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州府,府衙之中。
    傅煜身躯被一柄长枪贯穿,彻底陨落。
    即使修成了金刚大成,但他与张宪之间的差距,却也不止是一星半点。
    被神意压制,又被张宪一枪重创,再接上季秋动用神霄之雷以出神入化之枪袭杀而来,哪怕其运气抵御,也终究没有拦截得住。
    傅煜倒了。
    而与他一同到来的老管家,面上不禁露出了悲切之色,但将傅元集扶起后,二人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形势突变,主动之权,已经不在自己一方。
    张宪看到季秋如此果决,讶然之色不禁溢于言表。
    想当年,他们鄂王府的这位小世子性情温润,公子如玉,可没有这般杀伐果断。
    但在眼下这个世道,豺狼虎豹相邻,能保持这等果断的性情,无疑是种幸事。
    念及至此,张宪改变了想法,准备将善后之事交予季秋,看看他会如何处置。
    “小世子枪法通神,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眼下既傅煜已经伏诛,不知后事如何处理?”
    张宪拱了拱手。
    而季秋闻得此言,退后两步,抬首瞥了眼傅元集,又看向张宪,道:
    “这些东西,张将军来时就已有了定计,又何须问询于我呢?”
    “若叫我来判断,那傅府从今往后,应是烟消云散了。”
    话语落罢,场中人皆是未曾意外,而傅元集与那老管家则是面色苍白,如丧考妣。
    张宪见得季秋将话头又引了过来,失笑一下也未多说什么,便道:
    “确是如此。”
    “傅煜意图投向北境,光此一点,哪怕是往前功勋卓著,也难以弥补。”
    “从今往后,玄州傅府,便不复存在了,至于傅煜的尸首...”
    “按照王爷的话,若是失手之下出了意外,那就随意寻处陵园葬下吧,好歹也是曾经共同征战的袍泽,哪怕其对我不仁,也终究不能叫他曝尸荒野。”
    三言两语,已是定下决断。
    到了最后,商量完毕。
    那身穿白衣的年轻道人,又联想起了之前于酒楼之间发生的一幕,于是末了,更是严肃的填补了一句:
    “对了,查封傅府时,记得叫傅元集将赊欠于外的债,都尽皆还上。”
    “不然这名声,岂能由我鄂王军来背?”
    季秋衣衫猎猎,背着双手,哪怕只是不经意间发生的小事,却仍是记在了心里。
    而他这般话语落在了傅元集的耳中时,顿时叫得他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起来,再没了以往的骄纵跋扈,良久才诺诺开口,道了一声:
    “...世子爷的话,我记着了。”
    一场喧嚣,终归于平静。
    遍地狼藉处,玄州府尊景休却是稳中不乱,指示着麾下的官吏处理着局面。
    而辛幼安与张宪,通过气后,对着季秋感激不已,好一番寒暄,才随着张宪赶赴岳州,准备觐见鄂王,商讨投效大事。
    至于季秋,虽是准备去寻补天派所在,但在那之前,却也还是先回一趟鄂王府为好。
    毕竟时隔五载。
    与曾经文字模拟之中,那副放眼望去皆踌躇,只得荒凉四顾的局面,早已是天翻地覆,再不相同。
    不论别的,只单言岳宏图武道擎天,屹立不倒,雄踞六州六府,虎视天下,仅凭此点,天下间又有谁能压得住季秋否?
    ...
    半月后,岳州。
    青年策马,入得府城,重新回到了此世生活十数载的王府之前。
    见得那悬挂鄂王牌匾的府邸,故地重游,故人依旧。
    已再不是模拟之中,物是人非事事休,只余下一片苍凉的破败府邸了。
    踏入这座恢弘大气,充满古韵的府邸。
    早已便有王府之人上来迎接,将季秋这位阔别已久的小世子,一路迎了进去。
    而跟随在他身畔的敖景,规规矩矩的,一路打量着王府的建筑,面上带着好奇。
    回廊两侧,花草布置一应俱全,又有假山清水代为装饰,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但却极尽奢华内敛。
    出世也有了段时间,敖景跟在季秋身边一路从渝州边关,过玄州至岳州,踏遍数州之地,对于人世间也有了不少见识。
    但像是这般大气的府邸,却还是第一次见。
    比之那玄州府的府城衙门,也显得更加气派了不少。
    “这就是你家啊?”
    她瞪大幽蓝色的眸子,不停打量着。
    待到季秋含笑颔首后,敖景又将其与记忆之中的龙族水宫稍稍对比过后,这才暗下决心。
    往后有机会了,待到离开,她也要寻一处地方,建一处豪华的行宫。
    嗯...
    起码不能比这鄂王府差才是,也要这么气派!
    就在敖景正思索间。
    季秋的前方,出现了道气质温和,身材高大的身影。
    “父王。”
    看到那阔别数载未见,如今也并无意外发生的身影,季秋稍有意动。
    随后,便见得那来者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拍了怕他的肩膀,且四下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白衣道人,不由频频点头:
    “不错不错,壮实许多了。”
    “比之走的时候那一身弱不禁风的书卷气,眼下你可谓是成长不少。”
    说完,鄂王岳宏图背着手,略有些嘘嘘。
    时间如流水,一晃已经过了五载。
    五年时间风云变化,天下形势越发严峻,而他这个唯一的嫡子,幸而没有叫他失望,时至如今竟能在短短五年之内,成就武道金刚身,且还在炼气之道上,证得了大道之基!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岳宏图是惊诧不已的。
    毕竟,那可是炼气的道基境,与武夫成就金刚,其中难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当人年过四十开始,若不能成就无漏之躯,锁住浑身上下的气血与劲力,那么往后开辟穴窍,突破金刚的可能性,便会越发降低。
    而身怀灵体的炼气士则恰恰相反,能在这个岁数前成就道基之境,那在百余年前正道诸宗内,都是可以为一脉真传,得授真法,有望龙虎交汇结成金丹的!
    现在有人跟岳宏图说,他的儿子是人中翘楚,未来成就将会不逊于他。
    那么哪怕如今位极人臣,主一地沉浮,作为鄂王的岳宏图,其实对此,还是会发自内心,打心眼里高兴。
    毕竟,谁人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之前在玄州发生的事情,我都听张宪寄来的信件叙说过了,做得果决,有本王三分风采!”
    “看来这么些年,你确实在紫霄观处学到了东西,待到下次见着清微子,本王确实要好好谢一谢他。”
    “当年你不过提及了傅煜一句,本王虽是记在了心里,但也没想到特地留意之后,曾经跟随我征战多年的宿将,竟会是这般性情。”
    “哼,得亏你在玄州没有出什么意外,不然就算他能逃得出我鄂王府六州统御之地,本王也当亲自打上北境,将他首级提来,为你出气!”
    在提及傅煜背德离心之时,岳宏图眸中闪过黯然,随后待到事情牵扯到了季秋时,他的语气之中,又掺杂了几分威严与霸气。
    那其中拳拳护犊之心,可谓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岳宏图与季秋多年未见,自然是有不少的话语,都想要对着这个嫡子诉说。
    正待他想要带着季秋走进内院时。
    岳宏图此时,终于注意到了跟在季秋身后,一直缄默不言的小姑娘。
    看见这瞳孔发丝都与常人有异的敖景,他的眼神先是有些古怪,想要说些什么。
    但后以神念仔细察觉了片刻,一双瞳孔却不由为之一缩:
    “等等。”
    “这位小姑娘...”
    “你是从何处带来的?”
    岳宏图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这女孩生的粉雕玉琢,身披青金色的衣裙,看上去矮矮小小,没甚威胁。
    但透过表象,直窥内在,以岳宏图人间武圣的修为造诣,他几乎一眼过去,便看见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
    首先,这小姑娘不是人,是一只妖!
    再其次...
    岳宏图,也不是没有斩杀过妖魔。
    但是以他纵横半生,领兵南征北战的眼界来看...
    他这一生所见识过的无数妖类,与眼前这小姑娘相比,只单从威压与血脉之上来判别,却都是相形见绌了起来。
    其中,哪怕是被他镇压于一柄长枪之下,曾封王封圣号称雄霸一方的大妖大魔,也不例外!
    自家这孩子,不是去紫霄观修道五载么?
    是从哪里带来的这等人物!
    似是看出了岳宏图心中的震惊,于是紧接着季秋便道:
    “她叫敖景,于渝州江海出世,出身真龙一脉。”
    “眼下与我缔结神魂契约,共同游历世间。”
    说完,季秋侧着身子,示意敖景上前。
    小姑娘看着眼前浑身上下,都透漏着浓浓危险之感的高大男子,虽有些戒备,但听到季秋称其为父王后,也没有表现出敌意。
    只学着季秋的模样,规规矩矩的上前低语:
    “敖景,见过鄂王。”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
    但岳宏图显然并不计较这些。
    他还未曾从季秋的介绍之中缓过神来,哪怕敖景已经开口,此时的岳宏图依旧面带错愕。
    真龙种!
    自从此域通往外界的屏障出现,通道关闭之后,像是这种只有传闻神话记载里,才会诞生出的妖类王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听说过了。
    哪怕是次一等的蛟龙,都是世所罕见,从未听闻!
    更何况...
    是一只真龙?
    喉咙轻微颤动了下,片刻后岳宏图盯着神情自若,好似平常的季秋,这才开口:
    “你...”
    “先进来再说吧。”
    站在院子前,岳宏图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就带着季秋走进了他曾经居住的院子。
    不过纵使没有多言。
    季秋也仍能感受得到,岳宏图隐藏在话语之中的那股子惊叹。
    缔结神魂契约,对于人族与妖族来讲,要么是生死大敌,要么便是至交好友。
    而眼前这个,很明显是后者。
    对于季秋出门修行五载,回来就能带回一只真龙的行为,岳宏图着实震惊的不轻。
    这就算比之他年轻之时跌宕起伏的经历,怕是都不逞多让了罢!
    入了院落,曾经种下的梧桐海棠,到了花开的季节。
    一时间,满院馨香。
    看着纷飞落下的洁白花瓣,以及那一眼望去便整洁如旧,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的院中陈设,季秋本来漂浮不定的心境,不由踏实了起来。
    不谈其他,只这一世轮回。
    岳宏图这位手掌大权,威压天下的南境鄂王,对他着实是费劲了心血。
    大儒授课、庚金不灭体、岳家枪法、还有曾经的堂皇正道,紫霄观之传承。
    偌大天下能享得如此之多优渥待遇者,哪怕是类比王侯公卿之家,甚至出身贵胄者,也未必能有几个!
    “您当年入得燕京,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
    入了院落,季秋看着敖景的目光一瞬间就被那些花草树木吸引,也没管她,叫她自个儿前去观赏后,便对着岳宏图轻声询问。
    而听了他的话语,岳宏图面上露出了几分追忆:
    “当年啊...当年之事确实凶险,若不是有所准备,恐怕本王能不能回得来,都还在两说之间。”
    “说起来还是得谢一谢那补天派的真人,你可有他联络方式?”
    “若非是他,我鄂王府必遭大劫矣!”
    岳宏图说得郑重。
    至于白衣道人听后,不由心中失笑。
    哪里有什么补天派的真人,还不就是为了叫你相信?
    包括后面季秋展露而出的雷法,其实都不过是为了增添可信度而已。
    索性结果没出什么大问题。
    这便很好。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岳宏图,并非是怕什么,只是解释起来颇为费劲,又站不住脚。
    想要圆上一个谎言,就势必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弥补,这样遮掩起来,也着实麻烦。
    于是季秋便开口谎称道:
    “那位真人神魂传梦,其中手段就算时隔数载,到了今日我也琢磨不透,其虽传了我一二式雷法,但也没了后续消息。”
    “想来就是游历至我岳州,所以萍水相逢之下,这才前来我鄂王府结一善缘罢,毕竟当今天下道消魔长,那燕京又是邪魔道依仗皇权,二者之间互有仇怨,也可以理解。”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岳宏图听后,也不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将当年形势,娓娓道了出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再加上如今修正统炼气法的高人早已凋零,见不到也实属正常。”
    “至于燕京一行,说起来也算是把一切矛盾,都给彻底揭了开来。”
    “曾经平定百余年前天倾之战的胜者,往昔被称作邪魔七道,眼下改为方外七宗的两大传承,长生教主、傀儡宗主亲自相继出世。”
    “二者相约一道,入燕都皇城为新帝依仗,前者晋国师位,享香火供奉,后者掌控朝堂,替着新帝清除异己,偌大动静做得可谓是悄无声息。”
    “若非本王听了那高人之言,请了横渠先生一道出山,这才有惊无险,不然单枪匹马之下,怕是真有可能一无所觉之间,便入了那九曲星罗屠薪阵。”
    “到时候天地之力已去,仅凭肉身只身横战两大邪道之主,再加上一只千年古尸...”
    “想来想去,怕是也只有殒命一条路可走了。”
    一番话语之中,岳宏图尚还有些心有余悸,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愤慨。
    似乎是对于那燕赵新皇早已看透,所以彻底大失所望,不再听命。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当年岳宏图与横渠先生张子厚一道入皇城,搅动满城风雨,但因新皇坐镇气运中枢,又有依仗,所以哪怕二人实力通天,也没法奈何,最终只得退走。
    不过,也正因二人此行,南燕剩下的一十二州,比之曾经模拟轨迹之中生出乱象,要早了整整近三十年。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再加上各州州府之中的世家宗族,以及有些高人作祟,领兵大将统筹于外,听调不听宣,各州官吏,也基本不再入得京都,唯恐化作了他人傀儡而不自知。
    一时间,新皇权柄交替,各处乱象陡生。
    但因时间尚短的原因,表面之上,却也堪堪维持住了安稳。
    不过季秋心知,大乱丛生,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个时候,像是徽太子后裔,也就是有着如今燕赵唯一正统继承人身份的赵紫琼,显得就尤为重要。
    只要有她在,那么大义的名头就在,南燕各州天下便乱不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她出世的合适时机。
    季秋心中正思量间。
    岳宏图紧接着道出的话语,却是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
    “对了,自从南燕生乱,本王曾与张先生讲过,小郡主在我鄂王府的庇佑下,未来在恰当的时机里,必将能重整山河,拨乱反正。”
    “因此,他如今就在我岳州府城外的山庄定居,算是离了南燕之境。”
    “你打小便喜读书,善修文,且在此道上也算是有着一些造诣。”
    “要不要持我鄂王府的名头,去拜访一二?”
    “想来张先生,应不会介意指点与你。”
    感慨完后,岳宏图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突发奇想道。
    (ps:5k二合一,另外跟大家说个情况,不是我懒狗没有白天写,是我中午起来笔记本坏了...我快马加鞭整好时,都到了三点多了,紧赶慢赶才刚刚写完而已,看了看外面还是白天,应该赶上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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