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一种暴力的美学,可能将这门美学,完全理解成艺术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而李思文、秦晙、李敬业这三人,显然是已经超过了同辈的将领。
    就在李贤与刘仁轨打赌的同时,双方在朦胧的月色之下, 又展开了一场激战。目的不言而喻,他们都想用疲惫来瓦解对方的意志,拖垮对面的身体。
    总而言之,谁也不想让对方好过。只要是利用上的条件,不计代价,不计成本, 在最大限度上给予最大杀伤。
    而这种近乎病态的偏执战斗方式,竟然真的撑到了第七日。连续七天, 高强度作战,将士们是吃不好、睡不好,战力折损甚大,有的士卒甚至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仗打到这个份上,拼的全是人的意志力。也就是因为打成了这样,金沙泉的将军们,已经从前几天的激烈的争论,变的相对平和,都能心平气和的面对。
    因为在这几天,双方的花样,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而打成这样,已经没法再往下打了,总不能让将士们爬着打仗吧!
    “依着我看,要不停了, 反正距离日落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算平手怎么样!”
    “哎,我看这行!人都累趴下了, 还怎么打, 前面传来的消息怎么说的,现在就是拿脚踹,将士们也睡得跟死猪一样。”
    .......唐休璟等人一致认为,就算平局好了。秦晙、李敬业能靠着那么点人,耗光李思文部的精力也算带兵有道。
    虎贲营是太子的嫡系,仗能打成这样,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能力了。既然双方耗的差不多了,到不如各自找个台阶下得了。
    “老夫最烦你们这种和事佬,什么叫平手,军中从来讲究的是强者为遵,平手的话,这演练的意义何在。”
    契苾何力可没有刘仁轨、岑长倩那么多顾忌,作为太宗的“便宜”女婿,朝中的老资格,说几句得罪的人的话,还是有这资格的。
    而皇帝恰恰喜欢契苾何力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仗打成这样,也让皇帝心痒痒的不行, 这要是打不出个胜负来, 他也是睡不着的。
    又看了一眼儿子的脸色, 风轻云淡的很,一点看不出来为大瓢沟虎贲营担心的意思,李治也是大手一挥,随即决定给李思文添兵。
    再给李思文部添兵三千,明日拂晓之前,攻下大瓢沟。单给李思文部添兵的理由很简单,皇帝就要看看,虎贲营在穷途末路之下,该如何自处!
    “陛下,这,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公平?岑卿,你是兵部尚书,你应该明白战争就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得,皇帝这话一出,把岑长倩的嘴堵的死死的,规则、公平从就是相对的。所谓的公平,那是在皇帝老子的允许下,没有他的点头,公平也就不存在了。
    而虎贲营,自演练开始之日起,就一直与七倍之敌斡旋,现在皇帝皇帝又要添兵,这就是要把虎贲营的剩余战力,压榨干净啊!
    .......,而李思文部得到添兵的情况,兵部也通过前哨阁员,传给了秦晙与李敬业。二将也是无奈一笑,陛下这摆明了是要玩死他们俩啊!
    再看看这勉强还能动的这八百人,他们俩只能把剩余的食物都分给大伙。情势已经把他们逼到这一步,还有选择么!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此刻饿急了,渴急了!可你们没有一个人,跑到兵部阁员那里,以“淘汰者”的身份,享受吃喝。”
    谷蝣
    “你们都是真正的汉子,男人,无愧于虎贲营先烈、同袍!我秦晙,在这谢过你们了。”
    随着夜色的降临,山下的李思文部,便会发起最后的进攻,老实说,谁也不知道经过近一日的休整,他们能复原多少士卒。
    可以知的是,人数一定比他们多得多,数倍乃至十倍。
    摆在虎贲营面前的是什么,是拼死守住最后一块阵地,拼到最后一个人,坐以待毙么?
    不,这不是虎贲营的作风。秦晙要他们拿出,在西海与吐蕃人鏖战时的本领。消失在大瓢沟这沟壑林立的山林间。
    各伍为战,人自为战,每一个人都是隐匿在黑夜中刺客,是月光中幽灵,是已经疲惫,两腿发软的李部官兵的噩梦。
    “从现在开始,你们没有同袍、没有增援,没有胜利!”
    “你们要拿起一切能抵抗的武器,哪怕是石头,拳头,牙齿!消灭每一个出现在你们视野里的敌人。”
    “用尽一切办法补充食物,水源,我要坚持下去,每两个时辰出现一次,让这座大瓢沟,尽可能长时间的陷入混战之中。”
    “你们就是这大瓢沟中的幽灵,你们就是李思文部永远挥之不去的恶梦!”
    秦晙这话说完,李敬业高举手中的大盾,高呼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是的,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现在能站在这里的,几乎都是那场大战活下来的老兵,在西海之时,虎贲营就是靠着这股信念,在与吐蕃军一场场血战中活下来的。
    不用多说,他们也都明白,他们守护的,不是这座小小的大瓢沟,而是唐军不可侵犯的荣誉与尊严。
    “不疯魔,不成活!记住殿下的那句话,宁可前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
    “我要每日清晨,大瓢沟的主峰上,都飘扬一次,我虎贲营的军旗!”
    看着虎贲营的士卒们,面无表情的卸下铠甲,统一换上了黑色的夜行者之衣,披上了绿草编织的大氅。将那一小份麻布包裹的干粮,踹到怀中。随即自顾消失在碧绿的林间。
    加入兵部观察哨的阿史那忠,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支军队,是他戎马一生,见到过的最难撼动的军队。
    而他身旁的兵部左侍郎-郭待诏,却淡淡说道:“你在肃州以西警戒西域诸国时,大非川附近有一场松风岭战斗。”
    “老夫亲眼所见,这些年轻人,以视死如归的勇气,冲上赞婆拒守的山坡。李思文,要不好受了。”
    在郭待诏看来,李思文所有的攻击手段都是对的。可他不该把人上绝路,现在好了,鱼入深海,看他该怎么抓!
    “郭侍郎,下面送来的通报你看了吗?一万五千人,整整一万五千人啊。虎贲营的士卒,能扛的住么?”
    在不知不觉中,因为心中生气的敬意,阿史那忠已经不由自主的,为他曾经的对手开始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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