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夸奖夸奖你,顾彦。”
    闻艺夹着笑意的声音,透过半掩的门传过来。
    “你的表现,比我想象中要好。”
    随即是顾彦含混的声音:“怎么…怎么算好了?”
    “至少,没有冲人家小辈翻脸,也没有立马把路满轰出去。”
    “呵。”
    顾彦语气无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小心眼、没气量的人?”
    “说实话,有点。”
    “闻艺……”
    “在其他事情上,我知道你不会冲动。可这事关我们两个的女儿,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我都不会奇怪。”
    闻艺对自家丈夫宠爱女儿们的程度,有着深刻的理解。
    “我不像你。”顾彦涨红脖子,“你从头到尾唱红脸,我还能怎么着?唱白脸的事儿,不就是明摆着留给我干了么!”
    “我可没说让你当唱白脸的,你这是自己想干,别赖到旁人身上。”
    “那你以为我对人家,好言好语的,是为了什么?”
    闻艺笑了笑:“你觉得我盼着嘉儿这么早就谈恋爱?姑爷是门前贵客,我提前学学怎么当岳母?”
    “我看你就是急着想当丈母娘了……”
    “去你的。”
    闻艺:“我这么和你说吧,我对人家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嘉儿。”
    顾彦没了声。
    “嘉儿觉得人家好,两个人相处得不错,我就好好招待人家。”
    “相反,如果嘉儿是无所谓的心思,她对人家不怎么上心,那我这个做妈妈的,也顺着她的想法,对今天的见面提不起重视了。”
    顾彦还是不说话,自家妻子挑明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的小女儿顾嘉儿,对路满那小子有意思。
    即使他今晚和路满不欢而散,处在青春成长阶段陷入恋爱的顾嘉儿,也不会受到影响就和路满离得远了。
    反而凭小女儿的性格,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还越试给你看。
    “顾彦,所以我也在你不耐烦的时候,提醒你端着长辈的和气。”
    闻艺轻轻地叹声气:“因为嘉儿,我绝对不能对路满招待不周。”
    “否则的话,他们以后没成了一对还好,如果走到最后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那么我们今晚态度上的不友好,就会成为他们小两口夫妻之间的一根刺啊。”
    闻艺看了看顾彦,丈夫鼻孔出气的声音特别粗重,想必是情绪被她口中的“小两口”设想给刺激到了。
    “顾彦,你将心比心,想想你自己。我爸妈当年没有第一时间同意你娶我,你到现在都记着他们。”
    “闻艺,咱们谁也别说谁,你不也一样……”顾彦被妻子提起旧事,却反口说道,“我妈当年也对你有点儿意见,就因为结婚时候那一丁点小矛盾,刚结婚那几年,你都不爱搭理你婆婆……”
    “顾彦?”
    闻艺提高了些音量:“你摸着你良心讲,咱妈是不是迂腐?连穿个白色婚纱都要管——你这倔牛脾气,没有咱爸什么事儿,就是随的咱妈。”
    “哎,你看你,一提当年结婚,你绕不过去的就是这个事儿……”
    “她就是做错了,还不准我说了?”
    “……”顾彦不和闻艺争了,问就是老婆说得都对。
    到底谁是倔脾气……
    良久之后,顾苓依和顾嘉儿抱着被子和枕头下楼来了,她们好奇地探探身子,想看爸爸妈妈这会儿躲在屋里,聊些什么。
    路满手指竖在嘴前,示意双胞胎姐妹花别出声。
    闻艺阿姨没有关紧门,而是故意留了半掩的门。至少沾了一半的意思是,这话不仅仅是老两口夫妻的夜谈,也是顺势说给他和双胞胎女儿听的。
    “闻艺,要不是今天醉大了,我可能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其实你不要看我怎么做得不近人情,对我们的女儿那么多指手画脚。”
    顾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我知道我说的做的,大部分是不管用的。”
    一时间,房屋内外都沉静了片刻。
    “不止是咱们的嘉儿,还有苓依。”
    顾彦仰靠在床头苦笑:“她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生经历,虽然现在还小,但是越长大,我越觉得我在女儿们的人生里面,占到的比重愈来愈小。”
    父亲是儿女儿时的英雄,在很多人的童年中,还是唯一的那位英雄。
    之后就要褪去父爱如山的光环,爸爸看经历着养大的儿女不再崇拜自己,然后他们会磕磕绊绊迈向远方,儿女和父母渐行渐远。
    “我虽然总给她们说,不要早恋,长大以后成了家,也离得爸爸近一点……可是,我真的管得到她们么?”
    “闻艺,咱们的女儿,她们是有些地方像我们两个,但也仅仅是像而已了,她们要成熟独立,就要做她们自己。”
    闻艺笑着对顾彦说:“我们不是女儿们可以参照着走的前传,苓依嘉儿也更不是我们的续篇。”
    “对对。”顾彦交口称赞,“闻艺,还是你大学文凭的水平高!我就是这种意思,就是讲不出文绉绉的话——”
    “不是我说的。”闻艺微笑,“是胡适写的信。”
    顾彦不在意这种小问题,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还是会给女儿们插手这样那样的安排,她们可能会听,也可能不会。至少我这个爸爸,给她们的都是最稳最安好的。”
    “女儿们以后可能会因此而埋怨我,也可能不会。”
    顾彦的语气渐渐惆怅:“但都没关系,我是她们爸爸,哪有爸爸不对女儿关心的啊。”
    “唉。”闻艺轻声说,“父母想方设法给子女提供最稳妥的剧本,却最多眼睁睁看她们走过我们也吃过的苦头;子女们的反抗和叛逆,又衍生出新的故事和剧情,而是好是坏,都是她们想写出的属于自己的书了。”
    路满和双胞胎姐妹在房间外,默默地听完顾彦闻艺的交心谈话。
    他向两个妹子看去,顾苓依和顾嘉儿静静地站在那里,姐妹两个的睫毛一颤颤的,她们的心里也此时也不平静。
    房门推开,闻艺出来,见到路满和一对双胞胎女儿,待在门外。
    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完全是在她意料之中。
    “苓依,嘉儿,你们爸爸也累了,刚又睡过去了。”
    闻艺放轻声音:“把枕头被子拿进去,动作轻一点吧。”
    “嗯。”
    顾苓依和顾嘉儿应了一声,乖乖进房间放东西。
    这边只剩下闻艺和路满。
    闻艺看了看女儿的这位“男同学”,她脸上笑意亲切:“路满,你顾叔多说了不少话,其中有一些,希望你也能理解。”
    “阿姨,我知道的。”
    路满郑重点点头:“顾叔对嘉儿的关心和担忧,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
    “你能理解就好。”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是天底下的家庭绕不过去的。”路满感慨地说,“我会做到不让顾叔和阿姨多操心的。”
    闻艺待在原地几秒,她内心宽慰,没想到路满说出这样的话,倒有些不像个刚成年的准大学生了。
    她走到路满近前,手轻轻搭在路满肩上。
    “好孩子。”
    阿姨应该,没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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