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事时,偷偷离开圣殿去了后山的一个山洞,山洞内苏北等候许久。
    一进山洞,他便立即设好结界封住洞口,而在看到憔悴不堪的苏北后,麻木几日的心,瞬间痛了起来:“苏北。”
    苏北笑笑:“你来了。”
    容胤快步走过去,紧紧的拥住他:“让你受苦了,这一路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还好,我一到就让容云带我过来了。”
    “容云呢?回去没?”
    苏北摇头:“没,她和程墨王刚他们在暗道那边等我。”他的计划是问到进入忘川河的办法,直接带段雪青过去,昨天晚上段雪青就醒了过来,不过仍然不能开口说话,程墨说段雪青五脏六腑被尸毒腐蚀了干净,现在的段雪青就是一具空尸体,如果一开口说话或一动气,最后那点元神也会随之消散,届时大罗神仙降世都无济于事。
    “…他们都来做什么?你给刘大鹏交代好了吗?”容胤话说的很快,怕耽搁太久引秦绮雪怀疑。
    “他们硬要来帮忙,程墨还说她能帮你守阵,至于刘大鹏,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不可能劝得住他,至于段雪青估计不行了,我是带他来见个故人。”
    容胤皱眉:“他怎么了?”
    苏北痛苦自责的说:“为杀死纳兰晋轩,他算是赔上了一条命…当初我们如果不步步逼他,他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总觉得是我们害他这样。”
    容胤叹息,同样自责又心疼地抬手抚上苏北的脸:“就让所有罪业加诸我身,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吧。”
    苏北抓住他的手,直直望着他的双眼:“不,你不会死,我去找莲迦,我去问他怎样做才能再次封印年君迟。”
    容胤身形一晃,重复他的话:“找莲迦?”
    “嗯。”苏北坚定的点头,将事情来弄去脉简单快速地说了一遍,包括容胤的身世。
    容胤面无表情的听着,对于自己的身世,从墓室到后来的种种,虽然很荒谬,但他也怀疑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是莲迦和息帝的儿子,没想到会在今日得到证实,呵,心底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荣幸。
    “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一定就能救你,那找他何用。”容胤冷声道。
    “至少你不用死,鬼域的人不用消失,不是吗?”容胤的冷漠态度,苏北能理解,最开始他就怨莲迦把他丢在忘川河边,让他不能像正常小孩那样长大,怨莲迦逼他修炼各种术法,怨莲迦每月只来看一次他,带着弟弟来看他又不许他抱,怨息帝从不亲自来看他,只每次带礼物给他,或者一年他由莲迦带回人间一次,父子才能见面一次,但尽管如此,在知道年君迟封印松动的时候,他还是毅然选择替父迎上年君迟,那怕他知道很有可能为此丧命。
    容胤不赞同他的想法,幽幽说道:“按照你所说,我亏欠你已经太多太多,这次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你,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北又急又恼:“行,你既然要一意孤行,我说再多都是白搭,横竖你死我也跟着死,你自己想清楚吧。”
    “你……”
    “我什么!我们还有四天时间,不是吗?你告诉我如何去进入忘川河不就完事了么!”
    “那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那能说进就进,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四阴之魂已经再次集够,年君迟挖我心就这几天的事,所以晚上带我房间床下的黑盒子,来在这里等我,一直等到我来,对了,让程墨一块来,我有求于她。”容胤轻描淡写扔下这番话,转身就朝洞口走去。
    苏北吼道:“容胤,你给我站住,每任鬼域祭司都知道通往忘川河的办法,奶奶也是这样说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次,离去的步伐没有如从前那般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走着,若仔细看,便能看出那在隐隐颤抖的双肩。
    “容胤…”
    ……
    两人见面不到十分钟,又再次分开。苏北不禁恍惚一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抬手在石壁上轻轻一按,一条暗道登时出现在眼前,他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暗道。
    就在石门关上那刻,一道人影陡然出现在山洞口,那人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绝美笑容,一步一步地走进山洞,最后站在苏北的那个位置,重复苏北方才的动作。
    暗道不长,几分钟就走了出来,就在苏北走出暗道那刻,诡异的血色烟雾忽然从四面弥漫而来,将苏北、以及坐在那边草地休息的几人全部笼罩其中。
    程墨大惊,怎奈自己是个哑巴,就算感应到什么也无法说出来,情急之下,只得把手中布娃娃向前一抛,布娃娃停在半空中,猛地张大嘴怪叫一声,将红色烟雾如数吸进腹中。
    而血雾散去,众人所看到得是令他们双目欲裂的一幕,只见前方,秦绮雪一掌拍在了苏北的天灵盖上。
    一阵熟悉的阴笑声中,苏北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启唇说些什么,鲜血就早一步的流了出来,接着笨拙的身体重重倒地。
    霎时,天地万物静止,人亡,魂散。
    瞬息之间发生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脑子里皆是一片空白。
    傍晚的天空,阴沉得厉害,此刻似乎愈发的压抑起来,而苍天也好似要嘲笑这幕,道道雷霆闪电从云层落下,轰隆隆的雷声滚滚响起,震醒了众人的神智。
    这样的结果,秦绮雪觉得仍不解恨,他一脚踹起苏北的身体,绝美的面目变得狰狞可怖:“魂飞魄散的你,拿什么来和我争,和我抢!”
    “苏北啊……”回过神的刘大鹏双目鲜红,飞扑上去接住半空中的苏北,惯性使然,接住苏北的他撞上树杆落地,剧烈的疼痛感自脊柱迅速窜开,耳中更是嗡声乍起,可他觉得这点痛远远不如胸口的痛。
    他手足无措的胡乱擦去苏北嘴角的血,语无伦次道:“小北,不疼不疼…不要怕,我们现在就回家…我们不要认识什么容胤,不要再管他死活,我们回家,叔一定站在院门口等我们…我会挣好多钱,让你和小家伙过最好的日子…这次,这次我一定会教好小家伙,不让他重蹈覆辙…我会告诉他,只能喜欢女人…我会挣钱让他娶一个最漂亮善良的老婆…像你那样善良懂事……”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怀里的人都无动于衷,没有气息,没有心跳。
    那个他抱着满村跑的弟弟,那个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弟弟,那个跟着他爬树下水的弟弟,那个会苦恼的和他说心事的弟弟,那个善良,那个漂亮,眼睛总是弯弯的弟弟,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
    死了。
    苏北死了。
    这个认知,让刘大鹏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一定是他命格带煞,先克死爸妈,现在又克死苏北,他合该这辈子没有亲人……
    悲伤和绝望吞噬他的理智,他放下苏北,什么都不管的朝着秦绮雪冲了上去。
    而同时,王刚也从嘶吼着冲了上去。
    程墨手亦一挥,半空中的娃娃转身瞄准秦绮雪,将方才吸入腹中的血雾,如数喷了出来。
    秦绮雪却不屑地哼了声,手腕一抖,一根长鞭赫然在手。
    ……
    道道闪电劈在结界上,强大的电能未能击碎结界,也进不了这片阴暗昏沉的鬼域。
    刚刚走到祭台的容胤心脏猛地一缩,痛得他不禁弓起了身,那种痛紧紧只有一瞬间,但就是在那瞬间,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紧缩过后的心脏变得空落落,随即一种不祥预感浮上他的脑海。
    下一刻,他脸色剧变,开始探寻苏北的气息,可任凭他如何探,都再探不到苏北的生息,蓦地,无边无际的恐惧盈满他的身心。
    他踉跄的转身,按照原路跑回,然而刚跑几步,他又停了下来,抬眸望去,昏暗的视线里,年君迟正迎风站在祭司台上。
    见他目光扫过来,高高在上的年君迟漫不经心地笑问道:“怎么不跑了?”
    这口气…容胤当即明白过来,冷冷的勾起唇:“跑还有用吗?”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他的那点计谋在年君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年君迟大约从开始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却只字不提,这样的人除了心机深沉,还因为自身拥有绝对的实力,根本不去担心他这种小角色会闹腾出什么,但这也正是缺点,认为自己可以主宰天主宰地,从不将他这样的人放在眼里,殊不知角色再小,那也掀起惊涛骇浪的一天。
    “的确没用。不过你也别急着伤心愤怒,秦绮雪会以命赔命,你们不算亏。”狗咬狗,他最喜欢看这样的事发生,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看不出容胤在装,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再利用秦绮雪为他办几件事而已。现在一切既然都准备妥当,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该自相残杀去,容胤打的什么算盘,他没兴趣知道,他坚信实力就是一切,况且他从不认为以容胤的能力能逃出他的掌控,毕竟容胤和莲迦相差的不是半点。
    “同人不同命,秦绮雪他算个屁。”事已成定局,容胤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顾虑什么,苏北死,他陪!苏北死,秦绮雪三魂必裂,七魄必灭!
    年君迟似同情似讽刺地笑道:“啧啧,可怜的秦绮雪若听到你这番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容胤冷嗤:“他怎样是他的事,关我屁事。”
    年君迟闻言大笑:“有其父必有其子,大侄子果然也够绝情。”
    容胤面无表情地提醒:“别乱套关系,我和你不熟。”
    年君迟一怔,再看向他时,神色间竟有些感慨的道:“怎会没关系,你父莲迦可曾是我的义弟,按辈分来说你得喊朕一声皇伯父。”
    “呵,有兄如你,我只能为莲迦感到可悲。”容胤毫不客气的嘲讽回去。
    年君迟也就笑笑:“莲迦怀胎八月产下一子,不过没过多久就被朕杀死,魂魄尽数打散…到底是朕低估他的能力,没料到他不惜散尽功体为你聚魂,那怕让你变成鬼婴,也要活下来…一千多年啊,以鬼婴姿态活一千年,那该多寂寞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初死掉就罢了,还硬被改变命运活过来…他就这样的自私残忍的一个人,从来都只凭自己想法做事,不去顾虑别人的感受,朕想你对此,定亦怨恨极了吧。”在第一次见面容胤时,他就看出容胤便是莲迦的儿子,不过一直闭口不谈罢了,因为没谈的必要,秦家人从来都是他最恶心的人,所以他怎会让秦绮雪称心如意,容胤他要杀,秦绮雪也要死,封印之仇他更会报,打开虚空回去,他势在必行。
    容胤闻言神色不变:“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我没兴趣知道,但还是多谢你的坦白相告,让我更加坚定杀死你。”
    “杀死我?”年君迟仿若听到天大的玩笑般,仰头大笑,笑声回荡在结界内,久久不散,震得人耳膜欲裂。
    “任何事都要去试试才会知道结局,不是么。”话落,容胤一手在身前设结界,一手快速虚空画符,符咒飞出去,带起条长长的尾巴,他抓住尾巴飞向祭祀台。
    年君迟见状,手指间轻轻一捻,一朵蓝色的鬼火在指尖陡然升起,他随意一弹,那鬼火便朝着容胤攻去,在快接近容胤那刻,突然变大数十倍。
    砰,鬼火遇到符咒在半空中爆炸开来。
    只是……
    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年君迟假慈悲的叹了口气:“还是跑了吗?也罢,据说秦绮雪所杀之人于你很重要,朕就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当然是见尸体一面。”
    ☆、六三章
    这一边,王刚,刘大鹏,程墨三人对上秦绮雪。
    年纪最小的容云则一直跪趴在苏北旁边,边伤心哭泣,嘴里边不停念着祈福的经语,她明知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可她坚信哥哥一定会赶来,所以她要在哥哥赶来前,至少保留住苏北一缕魂,那样哥哥就一定有办法救活苏北。
    秦绮雪并没使用任何法术,他只是用最原始的战斗,长鞭在甩、卷、挥间,狠辣且快速,不过几个回下来,刘大鹏等人已是伤痕累累,做着垂死挣扎。
    趁着又一次攻击,刘大鹏迅速在地上一个打滚,随即紧紧抱住秦绮雪的腿,无论秦绮雪怎么打他,踹他,他就是不松手,鲜血从被打落的牙齿间,一口一口喷出,他含糊不清的吼道:“带苏北…和雪青走…快走……”
    秦绮雪被刘大鹏搞得暴躁不已,此时再听要将苏北尸体带走,顿时怒火烧心,双手同时比划,结了个奇怪的手印,怒喝道:“今日谁都别想走,全部给我葬身此地。”
    “墨墨,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和刘哥。”王刚踉踉跄跄走向段雪青,想要拔出段雪青的剑,只是不等他走到段雪青身边,他忽然感觉身形一轻,像是被什么托起来一样,然后他看到不仅他这样,刘大鹏容云也飘在半空中,他们被无数只手托在空中,那些手是从地上冒出来的,是透明的,唯有拥有灵力的程墨平安无事,如此他不觉轻舒口气,苏北是他的朋友,他陪同就好,不必连累墨墨。
    “哼!全部给我死吧。”秦绮雪眼神暴戾凶残,手印再度变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骤然响起,秦绮雪只感觉胸口一凉,他不敢相信的低下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有一瞬间的失神。
    “卑贱肮脏的东西,我一早就说过不要再伤害那群孩子,不要再打那群孩子的注意!今日就挖出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有多腐烂,多恶心。”段雪青一字一字的说道,语气含着盛怒,长剑直接穿透秦绮雪胸腔,插/入前方树上,末了剑身轻颤,发出一声龙吟,他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秦绮雪肩上插/进根木桩,封住秦绮雪的魂魄,断绝秦绮雪以鬼魂之姿再为非作歹的可能,另只手则朝秦绮雪心口挖下。
    出乎意料的,挖出来得并非鲜血淋淋的心脏,而是一颗类似猫眼珠的东西。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饶是秦绮雪也措手不及,只能任由事情发展,待看清段雪青手中之物后,他吃吃地笑了,那是打算换给容胤的心啊,可如今…如今,他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恨啊……”
    笑声未绝,秦绮雪整个身体便向后倒去,砸起一地枯树叶,瞪大的双眼死不瞑目地望着上方。
    散去最后一点元神的段雪青亦身子一软,从秦绮雪出现那刻,他就知道了,可死去的身体根本无法支配,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酿成,并努力努力的凝聚内力,那怕一点也好,只要能让他再次握起剑,所幸苍天有眼,没让更多悲剧发生。
    刘大鹏眼疾手快的接住他,那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身体,再度刺激着刘大鹏快要崩溃的神智:“雪青。”
    段雪青无力地眨了下眼,嘴一张,还未来得及说话,黑色的液体便从嘴里溢出,紧接着是双眼,鼻子,耳朵……
    疼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喜爱十多年的人死在自己怀里,一生中所有的不幸,在不到十分钟内全部降临,就算是铁人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刘大鹏从来就不是什么铁人。
    抱着段雪青的尸体,他摇摇晃晃的来到苏北跟前,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两人,他终于放声大哭出来。
    尘埃落定,王刚再也坚持不住的直挺挺跪在地上,同样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是无法言语的悲痛,是铺天盖地的自责,如果他一直守在洞口,苏北就能多出一分生机,他为什么没有守在洞口,为什么没有陪苏北一起去,为什么要听苏北的话,相信他说的不会有事……
    就在他们难过无措之余,程墨脸色倏然大变,连忙伸手拉王刚,比了个手势。
    王刚一惊,站起来朝刘大鹏快速走去:“刘哥,别伤心了,我们必须快点离开此地,有又鬼物靠过来了。”
    刘大鹏怔了一怔,不得不收拾起心情道:“麻烦你们抬下雪青,我背苏北。”
    容云急道:“可是我哥还没来。”他们一走,她就无法再为苏北聚魂,哥哥到时候赶来一会伤心难过死。
    刘大鹏握紧拳头,厉声道:“苏北已经赔上性命,难道还不够吗?继续等下去,等来的是敌人还是容胤,你能保证?”尽管明知道不该对容云凶,可有一股怨气在心底不断叫嚣着,那怨气正是来自容胤,苏北死了,容胤人呢?容胤在那!明明是容胤的情债,为什么要苏北来背负来承担!苏北究竟做错什么,若真说错,那便是死心眼爱上容胤。
    容云被他吼得愣住,嘴一撇,眼一眨,泪水就如断线珍珠噼里啪啦的直落:“对不起,我哥不是神仙,他……”后面的话,她没说了,人也没哭了,只张着嘴惊恐地望着前方。
    阵阵阴风吹来,同时还伴着嘤嘤的哭泣声,刘大鹏等人身形猛地僵住,背脊发凉,不用转身看,也明白是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那个鬼魂和几个红色小纸人竟无视他们的存在,径直飘向苏北的身边。
    只见为首鬼魂撑着红纸伞,提着红莲灯笼轻飘飘落地,它将一张符咒贴在苏北胸口,又抬起苏北的手划破指间,对准红莲灯内笼挤了几滴血,心疼地说道:“我知道这样很痛,可是再忍忍,我现在就带你回去,给你聚魂,殿下一定能救活你和小小主子。”
    说完,它又对着身旁的几名小纸人道:“等会给我抬好了,若敢让北北摔着一下,回去后我把你们全部染成黑色,以后也不带你们去玩。”
    令人意外,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的鬼魂,竟会有这样温柔的声音,这样温柔的动作,并且浑身没有一点恶意,反而像是特意为救苏北前来。刘大鹏虽然惊讶,却还是上前拦住它们的动作:“你们是谁?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漠漠看着刘大鹏:“你是?”
    “我是他哥。”
    原来是北北的家人,那就是它的家人,它要做一只有礼貌的鬼:“公子莫要担心,我是来救救北北的。”
    刘大鹏抓住他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一早就知道苏北今天会死?”
    “不知道。”漠漠诚实的摇头,举起手中的红莲灯道:“不过这里面有北北和小主子的虚魂,他们之中无论那一个出事,我都能立即知道,并借助虚魂通过幽冥路来到人间找回他们。”
    “小主子是指容胤?”
    “是的,公子也可以叫他莲胤,还劳烦公子带句话给我家主子,就说以绝杀阵破局。”尽管小主子说过很多次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漠漠知道小主子那也只是嘴里说说罢了。
    刘大鹏不懂容胤好端端怎么又变成莲胤,但他懂,苏北这是有救的意思,所以不免激动道:“话我一定会带到,他就拜托给你,请一定要救活他。”
    漠漠撑着伞飘回半空中,道:“那我们走了,拖得越久,到时候聚魂越困难。”
    “叽,叽叽叽叽……”忽然,一个小纸人跳到苏北手前,叽叽叽的叫个不停。
    漠漠低头看去,旋即轻咦一声:“那人是谁?”奇怪,北北的手为什么要抓住那人不放?不对,北北明明就死去,那来的意识?莫非刚才回光返照了?
    别说漠漠,在场其他几人也有些懵,唯有程墨神色平常。
    刘大鹏哑声道:“他叫段雪青,苏北说要带他去见一个叫莲迦的人…你来自那个世界,你知道怎么去忘川河吗?”雪青已死,他想替雪青完成心愿。
    “段雪青?见莲迦?”漠漠听闻当即跳了起来,虽然它已经飘在半空中,但还是实实在在的跳了下,为什么要见殿下,还有段雪青这个名字为什么觉得好熟悉。
    “嗯,你能帮忙看看,他还有救吗?”刘大鹏抿了抿唇,总觉得这个鬼有点…。
    漠漠再度飘下去,凑近段雪青瞧了片刻,道:“他应该没救了,邪恶的降头师都是无魂之人,而且一般都无来世。”
    刘大鹏喃喃重复:“…无魂,无来世?”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邪恶,黑暗阴冷的坟墓,恶心的蛇虫鼠蚁,都不该属于他啊。
    漠漠叹道:“是啊,不过既然北北承诺过他,我便连他一并带走,结局如何且看造化吧,总之尽人事听天命。我家殿下曾说每个人活着,都会经历一场属于自己的命运,而命运的终点就是死亡,所以公子也莫过于难过伤心。”
    “你说得对,我明白了,苏北的事就多多麻烦你了。”刘大鹏再次诚恳谢道。
    漠漠点点头,又朝着王刚等人颔首,目光落在程墨身上的时候,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小主子竟然认识守灵人,守灵人守得正是人的灵魂,难怪北北明明魂飞魄散,竟然能在它赶来后,这么快就恢复一点意识,原来如此。
    “谢谢。”漠漠躬身致谢,然后手一挥:“走。”
    ……
    苏北和段雪青被带走后,留下刘大鹏几人面面相觑。
    一阵沉默后,刘大鹏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来道:“王刚你陪墨墨她们回去,我留在这里守秦绮雪的尸体,顺便等容胤。”
    王刚不同意:“你伤得比较重,你同她们一起回去,这里交给我。”程墨当即冲他摇头,意思是她不会走。
    容云也学着刘大鹏样子,靠树坐下:“我要等哥哥来。”
    刘大鹏疲惫的扫了他们一眼:“随便吧。”
    没有过多久,一道身影便从山洞内匆匆跑出来,正是容胤。
    双方见面,均是一怔。
    刘大鹏怒哼了声,正要开口,却被容云一把捂住嘴,自己大哭道:“哥,小北哥被人打得魂飞魄散!”
    闻言,容胤身形剧烈地晃了晃,只觉天崩地裂不过如此,嘴唇张合几次,终究发不出声,他像疯了般快速画聚魂符,一道,一道,一道……
    “不会死,绝对不可以死!”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但手中动作并没停下:“九十一,九十二……”
    再坚持下,再努力下,只要九十九道符,就能开始聚魂,继而找回苏北。
    如今局势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他已经毫不犹豫决定把这个机会给苏北,可为什么,为什么希望明明就在眼前,还要这样待他。
    等他好不容易画完符,又发现竟然真的寻不到半丝魂:“真的魂散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刘大鹏等人,忽然间笑出了声,笑容悲凉木然,下刻,他食指中指并拢抵在眉心。
    这架势,是要自杀灵魂出窍!程墨急得嘴里啊啊啊的直叫,想也不想的捡起块石头砸过去,那石头不偏不倚砸在容胤手上。
    容胤手一颤,转头茫然地看向程墨,他眼前已经蒙上一层雾气,好像看什么都不真切。
    王刚也震惊地看着程墨:“你说他是要自杀?”
    程墨狂点头。
    而容云在知道自己险些闯大祸后,连忙跑过来去抱住容胤的手臂,颤声道:“哥,我刚才是吓唬你的,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小北哥是被人带走了,那人说能救小北哥。”
    容胤收回视线,仍是不语。
    刘大鹏叹气站起身,如果说方才还有口怨气堆在胸口,那经过这样一闹,算是彻底散去:“容云没有骗你,几分钟前,一个叫漠漠的鬼突然出现,带走了苏北和段雪青,它还让我带句话给你,以绝杀阵破局。”
    “漠漠?”容胤终于有了反应:“是不是提着个红色莲灯?”苏北提过,漠漠是莲迦送给他的贴身鬼仆。
    “对对对,还撑着把红伞。”容云忙不迭地补充道。
    知道苏北尚有生机,容胤轻轻闭上眼,尽管那种心撕心裂肺的心痛依旧没有得到缓解,但再睁开眼时,神色已恢复惯有的冷静,他看向王刚和程墨,感谢道:“这次的事多谢你们前来,言语上的感激比不上行动的实际,若…我和苏北有幸活下来,我们定当上门感谢。”
    王刚不满道:“容胤,怎么说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你这样真的太见外,怎么不见你和刘大鹏这么多礼数?”
    刘大鹏笑了笑:“他敢吗?怎么说我都是他们的哥,如果他和我来这套,我直接一拳头伺候上去。”
    容胤弯了下嘴角,强扯出个笑容,配合的说道:“不敢。”
    刘大鹏重重地拍拍他肩膀:“现在小北出现生机,所以我们也得努力,说吧,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容云在旁提醒:“在安排接下来的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处理掉罪魁祸首,就算他已经死了,但躺在那里还是觉得刺眼的恨,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罪魁祸首?”容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顺着容云视线看去,脸色登时一寒。
    众人一听这语气,同时默了,鬼魂漠漠没看到情有可原,但连容胤都没有看到,这秦绮雪的存在感是有多低,那么大个人直挺挺躺在那里,可怜得竟被人从头忽视到尾。
    容胤面容冷酷的走过去,先是嫌弃的瞄了眼他心脏位置,最后落在他肩上的木桩上,嘴角露出残忍的笑:“裂你三魂,灭你七魄,让你自己看自己一点一点消失,这是你屡次杀害苏北的代价,其实我更想将你做成人彘,苟延残喘的活着,想死,却求不得。”
    言罢,他筑起一道结界,将秦绮雪包围其中,随后手指一扬,秦绮雪肩上的木桩飞了出去,同时飞出来的还有秦绮雪鬼魂。
    容胤冷冷站在结界外:“秦绮雪,或者该称呼你秦先生比较好,我们又见面了。”
    秦绮雪怨毒不甘的看着容胤,到这一刻,他也不再装,恢复本来声音道:“你又骗我!又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容胤挑眉,抬手将垂在脸颊上的发丝撩到耳后:“为什么不要?”
    秦绮雪扑倒结界上,吼道:“因为我爱你,爱你这么多年,我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你,为什么你不明白,你应该爱的人是我,不是苏北,他有什么好,他根本不配得到你。”
    容胤嫌恶地皱起眉,指尖升出一点红光:“按照你的逻辑,只要爱我的人,我都必须爱回去,你当我是什么?再说他好不好,轮不到你来质疑,认不清现实的人最可悲,亦最恶心。”
    好一个狠心绝情的男人。秦绮雪看着他指尖的业火,失声诅咒道:“容胤,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容胤嘴角上扬,笑得妖异:“只可惜你看不到那天,希望业火能焚净你满身的罪业。”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凄厉的惨叫响彻这片树林,声声让人毛骨悚然。
    年纪最小的容云不忍看,便转过了身,其他几人则是沉默不语地看着。
    圣殿内,笔直仿若没有尽头的回廊,数千年过去,仍安然无损的矗立在那里,那需三人才能抱住的圆形廊柱一直排出去,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仿若吸尽万物的黑暗,除了黑暗好似再无其他,却不知黑暗的尽头正是忘川河的源头,那里血雾弥漫,有血腥浑浊的忘川河,有妖异的彼岸花,有孩童大小的乌鸦在空中飞翔鸣叫,还有一个人。
    那人身姿颀长瘦削,长及腰间的三千青丝随意用一根银色绸带束着,身穿简单的黑色长袍,纵然如此,也不能遮去和黑袍一样黑的铁链,铁链穿过他的双肩,脚踝,他却恍若不知,或者说一千多年来早已习惯,虽然事到如今,铁链上的寒气仍然每隔一个时辰便让他体内结出一层寒冰,说是为净化他体内的魔性,他可不认为这玩意真有用,俗话说魔由心生,他只要没死,他便是魔。
    他嘴角微微上翘着,半张脸美如画,半张脸开满黑色妖冶的藤蔓花,长眉入鬓,而长眉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眸瞳一黑一碧,黑得诡异,碧得温润,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彰示着一种俯视生灵的气魄。
    在他旁边,苏北正静静躺在一团红色柔光中,起起伏伏的胸口,无声昭示着生命的继续,只是这种平静没过多久,他就难受的皱起眉头,双手下意识扶住腹部。
    那人见状微微俯着身,修长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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