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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敏被姜浔搂在怀里,其实她很不习惯。
    姜浔的身体很热,很暖,肌肉紧实,搂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被困在姜浔臂弯里,睡么又睡不着。
    这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她和李东肉体间的接触总是带着情欲和目的。
    待欲望消退,两人之间横亘的鸿沟,就是灵魂永远无法相贴的距离。
    就连小时候妈妈好像也没怎么抱过她,不然她记忆里怎么会连一些温情的时刻都会如此模糊呢。
    若非如此,她不会发现自己如此渴望一个踏实的,随手可得的怀抱。
    姜浔的怀抱像树洞,让毛敏可以做躲进树洞的啄木鸟。
    她记得在她小时候,妈妈在罐头厂做工,坐在狭窄的木凳上,左右都是和她一样做工的女工,她前面是长长的铁案板,案板上有那长长的传送带,缓缓送过来一筐又一筐浸在水里的罐头瓶子。
    传送带是定时的,每隔十分钟会将这些罐头瓶子送往下一个负责捞罐头瓶的女工的区域。
    那里有成百上千名和她一样,重复着捞罐头瓶动作的女工。
    只不过妈妈是洗罐头瓶,而她们是负责将妈妈洗好的罐头瓶捞出来,要快,要整齐地排好,因为那个区域的传送带,只有三十秒时间。
    不管是洗罐头瓶,还是捞罐头瓶的女人,都没什么区别。
    在日复一日重复的体力劳动里耗尽了青春,换来那薄薄几张钞票,用以养家糊口。
    一张留作房租,一张留作学费,一张留作伙食费。
    钱么,总也是不够花。
    毛敏想着想着,听见姜浔逐渐匀称的呼吸声,觉得他已经睡着了,就想挣脱出来,不想下一秒,姜浔长臂一捞,又将她困回怀中。搂的比刚才还紧。
    毛敏哑然失笑,却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一种被深切需要,姜浔有些霸道,有些执拗,有些疯狂,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抚慰了毛敏,就像榫卯里互相契合的木块,简直太合适了。
    毛敏被姜浔搂着,迷迷糊糊又一起睡着了。
    等到她再醒,天已经大亮,但遮阳帘遮的严严实实,毛敏怕吵醒姜浔,小心地挨到床边,两条腿搭在地上,登时轻声“嘶”了一声。
    她来这里来的突然,没拿睡衣,去衣帽间找了一件姜浔的t恤穿上。姜浔身量比她高太多,穿在她身上,本来只到腰际的t恤,在毛敏身上变成了快到膝盖的裙子。
    她将袖子挽了几下,又拿头绳将头发扎起来。
    姜浔醒的时候没有看到毛敏,偌大的床铺只有他一人,他掀开被子看到床上隐约留下的痕迹,确定昨天不是自己做梦。
    掀起被子下了床,一边下床一边给毛敏打电话。
    下一秒毛敏的手机铃声在床头柜响起。
    哦,原来她没走。
    姜浔也曾想过,也许某一天他会带女人回来这里。虽然大概率是不会让她在这里过夜的,但也许有一天遇到一个他不怎么讨厌的女人,就会让她留在这里过夜。
    他想象的画面是,在他起床之前,女人已经收拾整齐,一定是画好了全妆。
    或许她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江景,或许是在浴室里泡澡,又或许在满是奢侈品的衣帽间拍照。
    “毛敏……毛敏……”
    他想起自己的设想,一边喊着一边走出卧室。卫生间没有,他又走向厨房。
    他远远看过去,看到一个扎着高高丸子头,穿着他的宽松t恤,站在灶台前忙碌着的女人。
    t恤下面光着两条腿,踩着他的大拖鞋,因为鞋码太大,她时不时抬脚调整一下位置。
    听见姜浔喊她,毛敏转过头,洗干净的脸素面朝天,甚至五官显得有些寡淡。
    “我煮了粥,喝吗?”她问到。
    “你煮的,能喝吗。”姜浔调笑着。
    这个场景让他忽然对“家”有了一些实质性的概念。不管是互相取暖,还是各取所需,那些现实的东西里,能掺杂着一点温情就已经足够了。
    他停顿几秒,还是走过去,毛敏从电饭锅里盛了粥,姜浔伸手接过一碗放到餐桌上,看着毛敏端着另一碗粥和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小菜放到餐桌另一边。
    “这是曲馍菜,我老家山上采的,我们那边都把它焯熟了用料汁拌一下吃。”
    毛敏举起筷子,夹起咸菜,在半空停顿几秒,还是放到自己碗里。
    “怎么不给我夹?”
    姜浔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吹吹送进嘴里,“不错啊。”
    “那是,这么多年家庭主妇不是白当的。”
    毛敏口气带着骄傲。
    “哦确实专业啊毛主妇。”姜浔抬手摸摸毛敏的头顶,把她的碎毛揉乱了,“什么时候去离婚。”
    “约了下个月23号。”她回答,“我……这样做,真的对吗,这样和他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不。你听我说。”姜浔微微俯身从对面直视毛敏,“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想毛敏退缩,“坏人和好人是不一样的,被伤害的人和加害者也不一样,有很大区别。”
    他看着毛敏,“当然,严格来说你确实也属于婚内出轨了,不过因为我人格魅力太大,你控制不住自己,这我能理解。因为……我也一样。”
    毛敏勾唇笑起来,她奇异地理解了姜浔的真实意思,这可不可以当做是在反向告白呢,没有正视自己内心的勇气,也不敢泄露出太多喜欢。
    怕受伤,怕所有感情到最后都燃成灰烬,怕冬天的昼短夜长。
    因为她也一样。
    罐头厂做工的妈妈,长年累月靠着微薄的薪水支撑一家人的生活,但那个男人——毛敏不愿意叫出“爸爸”这个称呼,因为他不配。
    那个男人只会一天天把自己灌的烂醉,窝在出租屋里喝酒,喝了一年又一年。
    放学回家要做饭,给那个男人收拾呕吐物,承受妈妈因为生活重担而时时刻刻存在的怒气。
    “希望他明天就暴毙。”毛敏在日记里写下一遍又一遍。
    可最后却是他还在好好活着,妈妈却病倒了。
    她看着姜浔,年纪比她小,但有着金钱附加了200%的钞能力,有钱真好,何况这个有钱人看起来有点喜欢她。
    二十年前吃力搬动醉酒男人的女孩,那时候最大的愿望是生日想收到一只毛毛熊。
    她穿过二十年时光和现在的自己重迭。
    她笑起来,“姜浔,我想要一直毛毛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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