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脑中回想起以前文学院一个爱好古典音乐舞蹈的教授在课堂上复原的《大面》舞来。
    《大面》就是著名的《兰陵王入阵乐》,教授当时庄重典雅极具古典美感的动作让付东楼印象深刻,虽没仔细学过,此刻凭着记忆模仿起来也颇有几分神韵。
    柏钧和见付东楼从江涵那里拿了一把佩剑舞动起来,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艳的光,击打盾牌的节奏略作调整与付东楼的舞步配合起来,场面优雅中不失威武,一时间竟让一众羽林军士看呆了。
    事后柏钧和夸付东楼这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付东楼只当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占得不过是脸好看的便宜罢了。
    毕竟转天还要出征,众人闹得尽兴之后便归营休整。付东楼怕自己再莫名其妙睡在柏钧和榻上鸠占鹊巢影响柏钧和休息,跟柏钧和道过晚安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临睡之前,付东楼提笔在上好的暗金色丝绢上默写了一首《小戎》,这是《诗经》中《秦风》里的一篇,既描绘了军队出征的威武景象也表达了妻子对出征丈夫的思念,同时寄予了大军凯旋而归的美好愿望。
    不去计较妻子的角色口吻,付东楼只觉得这首诗很能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虽说让柏钧和贴身收着这首诗显得很是儿女情长,可也并不觉得过于做作,颇有些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感觉。
    想通了这个关节,第二天将诗篇交给柏钧和的时候付东楼坦然了很多。柏钧和见到丝绢时愣了一下,而后不用付东楼说便将丝绢收入了衣甲内的暗袋里。等做完了,两人互相看了片刻皆是有些脸红,却又灵犀一笑尽在不言中了。
    柏钧和动员军士出征的站前演说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为了我们的故都,战!”
    “战!战!战!”三军吼声如雷,仿佛释放出了每一个热血青年内心最深处的力量。
    付东楼站在帅台上一身束身的软甲,接过柏钧和递交的帅印后带领留守的将领对柏钧和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刀锋所向,胡虏授首,羽林儿郎,所向无敌!东楼定日日向北祝祷,愿我大楚军旗遍插长安!”
    柏钧和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饱含深意的目光与付东楼蓝色的眼眸相对,所有言语都化在这一眼中了。
    目送着柏钧和银甲长刀带着军士们开拔离去,付东楼的“战斗”也正式打响。
    说起来翟夕也不是羽林军的人,对羽林军的运作不是很熟悉,但他当了那么久的工部侍郎官场经验还是十分丰富的,柏钧和留下翟夕就是帮付东楼长心眼儿对付官油子用的,而真正可以教付东楼掌军的人是江涵。
    江涵算是羽林军里和付东楼最熟的一个了,付东楼的本事有多大江涵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对这位准瑞王卿的敬意自然也比别人多一些,因而教起付东楼军务来很是认真,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
    “上将军和属下说过,殿下在府中自己打理过账册,对账本比较熟悉。属下今日拿来的这些账本记载的是羽林军的日常开销后勤调度,殿下可以先看看,不懂的可以询问属下,或者统调后勤的右将军范书意。”
    江涵说着还递上一份名单:“羽林军主要的将官管事的姓名职位都在这上面,主要的将官里,左将军杨峰随上将军出征了,他是个智勇双全的,上将军出征一般都会带着他。”
    江涵一边说着付东楼一边记,还随手翻翻账册看着。自从接了帅印,全军上下都称呼他为殿下,这也是为了区别他和柏钧和两位羽林上将军。尊贵的称呼没给付东楼带来多少满足感,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愈发重了。
    江涵见付东楼半天没说话莫不清楚付东楼的心思,便小心问了一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上将军将帅印交给了您,羽林军上下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您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但说无妨。”
    “江涵,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共事了,当初研制新横刀改良云梯的时候我们就有过些合作,我行事的风格你应该略知一二。”
    付东楼两肘支在桌案上,两只手撑做三角状,食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江涵见付东楼这样坐着,恍惚间在她身上看到了柏钧和的影子,准确的说是那种如出一辙的上位者的气质,心道王爷会教人,这么短的时间付东楼就变了个样。
    “对待公务,我向来是要求目的明确简洁直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我翻看了羽林军日常的公文,实在令我失望。”付东楼哂笑,“或者说我该为我大楚文风盛行感到‘自豪’,连军中重武的将军都能写出如此妙笔生花的公文来,辞藻华丽合辙押韵,要是再来点骈四俪六,都可将军营改成文学馆了!”
    江涵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过付东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种种形式,也琢磨着付东楼一个文人不懂军务闹不出多大风浪,故而原本还对自己襄助新将军处理军务的差事挺放心的,谁承想付东楼居然拿公文书写开刀,这可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了。一个应对不好让付东楼搞起大改革来,夹在上下级中间两面不讨好的可是他江涵。
    “写公文,为的就是让上下级的相关官吏知道一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能说明白就可以,又不是茶馆听话本,写的离奇曲折生动有趣除了浪费阅读者的时间对解决问题起不到任何帮助。”
    “再者,军营中的低级军官大多对写文章没什么造诣,军中公文浮华之风盛行一来不利于他们自己阅读,二来便是逼着他们找幕僚代笔。阅读的障碍容易造成各部门之间、上下级之间的误会,找幕僚代笔则有泄露军中机密的危险。”
    “前段时间翟都督收发的公文中被夹了别的信件的事大将军也是知道的,这事儿现在还没查出结果来,是以我们更要加强来往公文的保密性。”
    “因着以上种种,我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改革公文的书写。从今天开始,所有人写公文,尽量以散行单句为主,要求客观地阐述事件,叙述以直接明了为要,谁再敢雕章琢句堆砌辞藻,休怪我罚他。”
    唇角一挑,付东楼眼中透出狡黠的光:“我可是知道你们这些武将怕什么,我不会打你们军棍也不罚你们跑圈,但我可以让你们一提笔就哆嗦,不信尽管来试试。”
    这主子也太不好伺候了……江涵擦擦额角的冷汗,赔笑道:“殿下说的是,平时我也挺为写公文发愁的。其实您不知道,上将军也很反感如此繁冗的公文,羽林军上下被上将军申饬过在大楚已经算是好的了。”
    “您是没见过朝廷里那群文官的奏章,那写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就是不知道重点在哪。”江涵也觉得公文像付东楼说的那样比较好,最起码他看着就能省事不少,要知道羽林大将军一天要批的公文可也不在少数。
    但问题是,骤然大改肯定有人闹意见,尤其是羽林军里,谁比谁的武功也差不到哪去,这时那些文采相对比较好的就凸现出来了,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是他们平日里傲视同侪的资本。付东楼这么一改,明显是要得罪人的。现下付东楼在羽林军根基不深,又何必做这种招人非议的事儿呢?
    听话听音儿,付东楼知道自己一接手羽林军就搞改革会惹麻烦,自然也就能听出江涵称赞背后的不赞同。
    柏钧和整顿一番尚且如此,自己这个还没“过门”的王卿又能如何?说白了,他要做的便是效法历史上的柳宗元搞古文运动,不过不涉及儒释道三家之争,只谈为文罢了。要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真让他每天看那些废话连篇的文书,哪怕付东楼是个学文学的也招架不住。
    “江涵,这是一件对大多数人有利的事儿,不应该为了一小撮人的意见而搁置。你应该想想王爷为什么让我在这个时候接手羽林军,若是想要镇守后方的人萧规曹随,我回成都去你来管羽林军就是了。王爷想要的,就是让我这个羽林军的新丁给羽林军带来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话说到这付东楼停了一下,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江涵,你跟着两代瑞王这么多年,你应当知道咱们上将军想要做什么。等咱们再回成都的时候,羽林军就不止是那个驻扎在成都城外替皇上守着江山却又处处被猜忌提防的所谓‘王牌’了。”
    “作为两代瑞王一手带出来的军队,难道我们不该给朝野做出表率来证明我们自己吗?你要时刻记住,我们是先驱,不该因循守旧,只有时时走在别人前面让所有的敌人望尘莫及。”
    “打仗时我们用的是最新式的兵刃器械,等到不打仗了,羽林军出去的人也要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引领物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实现光复中原还都长安开创盛世的愿望。”
    一席话毕,江涵垂着头沉默以对。半晌,江涵抬起头单膝跪地行了军礼,用沉着恭谨的声音答道:“属下谨遵殿下将令,定将公文改革一事安排妥当。”
    知道江涵彻底听明白了自己的话,付东楼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连江涵都搞不定,他在羽林军营里定然举步维艰,哪怕拿着帅印也没用。
    “起来吧,将各营留守的管事都叫到大帐来,我要见见他们。”
    “是。”
    待江涵退下,风泱从后帐走出来给付东楼奉上一杯茶道:“主子歇会吧,您以前从没这般劳神费心过,当心身体。”
    霜衣雪襟也跟了出来,附和道:“主子多保重。”
    “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做的。我不能总让卓成帮我支应着所有的事儿,他要忙的已经很多了,我要成为他的帮手而不是负担。”付东楼说着对霜衣道,“你对羽林军内部可熟悉?最近帮我留意着各营的动静,他们私底下说什么你注意这些,我也好对症下药。”
    “是,小的一定好生留心。”
    “雪襟,书房惯常都是你打理的,以后整理文书也交给你了,我看之前先帮我分好类别,这样我处理起来也能更有效率。”
    雪襟笑着应了:“可算能给主子帮上忙了,小的真是高兴呢。主子放心,小的一定做好。”
    雷霆现在并不是日日在付东楼眼前保护着,军营明着的护卫已经很多了,雷霆便转为暗卫,他藏身何处付东楼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就在周围就是了。
    “雷霆也辛苦了。”
    “谢主子体恤。”雷霆的声音在帐子里响起却并不见人,付东楼也没计较。
    很没形象地靠在凭几上,付东楼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刚刚开始啊……”
    ☆、第八十六章
    令狐纯受伤的消息初传到长安时,秦国公主史钰儿并没有太担心,她丈夫是将军,受伤是常有的事,皇宫里什么好医好药没有,养着就是了。倒是眼皮子底下的监军南酆更讨人嫌,史钰儿整日里净想着怎么给南酆添堵了。
    可到了中秋令狐纯都没回来,史钰儿有些坐不住了。见南酆一直循规蹈矩又颇有几分本事,来了些日子将令狐纯的军队管得还算顺当,史钰儿的戒心也就放下了许多,中秋一过她就从长安城里挑了几个拔尖的大夫直奔洛阳而去。
    令狐纯手下的心腹将领因着战事走不开,却都对令狐纯受伤之事半信半疑。他们老大身手如何他们自是心里有数,令狐纯偷偷潜入楚国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偏生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皇上派了监军来长安代行柱国上将军职权的节骨眼上,柱国上将军本人却在洛阳养病,怎能不叫人多想。公主去洛阳看望令狐纯,长安城的将官们也能放心些。
    南酆根本不去理会胡人们的小心思,他的对手从来不是手下那些人。王子出身的他从小学的就是驭下之术,谋夺北燕军权是早早就计划好的,如何收拢人心自是早有成算又怎会难住南酆?
    令狐纯那边,南酆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泄露了,可也不怎么担心。一来令狐纯没有铁证证明他就是风易,二来对大楚一战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打赢的。只要他能击败柏钧和,任何猜忌诽谤都会烟消云散。
    至于柏钧和……南酆自有让他兵败的法子。
    不过南酆的淡定自若也没能维持多久,史钰儿的马车还没到洛阳,又一个消息让全天下的人惊掉了下巴――传国玉玺被北燕得到了,史朝义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泰山封禅。
    令狐纯怎么会在柏钧和的眼皮底下把传国玉玺拿走了!南酆不信。当初刺杀未成,木炎就猜到付东楼等人进入的山洞很可能就是藏着传国玉玺的地方,之所以没急着追查玉玺何在就是算定了柏钧和不会把玉玺让给令狐纯。
    玉玺落入王府手中,顾贤自然不会将玉玺献给柏钧昊,到时候揭发出来瑞王府就逃不掉谋逆的罪名。一旦定罪,即便顾贤与柏钧和顾全大局不想在这个时候篡位也不行了,大楚不内乱还等什么?
    可这如意算盘被史朝义手中的玉玺打乱了,经此一事令狐纯立了大功,在洛阳养病也更值得人寻味。究竟是史朝义软禁了令狐纯还是怕有人暗害令狐纯将他保护了起来?现在真是不好说了。
    若是史朝义一心保着令狐纯,自己哪能有机会□□?!南酆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拿不到北燕的兵权,楚国就算乱成一锅粥又如何,还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群胡人!
    传国玉玺的消息吹过长江,大楚上下一片哗然,受打击最大的就是柏钧昊。
    原本柏钧昊就不是朝野上下最中意的皇帝人选,除了占着个长子的名分,他自己也知道比不上柏钧和,如今传国玉玺归了史朝义让柏钧昊这个底气不足的皇上更加坐卧不安。想他堂堂隋皇后裔居然比不上一个造反起家的胡人得天意,真真是没活路了!
    柏钧昊这时候就想不着他家祖宗也是造反派也不是正经汉人了……
    虽说玉玺的事儿让柏钧昊私下里很是沮丧,但这同时是个打击瑞王府的大好机会。现在大楚上下都知道瑞王与令狐纯短兵相接救王卿的故事,史朝义说玉玺是令狐纯带回去的,两者放在一起想,瑞王难逃通敌卖国的嫌疑。一上早朝,柏钧昊就直截了当的问顾贤究竟是怎么回事,话里话外的不满都没掩饰一下。
    顾贤并没急着回话,一副云淡风轻微微含笑的神情好像史朝义拿到的不是玉玺而是块破石头。一双剔透睿智的眼睛别有意味地打量着柏钧昊,看得柏钧昊心慌,好似全部心事都被顾贤看了个透。
    “陛下,史朝义说他拿到了传国玉玺要去封禅泰山,那也只是他说罢了,我们也可以雕一块玉玺也去祭拜天地,不过是要找几个好工匠,又值什么。”顾贤略回过头瞟了朝中大臣们一眼,“诸位没人觉得史朝义的玉玺是真的吧?”
    付泽凯现下不再上朝,窝在国公府里养花养鸟乐得自在。原来以中书令为首支持皇上的官员见中书令被免职,心里都有些嘀咕,给皇上办事也不如以前得力。饶是如此,除去了中书令亲自掌权的柏钧昊仍是很畅快,谁让他从没如此大权在握过呢?只是现在没人敢站出来替他和顾贤呛声很让他不悦,若是付泽凯在,这情景肯定是要说话的。
    半晌,终于有人出班了,乃是兵部尚书崔明铎。
    “启奏陛下,北燕胡人荒淫残暴不恤百姓,天命怎会归于北燕。臣听闻关中今春干旱,上个月黄河又闹水患,北燕境内四处流传着史朝义不得天意被老天爷惩罚的传言,史朝义定是担心自己江山不稳才想出传国玉玺之事愚弄百姓。”
    “瑞王爷现今在汉中前线与胡虏厮杀,据兵部最新接到的军报说,王爷打算在今年之内拿下长安城,我大楚军威之盛士气之高可见一斑。而北燕令狐纯卧病在床,新上任的长安都督南酆是个从未跟我军打过交道的人,怕是根本防不住王爷的攻势。说不得史朝义就是为了陷害王爷才故意放出消息让人们认为玉玺来自王爷这里,望陛下三思,慎重决断。”
    崔明铎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大家都没见过传国玉玺长什么样,总不能史朝义说那个是真玉玺大家就要认。从敌对两国的立场上来讲,即便史朝义的玉玺就是真的,大楚也要说那是假的,不然老百姓要怎么想。
    柏钧昊也没想借着这件事真把王府立刻清理了,就像崔明铎说的,柏钧昊正在前线打仗呢,他要是因为这个打输了大楚就危险了。柏钧昊只想让王府认下这事儿,以后总有一起清算的时候,可顾贤话锋一绕崔明铎再配合着转移了大家的视线,他就没法给王府安罪名了。
    眯着眼睛睨了崔明铎一眼,柏钧昊心里盘算着要在兵部要职上多安插几个自己人。若是能直接拉拢些将才为我所用那就更好了。
    不知国师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陛下,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出一份安民告示在大楚上下四处张贴,告诉百姓们史朝义得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如此才能安抚人心。”
    柏钧昊眼珠一转顾贤就猜到他想找木炎搬救兵,只可惜木炎最近怕是顾不上给柏钧昊出主意了。
    自从在湛露居柏熠正式亮明身份与付泽凯谈过之后,大楚这边清缴李唐势力的行动就正式开始了。柏熠自然是不明着出手,继续在背地里打击李家的势力,明面上的事情便全由付泽凯来做了。
    不管木炎信不信付泽凯有如此大的手笔,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定国公府,他哪能想到柏熠根本没死,也只得专心跟付泽凯斗起法来。
    至于付泽凯会不会为王府卖命,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柏熠还活着,柏钧和想要柏钧昊的皇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只要柏熠一出现,随口胡诌一份先皇遗诏什么的柏钧昊就要做阶下囚。至于矫诏篡位的罪名嘛,自然是扣到木炎头上。
    付泽凯多明白的一个人,该怎么选实在不是难题。现在牵绊住木炎替王府打掩护,来日柏钧和登基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柏钧昊也知道和顾贤硬碰硬没好果子,当即揭过王府这边的差错不提,吩咐完安定人心的事儿又下了一道旨意令大楚全境仔细留心真玉玺的下落便散朝了。
    最多再有两三天就该到了吧……顾贤盘算着派出去的人望着北方挑唇一笑,眼下这时局,藏东西最安全的地方还就是他两个儿子所在的羽林军营了……
    两个儿子都很出色顾贤自然很放心把重任交给他们,不再去想朝政军务,顾贤上了车辇催促着赶紧回府。
    今晚熠哥要来呢,要热一壶什么酒好呢?
    不过儿子不在身边的顾贤没有享清福的命,车辇刚到王府顾贤还没下车就被太后急诏进宫。
    来传旨的女官是太后的心腹莲华,她没有明说太后因何事召见,顾贤蹙着眉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答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来到宫中,莲华并没有引着顾贤去太后的寝宫,而是直奔属于皇后的中宫坤元殿去。自从柏钧昊正式下旨册封谢才人为皇后,她便搬到了坤元殿养胎,只等着生产之后再举行册封大典。
    按理说顾贤是外男不该进后宫,可如今是奉旨而来,他是长辈又是王太卿,此处也并非一般妃嫔的居所,便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殿中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印证了顾贤的猜测,柏钧昊惨白的脸色与太后紧绷的神情使得整个坤元殿悲伤的气氛中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王弟来了。”萧彤锦对顾贤颔首示意,“谢才人流产了,皇帝与哀家都觉得此事并非意外。”
    “臣定协助陛下彻查此事,太后放心。”
    顾贤愿意帮忙,柏钧昊却不愿意领情,从见到顾贤就冷着一张脸,听了顾贤的话更是没有半点表示。
    太后与顾贤都提醒过柏钧昊小心有人在他后宫动手脚,柏钧昊不是没有听进去,坤元宫的戍卫比皇帝寝宫还要严密,所有的宫人无一不是家底清白在宫中伺候多年的老人。柏钧昊更是每天都要来坤元殿看望谢才人,连安胎药的配方都要亲自过目。即便如此,孩子还是没了。
    当初商量下来要把柏钧昊这个孩子将来抱给柏钧和与付东楼养之后,顾贤特意来和萧彤锦说过这个事儿。萧彤锦是真心把谢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当亲孙子看,见着谢才人有不妥当的地方几次想指点,奈何柏钧昊一心防着,萧彤锦怕插手多了好心反而被误会,便也撒手不管了。
    如今出了事儿,萧彤锦连骂柏钧昊几句的心思都没了,只说了一句:“哀家的皇孙岂能枉死,真相如何就请皇上和王弟好好查查吧。”便要回寝宫。
    “自然要彻查,不过王太卿要准备着冬至帮和弟操持大婚,就不劳烦王太卿了,朕自己查就是了。”
    阴鸷的目光好似来自藏身地底的蛇鼠之类,柏钧昊甚至连“王叔”都不叫了,敌意溢于言表。
    无论是阴谋阳谋,顾贤这辈子都没少用过,但那也要看对手是谁。柏钧昊这样在顾贤眼中甚至可以用“蠢”来形容的人又是晚辈,顾贤真是没有对他做手脚的心思。即便要做什么,也不会是在后宫下手,只拼前朝的实力便足够了。
    冷笑一声,顾贤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嘲讽:“陛下真是好大的本事,孤的王儿尚在前线与胡虏浴血厮杀,皇上在后方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孤和王儿安个弑杀皇子的谋逆名头,真是让天下人开眼了!皇上最好查出什么来,否则王府一门忠烈怎能忍受此等侮辱,先王在地下又岂能瞑目,定要让陛下给个说法!”
    顾贤撂下话甩手而去,比太后还先走了一步。
    王太卿殿下发脾气时候的威势,就算是两代瑞王也招架不住,此刻只是威胁了两句就走了已是给足了柏钧昊这个皇帝的面子,可依旧是震慑到柏钧昊了。
    “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王叔定是误会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柏钧昊立刻摆出一副可怜相向萧彤锦服软,只盼着萧彤锦能帮着劝劝顾贤,“儿臣只是一时心急,所以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是王弟了,就是哀家,皇上赐死,哀家也只能去死,皇上何须与人解释道歉。”
    太后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轻飘飘地看了柏钧昊一眼:“哀家这也回去了,静等着皇上彻查的结果,若是与慈颐宫有什么干系,不劳皇上动手,哀家自己去见先帝。”
    “母后……”
    一时发狠连带着太后一起得罪了,柏钧昊深恨自己的窝囊无能,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嫌疑有理由对自己的孩子出手的,却连跟他们生气都不能。别说是皇上了,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都不会像他这样废物。
    萧彤锦前脚迈出坤元殿,柏钧昊后脚就将桌几上的茶具掀到了地上,“把坤元殿上下所有宫人都给朕叫过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对朕的皇儿下杀手!”
    谢才人在内殿听到柏钧昊的怒吼,吓得眼泪直流,可周围的宫人却顾不上安慰她全都按照皇帝的命令出去受审,流产后本就虚弱的身体经此一事怕是要坐下病了。
    顾贤出了宫没回王府,而是直接出城去了南山苑,到了地方才让人传话回王府说柏钧和回来之前一直都要住在那里。王胜接到消息好一通忙活才把顾贤日用的东西收拾齐备,赶着宵禁之前给顾贤都送了去。
    付东楼在汉中安顿下来之后就给顾贤写过亲笔信报平安,他有心孝顺顾贤自然提到了南山苑这处风景绝佳的别苑,说过让顾贤来南山苑住一阵子散散心的事儿。可付东楼是想让顾贤冬天来,眼下中秋刚过秋老虎正猛呢,住温泉边上多难受,谁承想顾贤一生气连王府的产业都不去了奔着儿媳妇的园子就来了。
    顾贤这么做,摆明了是把王府及所有的产业给柏钧昊查自己绝不插手,柏钧昊要是查不出什么,别想落好。
    “你真是的,居然跟昊儿置气,大夏天的来这种潮热的地方也不怕身上难受。”易容做房伯的柏熠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除了易容舒展开收缩的筋骨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给靠在榻上喝着冰镇酸梅汤的顾贤打扇,眼中的宠溺把顾贤心头那点火浇灭了大半。
    “皇家别苑,即便是温泉山庄,夏天还真就能热着了?那些凉亭冰窖都是做什么的,摆设不成?”放下瓷碗,顾贤接过柏熠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唇,舒爽的呼出一口气,“我早就想来这里了,王府里的人连带着知情的王胜我都打发回去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你的人,我不用避忌你的身份,咱俩也能过几天正常日子,省得你这个正经太上王去看我跟偷情似的。”
    “哪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柏熠笑着凑上来逮住顾贤形状姣好的红唇细细吮吻起来,一手滑到顾贤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引得顾贤动了情,唇舌愈发痴缠。
    吻到快要窒息两人才分开,柏熠感受着顾贤眼中深不见底的爱意一颗心涨得满满的,却不得不先把正经事儿都说了:“真想现在就把你办了,今晚休想我放过你。”
    “呵呵。”顾贤轻笑两声,眉梢一挑凤眼一勾媚意十足,“夫君好大的威风,真真是吓到贤儿了,贤儿求之不得呢。”
    “妖精。”
    又在顾贤腰上捏了一把,柏熠暂时收敛了心思靠到榻上去与顾贤并肩倚着清了清嗓子道:“昊儿的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皇兄的子嗣不止他一个,小四去年已经大婚了,小五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就在明年,和儿与东楼想要个子嗣也不是非昊儿的不可。”
    经此一事,柏熠真是觉得要不要柏钧昊的儿子无所谓了,有个蠢成这样的爹,柏熠生怕那孩子也聪明不了,到时候可不是给自己和俩儿子添堵吗。
    “只可惜贤儿不肯给本王生一个,不然和儿有个弟弟到时候就可过继亲弟弟的孩子了。”柏熠说着还发坏在顾贤小腹上揉了一把,换来的是顾贤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想再要个儿子就去找个女人生啊。”挑着下巴瞪了柏熠一眼,顾贤故意说道,“我一早就猜到你知道和儿的身世之后会嫌弃我,要杀要寡要阉了我都随你,总归是我欠你的,可你别拿别人来堵心我。”
    “说什么呢。”刀子一样的话割得柏熠心里直流血,心道自家宝贝心气儿不顺自己是被柏钧昊给连累了,赶忙把顾贤搂到怀里哄着:“我刚获悉和儿是你的亲子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做了我的王卿面上风光,可最初那些年背地里受了多少屈辱我一辈子都无法补偿你一二,你能留下子嗣我的心也可以放一放了。”
    “说过多少次了,你与彤锦的事儿是在与我相识之前,皇兄都未计较,我更加不会挂怀。你儿子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我以前与和儿没多少父子缘分,以后只会加倍补偿他,现在看他如此出色我是真开心,你以后不许再胡乱说了听到没有。”
    顾贤也就是在柏熠这里才会毫无顾忌地耍小脾气,但也不是来了性子就没完没了的人,听柏熠这么说叹了口气道:“我不该乱发火的,你别担心,我只是随口一说,心里并不是真这么想。”
    将头枕在柏熠胸口做出乖顺的姿态,任柏熠解了他的发髻摩挲着他黑亮的头发,两人间一派静谧的温馨。
    柏熠了解顾贤,知他不是小心眼的人,柏钧和的事儿两人早就说开了,若是还死缠着不放钻牛角尖那就不是顾贤了。刚才不过是顺着话哄一哄让顾贤把憋着的怒火发出来,现下没事儿了,便接着说正事儿:“你觉得谢才人流产是谁做的?”
    顾贤皱了皱眉,“不好说,我觉得像是木炎,但他现在不是非走这步棋不可。留着皇子这步棋,将来可进可退,控制昊儿或者拿捏了皇子做大楚的隐患都可以。但如果不是他……”顾贤尴尬一笑,“也不排除是宫妃争宠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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