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国大人的掌控之中,你还不快下马受降?”
    栾天策听到这里转眼看了立在东门,低眸向援军微微颔首的名忧尘,放下心的同时又立刻涌起了一阵汹涌怒涛。
    若说这些全在名忧尘的算计之中那么他暗中谋划了那么久的政变在对方眼中岂非如同儿戏般可笑?之前满以为能够夺回实权,而后遭受到栾颂淳的背叛,此刻名忧尘又在天都臣民面前上演这出受上苍庇护的好戏……
    这桩桩件件如同闹剧般演绎的事情在名忧尘看来,应该是对他这个皇帝最大的嘲讽了吧?栾天策沉着脸,在心中转折念头,侧目看t望着城下援军发呆的栾竣泓一眼,“五弟,你还在等什么?”
    栾竣泓恍然大悟,他知道皇帝的意思,有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更具效用。不再迟疑,栾竣泓低头喝道:“城下众军听着,当今皇上宅心仁厚,他亲下御旨,凡不明真相跟随赵王爷者皆不论罪,只要脱离叛军,走到城墙下面待命,皇上仍将其视为子民。”
    栾颂淳军中那些崇敬楚王的人见了援兵与之前的奇景都不再迟疑,纷纷走到皇城外墙下方,放下武器,等待这场兵变结束,之前犹豫不决的那部分人权衡利弊后也跟着去了不少。
    刹那间,栾颂淳二十万大军去了七、八万,还有一部分虽然没有动,但脸上明显已露出迟疑之色。
    “你们不想活了?竟敢临阵脱逃?”栾颂淳又惊又怒。
    他征战经验丰富,火速催促余下的士兵尽快攻下眼前的皇城,希望能抓住栾天策与名忧尘,逼迫南宫睿退兵。
    栾颂淳的军队刚动,边关的援兵已如同潮水般向他们的后方袭来。城下厮杀震天,此刻天色虽亮但刀光剑影挥舞成阴;举目望去,四周仿佛仍然一片暗淡,有如身处在黑夜中一般。
    名忧尘慢慢走到这边的城墙,入眼已不见栾天策的身影。
    “皇上的性子倒是急得很哪。”名忧尘喃喃自语般说了这句话。
    昭华太后脸色大变,推凯扶持她的宫婢,趴在城头向下看去,但见栾天策领着栾竣泓和宋震山带着守军冲出城门吊桥,只留下几千人看守城墙。
    “皇上,万万不可涉险啊!”昭华太后的哀叫没能挽留栾天策,她急红了眼,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回头望向似乎早料到栾天策会这样做的名忧尘,“请相国快些想法劝皇上回城。”
    “皇上的性子越发倔强了,他若肯听臣的意见,也不会有今日的赵王之乱。”名忧尘看着栾天策高大的背影,说道:“臣昨晚请皇上做好迎敌的准备,可没让他不顾龙体,轻率抛下百官万民,出成与叛军作战。”
    “三哥如今已出成了,两军对垒,刀剑无眼,你难道就不能想出办法请他回来吗?刚才你还装神弄鬼地站在东门,接受那些愚民的膜拜,想那些事,你就有办法了?”
    栾苓萱用力瞪了名忧尘一眼,她平常不关心朝纲,只是听说相国辅助手段高明,因此不快对方身为臣子却屡屡对太后和皇帝无礼。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百灵庇护,他身边还跟着楚王与宋将军,应该不会有事。”名忧尘说到这里,见昭华太后脸色苍白,栾苓萱满脸不服,似乎还想再说。他轻轻冷笑了一声,在两个女子惊异的目光中悠然开口。
    “若皇上为佑万民殉国宾天,那也是臣无法阻止的事。所幸,皇族并未断了血脉,其他皇子仍然健在。”
    见名忧尘漫不经心地看着城下两军交战,好像自语般说出这样的话,目光平静冷酷,太后与栾苓萱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前者呆了半晌之后大声痛哭,后者担忧的目光中涌现一股怒意,咬牙领着亲近的女兵冲下城楼。
    “苓萱,你干什么?快回来!”原本站在一旁劝说昭华太后的昭荣太后,看见女儿领兵出城,惊得腿脚发软,她连向城下看的勇气也没有,还是段雨孜回过神之后,扑到墙头向下观看。
    名忧尘不为所动,令人保护好两位太后,莫要让她们发生意外,以免皇室再有伤亡。他这话又让两宫太后苍白的脸色变得几乎透明。
    “忧尘,你何苦故意说大逆不道之言,平白惹人非议?”来不及拉住栾苓萱的栾青宁转身,微有些埋怨也有些担忧地看向好友。
    “青宁的身子一向不大好,你回去歇着吧。站在这城墙之上,若被冷箭中就不好了。”名忧尘并不回头,突然伸手抽出身旁一名守将的佩刀,将城外远远飞来的一支箭打落。
    众兵神色大变,呼涌而上将名忧尘团团围住,所幸城下两军短兵交锋,偶有散箭飞来但劲势微弱,城上众官看得明白,这才放心。
    “烦劳文先生带一队兵士护送青宁回宫。他在这里,总让我心神不宁,若伤及好友,忧尘必会自责一生。”
    听了名忧尘这样说,文逸风劝着神色忧郁的栾青宁退下城墙。名忧尘返身没有相送,他的双眼此刻落在冲出城门的栾天策哪里,有心想看皇帝如何作为,唇边不觉泛上意味深长的微弱笑意。
    “城下众军听了,朕特赦了你等的谋逆大罪,快些随朕捉拿叛军之首赵王。活捉赵王爷,无论官阶大笑,皆赐其一年俸禄,官升三级!”
    栾天策挥矛对那数万名从栾颂淳军中走出,呆呆站在城下的士兵喝令。语毕,他迎上两名赵王的大将,大喝一声,手中长矛有如蛟龙出海,不消三回合便将敌将挑于马下。
    众人将皇帝如此勇猛,不在楚王之下,都大声喝彩助威,声动城池。栾颂淳见了,咬牙率领数十员将领向栾天策冲过去,栾竣泓与宋震山连忙带人迎战,随后赶来的栾苓萱也加入了战团。
    “本公主随先皇出猎,就连猛虎黑熊也能将之毙于剑下,你们这些没君没父的逆贼又有何惧?”栾苓萱趁敌将心神发虚,捡到机会将其刺伤,嘴中发出爽朗的笑声,跟着勒马紧紧跟在栾天策身旁。
    众人见安宁公主武艺不输须眉男子,迎上赵王的大将居然也能斗得不分胜负,忍不住又大声叫好。眼见公主身为女子尚且如此勇猛,追随皇帝的众军斗志与好胜之心更加高昂。
    “追随朕者脱下头盔,生擒赵王!”栾天策无奈地瞪了皇妹一眼,知道无法令其回城,他反手抛下头盔,大声下达全力进攻的站令。
    栾竣泓与宋震山连忙效仿,他们知道这是为了让赵王的降军分辨身穿相同战甲的叛军,动作不敢迟疑。
    那些无所适从的降兵回过神,眼见皇帝和楚王举矛横枪,杀到之处煞气凛然、所向披靡,皆看得血脉贲张,立刻遵从栾天策的命令脱下头盔,为求立下显赫战功赎罪并得到国君亲赐的殊荣,全都大声呐喊,举起兵刃冲入战场。
    这一仗展开,边关数十万声势浩大的援军与临阵倒戈的七、八万赵王之兵合力夹击叛军,他们群情振奋,人人拼死杀敌,到了黄昏时分便将栾颂淳的军队灭了十之八九,最终还是栾竣泓与南宫睿合力将顽抗的栾颂淳逼落下马,生擒了。
    栾天策此刻才觉手脚皆麻,身体发软。他闭目微微定了定神,耳中甚至听不到栾竣泓与栾苓萱开心又沙哑的交谈声。不知这样被人拥着走了多久,栾天策恍恍惚惚回到城墙,仍然没有从这种虚脱中醒过来。
    “皇上,请睁开龙目,好好看看。”
    蓦然,名忧尘温和淡漠的语声飘进皇帝耳内。
    栾天策感到他身边聚拢的人更用力地扶住他。不及探究抓住他左右胳膊的人是栾竣泓还是栾苓萱,栾天策猛然睁开双眼,看向名忧尘语声发出的方向。
    “这就是战场,你刚刚经历 一场战争。臣请皇上用心记下体会到的一切,这样,你将来在亲政以后才会知晓,不到万不得已才发动战争的必要。”名忧尘不卑不亢地说着,移开直立在栾天策面前的身躯,将头望向远方。
    栾天策身不由己顺着名忧尘的动作看了过去,入眼所见赫然全是尸体!之前陷在拼杀中尚且不觉,如今年轻的皇帝才看到尸横遍野,断肢残臂,头破身损的惨烈景象。
    两军士兵流出的血将皇城四周的土地都染红了,浓浓的血腥味泛着寒意在冷风中飘荡,夹杂着受伤士兵的呻吟与呜咽,几乎让人以为是听到了孤魂在哀嚎。
    栾天策打了几个冷颤,他不是害怕而是心惊。父皇与五弟从未说过战争是如此残酷,而他身为国君下达战令之时也觉理所当然,认为只要是兴仁义之师就是替天行道,为民谋福。
    没想到眼前所见却令栾天策手脚冰冷,后背发寒。他此时才记起死去的士兵也有家人,也有故土;如果他夺回大权,扩张疆域之后自身元气大伤,那还算什么胜利?今日这场仗的胜算明明还在他们这一方,但仍然死伤无数,看来日后行事还得考虑周全。
    “皇上需得牢记,为人君者的一言一行都会牵动万民。若你仅为建立战功、扩大领土而抓住皇权发动战乱,那么没有人会真正臣服于你。”名忧尘温言道:“人在花费心力得到什么的同时也必定会失去什么。这个道理,请皇上日后在处理朝政中仔细琢磨,务必权衡好其中利弊。”
    “相国此言差矣,自古征战就是如此,没有将士们浴血奋战,舍命拼杀又怎能保我天都平安?”栾竣泓不服地说道。
    一旁的宋震山和栾苓萱正欲接口,突然被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打断。
    “相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城下的百姓与获胜之后打理战场的士兵见到城墙之上的名忧尘神情凝重,气度娴雅,看向他们之时微露怜悯,这些人突然想到今日大胜全是相国大人神算之功,不知谁当先下跪由衷吼了一声万岁。
    此声一出,其余兵士与百姓纷纷效仿,欢呼之声震耳欲聋。
    城墙上的众皇族与百官听百姓与士兵的呼声发自肺腑,皆感心惊,脸色俱变。
    名忧尘看似意外,眼中却没有露出无措之色,他从容向城下呼喊的人群微微摆了摆手,神色不喜不燥,仿佛不将这皇帝才能享有的呼声放在心中却又享受至极。
    栾天策陷在思绪中,没有对百姓的欢呼作出反应。
    城上城下的人见相国气定神闲、雍容大度,皇帝垂头冥想、失魂落魄,如此相比之下,竟将栾天策之前杀敌的英姿忘了大半,心中无不感慨。
    群臣瞧在眼中都摇头不语,这些人虽觉名忧尘太狂,但今日他们和皇族能保全性命全靠此人,因此无人敢斥责名忧尘无礼。
    “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栾竣泓与宋震山连忙率领呆住的百官跪拜栾天策,城下百姓这才在相国之后加上皇上二字,齐贺他们君臣同心协力,解决了天都的危机。
    这些祝贺声中夹杂了不少弦外之音―
    天都的百姓与士兵纷纷小声议论,天子擅夺相国之权就引来了赵王叛乱,相国出现在奇异天象、初露阳光的那一刻;这定是天机显示,目前还没有到真龙天子管理朝政,日后朝廷也需要上苍认可的相国大人继续执政。
    天都,离不得名忧尘!
    赵王之乱平定以后,栾天策照常坐在朝堂之上,他原来以为这个帝位会被名忧尘借口废掉,没想到仍然身披龙袍。
    栾颂淳犯上作乱,全族被诛,受牵连被杀者超过千人,刑场的街石都染满了鲜血。栾天策虽稍感不忍但想到若栾颂淳得逞,此刻被诛的人恐怕不止这个数目,再想到自古叛上作乱的失败者必定会落得如此下场,便下发话了。
    此时的情形也的确让栾天策说不上话,若非他算计名忧尘在先,赵王便不会趁势举兵反叛。
    所以接下去,名忧尘借口栾竣泓私自返京,削了楚王边关元帅一职,改由力挽狂澜的南宫睿接任,栾天策也无话可说了。栾竣泓身为藩王却暗中滞留京城,按理也应被诛杀。名忧尘说看在楚王阵前英勇杀敌、报家护国的份上从轻发落,只将栾竣泓手中兵力剥夺,幽禁在京城,已是格外施恩。
    南方的军政要务暂由名忧尘的堂弟打理,待朝廷日后再派要员接管。不过聪明的人都知道,朝廷以后就算派了官员接收,南方的兵力也会牢牢握在名家手中,后面遣去的官员,实权早已被架空了。
    世人有谁不知南宫睿是名忧尘的妹夫,如今边关与南部的兵力都在名忧尘掌握之中,天都的兵力竟被这位相国大人得了三分之二,日后他的权势定会更大。
    跟着名名忧尘又加封栾青宁与栾苓萱,说他们为难时对皇帝不离不弃,忠心可嘉,前者从燕王被提封为秦王,后者被赐予十五座城池。
    看着名忧尘越发不可一世,藉赵王反叛之事将众多官员贬诛或褒奖,更加明目张胆打击政敌,培植巩固自己的势力,还不忘适当嘉赏皇族以堵天下悠悠之口,栾天策痛恨到了极点。
    皇帝没有料到发动这场政变竟会得到与预料完全不同的结果,他知名忧尘通晓天文地理,定是算出何时出现黑日,而在何地又会接收到重现天日的第一束阳光,因此早早站在东门。如此一来,愚民定当认为名忧尘深受苍天庇佑,神圣不可侵犯。
    想明白之后,栾天策暗暗咬牙发狠却又无可奈何。
    退朝之后,名忧尘回到掖鸿宫,栾天策带着林福和文逸风跟了过去。
    “皇上来到这里,不知还有什么吩咐?”名忧尘轻声问道。
    “相国刚才在朝堂上好威风呀?”栾天策感慨似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怀疑微臣任人唯亲?”名忧尘挥手让宫中伺候的人全部退下去,他知道接着说下去的话必定不好听。
    “难道不是吗?”栾天策反问。
    “臣虽不才,但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比目前没有亲政的皇上要准一些。”名忧尘淡淡说着,从怀中摸中一张纸,“这名单上的官员是皇上拟定的吧?难道皇上真认为这些人的才能比目前在朝中任职的官员要好?皇上只不过是怀疑臣有私心,想换掉朝臣,培养自己的亲信。”
    栾天策语塞,名忧尘清朗的语声缓缓说了下去。
    “身为帝王却为无端猜测和一己之私不能任人唯贤,这岂非是大过?”
    栾天策最恨名忧尘用这种教训的口气对他说话,再加上政变失利,皇帝觉得他在名忧尘眼中似乎永远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喜欢胡闹又不具威胁的小孩子,因而心中越发不快,冷笑一声之后又自语般开了口。
    “我怎么不知相国竟有如此通天之能,连我心里想什么,暗地里做什么都知晓了?”语毕,栾天策转身,森然抬头,眼内充满了尽力遏制的怒火。
    “扑通!”
    林福跪地,连连向栾天策磕头,“皇上,奴婢对不住你,是奴婢将 您和赵王合作的事告诉了相国。”
    栾天策看着脸色发青、似乎比他还要自责和懊悔的林福,若有所思的发话,“朕以为,已将你的家世摸得一清二楚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名忧尘的人?”
    “奴婢以残缺之身深受皇上信任,您连发动政变那样的大事也不瞒奴婢……这样的恩德实在让奴婢受之有愧。”
    “朕非常好奇。”栾天策不怒反笑,他瞪着将头磕出血的林福,沉声说道:“你当年欲投护城河自尽,朕将你救下之后得知你是宫内没有品级的内侍,薪俸微薄,不能安葬去世饿双亲因此打算自行了断。朕令地方衙门厚葬你的父母,令你感激涕零。之后,朕也确实感受到了你对朕的忠诚。”
    栾天策说一句,林福便磕一次头,但皇帝越说越快,语气越来越严厉,林福的头撞在那块地面,染出了一大片血渍。
    “既然你也知道朕待你不薄,那为何要背叛朕?”
    林福听到这里,停止了磕头,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栾天策,任由殷红的鲜血滑下惨白的脸庞,终于缓缓开口。
    “皇上想要一个对你绝对忠诚的心腹才如此相信奴婢。为此。奴婢只有尽责尽力回报陛下,以求做一个最好的奴才。”
    “最好的奴才?”栾天策哈哈大笑,笑声无比讽刺。
    “可惜的是,奴婢不能不报相国大人施予的天恩,奴婢真正的父母是相国大人令人安葬的,他还托人照顾奴婢的幼弟。大人令我接近皇上……”
    “朕明白了,你当年请求朕令人安葬的死者,只是两具与你毫无瓜葛的尸体。”栾天策冷笑道:“地方县衙说是你的父母,想必也是你的主子为了把你安插在朕身边说的谎话。”
    林福眼里的愧疚终于消散,他不再说话又端端正正向皇帝磕了三个头,突然起身,一头碰死在掖鸿宫的墙柱之上。
    栾天策皱起眉头,名忧尘拍了拍手,看着殿前进入的几名卫士,淡漠开口:“拖下去。”
    “是。”卫士们立即行动,不消一刻便将林福的尸身带下,还让几名内侍进来把墙柱与地面清洗干净。这些人退下去的时候。掖鸿宫焕然一新,只是清风拂过之时偶尔会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名忧尘轻声叹道:“他若看开些,日后指不定能成为皇上身边得力的帮手。”
    “得力帮手?相国真是能言善辩。哈哈,如果你手中没有握着林福的幼弟,你说他一定会背叛我吗?”
    名忧尘淡淡一笑,好似 不想与此时情绪激动的栾天策理论。
    “林福在前几日才知道我的计划、而相国那时还没有离开京城;五弟偷偷从边关返回,掩饰的身份十分机密,相国却知晓了;再加上,我也没给林福看过那份名单……能将它神不知、鬼不觉从我身上偷走的高手只有一个人。”
    栾天策很快将目光从名忧尘那里移向文逸风。
    他不想看此时此刻的名忧尘,因为皇帝听得出来,对方遗憾的不是林福自寻短见,而是可惜失去了精心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最不受人怀疑的暗探。他当然不能奢求名忧尘有一副柔软慈悲的心肠,只是再次暗惊眼前男子对人的生命漠视到了如此地步。
    “皇上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猜出真正背叛你的是谁了,”文逸风轻声笑道。
    “朕想知道为什么?”栾天策说道:“你不是用钱财或美女就能收买的人,而且你和朕还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和皇上做知己?我没有听错吧?”文逸风笑容可掬地说道:“皇上眼下失意,能和很多人做朋友,若到了君临天下的那一日,只怕你身边不会剩下多少人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看皇上雄才伟略,日后的大业说不定还在相国之上。我这种人一来怕死,二来懒得紧,又怎敢留在皇上身边丢人现眼?”
    “朕想听真正的理由!”栾天策盯着文逸风,一字一句说道,他 想弄清楚失败的原因,以后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文逸风收起笑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与皇上相识之后,确有相助之心,可惜进宫以后我知道了,只有和名忧尘合作才能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因为,无论你栾家的哪一个人做了皇帝,我都不可能有机会拥有那件珍宝。”
    “所以你见过名忧尘之后就改变了初衷了?朕真是好奇,究竟皇宫内有什么稀罕宝物,让你这样的人执着痴迷?”
    “名相国当初说让我想办法使你下定决心和赵王联手,余下的事就不劳我过问了。”文逸风不答,反而笑着说:“将楚王乔装为仆人的事相告给名相告,不过是我附赠的一个优惠罢了。”
    “难怪你不停唆使朕,快些和赵王联手发动政变,原来这一切早在相国的计划之中!”栾天策不怒反笑,他再次把目光投回名忧尘身上,恍然大悟:“相国打算先发制人,堵住百官和万民的嘴,有理由继续手握军政实权吧?”
    “如果皇上对臣没有忌讳和算计之心,那么来年你或许已经亲政了,臣也没有理由不允。”名忧尘淡淡说道:“皇上聪颖,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眼瞎多多学习如何识人用人,若再遇上可造之才,想想林福与文逸风,或许就不会被看到的假象欺骗,从而通晓真正的奴人之术。”
    “你们君臣慢慢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文逸风说着,迈步走向殿门处,忽又转身看向名忧尘,“名相国,请牢记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那是自然。只要先生看中的人愿意随你出宫,忧尘自当鼎力相助。”名忧尘轻声应道。
    “快人快语,好!”文逸风哈哈大笑,临行前特意调头,深深看了栾天策一眼,然后拂袖离去。
    尽管栾天策知道文逸风此举意味自知有负于人,来日定会还他一个人情,但年轻的皇帝眼见错信的友人与名忧尘当面谈条件,将他这位天子视若无物,心中还是异常震怒。
    华丽宽敞的宫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此刻虽是正午,但紧闭了宫门与窗户,致使殿内光线暗淡,之前推出去的宫婢不得不点起烛火,将这里照得与外面艳阳高照的情形无异。
    栾天策与名忧尘的身影被烛火拉得修长,更显寂寥。在一阵让人几乎感到窒息的沉默之后,还是皇帝涩声打破了相对无语的情形。
    “林福和文逸不忠又如何?至少朕身边还有五弟和震山那样忠心耿耿的臣子。”
    “皇上忘了如今楚王闭门思过,不能兼任要职。至于那宋震山,臣请皇上不必再寻他了。”名忧尘的脸色与语声同样温和,好像对栾天策打扰他这么久,此时又像个孩子似的顶嘴并未厌烦。
    “你对震山做了什么?”栾天策不由紧张,到了这种时刻,他实在不能再失去仅有的部下了,“把他带上来,我此刻就要见到他!”
    “宋震山的确终于皇上,可惜他之前不顾皇上的命令,妄想将臣杀害。”
    名忧尘说道这里,见栾天策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毫不在意地缓缓讲下去:“他自认这样做便是对皇上最好的回报。唔,若臣子不遵君主之命,那么他就算再有才能也不能用!宁架愚将、不奴智卒。这一点,臣也请皇上记牢了。”
    “你令人杀了他?”栾天策紧捏双拳,惊怒开口:“震山好歹是御封的将领,他跟着我已近十年……”
    “留下此人,日后必生祸端,说不定皇上日后也想办了他却于心不忍。既然那时会让皇上为难,不如让臣此时就替你办了吧。”名忧尘懒懒靠在凭几上,顺手扯过榻上的丝被,用意相当明显,他想小睡,皇帝可以退下了。
    没有理会名忧尘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言行,栾天策咬牙切齿、用全身之力才算勉强抑制住胸中翻涌的滔天怒气。他大步走到名忧尘身前,接连被打击和训斥之后,他如今也不顾颜面和身份,狠狠盯着眼前悠闲自得的男子,一字一句再开了口。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让胡夷背弃栾颂淳,与他们签订不相扰的协议?”
    “臣答应让安宁公主远嫁,许她成为胡夷大领主唯一的妻子,让我邦与胡夷永世修好,他们自然回绝了赵王。呵呵,区区几车财物又怎能和我天都堂堂公主、当今圣上的皇妹安宁公主相提并论?”
    “你当真可恶至极!”栾天策到了此时,如何还能抑制怒火?他探身上前,出手如风,狠狠扣住名忧尘的双肩,厉声大喝:“朕一定不会放过你!”
    “皇上终于在与臣相处之时有了身为帝君的自觉,学会如何自称了吗?”名忧尘丝毫不为栾天策激愤的表情所动。
    “你独揽大权、飞扬跋扈,若朕不与你示好又怎会活到今时今日?”
    栾天策谋划了那么久的政变被名忧尘如同儿戏般化解,身边可用之人一一被名忧尘收拾,他忍到了极点,血性与怒气勃发,哪里还能想到自控,以往掩藏的假象全然抛在脑后,恨不能立刻教训这个目无君上的权臣!
    “看来,皇上不愿与臣再维持平和的假象了。那也好,皇上岂不知,帝王若没有身为人君的模样,难道还想受到臣子的尊重吗?”
    栾天策语塞。
    他放下皇帝的架子亲近名忧尘,容忍对方的嚣张无礼打算使其麻痹大意越发狂妄,却不料名忧尘反说正因他轻贱自身才目无君王。如今看来,他以往的忍受吞声不过是自取其辱!
    名忧尘感到抓住他的手掌越扣越紧,好像恨不得能捏断他的骨头。眉头轻拧,嘴中却淡淡说道:“臣以为,用公主一人换来边关数十年的和平,那才是明君应当施的国策。”
    “名忧尘,你身为臣子凭什么为我朝公主的亲事做主?你打压朕也就罢了,但你还欺压朕的母后和皇弟!如今连最疼的皇妹也不放过。你将她许配给胡夷人领主,用一个女人的身体换来大权在握,你还是不是男人?”
    “女人的身体?听皇上的口气,似乎很瞧不起女人?”名忧尘无不讽刺地说道:“先不论自古有多少帝王将相、英雄名士沉醉在女人的柔软与娇媚里,消磨了雄心壮志,就只看皇上的龙体出自太后,你也不该小看了女人的能力和胸怀。”
    “胡说,你只不过是想继续羞辱和打压朕罢了!你利用朕的皇妹和胡夷结盟,在朝廷和民间博得声望。说到底,只是拿苓萱较弱的身体做挡箭牌,代替你名家的兵马,向胡夷人低头,可耻的躲在她的身后,享受一个女人的身体换回的安宁!”
    “怒臣无礼,皇上的目光可谓短浅。若先皇还在,他知可知公主换回边疆的和平与安宁,断然不会拒绝朕姻,兴许还想着日后胡夷大领主身上流着我超皇族的血脉,乐于见到自己的外孙统治胡夷的疆土,又怎会像皇上这样不分轻重,只念区区手足私情就放过让两国边关延续了多年的战火得以消停的良机?”
    “公主和亲绝对是一桩划算的交易。如今想来,公主被封为安宁……说不定也是先皇高瞻远瞩,早已预料有此美事了。”
    “住口!你还在狡辩!不许用先皇来压朕!你速速收回成命,回绝胡夷,否则朕此刻就杀了你,来个玉石俱焚!”
    “收回答应胡夷的事?难道皇上还想经历一场比赵王反叛更大、持续期更久、死伤更多的战争?”名忧尘的语声又变为以往的温和,透着淡淡的鄙夷与嘲弄。
    “其实臣已经为皇上尽力了。陛下应该知道,胡夷的风俗与我超不同,他们王族中,兄死则弟继其位,封长嫂为皇后;或父忘子接王位,封继母为皇后,所以他们原本提出让太后和亲。臣不愿皇上蒙羞,向他们解释我朝风俗不同,因此才换成安宁公主远嫁。”
    上册:第七章
    “你放肆!”听到名忧尘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些话,栾天策无比震怒,他知道眼前这人其实是为了父皇的颜面拒绝了野蛮的胡夷人,否则日后被胆大妄为的名忧尘送走的女子只怕就不是栾苓萱了。
    一时间,愤怒、羞愧、耻辱、挫败、不甘,还有浓浓的嫉恨涌上心头,栾天策狂怒之下理智全无,哪里还能维持以往在名忧尘面前摆出的那副亲近和尊重模样,他双手用力摇晃扣住的人,嘴中不服地迸发出一声声大吼。
    “先皇,先皇,又是先皇。出来先皇,你还知道什么君臣之义?休要用先皇来压朕!朕不是小孩子,朕不比先皇差!”
    “皇上的性子和先皇相比要急得多了。就拿你列的那张名单来说,皇上是否打算先换了朝中被你认定为我名家的门生,日后再慢慢更换名单上不适合的人选?若先皇处理此事,他安排下去的官员在才能上和前任必定没有太大差别。”
    听着名忧尘不带鄙夷,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栾天策体会到了对方由心底渗出的轻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他的眼睛被激得血红,勃发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抬臂掐向名忧尘的咽喉。
    “一派胡言!你、你心中不过是只有先皇罢了!朕可不像先皇那样耳根子软,纵容你这种持宠而娇、得寸进尺的无法无天之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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