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刘辩来到崇德殿,就见张让立在殿外。
    刘辩当然知道朝中士人正在庆贺他岳丈蔡邕的回归,一开始还以为张让是要说这事,没想到张让却神色肃穆地塞给他一封奏章,低声说道:“殿下,这是刚送到的。”
    见张让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刘辩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低头扫了一眼奏章的署名。
    冀州刺史刘焉。
    见此,刘辩不留痕迹地皱了下眉,原因就在于这刘焉在历史上也是个割据地方的军阀,而且还是提出‘废史立牧’改革的人。
    原本汉室对地方的统治是朝廷、太守、县令的‘三级制度’,各州刺史只是监察御史,除了监督各州、各郡、各县的官员,无法干预各地的军政。
    然而刘焉却提出了‘废史立牧’的改革,用州牧取代刺史,硬生生在朝廷与太守之间加入了一个州牧,且州牧对辖下各郡、各县有着极大的权利,这使汉室对地方的统治变成了‘四级制度’,也使得各州州牧大多都在汉末成为了割据一方的诸侯。
    而刘辩既然要加强皇权,那自然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项改革通过。
    呵,废史立牧……
    心中冷哼着,刘辩翻开奏章仔细观瞧,没想到奏章上的第一句话就把给他看愣了:中山太守张纯反……
    这……怎么会?
    刘辩皱着眉头凝神观阅奏章,却见奏章中写道:中山太守张纯,与泰山太守张举、乌丸首领丘力居联合,劫掠蓟中,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聚众至十余万人,屯兵肥如,掠夺幽州、冀州。
    甚至于,奏章内还写到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
    后面还有几行,但刘辩却无心情再瞧,咬牙切齿道:“好贼子!”
    侍立于殿外的禁卫纷纷转头看来,殿内的卢植听到刘辩的骂声亦大感不解,起身走出殿外,拱手道:“殿下为何发怒?”
    刘辩忍着愤怒,将奏章递给卢植。
    卢植微微一愣,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张让,心中亦咯噔一下。
    自上次凉州叛乱的奏章后,张让便不再私扣地方叛乱的奏章,而是会率先交给刘辩过目,因为刘辩从来不会将地方叛乱的事归罪于他们宫内常侍。
    而反过来说,能让张让做出此举的奏章,那基本上都是对朝廷冲击巨大的事,就好比先前的凉州叛乱。
    莫非……又有叛乱?
    卢植赶忙观阅奏章,一看之下,他亦怒发冲冠,脸上又惊又怒。
    要知道,之前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反叛,投奔叛军,已令朝廷颜面大损,毕竟这两人都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一郡郡守,先不说他们手中有兵权,还有朝廷拨付的军器,单单是太守投敌一事,对于朝廷的威望就是严重的打击。
    因此在关羽斩杀黄衍之后,朝廷自灵帝以下,几乎全都赞同对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破格提拔,使刘备从郡尉一级,一跃提到校尉一级,原因就在于关羽斩杀黄衍一事维护了朝廷的威严。
    而如今在汉阳郡讨贼的朱儁亦严遵刘辩的叮嘱,在公布讨贼檄文时,警告叛军中的汉人、羌人、胡人、氐人于战前投降,可得赦免。
    甚至于,倘若韩遂愿意投降,也得以得到赦免,但唯独王国、马腾、李相如等一干前朝廷命官不赦,只因为他们是‘汉官反汉’,罪加一等,不像韩遂最初是被胁迫从贼,后来野心滋生才自愿成为了凉州叛军的首领之一。
    没想到,朝廷才因为关羽斩杀黄衍保留了颜面,中山太守张纯、泰山太守张举又反,这简直是让朝廷颜面丧尽。
    因此不怪刘辩咬牙切齿,卢植都忍不住要痛骂出声。
    好在卢植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沉着脸劝刘辩先进殿,免得在一干禁卫面前失态。
    进殿后,卢植再次仔细阅览刘焉的奏章,心情沉重。
    两个太守外加乌丸首领丘力居的叛乱,这引起的危害可不是区星、周朝、郭石那几伙贼寇可比的,严重程度不亚于凉州叛乱,必须要朝廷派出将领,联合幽、冀两州的刺史一同平叛。
    卢植当即派人唤来黄门侍郎荀攸,吩咐后者将刘焉的奏章立刻送递至大将军何进处,请何进尽快商议出出兵征讨的将领人选。
    与刘辩、卢植一样,大将军何进亦万分重视,当即召弟弟何苗,还有袁绍与府上的幕僚,商议人选。
    最终决定由中郎将孟益率军征讨。
    期间,蔡邕也获悉泰山太守张举反叛,惊怒之余暗自庆幸,庆幸自己与女儿,还有羊氏一家提前离开了泰山。
    蔡贞姬也心有余悸,对丈夫羊衜说道:“多亏了史侯,否则我羊氏岂不是也要遭到波及?”
    羊衜心有戚戚。
    顺便一提,如今羊衜兄弟几人在鸿都门学担任门下侍中,一开始兄弟几人还以为会遭遇不快,然而意外的是,鸿都门学内的学术氛围十分友好,更别说以师宜官为首的鸿学博士都知道羊氏兄弟与刘辩的关系,对待兄弟几人更是和蔼,这让兄弟几人渐渐融入其中,还结交了不少朋友。
    美中不足的是,鸿都门学十分敌视太学,就像太学敌视鸿都门学,羊氏兄弟本来想考太学生,如今却加入到了鸿都门学,被拉着去敌视太学,同时也被太学生所敌视,这就很尴尬。
    当日,蔡贞姬进宫见了妹妹蔡琰,与蔡琰说起此事,蔡琰这才知道张举、张纯反叛一事。
    见此,蔡贞姬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试探问道:“这些事,史侯是不是不会告诉你?”
    蔡琰摇摇头说道:“他只会告诉我天下发生的奇趣之事,至于各地叛乱,包括那些令他烦恼的事,他从不告诉我。他说我不必知道那些,只需安安心心做我想做的事就好。”
    “史侯当真很宠爱妹妹。”
    蔡贞姬羡慕地离开了,毕竟两相对比,羊衜也时不时将他所遇到的烦恼向她倾述,尽管她也无能为力,只能一起跟着烦恼。
    然而蔡琰却不这么认为,自从内心逐渐接受了刘辩之后,她便希望与刘辩共同面对,哪怕她能做的只是宽慰他。
    于是当晚二人洗浴时,蔡琰忍着羞涩,默许被刘辩占了不少便宜。
    刘辩感觉十分诧异,玩笑道:“莫不是得到了岳丈的认可,文姬也逐渐放开了?既如此,文姬唤我一声夫君来听听?”
    别看蔡邕已经认可了二人的亲事,但要唤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矮一个头的小孩为夫君,蔡琰依旧感觉十分羞耻,但今日为了能让刘辩纾解烦闷,她忍着羞耻小声让他如愿了:“夫、夫君。”
    看着蔡琰一副羞得无地自容的模样,明明美景在前,但刘辩却感觉到不对,皱着眉头询问究竟。
    蔡琰无法隐瞒,便将得知张举、张纯叛乱的事说了,同时代替姐姐与羊氏一家感谢刘辩。
    刘辩这才释然,刮了一下蔡琰的鼻子没好气说道:“我不是说了么,你不必了解这些事,这些事自有我等男儿去处理,你等小女人,每日只需安安心心的生活即可。”
    “你不是说,女子也能像男儿那般么?”受到不平等待遇的蔡琰鼓起了脸。
    “兵事除外。”刘辩随口便自圆其说,气得蔡琰咬牙切齿,也不知是真生气,亦或是暗暗配合刘辩,让他如愿看到她气恼的模样。
    谁让拌嘴已经成为二人相处中不可或缺的调剂呢。
    当晚,刘辩难得没有在沐浴时故意拖延,早早便清洗完毕,换上新的衣物躺在榻上思忖张举、张纯叛乱一事。
    此事他已知大将军何进推荐了中郎将孟益去平叛,并且他也知道,历史上孟益也确实不负众望,与刘虞、公孙瓒等人讨平了这次叛乱,问题在于朝廷依然丢尽了颜面,以及后续立刻就会出现的,刘焉那份‘废史立牧’的奏章。
    他绝对不能让这项改革通过。
    次日,得知张举、张纯、丘力居等人叛乱的灵帝在盛怒之余,命中郎将孟益立即于三河组织军队,前往幽、冀凉州平乱。
    卢植向灵帝提出建议:“前幽州刺史刘伯安在当地极有名望,可征召他一同剿贼。”
    灵帝接受了卢植的建议,将当前担任宗正一职的刘虞再次任命为幽州刺史,与孟益一同出征。
    事后,卢植又向中郎将孟益提出建议:“涿县令公孙伯圭(公孙瓒)是我的门生,此人勇猛果敢,在当地素有勇名,若中郎将不嫌弃,可以用他。”
    孟益正愁昔日讨黄巾立功的良将都被派去征讨凉州,苦于无人可用,见卢植推荐大为欣喜,毕竟卢植在朝中有清望,从不有意为门生、子侄谋官,他说公孙瓒有才能,那公孙瓒肯定就有。
    当日下午,卢植与刘辩说起这事,刘辩听得一愣。
    好家伙,在没有他扇动翅膀的情况下,刘虞与公孙瓒果然还是像历史上那样要在幽州碰面,而结果就是主张对以异族安抚为主的刘虞与主张严厉镇压的公孙瓒在政见上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最后导致刘虞忍无可忍率军攻公孙瓒,却反被公孙瓒所杀。
    不过这次有他刘辩从中调和,他绝不会让刘虞与公孙瓒闹到那种地步,毕竟‘抚镇并济’才是最优的答案。
    八月下旬,就当刘辩期待着朱儁、王匡、孟益三处能有破敌的喜讯送来时,张让再一次面色沉重地将一份奏章交给他。
    “又有叛乱?”
    刘辩简直要毛骨悚然、倒吸凉气了。
    他万分希望这一次张让能给他一个不同的回答,哪怕是董重、孙璋他们又弹劾他也无所谓。
    然而张让却对刘辩露出了苦笑。
    刘辩长吐一口气,接过奏章,屏着气瞥向奏章上的署名:并州刺史辖下兵曹从事丁原。
    翻开奏章一瞧,却见奏章内写道:休屠各胡暴动,攻杀并州刺史张懿,袭掠各郡、杀吏屠民……
    “操!”
    刘辩怒从心起,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案,令在崇德殿内批阅奏章的卢植与从旁一干小宦官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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