立一支拱卫皇宫的军队,叫他负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以后不会有高官显位终老的一天。
    利刃的最终下场,只有火炉。
    他不甘愿为忠心赴死,自然会给自己安排后路。
    睡着之后,安溆做了梦,梦里不是大水就是刀兵,第二天醒来总觉得寓意不太好。
    督军府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有个小厨房,安溆进去看了看,有新鲜的鸡鸭鱼,还有两大块豆腐。
    早上也不宜吃的太复杂,厨娘已经煮上了粥做了包子,安溆就拌了一个小葱豆腐。
    吃过早饭,她没事,带着鹧鸪严晷严准去外面的集市。
    未来要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一些铺子也要在这里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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