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女师教导二公主读书已有七八年光景,每日来往内廷,风雨不辍,领的七品官的俸银禄米,一年四时八节还能得到宫中的赏赐,夏有冰、冬有炭,工作不辛苦、待遇甚优厚, 又颇受尊崇,唯一苦恼的便是二公主自小便读书不上心。
    不过现在连唯一这点小苦恼也烟消云散了,最近二公主像换了个人似的,竟发奋图强起来,这着实叫苏女师惊喜。
    苏女师已经年近五十,丈夫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其年轻的时便有才女之名,四书娴熟、诗词亦佳、工于楷行,故而早早被内廷聘为公主女师, 这着实令家门荣耀、儿女增光。因此哪怕二公主这个学生再骄纵懈怠,苏女师也不舍得撂了这桩美差。
    见二公主日渐勤学,苏女师老怀安慰,便愈发用心教导。
    这一日,苏女师正在为二公主讲解论语,冷不丁的,皇后娘娘便驾临了。
    苏女师略有些惶恐,连忙放下书卷,敛衽行礼。
    二公主锦书浑身一个激灵,宛若老鼠见了猫。
    文晓荼笑容和气:“不必紧张,本宫只是过来旁听的。”
    锦书公主内流满面,娘亲连上课都不放过我吗?!呜呜呜!
    文晓荼不禁扫了一眼这课堂,宽阔敞亮的书房,却并排摆了三张花梨木书案——中间的是锦书公主的席位,两侧则属于伴读。
    没错,公主也有伴读,一般选自生母娘家。故而锦书的其中一个伴读, 便是文晓荼二哥温成梁的小女儿温若渝, 另一位则是东宫伴读杜氏兄弟的姊妹杜暄妍。
    这两个女孩子倒是乖巧懂事,忙跟着锦书公主规规矩矩请安行礼。
    文晓荼端范地坐在了椅子上,温和地道:“苏女师继续讲便是了,不必顾忌本宫。”
    苏女师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
    文晓荼虽然一副来监场的架势,但实际上,她是来偷师的……不过还得做出仪态端方的样子,不能被老师看出来,她论语其实只是一知半解。
    不得不说,苏氏这位语文老师的功底还是相当过硬的,而且讲解得深入浅出,文晓荼……完全听得懂!
    这讲解水准,哪怕再笨再傻的孩子,只要不走神,就肯定能理解!
    粥粥这个小妮子啊,从前是她太惯着孩子了。
    正听得入神,槐序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娘娘, 不好了!”
    苏女师温柔习习的讲课戛然而止。
    文晓荼皱眉, 瞪了槐序一眼:“冒冒失失, 成何体统!”
    槐序低下头,忙敛衽一礼:“娘娘容禀,崔娘子……落水了。”
    文晓荼先是一愣,然后脱口问:“四公主无事吧?”
    槐序忙道:“只是崔才人落水,四公主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文晓荼不禁狐疑,这大白天的,崔氏一个成年人,怎么会无端端落水了?
    当皇后,就是这点儿不好,后宫里甭管出了什么事儿,都得找你。
    文晓荼轻咳了一声,对苏女师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先回去了,二公主的课业,劳烦女师多多费心。”
    苏女师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敛衽道:“这是臣妇分内之事,臣妇恭送皇后娘娘!”
    “儿臣恭送母后!”锦书的声音分外轻快。
    文晓荼:你巴不得我赶紧滚是吧?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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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氏的水月阁距离公主所殿倒是不远,文晓荼也就没有乘坐肩舆,徒步不过两刻钟,便到了。
    走进阁子内,却赫然看到了陆修仪。
    “皇后娘娘。”陆修仪忙屈膝行了一礼,并解释道,“嫔妾方才带景珂出来散步,便听见噗通的声响,叫人查看方知,竟是崔氏落水了,四公主在岸边也吓哭了。嫔妾只得叫嬷嬷把景珂带回去,又叫人把崔氏救上岸,这才将她们母女送了回来。”
    文晓荼点了点头,原来还有目击者,不,准确说,陆修仪并未看到崔氏是如何落水的。
    正在此时,崔才人自内室啜泣着走了出来,便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啊!”
    崔氏明显已经换了干爽的衣裳,但发髻还是湿漉漉的,看上去很是狼狈。
    崔氏哭着道:“并非是嫔妾不小心落水,而是有人想要害死嫔妾与四公主!有人从后头推了嫔妾,若不是陆娘娘温声赶来,只怕连锦斓也不能幸免!”
    文晓荼眉心一沉,按照崔氏的话,便是陆氏打断了凶手的行凶……
    然鹅这种话,文晓荼显然是不怎么信的,她转脸问陆修仪:“你可曾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陆修仪摇头:“嫔妾只看到崔氏掉进了湖里,四公主在岸边啼哭不止,除此之外,便没有半个人影了。”
    文晓荼脸色微微发青,“没有半个人影?伺候公主的婢女和嬷嬷都哪儿去了?!”
    跪在地上的崔氏怯怯道:“王嬷嬷崴了脚,还有两个宫女,嫔妾让她去摘莲花花苞了。”
    文晓荼冷冷道:“你竟然身边一个人都不留?!”
    崔氏急忙辩解道:“是锦斓吵着要莲花,嫔妾才遣宫女去摘的,原想着不过就是一会儿的事儿,哪里想到竟有人敢趁机行凶!求皇后为嫔妾做主啊!”
    文晓荼脸色更加不快:“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要行凶?!”
    崔氏咬了咬牙,“嫔妾依稀瞧见,似乎是江婕妤身边的云岫……”
    原来是要诬陷江氏啊。
    陆修仪皱着眉头道:“江婕妤与你无冤无仇,她何苦要害你?”
    崔氏低下头,一口咬定:“可嫔妾,真的瞧见是云岫。”
    陆修仪看向颇具威仪的皇后小温氏,“皇后娘娘,此事怕是多有疑窦,嫔妾以为,当详查。”
    文晓荼心中啐了一口,这哪里还用得着详查?明摆着就是崔氏闹幺蛾子呗!崔氏跟江氏讨要迷情香药无果,便心生怨恨,又恐江氏泄密,索性先下手为强。事关皇家公主安危,保不齐还能惹皇帝怜惜呢。
    不过文晓荼嘴上还是吩咐道:“去请江婕妤过来。”
    江氏的漪兰馆离着不远,又是皇后传召,江婕妤不过盏茶功夫便赶来了。
    陆修仪主动把事情前因后果稍作解说,江婕妤当场险些气炸。
    “皇后娘娘,崔氏满口胡言!云岫一整天都呆在嫔妾身边,漪兰馆上下宫人都可作证!”江婕妤气得鼻子都歪了,崔氏想争宠,原本与她无关,没想到崔氏竟诬陷到她头上来了!
    崔氏咬牙道:“漪兰馆上下,还不都是婕妤的人!自然都长着同一条舌头。”说着,崔氏叩首道:“还请皇后做主,务必严审云岫!”
    江婕妤也急了,她也连忙跪下:“皇后娘娘,嫔妾是冤枉的!嫔妾与崔氏无冤无仇,害她作甚?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一个两个的,都让我做主,有完没完?
    文晓荼只嫌弃聒噪得紧。
    好在这时候,御前宫殿监梁琨玉来了,“皇上请娘娘即刻前往海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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