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桑枝开始收拾饭桌,赵容则觑了眼赵宛舒,也主动帮着收拾,桑枝连忙摆手表示不用。
    赵容则:“这是我在家中也做惯了的,一起还能快一些……”
    桑枝愈发惶恐。
    赵宛舒见此,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咳嗽了一声,朝着赵容则招了招手,“大哥,我有事与你说。”
    赵容则不解,但却还是停住了手脚,随着她去了一旁的正厅,视线还往回看,嘴里却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儿?不能晚些说嘛……”
    “晚些说什么?说你如何去灶房刷碗吗?”赵宛舒无语至极。
    赵容则恍然回神,看了她一眼,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你这意思是,我这做得不对吗?”
    “桑枝还拿你当主子看呢!哪里有主子帮着去收拾这些的,你叫桑枝如何自在?”
    “我又没拿她当下人看待,我……”
    “是,你是没那么想。但人桑枝不是这么想的啊!关键是她的想法,而不是你的。”赵宛舒抬手扶了扶额,“大哥,平日里你是家里最是机灵的,怎么如今反倒是成了个铁憨憨了!”
    赵容则往日里跟谁打交道不是鸡贼得很,无论是谁都能说上两句话,便是姑娘家都能被他逗乐,眼下对着桑枝,却是十八般武艺都忘了个干净,就会瞎献殷情。
    赵容则闻言,瞪眼扫来,“你怎生这般说我?我可告诉你了,阿宛,你再这般说,你可得好生给我出谋划策,想想辙了!这可是你大哥我一生的幸福所系,你若是推脱了,我以后可就得打半辈子光棍了!”
    赵宛舒被他弄笑了,她真是无语至极,“怎么还成了我的责任了!”
    “那你就说吧,想不想我给你娶个好大嫂回来了?桑枝可是你盯上的,后头也是你点头应允的,眼下你可不能撂挑子了。赶紧的,给我想想法子啊!不然,你真的忍心让你大哥被爹绑着去跟些不明底细的女人成亲吗?那我宁愿去跳河自尽!”
    赵宛舒朝他做了个鬼脸,“那你乐意去就去吧!我才不管。”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
    “阿宛!”赵容则连忙双手拉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一变,觑了眼偏厅,压低了嗓门,语气卑微道,“就算大哥我求你了!我实在什么法子都用了,我可都听你们的,半点没有勉强她。”
    “你还想勉强她?”赵宛舒瞪大了眼:“看不出大哥你骨子里还想违法乱纪啊!这事儿爹知道吗?”
    “好了好了,你就别这样了。我什么都答应了你,你先帮大哥这一回吧!”赵容则冲着她双手合十恳求道,“我真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但是,桑枝她,她就是不理睬我,不接我的茬!我真的是,真的是没办法了。”
    “阿宛,你们女孩子不是最了解女孩子嘛!你给大哥试试口风行不行?你都帮你二哥了,可不能落下大哥啊!”
    赵宛舒今晚无语次数是历史最高的。
    “我没有帮二哥,那是二哥有人格魅力,吸引了人家阿蕊,我最多只能提供了个见面机会。”顿了顿,她觑了眼难得高傲的赵容则,难得的低头,不由咳嗽了一声。
    “我也不会厚此薄彼的。我就给你试探试探,但是,回头努力的还是靠你。”
    “成成成!”赵容则面上一喜,就凑过去,眨巴着眼睛道,“那你晚上问问她,喜欢什么男人?我都可以的。”
    这就是那句,你喜欢的样子,我都能去成为吗?
    赵宛舒:“……”
    “你收敛点就成。”
    本来赵宛舒是不想掺和的,毕竟感情的事情是两个人的,但眼看着数月过去,赵容则半点进展没有,反倒是越陷越深。
    赵宛舒就想着,无论如何,先问问桑枝的意见,如果真的郎有情妾无意,那还是赶紧地断了才好,不然时间长了,难免就成了一对怨偶。
    那是她不想看到的画面。
    故而,晚上桑枝过来给她铺床,烧艾草驱蚊的时候,赵宛舒托着腮帮子,用铜钎子挑了挑灯芯,眼看着烛火变大,她这才抬眼,看向了桑枝。
    “桑枝,忙完的话,过来和我坐一坐,聊聊天可好?我都许久不曾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桑枝散了会儿屋里的烟气,重新合上了窗户,闻言,她的动作一顿,低低地呼了口气,心底有着尘埃落定的恍然,她应了声,低头慢慢走了过来。
    “坐吧!”
    桑枝依言坐下。
    赵宛舒没有开口,桑枝也只是低着头没有动静,半晌,赵宛舒剪掉一截灯芯,收回了铜钎子和铜剪子,这才抬头看向她。
    灯光下的桑枝文静柔媚,她已然长成,是姑娘最美好的年岁了,纤长白皙的脖颈弯曲成恭顺温良的模样。
    赵宛舒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了,是吗?”
    桑枝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赵宛舒也不着急,慢慢吞吞道:“我大哥钦慕你。”
    桑枝的指尖抖了抖,落满了灯辉的长睫毛也颤了颤,在眼底落下了清浅的青灰色,手指慢慢地收拢。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挑明,戳破这层窗户纸,又叫她心尖都晃了晃。
    “我当初选了你,是欣赏你的勇气和决绝。你自从跟在我身边,一直以来,做事圆滑,知世故而不世故,我很是喜欢。就是我爹娘都觉得你很是不错。”赵宛舒说道。
    桑枝比了比收手势,“这是奴婢该做的。”
    “家里那么多人,也就你做得最是出挑,我们都是有眼睛的人,如何看不出来。你温柔,善良,有能力,爱护幼弟,是有许多优点的。”
    “所以,我大哥会中意你,我也不觉得出奇。”赵宛舒笑了笑,眼看着桑枝的脸色白了白,她又正了正面色,“但是,我们家也不是旁的大宅院,也不讲究什么通房啊,妾室啊之类的!”
    “我大哥欢喜你,想娶你为妻。但我们也不会逼迫你,我是把你当成好姐妹才与你说这些话。”
    “你若是不喜欢我大哥,可以拒绝他的。这并不会影响我们家对你还有你弟弟的态度的。你只是给我们做事,我并不会要求你把终身都托付,至少婚事上,你是有资格去自主的。”
    “大小姐……”桑枝愣了愣,她抬头看向赵宛舒,见她表情认真,眼底真诚,显然不是在说场面话,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瞬间,她的眼角蓦地一红。
    最近赵容则似有似无的示好,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初始可能没那么深想。但她以前也是世家出身,不是没见过其他府中的腌臜事。
    她想起先前赵宛舒都不用伺候,非得让她跟着赵容则一道来燕北城做事,虽然是的确有分担之意,但怕也是为了促进她跟赵容则的相处。
    那时,她心理上是难受的。
    她生怕赵容则是看中她的外貌,想纳了她当妾,或者只是起了一时的心思。
    她当初之所以自残自尽,不过也是为了不沦为玩物妾室,兜兜转转的,却还是落到这地步,如何不叫她心里难受。
    那阵子,她连天都觉得是灰的。
    但想到弟弟还在赵家,赵宛舒也一直都对她极好,她只能硬着头皮跟赵容则周旋,甚至会想尽办法闪躲。
    好在赵容则也是个懂礼的,至少没有用过强,也没有让她更难受。
    可饶是如此,桑枝也感觉到命运不由人的悲哀。
    而今,赵宛舒这句话,却让她瞬间感觉那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缓缓搬了开来。
    赵宛舒朝她轻轻微笑,重复道:“桑枝,你可以跟我真心话的,我不会要求你硬要接受不公平的对待。大家都是人,又不是牲畜,是有感情的生物,不可能因为别人喜欢你,就得要求你同等回馈,这是不公平的。”
    桑枝听着听着,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这是她家道中落后,唯一听到的一句最为暖心的话。
    她抬手捂着脸,眼泪在她指尖弥漫。
    她被像是畜生一般被拖出家门时,又看到认识的姑娘们被卖去教坊司,也看到被送去军营的,像她这般的被充去当奴买卖的,反倒是最好的出路。
    虽然像是一只鸡鸭般买卖,好歹还能活着,可活着却是那么艰难,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后来的做事麻利,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她做那么多,学那么多,甚至去恭维人,求的也不过是能够她和弟弟有个栖身之所。
    可而今赵宛舒不但给了她栖身之所,她甚至还愿意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她不用担心被主人纳入房里,也不用担忧被随便配个小子,至少她还是个人。
    赵宛舒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哭泣。
    桑枝压抑太久了,她哭了许久许久,久得赵宛舒忍不住又拨了一回灯芯,她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
    赵宛舒给她拿了张手绢,等她擦完了眼泪,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慢慢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大哥不会对你怎么样,他只是看你最近太紧张,让我来跟试试你的口风。”
    “我大哥这个人吧,瞧着是吊儿郎当,但骨子里却是个极正的人。你若是不愿意,跟他说清楚了,他也不会纠缠你的。”
    顿了顿,她抬手摸了摸桑枝的脑袋,叹了口气,温和道,“下次要是有事,与我说就是了。你是我的贴身人,是我的心腹,若是你不愉快,我总是要给你撑腰的。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对自己不好。知道吗?”
    桑枝无声地点了点头,眼眶又开始发红了。
    赵宛舒知道眼下也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候了,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等到人离开,赵宛舒吹了灯,自行爬上了床,想着方才桑枝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又想叹气。
    “也不知道我大哥那个憨货,到底对人做了什么!我就不该信他知道姑娘家的心思……”
    定然是动作孟浪了!
    不然何至于让桑枝憋闷到哭。
    赵容则不知道,但赵宛舒却是知道的,桑枝是个坚韧的人,她定然是经过许多许多不好的事儿,受过不少的委屈,不然不至于如此。
    只是,她也无法一一去开解。
    眼下,就只能盼着她大哥脑子能够转过弯来。
    想着,明日要好生开导开导她大哥,赵宛舒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翌日,舟车的疲惫感顿消,赵宛舒早早起来,去院子里拉伸,散了会儿步,这才慢慢悠悠地去用早饭。
    桑枝脸上没有留下痕迹,殷切地早早准备好了早膳,见到赵宛舒来,她连忙扬起灿烂的笑脸,伺候着她用膳。
    赵容则落在后头,看得里边主仆相欢的模样,不由暗暗嘀咕。
    要知道,桑枝可从来没对他笑得那么甜过,以往见着他,都是低眉顺眼,只能看到个头顶缝儿!
    也不知道啥时候轮到他……
    桑枝见得他来,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抿着唇,轻轻福了福身,也给他准备了碗筷。
    这差别待遇,就让赵容则倍感心酸,但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阿宛……”赵容则眼看着桑枝去了外头,朝着赵宛舒挤眉弄眼,问她情况。
    赵宛舒冷冷淡淡地觑了他一眼,“说过了。”
    “怎么样?”赵容则期待万分。
    对此,赵宛舒只回了他一个字:“呵。”
    你还有脸问?
    赵容则一脸懵逼,焦急地催促道,“她怎么说的嘛?阿宛,好妹妹,你说句人话啊!”
    “那你咋不做点阳间事儿呢!”赵宛舒随口接道。
    赵容则没明白这个梗,“什么?”
    赵宛舒砸吧了下嘴,“没什么。反正呢,我一切都是尊重桑枝的意见的,至于你,我还没与你算账呢!”
    “与我算哪门子账?”赵容则不解。
    “麻烦收起你这副轻浮的样子,好生认认真真的想想怎么追求姑娘好么?再这副嘴脸,我就告诉爹去!”赵宛舒点了点他宽厚的肩膀。
    “什么意思?”
    见他还一知半解,眼看桑枝回来,赵宛舒也不多言了,以帕子擦了擦嘴角,“算了,等我回来再跟你扯。我要去燕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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