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魔神站在皇后大街与时代广场的交汇处。
    祂淡漠俊美的脸庞上,眼瞳中带有惊奇,倒映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时代广场大厦。
    巨型电子牌不停变换着广告短片,交易所大楼外的股市荧幕红绿交替,酷炫张扬的跑车引擎轰鸣。
    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民族的人流穿过路西法。
    光鲜亮丽的游客,仿佛行走在舞台上的模特,他们从遍布歌舞剧院的大街,走入繁华的商业广场。又有观光车满载疯狂吆喝的游客,驶向享誉世界的第五大道。
    观光车顶层,游客们大呼大叫,有美女给路西法送来飞吻,又有人向魔神吹响口哨。
    红色三层巴士经过路西法,路西法驻足原地,微微出神,风扬起祂的银发。
    时代巨变,沧桑变幻。
    短暂一瞬,路西法震撼,以致失神。
    “这里……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世界。”
    路西法仰望着蓝天,试图寻找一丝熟悉的踪影,譬如天使,譬如恶魔。然而却一无所获。
    忽然之间,新奇与惊艳,化为乌有。
    不可名状的落寞感将祂笼罩。
    路西法低下脖颈,凝视着地砖上的蚂蚁,长长睫毛覆在眼帘,目光闪动。
    千年之后,我再度复活,行走在这片人界。
    所认识的,记得名字的……竟然只有林宵一个人。
    祂赤着脚,穿着长袍,漫步于街头。
    人们没有去冒然打扰路西法。
    一来他有股傲慢贵族般的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
    二来,星图市本就是座繁华且疏远的城市。
    当然也有搭讪的。
    一名男人拦住路西法,笑着递上名片:
    “您好,我是好莱坞的星探,您的气质实在与我们下部戏的男主角太过吻合,所以可不可以请您……”
    话头止住了,因为星探看见了路西法的眼睛,灵魂中忽然涌起恐惧和压抑,翕动着嘴唇,冷汗直冒,说话卡壳:“您,您……”
    路西法微皱眉头,因为祂受到了【黑龙契约】的“提醒”,不得贸然对人类使用力量。
    这“提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像是有股漆黑的火焰在胃里灼烧了一遍。
    路西法开始有些后悔签订契约,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有答应林宵。
    罢了…路西法不悲不喜…就暂时以人类的身份,来看一看这个新世界。
    “还有事吗?”路西法睥睨着说。
    “没有了。”星探讪笑着说,颤抖着伸出手:“就是这张卡片,请您收下……”
    路西法斜睨着名片,忽然想起玛门曾经对他说过,在人类世界,最重要的是拥有一份工作。
    据玛门所言,工作的本质,是为了赚钱。没有金钱,在人类世界寸步难行。
    祂暂时还未能理解玛门的话,但并不妨碍路西法,从头学习新的知识。
    路西法漠然地问:“什么是工作?”
    “啊?”星探瞪大眼睛,“这个……您在和我开玩笑吧?”
    “那我换个话题。”路西法微微点头:“我要从哪里才能赚到钱?”
    “工作就能赚钱啊。”星探结巴地说,“比如说您来我这儿拍戏,保准能大火!”
    “那么。”路西法眼神闪烁,认真地问:“什么是工作?”
    星探:“……”
    这人虽然长得帅,但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啊?
    星探清了清嗓,反问道:
    “您之前,是靠什么维持生活的呢?”
    星探想说,赖以生计的,就是工作。就算是富二代靠啃老度日,那也算是一门工作嘛。
    路西法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
    “靠着恶魔对我的信仰,还有我对天堂的憎恨。”
    星探:“……”
    能确定了,不是行为艺术家,是真的疯了!
    “打扰了。”星探讪笑道:“我忽然想起我们下部戏已经确定了男主角,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
    路西法眺望飞快逃走的人类,又陷入沉思。
    像他那样在路口拦人询问,也算是一种工作吗……我恐怕干不了这种工作。
    逐渐增长着见闻,漫无目的,继续行走。
    经过珠宝店的橱窗柜,珠光宝气的饰品令祂的目光停留一瞬。
    尤其一颗潋滟光泽的紫水晶,雕琢出美丽的造型。
    路西法微微颔首,象征傲慢的紫色无疑是祂最喜爱的颜色,刚想要出手取得,视线又挪到旁边的标价,默默思忖。
    数字,代表着这件物品,所对应着的人类货币。
    路西法眉头微皱,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意识到这点时,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祂现在不到七阶,再加上大战刚刚结束,失去魔神之力等原因所导致的虚弱,迫切需要进食来补充能量。
    千年后再度复活,路西法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饥饿的滋味。
    祂觉得,饥饿感就像头蛰伏起来的猛兽,刚发现这头猛兽时,它便已凶猛地扑压上来。
    虽然状态会随着时间恢复,但至少现在,在这个陌生的新世界,路西法有些狼狈不堪。
    路西法保持着头脑冷静,竭力思考着。
    现在当务之急,是获得金钱。
    而金钱也不能用于购置珠宝,应该用来向人类换取食物,以保证此身必要的能量摄入。
    只是……
    路西法环顾巍峨林立的高楼大厦,发出一声轻叹。
    我该从哪里搞钱呢。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去寻找玛门。
    祂身为贪婪之神,对人类社会极其精通,更是财富的象征。
    只是,路西法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拖着狼狈不堪的身躯,寻求同为魔神的玛门援助。
    这对傲慢魔神来说,就像寻求他人的庇护,过于耻辱。
    路西法嘴角勾起冰冷讥讽的笑容,好似睥睨尘世的傲慢。
    此身即使饿死,灵魂不入轮回。
    吾亦绝不会寄人篱下!
    肠胃不断灼烧,路西法分不清究竟是饥饿感,还是黑龙契约的限制效果。
    祂打算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去野外找些果子,填饱饥肠。
    面对这座恢弘壮观的人类城市,魔神的行径,无亚于避战而逃。
    虽然耻辱,尴尬感令路西法的灵魂都在灼烧。
    但为了向天界复仇,活着找出【末日】的真相…路西法眼神冷厉…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有人通知我们,说时代广场上有人衣不蔽体,有碍市容。”
    两位白人警官拦住了路西法的去路,腰间的银手铐泛着白光,语气不善道:
    “先生,请您出示一下身份信息。”
    路西法抬起视线,审视着两名警官,冷漠道:
    “方才一路,我见到不少乞讨的人类,你们若有空来管我,为何不去帮助他们?”
    两名警官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咧着嘴角,其中一名道:
    “星图市的乞丐难道还少吗?管都管不过来,我们只要管好眼皮子底下的事就够了!”
    另一名冷笑道:“你在这里已经晃悠了快一个多小时,行径可疑,我们有理由,请您出示身份信息!”
    这些都是借口,主要因为这位乡巴佬长得实在令人嫉妒,又一直一副藐视的表情,叫人不爽。
    这两名白人警官都是老油子,能看出他初到星图市。像他这样的乡巴佬,根本不懂如何举报,敲诈一笔纯当今天的外快。
    再不济,把他关押个两三小时再放出来,这样再臭屁的家伙,都会变得老实。
    路西法冷冷地道:“我没有身份信息。”
    “没有?”
    一名警官咧嘴道:“那你就是逃犯咯?或者是小偷?”
    “话不能这么说。”同伴打趣道:“穿成这模样,也可能是性骚扰犯呢。”
    “不是吧,像他这么帅的家伙,也会性骚扰?”
    “听说帅哥都喜欢玩刺激的。”
    同伴摆动着银手镯:
    “不如花钱让我们帮你补办身份信息,或者,让你去看留所逛一逛?”
    两人逐渐靠近,他们笑容中露出可耻的傲慢。
    这股傲慢,是弱者对更弱者的欺压。
    而路西法不同,祂的傲慢,只对更强者,对天上的诸神。
    对于尘埃中的生灵,祂能做的,也仅有怜悯。
    路西法眼底,燃起一簇紫色的火苗。
    【黑龙契约】感知到祂的杀意,释放微弱的源力。
    并非逼迫,更像是劝阻。
    路西法也明白,在这里杀人,很大概率会把国士无双引来。
    而与林宵战斗之后,祂现在的状态非常虚弱,很难逃出生天。
    而杀了人,意味着与人类社会决裂,在这片繁华绚烂的新世界,很难有祂的容身之所。
    但是。
    路西法眼底燃烧起冷厉的紫色火苗,精神压迫刹那间将两人笼罩。
    神不可辱。
    两名白人警官目露惊骇,在恐怖的精神威压下‘扑通’一声下跪,脸色惨白,嘴唇直打哆嗦,心中翻天覆地。
    这股爆发出的气势……究竟是什么啊!
    这家伙的手掌上明明没有火种,也不是卡师,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路西法不需要火种,因为祂是神灵。
    或者说,祂的火焰就在祂的灵魂当中,犹如熊熊燃烧的傲慢之火!
    由于展露出过于强烈的杀意,【黑龙契约】灼烧着路西法的身躯,痛苦中的他面不改色,光粒在掌心凝聚,漠然道:
    “审判汝……”
    尖锐的鸣笛声,在这时响起,刺眼的车灯迫使路西法微眯双眼。
    那是一辆老式黑色轿车,以传说车手般的车技疾驰在拥挤的皇后大道,引来后排愤怒的鸣笛声!
    嘭!
    车门关闭,林宵自驾驶位下车,眼神淡漠,扫了眼略显诧异的路西法。
    旋即,他两脚踹翻两名欺软怕硬的混球,睥睨着取出烫金黑色证件:
    “星图市,调查组第六分组长,林。”
    两人茫然。他们横行霸道惯了,不明白欺负一个外地人,为何会把调查组惹来。
    “二位骚扰重要线人,涉嫌干涉重大案件调查。”
    林宵回头道:“西格莉德,把他们工号记下来,让他们上级处理!”
    “了解!”小秘书回道。
    以卡师为主力军的调查组,无疑是任何地方警署不愿得罪的存在。
    两人脸色惨白,其中一位痛苦地道:“今天真是受难日啊!”
    林宵斜了眼两人,看着差点暴动的路西法,平静道:
    “人间的事情,就该用人间的规矩解决,这点我比你拿手——”
    “如果你想学。”林宵说,“也可以教你。”
    路西法凝视着林宵,眼神复杂,来到人间短短三天,恍如隔世。
    至少,祂在这片繁华又孤单的新世界,与记住姓名的人类重逢。
    “林宵。”
    路西法眼神闪动,喟叹地说:
    “今天真是受难日啊……”
    ……
    …
    “吃慢点。”
    林宵托着腮,注视光速消灭一盘青椒肉丝和三大碗米饭的傲慢魔神,叹息道:
    “你是多久没有吃饭了?”
    路西法用纸巾优雅拭去嘴角的米粒,淡然道:
    “与你对决之后,我辗转于人界城市,未能摄取食物。”
    林宵一愣:“为什么?”
    “囊中羞涩。”
    路西法语气平淡,甚至还用上了成语。
    林宵:“……”
    也是,这家伙身无分文,也不懂人界的规矩。
    以前但凡释放精神威压,不论神魔,都得乖乖献上贡品。
    现在来到了新世界,又签订【黑龙契约】,也只能自力更生了。
    饭桌上,林宵与路西法相对而坐。
    距离餐厅极远的地方,楚云和西格莉德躲得老远,小心观察着银发男人,眼神复杂,世界观再度崩塌。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傲慢魔神?”楚云沙哑地说。
    西格莉德扯起一个像是哭般的笑容:“林说了,那个就是,路西法!”
    “魔神居然会饿成这样子。”楚云匪夷所思,“真不知道,对决之后,林宵对祂做了什么。”
    小秘书作为资深吃货,小声反驳:
    “人家上千年后才复活,吃得多一点,也很正常吧……”
    楚云皱眉说:“林确定,祂不具备进攻性?”
    小秘书吐槽说:“我看祂只对青椒肉丝具有进攻性……吃的好香啊,林的手艺好像很不错!”
    楚云:“……这是重点吗?”
    楚云压低声音:“重点是…我们该如何处理魔神!”
    这时,林宵起身走来,道:
    “楚云兄,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说。”
    现在无论林宵说什么,楚云都不会惊讶了。
    毕竟,对方是能把魔神带回家的男人。
    以后就会家里再多出剩下的六个魔神,楚云也不会感到意外……大概。
    林宵沉吟道:“我想请你,帮忙参考,适合路西法的工作。”
    楚云:?
    林宵回望一眼:“毕竟,也不能让祂一直白吃白喝,祂还是有很多剩余价值可以压榨的……”
    西格莉德:“你刚刚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
    林宵斜了眼西格莉德,小秘书乖巧低头。他无奈道:
    “路西法的要求很简单,第一,祂不会为了工作而改变自己对人类的态度。”
    “第二,祂不会使用假名,路西法就是祂荣耀的象征。”
    “还有一点就是工作环境要好,最好工资也高,客人还不能对祂指手画脚……”
    你管这叫要求简单……楚云动了动嘴唇,无语道:“真要有这么好的工作,我都想转行了。”
    林宵叹息道:“我何尝不是呢。”
    西格莉德歪头思考,神神秘秘道:“我还真知道这样的工作。”
    “不需要路西法改名,因为客人也不会当真;而且路西法可以保持傲慢的本色,因为很多客人就好这口;甚至,调查组旗下就有这样的产业,因为方便收集情报……”
    林宵和楚云异口同声:“什么工作?”
    小秘书微微一笑,坦然道:
    “男公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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