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的小酒馆内,聚集了三五成群的食客,几名年轻人坐在酒馆一隅高谈阔论,项羽也在其中,他们胸怀大志,,经常聚于此地把酒畅言天下大事。这时,众人正说到,近日江湖传言,举世无双的冷月霜刀已经落入中原,前阵子由一群匈奴勇士送往咸阳,却在途中销声匿迹,如今不知下落何方。
    有人说道:「听说原本秦王答应,只要拿到冷月霜刀,便要出兵,帮匈奴人打匈奴人。」
    旁边一人听了立刻问道:「匈奴人打匈奴人?怎么?他们在闹内讧啊?」
    原先那人点头说道:「可不是。」
    旁边那人摇头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内乱?他们应该要团结起来,共同抵御秦国才是。」
    平时,这些人对匈奴人其实也没多大好感,如今大家都共同在秦国的压迫之下,不知不觉,反而对匈奴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有人便说道:「那敢情好,如今刀没了,秦王一怒之下不愿出兵,匈奴这场内乱也就闹不起来了。」
    项羽听到这里,摇摇头,说道:「我看不见得。」
    他这么一开口,众人忽然全部安静下来,等着听他说话,只见他沉吟一会儿,继续说道:「听说,匈奴部族里的不和已经挑明了,依我看,就算秦王不出兵,只怕他们也得硬着头皮照打。原本若是秦王出兵帮了其中一方,另一方不用说,那是输定了。如今秦王要是不肯帮忙,那么匈奴两方的势力均等,这一打起来,损耗必然相当惨重。匈奴人向来剽悍,又擅于打仗,秦国若欲将其吞并,原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宝刀失窃,秦王便有理由不去帮助其中任何一方,我看他,可是乐得走观虎斗,等他们自己弄得两败俱伤,到时候秦国再来出兵攻打匈奴,坐收渔翁之利。」
    项羽这么一分析,在场众人各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是点头又是钦佩。
    这一两年,项羽有心学习兵法,颇有小成,他原本出身贵族,父亲和叔叔解释有名将领,从小耳濡目染,学得更快,如今在他身上,俨然已略有将相之姿,坐在一群年轻人当中,很自然地便展现出领袖风范。
    其中一人听完项羽的分析之后,说道:「欸?照你这么说来,冷月霜刀忽然半途失踪,说不定也跟秦王有关。」
    旁边的人听了忍不住反驳:「唉呀,我看那倒也不一定,像冷月霜刀这种宝物,江湖上谁不想要?」说到这里,话题一转,众人开始热烈讨论起冷月霜刀的种种传闻。
    举凡练武之人,听闻神兵利器没有不心动的,这群年轻人一再形容冷月霜刀之神妙,直把个项羽弄得心痒难搔,暗忖:「却不知这把冷月霜刀比起我那把宝刀如何?」既而又想:「我的武艺平平,却有一把难得一见的宝刀,荆天明的武功比我好太多,又是天下第一剑的徒弟,偏偏手里拿的兵器却不怎么样。只可惜我那把刀,是家传的,不能送人,要是天明能有一把冷月霜刀,肯定如虎添翼,到时候,以他的武功,再加上我研究兵法的成果,联手起来,号召众人,说不定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项羽越想越兴奋,当下掏钱往桌上一摆,说道:「我有事先走了,今天这顿算我的。」说完便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大跨步地离开小酒馆。
    一进家门,项羽二话不说便去敲荆天明的房门,敲了半天没人应,索性自己开门走了进去,发现荆天明好好端坐床上,闭着两眼,却不像是在打瞌睡,只见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迟缓,看来像是在调息。
    项羽不好再出声打扰,只得耐着性子,在房间里头干踱步,一会儿摸头一会儿抓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之情。
    好不容易,荆天明总算睁开双眼,项羽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大白天的睡什么懒觉?」
    荆天明擦擦汗,回道:「我不是在睡觉,我在练功。」
    项羽笑道:「我知道你在练功,跟你开开玩笑,怎么你和高月混了这么久了,还是一颗木头脑袋?」
    荆天明没听懂,反问道:「这跟阿月有什么关系?」
    「算啦算啦,」项羽懒得继续解释,两眼放光,压低了音量说道:「我有话跟你说,这里不方便。」说着拉了荆天明就往外走。
    过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视野辽阔的小山丘上,清风徐徐,秋高气爽,眼底的景致教人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项羽感慨地对荆天明说道:「你瞧,这儿风景多好,人只有在站得高的时候,才能看得远。可是时局纷扰,我们始终窝在这儿,什么大事也干不了。」
    荆天明听了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是同意。他虽然并不如项羽一般,想做点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然而毕竟年轻气盛,被关久了,胸口自然出现抑郁之气,他看着山丘下的房舍,又抬头仰望无边无际的蓝天,终于问道:「项羽,你想离开?」
    项羽点点头,说道:「有一把举世无双的匈奴宝刀,叫冷月霜刀,听说最近流落到中原来了,没人知道它的下落。天明,我们不如将那把刀给找来。盖大侠虽然是天下第一剑,但作为一位师父,却未免太小气了点,这几年我看了半天,总觉得,他净拿些寻常剑法搪塞你。」
    项羽这番话,正好打中荆天明的心结所在,眼看荆天明有点被说动了,项羽赶紧又接着说:「难不成他一个马步要你蹲十年,你也乖乖照蹲不误?等到那时候,你想铲除的,都壮大了,你想保护的,都死光了,那你的剑法要救谁?你空有一身武艺,该要为谁而战?」
    项羽拍拍荆天明的肩膀,又说道:「别想这么多了,我看就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晚丑时便走,在一里外的水井旁,我会准备两匹马,不见不散。」
    这时,他们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两匹马?不够吧?你和荆天明一人一匹,叫我跟刘毕怎么办?」
    荆天明和项羽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高月躲在树上,显然方才的话都教她给听见了。果不其然,大榕树上探出高月的一张瓜子脸,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她笑嘻嘻地从树上跳下,还拍拍手往旁边的草丛喊道:「流鼻涕,你出来啊!流鼻涕!」
    就看刘毕很尴尬地自草丛里爬出来,他虽然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这时也已然是个书生少年,但高月不管,还是照着小时候的习惯,每次都叫他流鼻涕,刘毕虽然不大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幸好项羽也一直叫高月小乞丐,算是多少帮刘毕出了点气。
    这时候,刘毕站起身拍拍衣服,不打自招地开始辩解了起来:「都、都是高月,她说,难得看见天明出房门了,还说,你们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干什么,就、就硬把我拉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躲在这儿?怎么我们都没看见?」荆天明很惊讶地问道。
    高月立刻哈了一声,满脸得意之色:「平日我跟着毛毬大哥到处采药,这座小山我熟得很,一看你们选哪条路,就知道你们要往哪儿走,带着流鼻涕抄小路,赶在你们前头,先找了地方躲好等你们来。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刘毕听了摇摇头,纠正道:「不对不对,这应该叫做瓮中捉鳖。」
    项羽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不对不对,这应该叫做,流鼻涕和小乞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这下子,连荆天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四人笑了一阵子,项羽忽然正色说道:「小乞丐,我和荆天明可不是要出去玩耍,你和刘毕不会武功,只怕路上危险。」
    刘毕听了连忙附和:「对对对,项羽说的有道理,这太危险了,我要是跟去了也只会拖累大家。高月你也一样。所以,那么,这个,我就不去了,高月你也别去了,唉,我看,天明、项羽,你们两个干脆也不要去了。」
    高月哼了一声,抱怨说道:「项小鸟,你可别想打发我,自从咱们来到了邯郸,你和臭包子两个人,一个每天把自己关起来,一个成天跑得不见人影,流鼻涕呢,也只会念书,我只好天天跟着毛毬大哥,采草药打发时间。想跟他学点什么好玩的法术,他也教得乱七八糟。总而言之哪,我已经无聊得够久啦。」
    项羽摇摇头,继续劝道:「小乞丐,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是要去找一把刀,这把刀,听说原本是有一百位精挑细选的匈奴勇士来护送,没想到竟然还是被盗走了,无论那人究竟是谁,绝非等闲之辈,我和荆天明这一去,若是找不到那把刀也就算了,要是真能找着,能不能回得来,只怕还很难说。」
    原本还有点犹豫的荆天明,听到这里却忽然两眼放光,出现了斗志,他深吸口气,对这山谷大喝一声,这么突如其来的,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大跳,莫名其妙地望向荆天明,只见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爽朗精神,大声说道:「与其在这里一筹莫展,苟且偷生,何不干脆出去闯闯?要是技不如人,没本事活着回来,也强过现在这个样子。阿月,你想跟来就跟来吧!」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高月立刻鼓掌叫好,项羽眼看荆天明终于下定决心,也就不再阻拦高月。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因为生活有了目标和挑战,而感到有一股力量,就连刘毕,内心虽然为其他三人感到担忧,这时也忍不住跟着兴奋了起来。
    小山丘并不高,大地却没有边际,山丘下,枫叶正偏偏转红。
    项羽生得肩宽体厚,浓眉大眼,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豪迈;刘毕一看便是书生模样,略显瘦弱的身子,却有着一股凛然正气;高月身穿红衣,黑发如云,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活脱脱便是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半点乞丐模样。
    高月眨着灵活的大眼睛,很自然地拉起了荆天明的手;荆天明俊逸挺拔,目如朗星,随着年纪增长,相貌和他母亲丽姬益发相像,唯有一对剑眉和那双固执的眼神脱自荆轲。四人并肩站在小丘上,面对眼前万里无云的蓝天,不知为什么,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天深夜,项羽弄到了两匹马,由他自乘一匹,荆天明和高月共乘一匹,三人私下别过了毛毬,留下一封书信托刘毕隔日交予盖兰,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刘毕,离开了小镇,离开邯郸,展开一段未知的旅程。
    他们一路向北方行进,根据项羽得到的消息,冷月霜刀被劫走的地点,就在秦国与匈奴领地交界处,原本属于赵国的「云中郡」。
    只要沿着邯郸外的那条大路往北走,经过太原、雁门,最后便能抵达云中。这条大道虽然相当笔直,不至于有迷路之虞,但沿途的景色却愈来愈荒凉,到后来甚至可说是人迹罕至,有时连一间可供落脚的客栈都不大好找,环绕四方的崇山峻岭,逐渐披上了一袭雪白罩衫。
    高月原本一路上还开心地哼着小调,后来寒意无声无息地沁入骨里,教她冷得直打哆嗦,也就渐渐没了兴致。荒野之中,偶尔看见几只豺狼不怀好意地跟着他们,连项羽都感到浑身不自在。一路上,唯有荆天明始终显得气定神闲。
    这天中午,他们选在一个山崖边歇脚,项羽看着高月从包袱里头拿出干粮,虽然明知别无选择,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怎么?有吃烙饼?」
    「哼,有本事你去打只活跳跳的野兔来,我就生火做[叫化子兔]给你吃。都已经两天没看到半间旅店,饼没吃完就该偷笑啦。」高月说着白了项羽一眼。
    三人吃过烙饼之后,继续上马赶路,才刚出了这座山谷,远远地,便看到一队人马和他们平行奔驰。荆天明有点惊讶地说:「有人?这还真难得。」
    高月笑着说道:「喂,要不要跟他们打声招呼,商量一下?也许他们有多的粮食可以卖给咱们。每天吃烙饼,都快腻死了。」
    荆天明正想笑着说好,项羽却皱起眉头、压低音量说道:「我看他们未必是一般旅客。大伙儿速度加快些!」
    果不其然,三人一把速度加快,对方立刻有了反应,原本小心翼翼,保持一段距离和他们平行奔驰的那队人马,这时突然加快速度,朝他们逼近过来,两边距离越拉越近,没过多久,对方的七匹马已经分成四前三后,将荆天明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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