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这……”
    郑婘摆了摆手,示意里正朱义不必再下说。
    “王长富这厮,害人害已,还居心险恶要让某给他顶锅去死,这般歹毒用心,某就是杀他一千次、一万次都难以解恨!现在某不计前嫌,给他发丧安葬,处理这厮的后事,已经够对得起他了,还有个劳什子心情,去给他过什么头七!”
    见郑婘一脸恨意,嘴里喋喋不休地唾骂,朱义耷着脑袋,不敢多言。
    正是尴尬之际,李夔过来对他言道:“朱里正,你来得正好。某正有一件要事,要来与你商谈。本来么,某还打算专门去你那儿,跟你详说一番,现在你来了这里,却是正好对你讲一下。”
    “哦?李铺长有何事,但可直言。”
    于是,李夔将自己今天在村中发现了那个流寇暗探之事,又向里正朱义,简略地讲了一遍。
    听李夔说完此事,朱义顿时一脸恍然大悟之状。
    他急急言道:“原来,李铺长也发现了这厮啊。咳,某就说嘛,此人虽扮成担柴汉,却是獐头鼠脑,畏畏缩缩,一点都不象个庄户人家。他来到咱们崔家头里后,走街窜巷,东瞅西看,来头甚是奇怪呢。本来,某做为里正,要向他去好好盘问一番,只不过,某当时手头有事,一时未来得及问,再后来出去一看,此人又不见了踪影,也就没再想太多了。毕竟,官道从咱们村里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奇怪之处,却亦不足为怪。但现在,李铺长你又提起此事,倒让某瞬时想起了这厮哩。”
    他捋着胡须,想了一想,又吃惊问道:“李铺长,你方才说,你看到此人沿途暗中作了标记,可是实情?”
    “自是实情。”李夔沉声道:“此人在探知王员外府宅后,在退回的路上,沿途皆是贴了草标。某在想,这暗探从郑夫人府上一路回贴到村口,必是为了方便夜间来袭,这般情报却是不可不重视。故李某认为,某等当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到了贼寇大举来袭之时,方可将他们一举击败。”
    “哼!这般无凭无据,说甚匪寇夜间来袭,李铺长之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朱义尚未回话,一旁的郑世元却是冷冷插话过来。
    李夔转过头去,便见这位郑婘的侄子郑世元,正叉手在胸前,嘴角下撇,一副满是不屑的模样。
    见这位富家公子出语相抵,李夔正欲出言相辨,郑婘已急急过来。
    她面带愠色,用力地拉了拉郑世元的衣袖,斥责道:“世元,怎么跟铺长说话呢。你这般出言不逊,岂非太无礼数。”
    她一语说完,又转头对李夔笑道:“唉,李铺长,世元乃我兄郑长卿独子,自小家境优渥,备受宠爱,才养成这颐指气使说话直冲的性格,李铺长且放宽些气量,不要与他太过计较。”
    李夔微微一笑:“郑夫人客气了,世元之语,某根本就未放心上。”
    郑婘见李夔一脸宽容的笑意,她的脸上却浮现起落寞的神色。她摇了摇头,低声叹道:“李铺长,我兄长郑长卿,本是凤翔节度府中的要籍官,专管凤翔一府军民的籍要钱粮,各地的税收亦是多经其手。但因其为人正直,不忍太过刻剥百姓,所收的税收钱粮有限,故不得节度使李昌符之意,于前年末随意寻了个理由,将他罢职回家。兄长愤恨无奈,在家里郁居了半年,便恨恨而亡。也正因为我兄亡故,王长富那厮见某失了倚靠,又嫌某与其不和多有争吵,这才动了祸害某的心思。”
    郑婘这番话,令李夔心下莫名嗟叹。
    好么,这个王长富员外,还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呢。
    估计此人本以为,他攀上了五姓望族的郑氏,又有了一个在凤翔府当官的舅子,定会对自己事业经营极有助益,甚至在凤翔谋个一官半职,亦是极有可能呢。却没想到,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舅子,竟先被解除官职,后又郁郁身亡。这样的结果,无疑让王长富十分失望。
    其实,郑长卿这样的世家大族,这样的门阀望姓,在唐末这个分崩析裂的年代,开始日渐失势式微,直至最终消亡,乃是历史的大势所趋。
    毕竟,唐代一亡,到了宋代后,门阀势力与政治,也就在中国彻底走向终结了。
    当然,这样的历史趋势与转变,李夔这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自是心知肚明。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历史趋势,却是根本不可能明白的。
    而见到郑家失势,王长富这个攀上踩下的势利眼,在娶了新欢小妾后,对于这结发妻子郑婘,更是心生怨恨,愈发地看不顺眼,最终动了杀机。
    李夔沉默之时,郑婘的声音犹在继续:“我兄长卿死后,偌大一个家业,皆由世元继承。只不过,他生性放浪,向来喜好习武,不爱读书,故一直未去考取功名。现在家中每日闲居,亦是白身无职。某每念及此,心下黯然,甚觉愧对乃兄啊。”
    “姑姑,你就别说了。”被郑婘这般当众数落,郑世元颇觉颜面无光,他瓮声瓮气地回道:“某虽不爱读书,不考功名,但却想着,要凭这身武艺,去好好搏个前程哩!且待服孝日满,某便去投军,将来总要谋个一官半职便是。”
    “哼!你倒是说得轻巧。”郑世元刚为自己辨解,郑婘却是一脸轻蔑地出言打击:“这官位差职,若是这般容易谋得,你阿爷早就替你安排妥当了,又何至于让你直到现在,都是这般碌碌无为。你再不上进,虚度光阴,却看将来有谁还能助你!”
    见他们姑侄二人,在此吵架斗气,李夔连忙劝道:“郑夫人,世元,现在要事当头,就不必在此相吵了。这样吧,你们若是不信,可现随某去外面,看看那暗探留下标记,是不是真的如李某所言。”
    有了李夔这句话来下台阶,里正朱义与郑世元二人,便一道随李夔出去,一路去查看。
    三人出了府宅,过了门前街巷,方行数步,李夔便指着一处院墙,向二人沉声言道:“你们看,这墙上所贴,却是何物?”
    二人上得前来,凑近一看,只见这墙上所贴之物,乃是一张纸裁的小黄花,上面还有点点微光。因为所贴的位置,正映衬着裸露的砖缝处,二者颜色接近,却是十分地不显眼。
    “李铺长,若是暗探作出这般标记,未免太不醒目。这白日尚不明显,到了夜间,却是如何得见?”朱义皱起眉头,向李夔低声问道。
    李夔并不言语,只是凑上前去,伸出双手拢住此黄花,摭挡住了外面射来的光线。
    “你二人再来看看,某现在摭挡着的黄花,却是何等模样?”
    二人又凑上前来,从其指缝中看去,却一同惊讶地发现,这朵看似极不显眼的小黄花,方才点点微光,竟在黑暗中闪着莹光,却是颇为醒目呢。
    “明白了吧,这就是贼寇的小伎俩。他们贴好标签,用闪亮莹光作为路识,就等着晚上一齐杀来,直攻这郑夫人府宅呢。”李夔一脸严肃。
    朱义啧啧连声:“哼,这般贼寇,端是的鬼域伎俩!某作为崔家头里的里正,疏于查访,竟是险中奸人之计哩!”
    此时,郑世元的脸上,亦满是难堪之色。
    他躲开李夔直视的目光,却又喃喃回道:“李铺长,若这般标记确是贼寇标识,但你又如何可以可确切认为,这股匪寇,定是要来攻打我姑姑之府宅呢?”
    李夔轻声一叹:“世元,现在崔家头里,最富贵有钱之人家,便是郑夫人府上了。这股匪寇此番前来,不来图最富有膏腴之家,又要将图何处呢?更何况,现在王长富员外身死,吴管家亦亡,郑夫人忙着办理丧事,整个府上人心流离,诸事错杂,那流寇暗探得此消息,便是知道现在是最佳的偷袭时机。他们不此时乘机来攻,又还将待何日呢?以某看来,他们现在选定了郑夫人府宅为掳掠对象,为免得标识脱落,故定会在这一两天里,乘夜来攻,大加掳掠。这样一来,郑夫人府上若无防备,必是岌岌可危矣。”
    李夔的话,说得里正朱义连连点头:“李铺长所言,甚是有理!现在王员外府上丧事,也就在这一两天尽可完事,那匪寇得知消息,必会抓紧时间前来偷袭掳掠,此定为必然之事也!”
    他挠了挠头,又向李夔低言道:“李铺长,若是匪寇这般来攻,某等去该如何行事,方为妥当?”
    见朱义这般发问,一旁的郑世元亦是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李夔微微一笑。
    “二位,匪寇这般行事,某心下早有应对之策。我等现在就可做好准备,到时候,就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李铺长此话,却是何意呀?”朱义连忙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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