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为一来历不明的男人说话,还共居一处,真当武林同道眼睛都瞎了不成?」
    悠然见君笑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边怪自己不该逞一时口快,一边瞪着聂启之。
    聂启之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大侠,向来都被捧惯了的,哪禁得起这少年这般眼神,当即更是愤怒,说话便更难听起来:「哼!都是男人,偏要张开腿行那等龌龊之事,灵山偌大名声,都让林少侠败坏了!」
    君笑一震,悠然感觉到了,马上喝道:「聂启之你给我住口!」
    然而总有种人是打着倒退的,聂启之哼了声,说得更加肆无忌惮:「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林悠然你别以为这萧寒是什么真心,他还不是拿你新鲜两天玩一玩!你倒一副痴情样子,怎么被压得舒服――」
    他的话被悠然一掌打断,悠然打完却不看他,一双眼怔怔只是看着君笑,却见君笑咬住唇,脸白得见鬼。
    悠然向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真惹怒了他杀了也便罢。君笑也不太在意他人言语,毕竟是公门中人,平时行公差受的责骂也未必少了,只是聂启之这话是君笑心中最深一道,他这话把君笑平时掩藏起来的所有疤都揭开,血肉一片模糊。
    君笑站着,身体没有半丝动摇,然而心中惊涛骇浪。
    有的时候他也当真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还在呼吸,被折辱成那样子还能活下来,也许只是怕死吧?有的时候当真怕,怕自己怕死怕到跪着偷生。
    脏,当真脏得很,那人不过是玩一玩,而自己永远也干净不了。纵然自由又怎样?心中始终铭记,因此连他人的靠近那是不行。
    君笑眼微微一垂,睫毛挡住了目光,随即抬头直视聂启之,眼底却是一片清澈:「聂大侠,萧寒敬你声名,不代表你可以妄言。我将悠然当作弟弟般,若我对他有其他想法,天地不容。」
    悠然心中发涩,心道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老天要是连这个都管,岂不是忙死?听君笑语气坚决,对聂启之恨极――若非他相逼,君笑又岂会说出这等话来?
    然而悠然一转念,想你对我没想法我对你总可以了吧,一双眼又转为灼热,看着君笑。
    聂启之只是不信:「怎么我说就妄言,你们说的话就都不是?」手掌抚脸,眼中含恨看着悠然。
    「我从不与人同住,不管对方是谁。若聂大侠相疑,我自此后再不与悠然同住也便罢了。」君笑转头对甯远道:「大哥你总不会怕我对你做什么吧?或者干脆我去聂大侠您那里?」
    「谁要和你住!搞不好哪日被你害死都不知道!」聂启之喊道。
    「聂大侠既然在这点上怀疑我,我也只有请人来证明我所说的话。」君笑道,伸左手在右手上击了几下,「卓门主,请您出来说明一下。」
    7
    出来的人正是快刀门门主卓泫然,仪表堂堂,那么一站便有凛然之气,难怪众人都不肯相信他会投靠影门。他一出现,凌志霄脸色顿时大变,瞪眼看着他。
    「在下卓泫然,诸位侠士应该有认识在下的,身分上应该无须在下证明了吧?」
    卓泫然看着众人,道:「卓某虽寂寂无闻,但在江湖上多少也认识那么一、两个人,知道在下性子的也有几个,卓某向来宁死不屈,快刀门也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我现在要说的,也是字字属实。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绝无虚言。」
    话说到此处,便有与他熟识的武林人应道:「卓门主我们一向信得过!」、「卓门主尽管说,我们相信!」
    连聂启之也素闻卓泫然性烈,想他应该不会说谎。
    凌志霄却冷哼道:「绝无虚言?你不是投靠影门了吗?还谈什么无虚言?」
    「我倒想知道,凌帮主为什么肯定快刀门入了影门?」卓泫然问道:「难道说江夏除了入影门的,就没有其他小帮派了?」
    「当然有,但是都被灭了。」凌志霄道。
    「快刀门也险些被灭。」卓泫然道:「只是在关键时刻有人出来营救,我们才能存活下来。」
    「什么人来营救?为何只救快刀门?」凌志霄问道:「卓门主,你这话也太离谱了吧?江南一带被灭的帮派不知多少,快刀门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什么人来营救卓门主不清楚,只知道应该和朝廷有关。」君笑答道:「只是卓门主知道了些同样被营救的门派名字,而那些门派……」他拿起凌志宵写的单子,「似乎都在这纸上。」
    众人大哗,卓泫然看向凌志霄,朗声道:「凌帮主,借刀杀人、不损自己,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影门门主授意?在林少侠、萧大侠来快刀门途中埋伏,以免他们见到我,这事……是你做的吧?」
    凌志霄道:「你胡说些什么!」
    他反应却太过了,有些不知信不信的人,此刻已经有了怀疑。
    卓泫然续道:「你知道我非说谎,因为在截杀林少侠萧大侠的同时,你还派出帮众剿灭快刀门!但我事先得到警示,一把火烧了总堂,避开你手下。」
    凌志霄这时已经是身体发抖:「没、没有……我真的剿灭快刀门了,真的……」
    他怕成这样子倒出乎几人意料之外,悠然一转念便想到了原因,于是开口道:「莫非你隐瞒了这件事,告诉影门门主你已经剿灭快刀门了?」
    他这话一出,凌志霄牙关格格叩着,竟是怕极:「我、我……我没有……」
    君笑叹道:「影门到底施了什么手段,竟让你怕成这样?」
    「师父曾说过,影门门规甚严,影门门主下的命令,若属下做不到,便会扣住解药不发……」悠然看着凌志霄,淡淡说道:「凌帮主,既然注定是全家都全身腐烂而死,你还不如说实话算了。」
    凌志霄忽地对着悠然跪下:「林少侠,你知道这么多,一定知道怎么解毒吧?求求你……就算我死了,我家人……」他声音开始哽咽,「娟儿、凌儿……他们都不能死啊!林少侠我求求你救他们!」
    以药控制整个帮派,即使帮规严苛也不能反抗,一旦失败就是满门死亡的下场……君笑激灵灵打个冷颤,这样的门派实在太过可怕了。
    「我怎么会解毒?」悠然摇头道:「若我能,影门就控制不住那么多帮派了。凌帮主,现在奋起一搏还有出路……」
    「……」凌志霄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对,反正我隐瞒门主这件事已经被发现了,既然最后也是要死还不如现在就来个痛快的,我告诉你们,影门――」
    「不好!」
    君笑喝了声,飞步上前,一排金针从窗外激射打入房内,射向凌志霄。君笑早有防备,便要去挡。他手中剑削下,只觉手臂一麻,竟有些握不住剑。
    悠然视线一直在君笑身上,见他皱眉,心思电转,马上想到:「萧!退后!那是机弩发的!」
    机弩所发出来的金针自然力道非凡,而且速度极快,一梭打完了又是一梭。悠然见君笑在凌志霄身边,怕他受了牵连,几乎是扑过去要拉他。
    君笑也知危险,连忙退出一步拦在悠然身前,怕他被伤。这一闪神之间,又一梭金针打过,终是打在凌志霄身上。
    三梭金针,实际上只是瞬间过程,武功差的甚至只见悠然施展轻功,以及针破空的声音。然而一切瞬间归于平静,凌志霄倒下,君笑拉着悠然,也顾不得别人:「你怎么过来了?你武功又不很高,万一暗器打在你身上――」
    悠然微仰头看着他:「萧,我担心你为了救人,不顾自己危险。」
    君笑想说「那你还不是为了我不顾自己危险」,转念却又没说。他救凌志霄,只是出于自己捕快习惯,而悠然来自己身边,却只是为了自己。
    若换其他人有危难,悠然怕是不会稍变颜色的。
    君笑清楚,对于悠然来说,凌志霄一条命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使他可能会说出什么秘密。可对自己而言,对整个武林而言,凌志霄这条命还是珍贵的。
    可是他死了,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君笑一咬牙:「我去凌夏帮,看看还能不能救他家人弟子。」
    「应该已经来不及了。」悠然拉住君笑,「萧你别激动,这种事情不是你可以控制得了的。」
    两人拉拉扯扯,宁远轻咳一声:「影门手段一向毒辣,不过我没想到凌夏帮竟然也归顺了他们……」他看向卫平天,「卫掌门可曾接过影门的血帖?」
    卫平天摇头道:「不曾有过。」
    「海河派没有问题。」君笑道:「大哥,这几日我在江夏四处走动,有些事情还是看得出的。」
    宁远深深看了君笑一眼:「寒弟,我已经糊涂了,你给我解释一下好吗?」
    君笑道:「那日我们受伤归来,我想既然有人拦我,定是有想隐瞒的。于是悠然醒来之后,我自己去了快刀门,看到的自然是一片废墟。」
    君笑适才用劲击出机弩射来的针,着实费力,便坐下来休息,悠然在他身边,「我仔细查看,却发现不少疑点。大哥知道我以前是做捕快的,沿着痕迹下去,竟然找到山腹中,见到卓门主。」
    「快刀门内,其实有另一批人。」卓泫然道:「我不知道他们来历,只知道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因为影门一直不敢大张旗鼓出现,我们两帮人也挡得住。
    「这一次就是那批人中为首者说近日会有危险,让我们焚屋撤离,结果果然凌夏帮大批帮众过来。我率着门人躲到山里,没想到会被萧大侠发现,幸好他不是敌人。」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切就都很清楚了。凌志霄是影门中人,他想利用我们,让我们和江夏那些不肯归顺影门的小帮派同归于尽。」君笑道:「想用江湖人对付江湖人,好让他们渔利,也着实小看了我们。」
    宁远叹息:「寒弟,若不是你,我们今日已经上当了。」他苦笑,「险些……就成了别人手中刀。」
    宁远转过身去,背影几分黯然。
    君笑知他难受,然而想到影门手段,还是起身:「大哥,我想去凌夏帮看看,先出去一趟。」
    悠然连忙上前:「我也去。」
    君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一边的聂启之,摇了摇头:「悠然,你不要跟我去了……万一有危险还得我保护你,实在麻烦。」
    悠然被他这话打得一怔,君笑向来疼他,怎么忽然说这种话。君笑不再看他,带着些海河派门人出去。
    悠然心里委屈,任他离去。待到人走了,才想万一影门的人还在凌夏帮怎么办,君笑会遇到危险的,于是又追了出去。
    凌夏帮果然是死尸满地,众人身上并无兵器痕迹,却是皮开肉绽,死状甚惨。
    君笑只觉手心全是冷汗。
    这些人并不是被刀剑杀死的,而是影门引发了他们身上的毒,让他们肌肤腐烂直至死亡。君笑向来仁厚宽悯,此刻心寒之余暗下决心,绝不能任影门倡狂。
    安置尸体颇费了段时间,君笑身体不方便,海河派门人帮忙安葬。
    片刻悠然过来,见君笑单手将尸体运至空地上,单手挖坑,单手埋人,身上泥土血迹混成一片,忙阻止他:「萧,你这样太辛苦了,不要管这些尸体了好不好?」
    君笑扫他一眼:「人死入土为安,我不能救这些人,总该帮忙安葬。」
    悠然知道自己劝不过他,拿起君笑从后院翻到的锄头:「你到一边休息,我帮忙总可以了吧?」
    他哪里是做这种事的人,没多久手上磨出泡,锄头的木柄很糙,磨着手心。悠然咬住牙,终于把尸体掩埋完毕,然后连忙回到君笑身边,抓住他手来看,见他左手小指微垂,手心并无血泡。
    君笑反手握住他,见悠然手心血泡,忍不住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动手了,是不是很痛?」
    「为什么你没有呢?」悠然却不管自己,只是问君笑。
    君笑摇头道:「我手心有茧子,是多年劳作生出来的,当然不像你细皮嫩肉……」
    发觉自己和悠然手相握,君笑脸上忽地一红,连忙放开。
    他想起适才聂启之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和悠然在外人眼中大概是那种关系吧,心底有些愤怒。悠然相貌虽有些似女子,他却从没动过那些龌龊心思,看来日后应该与悠然离得远些,以免他人说三道四。
    而且悠然若真喜欢自己,还是离得远些好。大概只是少年的一时迷乱,离开了,就不会觉得了。
    君笑这么想,所以回到海河派之后,提出住到宁远的院子里。悠然本以为他刚才气愤之下说的话,经过这半日也该忘了,没想到君笑竟然真的拎着行李离开二人住的院子。
    「萧,你为什么一定要到二庄主那里,我们平时不都是住一起的吗?」悠然道,沉着脸,「我做错什么你可以说,为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我白天已经对聂大侠说过我会搬出去。」君笑道,安抚性摸摸悠然的头,「我和卓门主、卫掌门还有大哥有事相商,住在大哥那边方便些。」
    藉口,都是藉口!悠然抿着嘴看君笑,眼底涌出怒意。
    君笑和他对视,眼中也升起严厉,甚至有些恨意。
    悠然一惊,敛了眼神。装可怜装可怜,君笑是不吃硬的。
    「没有我睡外间你会睡不好的,没有你睡里间我也不安心。」悠然低头,委委屈屈道:「萧,住不惯回来好不好?」
    君笑忙收了眼底厉光,安抚他:「好好好。」心中却道为免你越陷越深,我是肯定不会搬回去了。
    两人各自盘算,君笑拿了行车去宁远的院落。宁远走来迎他,拿过他手中东西,为他整理下屋子。
    宁远有些郁郁,君笑犹豫半天,终于问道:「大哥,你有心事?」
    「没有。」宁远微一怔,随即摇头。
    两人向来无话不说,宁远此刻明显有心事,却对他否认。君笑心念一转:「大哥莫不是在生小弟的气?」
    宁远轻轻一笑:「寒弟这说的是哪里话来?」笑容却不甚自然。
    君笑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哥是因为我对你有所隐瞒而生气?」
    宁远侧头,却不说话。
    「这点确是我不好――」君笑说着。
    宁远一抬手:「寒弟言重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你告诉了林少侠,却……」
    他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苦了,连忙住口,言下之意却昭昭。
    「大哥和凌帮主交情好,我怕万一猜错害你二人之间生嫌隙,又怕大哥会不经意带出怀疑来打草惊蛇。」君笑解释道:「而悠然和我一起去快刀门,事情前因后果他也算亲历,他又因此受了重伤……」
    宁远头微低,君笑只能看到他侧面,写着寂寥。
    「是啊,亲疏之间,就是如此。」他声音越来越低,「虽然你叫我声大哥,可我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
    「大哥,此事是我不对,但大哥不要多想。」君笑道:「我待大哥,一如亲生兄长,绝不会有半分疏远之心!」
    宁远笑了,伸出手在君笑肩上拍了拍。
    「你做什么――」
    由于二人离得近,远远看去便像是揽在一起,这画面让不放心过来探看情况的悠然几乎气炸。
    飞过来分开二人,悠然对着甯远大喊:「曲宁远,你不许对萧动心思――」
    「悠然,这里是大哥庭院,你进来之前应该先说一声。」君笑皱眉,看着悠然,「我相大哥在谈天,你胡说些什么!」
    君笑说话的语气是难得的严厉,悠然在个把时辰间听他这语气两次,心中难受和恼怒顿时积起来:「萧你平时从来不凶我的,难道你现在要他不要我了?!」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君笑斥道:「悠然,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下次进来之前,记得在外面敲门,大哥允了你才能进来。」
    悠然立在当地,咬着唇,委屈之外愤怒无比,却不能对君笑发作。
    聂启之、曲宁远!你们都给我记着!
    一行人在江夏又待了下去,凌霄志的名单成了最好的证明,上面列出的帮派,则是受了帮助因而未投靠影门的。甯远和海河派掌门卫平天联合这些门派,并着官府之力对抗其余应已并入影门的帮派。
    一时之间,江夏腥风血雨。
    影门毕竟不是好相与的,江夏北部群山叠嶂,大部分影门属下帮派都躲入山中,据山对抗海河派等人,却也难对付。
    宁远忙着去「剿匪」,君笑也忙,却总是一个人出去不知做什么。悠然看起来倒闲,实际有太多事情要处理,镇日在房中忙。齐思几次劝他离开这里,都被呵斥,后来也不敢提了。
    悠然虽忙,却也不可能不注意君笑,他见君笑总是往外跑,问了几次他都不告诉自己他在做什么,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想来想去,想法越来越古怪,而心里越来越不安,于是干脆偷偷跟着君笑出去。
    君笑武功高出他不知多少,悠然自然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随行。他看着君笑大街小巷地走着,似是走得极熟,到朱漆大门叩两下,门开出来一名女子。悠然看不清女子样貌,只见二人站在一处说些什么,然后女子跟君笑并行。
    他竟然是出来找女人的!
    悠然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难受得心都炸开了,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紧紧跟上去。
    那女子眉清目秀,虽不是什么绝色,却也看着舒服。离得近了,看到二人表情,竟然是有说有笑。
    悠然贪婪地看着君笑的笑容,想到这笑容是给那平凡女子的,又是难受。
    这两人一起做什么?他们一起多久了?难道君笑……喜欢那女人不成?
    问题从悠然心头滑过,他越想越是慌张,走得更近了些,二人声音也能听得到。
    「萧大哥,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萧大哥?悠然几乎咬碎口中牙:叫得真亲热!
    「我们哪里也不去。」君笑声音淡淡,传了过来,「念儿,你还没用过午饭吧?我们三人找间饭馆吃饭好了。」
    「三人?」那叫念儿的女子奇问。
    君笑点头,微扬声音:「悠然,你跟着我做什么?」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素淮近酒家。
    江夏之去秦淮千里之遥,然而三人去的秦淮酒家就在江夏城中心。
    卓念显然极熟这家饭馆,带着二人直接上了二楼,在雅座坐下。
    小二满脸笑容迎上来:「卓姑娘您来了……g?这两位公子倒是眼生啊!」
    卓念是卓泫然之女,为人颇有乃父之风,对君笑悠然说道:「你们初来这里,菜还是我点吧。」然后也不待他们回答,迳自点了几道菜。
    待到上来,小二笑道:「这是一道龙凤配,这菜不只形美味香,且彩头极好。」他讨好地看着卓念,笑得颇有深意。
    卓念脸上一红,她平时虽然常和江湖男子出来吃饭,但那些人中哪见君笑、悠然这样的人品,难怪小二这时胡乱猜测。
    悠然却已不悦:「撤下去,上道龙龙配来。」
    小二一傻:「没这道菜啊。」
    君笑听他说得不像话,皱眉道:「悠然,你不要搅乱。」
    悠然侧过脸,一副委屈状:「好好,就许你跟女人每日卿卿我我,我连句话都不得说,萧你、你……」
    气怒又委屈,这男子本来对自己那么好的,原本有什么事情都和自己商量的,现在却对自己这般冷淡。悠然低下头,心里凉凉的。
    君笑先是心软了,想到平素那么任性的一个人受了自己这些日子的疏远,不高兴是一定的。悠然不过孩子气了点,自己实在不该对他严厉。
    于是君笑叹了口气,放柔声音:「悠然,我最近比较忙,不是故意忽略你的。你不要乱说,污了卓姑娘声名。」
    悠然只是低头,两人相邻而坐,他偷偷把左手伸过去握住君笑的手。君笑挣了下,悠然抬头看他,一双眼幽黑。
    君笑心一凛,觉得悠然眼光像是可怜的小动物一般,不忍再挣。
    卓念听父亲提起过这二人关系不寻常,但她看来,倒是悠然缠着君笑,而非聂启之说的君笑控制悠然。
    她本不拘小节,此刻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声名,只是林少侠别要误会,我和萧大哥可清清白白。」
    君笑觉得尴尬,移开话题,问悠然跟着自己做什么。
    悠然反过来问他:「萧,你这些日子镇日外出,到底是忙些什么?」
    卓念奇道:「难道林少侠不知?萧大哥和我――」
    「只是小事,与你无关。」
    君笑打断卓念的话,她看了他二人一眼,随即住口。
    悠然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啪」一声搁下筷子,转身而走。
    卓念微惊,觉得不妥,看向君笑:「萧大哥,林少侠好像生气了,你不去追他吗?」
    「他是孩子脾气,卓姑娘不要介意。」君笑道:「他气气就算了,没必要追出去。」
    「萧大哥,林少侠也有十八、九岁了吧,实在算不上孩子。」卓念道:「你把他当孩子看,他未必高兴,而且……」
    她想说看悠然表现,也知道他感情上绝非孩子,顶多就是不知道怎么表示而已,但又觉交浅言深,于是住了口。两人用过饭,继续去医馆。
    君笑晚上回来,已经和卓念在外面吃过,于是直接回房。甫一进房便愣住了,幽暗房间中,能见一人坐在床上,正是悠然。
    悠然见他进来起了身,咬住唇只是看着他。
    君笑只觉头疼,问道:「悠然,你怎么在我房里?」
    「你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一共六个时辰。」悠然看着他,低着声音说道,音调极平,听不出什么情绪,「萧,你和卓泫然的女儿有什么可做的,为何二人一起如此之久?」
    没有任性表隋,甚至看不出气恼情绪,然而这样的悠然却叫君笑打了个颤:「悠然,我有些事情要做,找念儿来帮忙而已。」
    「什么事情,她能知道我却不行?」
    悠然声音微微拔高,想起卓念说「难道林少侠不知」的语气,觉得她分明是在挖苦和炫耀,怒意更炽,「你和她相识不过数日,我和你从荆州到江夏,我待你如何、你难道半分感觉都没有吗?」
    君笑皱眉:「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和念儿又不同。」他想起宁远的苦笑,心中郁郁,不解为何这一个两个都要逼自己,「有些事情,我若告诉了你,大哥定要怪我瞒他……还不如谁都不说来得方便。」
    悠然直勾勾地看着君笑:「曲甯远、卓念……萧,那你心中,我到底有多重分量?」
    他脸上的孩子气敛去了,表情是深深的执着与渴望,渴望得君笑心惊胆颤了。
    「大哥是我兄长,而你是我弟弟。」君笑答道:「你们二人我都很在意……」
    「你该知道的!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哥哥!」悠然看着他,脸上挫败与失望,「萧、难道你不明白我才不要做什么弟弟,我爱――」
    「悠然!」君笑打断他要出口的话,「我是真像对弟弟一般疼爱你的,你……不要多想。」
    少年眼睁睁看着他,眼底明亮尽敛,黯然涌上来,然后一点点换成了绝望。
    绝望的颜色极黑,泼墨一般淹没了少年,眸子最终蒙上了深雾,盯着君笑的眼神开始变得阴鸷。
    少年伸出手抓住君笑手臂:「你非要如此伤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我――」
    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几曾为别人压抑自己过,他对他这般,他却说――只是拿他当弟弟?
    悠然狠狠咬住唇,抓着君笑手臂,却感觉到自己根本抓不住他。悠然本是不择手段之人,此刻便拉过君笑,用力拉下他,吻上他的唇。
    两唇相触只是片刻,君笑立刻大力推开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悠然!你做什么!」
    君笑被推到桌边,扶着桌子勉强站住,抬起左手,狠狠擦着嘴唇,悠然看着,只觉心都要炸开了。
    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上前去抓住他,吻他抱他,将他揉进身体里让他成为自己的,另一个则说这么做君笑定然会生气,且不说自己现在打不过他,就算打得过,君笑也会激烈反抗,自己难道能让他再度受伤?
    悠然咬着唇,全身颤抖,脚步踏出又收回,竟是没个主意。
    明明眼前这人只不过一白丁、明明眼前这人只不过一没什么姿色的男子、明明眼前这人只是一个有时倔强得不识时务的傻瓜……
    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面对这男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悠然心下翻腾,甚至都想拿起手中剑杀了他,可最终只是撑着桌面,半低了身子。
    「我真的喜欢你。」悠然声音低低传来,似乎还带了点哭音,「我不要你把我当弟弟,你总会把我当恋人的。」
    他抬起头,眼是泪氤过的朦胧又黑亮,却不是软弱,带了决然:「你是我的,上天入地,你总会是我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你在身旁。」
    君笑冷笑一声:「凭什么我是你的?若我不愿意,你怎么在我身旁?」
    说完他自己愣了,他平时极疼爱悠然,有的时候,即使不喜他的一些做法也不会用太重语气,而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些话……不像是对悠然说的,而是当初对那人……
    眼前的悠然渐渐和记忆中那人重合,眼神、气势、言语。君笑也不知怎地,话说得越来越狠:「我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都是我自己的心决定的,你又能勉强我多少,我……」
    悠然却没有像记忆中那人那般大怒,更没有扑上来折磨他,君笑看着月光中挺直身子的少年,见泪水从他眼中滑下,沿着脸颊侧滴落,晶莹的水珠点缀在少年细致肌肤上,滚落在唇角,然后划了个弧,聚在下颔处,滑落。
    君笑看着,模模糊糊想道:他又怎能不让他留在身边?
    悠然的眼泪,比那沈步吟的鞭子毒药烙铁,要厉害十倍百倍。
    8
    爱上一个人,就是把心给对方,捏圆捏扁、煎炒烹炸、放血凌迟,都是对方的事情。
    以悠然的身分和性情,向来是他把别人搞得哭都哭不出。他自己落泪,却只有这么寥寥几次,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心在君笑手里,被捏到了。
    君笑见他哭,立时手忙脚乱,也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过了。悠然本来就这脾气,占有欲强,说这种话也没什么,是他想到了沈步吟,反应过于强烈。
    悠然不是沈步吟,他的独占欲同时也尊重了他人,有些做法更像是情不自禁,而非沈步吟那种恶意的折辱,自己实在不该那样对他的。
    心里有了歉疚,便不忍心再瞒他,君笑叹气:「悠然你别哭,我刚才的话,不是针对你。」
    悠然一震,呆呆看着他。
    君笑走到他身边,觉得他这样落泪真是碍眼,抬手拭去他脸上泪水,柔声道:「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还说你不是孩子?」
    「不是只有孩子才能哭。」悠然道,声音是哽咽后的微哑,「为情而哭没什么丢人的,难道非得憋在心里才算好汉吗?」
    君笑觉得尴尬,若说不接受悠然,还真看不了他哭泣的样子,要说接受他心意……
    「悠然,我……我现在有些乱……」君笑迟疑道:「我不知道……」
    「你不用回答我,但是不可以疏远我,你有什么事情也不要瞒我。」悠然道:「你现在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跟曲宁远太亲近、不能找其他女人……总之就算你现在不爱我,但等你爱谁的时候,一定要是我。」
    君笑几分愕然,觉得他这话说得当真无理。但是他本就无心情爱,于是应道:「那好吧。」心道这身体,这一生都是不会涉足情爱了吧。
    悠然听他答应,虽然不是接受却也觉得满足,拉着君笑:「那萧,告诉我,你和那卓念到底去做什么?」
    「我是去找医者的。」君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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