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七人,正是和姜青玉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山寺和尚。
    其中,那个名叫禅定的胖墩小沙弥双手捂着肚子,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似是饿昏了头:
    “六戒师伯,我真的真的走不动了。”
    “昨日傍晚在那个狄人部落里, 我见他们穷困,便只吃了半块饼,之后一直挨饿到现在,如今整个人都是晕的,眼冒金星,看什么都像一张饼。”
    “师伯, 我是不是快圆寂了啊?”
    “如果我圆寂了, 你们可一定要把我的尸体烧掉!我饿肚子的时候一直在念佛经,一定可以烧出一堆舍利子!”
    “皇室不一直惦记方丈死后烧出的舍利子么?你们可以把我的舍利子交给皇室, 换取寺庙清静。”
    “你们也不用太感动落泪,只需记得每次来我坟前扫墓的时候多摆几碗斋菜就可以了……”
    一旁,另一位扛着月牙铲的小沙弥禅正忍不住道:
    “师兄,你要是少说几句,说不定能多坚持一阵子,吃到下一顿斋饭。”
    “……”
    胖墩小沙弥一脸委屈。
    “阿弥陀佛。”
    六戒念了一声佛号,面带慈悲:
    “禅定,你帮师伯看下前方,是不是有人烟?”
    早已精疲力竭的小沙弥吃力地抬了下眼皮。
    下一刻两眼放光:
    “好像……是有人耶!”
    但紧接着他又耷拉着脑袋:
    “不对!我一定是饿昏出现幻觉了,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人?”
    小沙弥禅正无奈道:
    “师兄,真的有人!我也见到了,是军队!”
    “你没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帐篷么?那儿少说也有数千人!”
    “不但前方有人……”
    “我们身后也有人呢!”
    话音刚落。
    一阵马蹄声从几人身后响起,另一队服饰各异的人冷笑着策马奔腾, 眨眼间从他们身侧越过。
    也不知是否故意,有几匹马离得特别近, 马蹄践踏在泥泞的草地上,溅起了一波波污水, 朝几人的身上泼来。
    “阿弥陀佛。”
    六戒诵了一声佛号,同时一挥衣袖。
    顷刻间,漫天污水在半空停滞,久久不肯落下。
    下一刻,又似是时光倒流一般,沿着原路倾泻到了地上。
    本是精神萎靡的胖墩小沙弥被吓了一跳,立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
    “师伯,那几人分明是故意的!”
    “那个领头的,是北山寺的人!”
    其余几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怒意。
    楚国有大小寺庙百余座,其中香火最为鼎盛的,当属南山寺和北山寺。
    两座寺庙皆有一尊活佛。
    近年来,由于老方丈临近圆寂,所以南山寺的香火一减再减,北山寺趁势落井下石,不断打压,以至于南北二寺水火不容!
    去年开春,北山寺的老方丈开坛讲佛,一连说教了七日七夜。
    一时佛光普照, 不分昼夜。
    这一盛事让北山寺声望大增!
    数万信徒听得如痴如醉,回去后又添油加醋宣传此事,楚国的才子学士也都不约而同地纷纷为其著书作诗。
    就连皇帝景宏都忍不住凑了一下热闹,亲笔题下“成佛作祖”四字,命人用金丝楠木制成牌匾,送到了北山寺上。
    这让北山寺的香火越发鼎盛。
    同时,另一佛门圣地,南山寺的日子却更不好过了。
    百姓们在谈论北山寺老方丈之时,也有人提到了南山寺的活佛,好事者开了个赌局,赌南山寺的老方丈不敢开坛讲佛!
    即使开坛了,持续时日也一定比不上七日七夜。
    两座寺庙都拥有大量信徒,一时赌局的两头都被人压上了数目巨大的金银。
    自那一日起,每天都有一批批的香火客来到南山寺,恳请老方丈开坛讲佛,将北山寺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但老方丈一直无动于衷。
    于是……
    有人输了金银,把怒火宣泄到了南山寺,上山撒泼闹事,辱骂老方丈。
    以至于南山寺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
    禅定等人知晓内情,老方丈并非不想开坛讲佛,只是他讲佛的目的是度化世人,而不是助长滥赌的不正之风!
    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开坛,招来的多半不会是虔诚的佛徒,而是一群丧心病狂的赌徒。
    无论他讲上几日,都会有人因他而倾家荡产。
    这有违他的初衷。
    况且……
    谷蛮
    老方丈本就阳寿无多,而开坛讲佛又尤为耗费精力,假若和北山寺的那位一样连续讲上七日七夜,势必会让为数不多的阳寿再度折损!
    这将正中北山寺的阴谋!
    老方丈一旦圆寂,没了活佛坐镇的南山寺处境必定更为艰难!
    “我忍不了了!”
    “太欺负人了!”
    胖墩沙弥禅定一脸委屈:
    “都是佛门弟子,念得也是一样的佛经,为什么北山寺要这般欺辱我们南山寺?”
    “抢走我们的香火还不够么?走在路上还要溅我们一身泥!”
    一位老和尚叹气道:
    “忍一忍吧。”
    “自从去年开春,北山寺的那一位开坛讲佛后,他们的声势便一度攀升,再加上又得到了皇室支持,香火日益增长。”
    “而我们南山寺却日渐没落,若非去年寒冬吕施主和姜施主捐了一大笔金银,只怕下一次修缮佛像的钱都凑不够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和北山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啊!”
    小沙弥禅定也学着叹了口气:
    “六戒师伯,我想不通,同样是修佛,这群人为何心胸如此狭隘?”
    “莫非,他们和我们念的佛经有差别么?”
    六戒笑着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宽慰道:
    “禅定,你错了。”
    “嗯?”
    小沙弥一脸不解:
    “请师伯为我解惑。”
    六戒俯身牵住了对方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同时笑着开口:
    “其实……”
    “师伯的心胸也很狭隘呢!”
    此言一出。
    剩下几人皆是微微一怔。
    下一瞬,他们抬头看去,却见六戒头顶金光大盛,禅音阵阵,似是有成佛之像!
    只是这浩瀚佛光中,却隐约掺了一丝血色。
    ……
    同一时间。
    姜青玉也注意到了异常,在绿绮、独幽二女的陪同下走出了帐篷。
    他顺着旁人的目光看去,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策马而来的数十人。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难看出,这是一群来自不同门派势力的江湖人士——
    七位皓月境,十三位命星境,剩下的都是后天小辈。
    其中,北山寺的秃驴和白鹭山庄的负刀客打扮鲜明,一眼便可认出,至于其他人……
    却是有点陌生,一时叫不出来势力名字。
    估计是小门小派。
    但不难猜出,应该全是受邀前来参与此次冬猎大比的王府贵客。
    “公子,来者不善。”
    赵禄拔出金刀,走到姜青玉身侧,附耳低语:
    “大比前一夜,二夫人在栖凤居替二公子宴请贵客,这一批人应该全都去了!”
    “公子在黑水湖一战定乾坤,成为世子几乎板上钉钉,这群人拿了二夫人的好处,为了报答,说不定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姜青玉镇定自若:
    “怎么,难不成他们还敢当众杀了本公子么?”
    赵禄深深皱眉。
    “那倒不至于。”
    “不过……”
    他扫了一眼乌托布等人,提醒道:
    “他们可能会插手北狄王庭之争!”
    “毕竟,乞颜乌木等人还在安北军的悬赏名单上,他们完全可以高举大义,朝几人下杀手!”
    “公子若是阻止……”
    “说不定会被扣上一个勾结外敌的叛国之罪!”
    姜青玉冷笑一声:
    “是么?”
    “那本公子倒是颇为期待了。”
    下一刻,他望向乞颜乌木等人,声音冷淡,不容置疑:
    “把你们解的甲都穿上,卸的刀都拿上。”
    “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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