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沐和秦小意一起去了秦家老宅,论起熟悉程度,便是秦少想这个秦家人都不如简沐了解秦家的一草一木一处建筑,因为可以说,他几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能够入住老宅的只有秦家当代家主及儿女,比如上一代的秦家主和秦小意兄弟俩,而秦小意接掌秦家后,他的哥哥结婚生子自然也要另辟新地,但是这块庄严肃穆的宝地,却容纳了一个非秦家人,就是当年的简不单。
    他和秦小意,不止是从记事开始的交情,更重要的是,秦家与简家是合作关系,但秦小意却是小魔王的追随者,这是立在誓约里不容改变的。
    简沐从后山的四季树上摘下来鲜红欲滴的苹果,咬上一口,往亭子里坐下,熟练的动作在一瞬间就打破了相隔十八年的陌生,他朝四下看了一眼,道:“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有的。”秦小意噙着笑,指了指后山的一角给他看,讲:“我将那里打通了通道,直达禁地,这样每次闭关结束都能在第一时间回到这里。”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简沐咽下清甜的苹果,轻笑,“当年要是有这个通道,你家的禁地怕是留不到今天。”早就被混世魔王祸害没了。
    秦小意张了张嘴,想说你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去祸害,但是话未出口,简沐便像是长了第三只眼似的朝他一挥手,打断:“小意,论起交情,咱们俩应该是最深的。我记事起身边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连我爸都得靠后。我讨厌简家面对我时那股贪婪算计,你便带着我来秦家,说是小住,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秦小意:“这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但是这几十年来,我们之间并不是没有龃龉,相反的太多了,我讨厌你算计我身边人的自作主张,讨厌你总是在挑拨他们制造内讧,但是我知道你总要发泄总要吐黑泥的,所以我没有去管;我知道你不满我的独裁,厌恶我身边总是聚集着太多的人,而且很多事情与我的价值观都是有冲突的,大部分时间你也都忍下来了。
    但是,这些龃龉只是在我们的暂时退让中被淡化了,他实际上仍旧存在,等待着摩擦太多终于要爆发的这一天……”
    “是,事实上在你上一次死亡之前,我们的关系便已经冷淡下来了。”秦小意冷静的道:“矛盾最激烈的那一次,是我要推动你走上天师执位,你说你没兴趣,我却执意要将这份责任强加在你身上,最后争吵中甚至说出‘这几十年来我追随你的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造出人间的神,不要让我的努力付之流水’这样的话,就好像我们之前几十年的交情都是带着算计、交易的……”
    “你听完应该是很愤怒的,你却笑了,那是我第一次没有读懂你的心情,但是最终你做出了妥协,看似是我赢得了胜利,达成所愿,皆大欢喜,但是从那次事情开始我们的关系就淡化了。
    你成为天师,是人类修士的领头羊,威望盛极一时,却什么都没做,将一切交予我打理,然后开始去寻找所谓的秘籍来修炼,我知道你对这种东西的兴趣不高,你只是懒得看我。
    最后,你陨落的那天,我早有预感,所以我支走了简娇娇,然后一个人守在浮沉山,我想,你睁开眼睛身边的第一个人是我,你死时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也只能是我,你的灵柩我会放在身边,便如同这过去的几十年那样,我们都是在一起始终不变。”
    他自嘲的一笑,“我甚至卑劣的想,你活着时身边有那么多人,死后终于可以只属于我一人了。”
    简沐目光沉沉的看他,没有半点意外,风光霁月秦小意,成熟稳重秦小意,大将之风秦小意,却也是一个强势而偏执的秦小意,他了解他,就因为太了解,所以有些龃龉总是难以避免,这个结局也终归不会太好。
    “你应当在我死后的第一时间拘禁我的魂魄,防止我兵解转世。”
    秦小意坦然道:“我做了,但是没有成功,你的魂魄中有一股复杂的力量无法被拘禁,我试图强行压制结果却是得不偿失,眼睁睁看着你的魂魄消失在我眼前,再也寻不到。所以我想占有死去的你的计划失败,就只能转而去寻找你的转世。”
    “为了避免简娇娇先一步找到你,我一直在背地里算计打压他,给他制造困难,但是很遗憾,一晃十八年过去了,我们俩都没找到人,最后还是你自己出现的。”
    这他妈的……他的队伍里都是一群什么畜生。
    简沐揉眉,到头来最单纯最傻的还是他的傻崽崽,但是就因为这些复杂的考虑,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他们的身边,但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事实证明性格不合就是不合,即便我们两个再怎么忍耐对方,让自己不痛快,但依旧会造成冲突。”简沐道:“就像今天这件事,你们背着我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以后依旧会有。”
    “对,我不会说什么我改,因为这些我改不了,以后我依旧会这么做。”秦小意笑,眉眼舒展,一派温润淡雅,但说出来的话却宛若恶魔低语:“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想放过你,我的小少,你的存在已经揉进我的骨血、灵魂里,又怎么可能是一句决裂就可以分割的呢?所以今后,尽管会痛苦,我们仍旧要相互折磨。”
    简沐冷淡的看他,看他的笑容从伪装的温润到实质的扭曲、疯狂,少年闭了闭眼,情绪缓缓稳下来,他一拍手,从容的道:“可以,既然讲通了那便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以后各凭本事,不好放水,我们可以尽情的对对方下死手。”
    他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轻松的朝外面走去。
    秦小意靠着墙壁,望着残缺的月,眼神复杂,突然问了一句:“妖神说的是真的吗?”
    简沐脚步一顿,“是真的,我上了他,会负责。”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秦小意低低的笑出来,笑容越来越大,他用手扶着额头,身上狂暴的灵气将周围的一切绞的粉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隐约有男人难以自控的声音:“……我陪了二十多年,日夜守护,没有等到你开窍的那天,最后却被他摘了果子,白冗——!!!”
    被无数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罪魁祸首白冗在做什么?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镜像,看到简沐抱着那个兔崽子去看医时,发出一声冷笑:“绝望吧,就算你为了他破坏规则甚至伤了我,但是他依旧会死,魂飞魄散烟消云散,这就是下场!”
    白虎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越听越纳闷,老大这话怎么一股怨气呢?
    白冗继续往下看,看到文鳐苦肉计卖惨,又是狠狠的一磨牙,咬牙切齿的道:“一对翅膀就受不了了,他有多少翅膀我给他撕烂多少,看他怎么发骚勾引你!”
    白虎挠了挠头,怨气好像不是错觉,而且是哀怨的那种,老大你怎么搞得跟人类捉奸似的?
    白冗看到狐瑾和简沐的对话,又是一声响亮的冷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话会堕了自己的威风,没讲,继续往下看,简沐竟然为了那个兔崽子放血了!
    打的你死我活的事情,仍旧舍不得对老婆下手的妖神大人彻底怒了!!
    随着一声咆哮,整个妖界电闪雷鸣地动山摇,众妖脸色惨白,妖心慌慌,只道是天劫来了!!!
    但是这天劫数分钟后就消失了。
    妖神大人看到秦小意愤怒的样子,瞬间脸色由阴转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没错,这个果子被我摘了,香甜的很。”
    **白虎在旁边附和,一连串的彩虹屁,最后又忍不住好奇的问:“老大,吃果子是什么滋味,真的那么好吃吗?怎么吃啊?”
    “当然非常美味,”白冗邪气的一挑眉,讲:“具体怎么吃,自然是……”
    “自然是……”
    妖神大人脸色一凝。
    被压制的本体冷冷的提醒:“蠢货,你还真把忽悠别人的话给自己洗脑了,吃不吃到嘴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真没吃到嘴。
    心魔白冗立刻乌云密布。
    白虎:“……怎么了?”
    “轰隆——嘭——!!”
    妖界又开始地动山摇了,电闪雷鸣了。
    镜像中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无家家主亲自前来,当俊美无俦的无言与简沐见面的一瞬间,白冗的心魔彻底控制不住了。
    如果这个时候探听他的内心,大概只剩下一句悲愤的怒吼:——简沐,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妖神大人怒急攻心,终于想到了本职工作,他是反派boss,他要毁灭世界,毁掉这个让那个凉薄的人类乐不思蜀的花花世界!
    正在和无言商议如何救儿子的简沐,突然一阵心跳加速,他茫然的抬头,“……?”怪怪的。
    无言没有等到他的回话,立刻催促了一声:“……嗯?”又是简单的一个音节。
    简沐揉了揉眉心,感觉这天聊不下去了,无家家主、阴间四位鬼帝之一的无言,是一位惜字如金的大佬,珍惜到什么程度呢,每次聊天只会发出一个音节,整体内容全靠猜。
    猜的简沐脑仁疼。
    谁见过这种聊天方式???这特么怎么聊???
    无言:“嗯。”
    简沐:“……”
    他扭头看向鬼帝的下属无趣:“无先生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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