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东京的上空白色的天幕逐渐褪去,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亮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洒着耀眼的光,它们显得密集而又拥挤,甚至于有些闪亮到“吵眼睛”的地步。
    街道两旁连带着招牌上的霓虹灯互相交织在一起,渲染着夜色好似要把夜晚的天空都变成彩色。
    歌舞伎町一番街。
    这里是东京当之无愧的最大娱乐中心,简直像是一座小型的城市, 只有到了夜晚的时候才会焕发它该有的生机。电影院,酒吧,电竞酒店,夜总会……还有藏在暗中的风俗服务业。深夜到黎明人潮不停,走在这里一个不注意都有可能被汹涌的人潮裹着走向与自己目的不同的地方——因为实在是太拥挤了。
    歌舞伎町也会分为一丁目和二丁目,但是往往是歌舞伎町一丁目的人流多一些,至于原因的话……自然是因为风俗店大多都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这里,在二丁目这些服务是很少很少有的。
    但是今天夜里一丁目街道上的人很稀少,一排排漆黑色的奔驰安静地停在路边像是伏低了身子埋伏的野兽, 只等待一个机会就腾跃而起将面前的敌人撕成碎片。
    如果有人敢于大胆到贴近车窗去看估计也会骇得说不出话然后屁滚尿流地逃跑,因为每辆奔驰车里都坐着至少三个身穿黑西装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黑墨镜架在眼眶上显得格外凶狠。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在车方向盘的上方还摆着一把ingrammac—10,这是著名的乌兹冲锋枪家族的一员,在1996年由美国人哥顿·英格拉姆(gordonb.ingram)在mr64的基础上改造,创造出使用9mm口径子弹的mac—10。
    随后,在美国索尼克公司的协助下,又成功设计出不同口径的mac—10和mac—11,几年后交由美国军用武器装备公司生产,因为其射速超快的特性迅速风靡全球。
    这样的阵势不由得令人猜测,这群冷酷的黑衣壮汉到这里来究竟是因为什么?
    但是大概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没有兴趣跟旁人解释,因为他正站在一条街的中央,道路两旁是剑拔弩张的乌泱泱两群人,手里拿着棒球棍撬棍或者干脆钢筋之类的凶器在舞动着,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爆发冲突的样子。
    日野山久。
    他此时两腿岔开就站在两群人的正中央,黑色的西装被他脱下来搭在肩上,一柄细长的日本刀握在手里, 刀鞘严丝合缝。
    “诸君应该明白这柄刀的含义吧?”
    他轻声开口,冷眼各自扫过两边的领头人,眼神中带着与刀锋一样凌冽的清光,居然给人一种感觉他就是插在刀鞘中的那把刀且如今已经出鞘。
    震动的刀锋在空气中嘶鸣渴望着品尝敢于忤逆命令之人的鲜血。
    日野山久这句话一出两边还躁动不安的人们瞬息间就像是被拔了电源的音响一样停止了骚动,各自领头的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起来十分的难看。
    “这位执法人,本家……”
    年轻人右侧那个高个子的领头人张口想说什么,敞开的胸口上显露出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刺青,最为显眼的一头青觑觑的獠牙恶鬼大张着血口好似要将面前之人一口吞下。
    但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年轻人给打断了,火药的气味弥散在空气当中,“砰”得一声震响让所有人都是浑身一哆嗦。
    在那个说话之人的身前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子弹多出的孔洞。
    而那个站立在大街中央的年轻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把格洛克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上移指向了说话之人的胸膛。
    “我只说一次,正常的竞争可以,但是如果爆发这样影响一丁目正常营业的冲突……你们两家以后就没必要出现在歌舞伎町了。”
    日野山久再次开口,简略地阐述了一遍,左手握着那柄日本刀的刀柄右手抓着格洛克手枪,威风八面活像个黑道大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今晚在这里发生冲突的是新宿区的沼鸦会和火堂组。
    这是他们两个帮派之间第一次大规模的冲突,原因是两家吃饭的家伙都是负责歌舞伎町的物流,沼鸦会是老牌组织火堂会是新生血液,因为火堂会在歌舞伎町的胃口越来越大引起了沼鸦会的不满, 后者想要小小地“敲打一下”前者。
    可两边都自认是硬茬子所以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几百人聚众斗殴的样子,每个人都脸红脖子粗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只打算一开打就把武器朝对方的脑袋上抡过去。
    这样的冲突一旦爆发起来是一定会出现死伤的,所以蛇歧八家派出了执法人。
    说起来在蛇歧八家当中风俗业一直是犬山家在负责,今夜派出来维持这里秩序的当然也是犬山家的后辈。
    日野山久是犬山家第四代里最出色的年轻人,今夜正巧在歌舞伎町犬山家将有一次秘密的家族集会,这些本家管理下的黑道组织自然不容许在这个时候作乱。
    果然在日野山久放了那一枪之后想要开口的中年人不作声了,转而非常恭敬地低头向着中央深深鞠了一躬大喊道:“对不起!给本家添麻烦了!”
    跟在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自然也都随之一躬到底,就连对面的家伙们也低下了头恭恭敬敬大喊,一时间整条街面上都是此起彼伏的“すまない”(对不起)和“本当に申し訳ありません!”(真的非常抱歉!)。
    “例を挙げてください(下不为例)。”
    日野山久把枪收了起来,放下披在肩上的黑西装重新穿在身上,雪白色的衬衫从袖口和领口露了出来,单单看他的脸就像是刚刚毕业还没来得及找工作的大学生一样,可这个“大学生”却是整个日本黑道当中地位最为尊崇的那一档。
    于是两拨人群哗啦哗啦很快就散了个精光,日野山久冷冷地看着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忽然抬手揉了揉脸换上一副没有那么僵硬的神色。
    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温和学生模样,但是眼眸深处如果仔细去看的话还是能够体味出一股子狠厉的味道。
    谷怜
    他转过几个街口,一面还闪亮着的招牌闯进了眼帘。
    ムーンナイトクラブ(月亮夜总会)。
    “ムーンナイトクラブ,ムーンナイトクラブ。”日野山久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走过了闪得耀眼的广告牌进入了洞开的大门,走过一段不算长的走廊后一扇大门前站立着两个满脸横肉的黑西装大汉,和外面车上那些人一样一水的墨镜,ingrammac—10直接拎在手里,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但是日野山久看到两人后身影没有片刻停顿,继续向前走着。两个壮汉则是恭敬地低头行礼,然后为他拉开了那扇青铜色的大门。
    在跨过门的瞬间日野山久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犬山家的重要干部几乎都坐在了这一间新宿区歌舞伎町夜总会的小小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几位老人齐齐扭头看向刚刚走进门的日野山久,整齐地像是演练过无数遍。
    “进来吧。”
    坐在房间最上首的老人开口说道,他额头上的皱纹已经像是小山一样层层叠叠,可仔细观察之下眼睛中的锐意和宽大衣服下难掩的块垒肌肉难免让人有一种正在面对着《刃牙》当中的郭海皇一般,如果面前立着他的仇敌的话很难确保下一秒这个老人会不会已经拔刀斩去了他的头颅。
    但是仅仅从远处看却不会察觉到这种锋芒,就像是个寻常的老人,至多长得有些凶相。
    老人没有郭海皇那样顽童般的性格,他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稳重,弥散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嗨!”
    不久前还双腿岔开站在两拨即将火并的黑帮面前用枪指着他们头头脑袋威风八面的日野山久此刻双手紧贴裤缝缓缓低头,过了三四秒之后才又重新抬起头来,找了最下首的一个座位落座。
    这里既然能被犬山家当作秘密集会的地点自然不会是寻常向外界开放的夜总会房间——这家ムーンナイトクラブ是蛇歧八家当中犬山家的隐藏产业,这间房屋自然也不会向犬山家之外的任何人开放。
    日野山久脑海中念头翻动,他知道本次开会的原因据说是本部即将派出一位大一年级的交换生来日本方面交流学习,可只是一名交换生而已为什么犬山家要召开如此隆重的大会?
    日野山久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为自己缓缓斟着清酒的老人又赶紧移开了视线。
    就连家主也到场了。
    但是最诡异的部分在于——为什么这次集会会容许自己参加?
    日野山久心中明白自己虽然是犬山家第四代里最杰出的年轻人可这种家族高层聚会的会议一般来说他也是绝无资格入内的。
    犬山贺仔细地将面前只堪一握的小酒杯斟满,轻轻地将酒壶搁在石制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既然诸君都已经到齐了,那么本次会议就可以开始了。”犬山贺的声音苍老而又悠长,听来像是一位老人在不紧不慢地念诗。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双手规矩地放置在大腿上,跪坐的姿势异常标准。
    “想来诸君心中也知晓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为了一位从本部来的交换生而召开。”
    犬山贺的声音继续在这间宽阔的房间当中流淌着,无人敢于去出声打断。
    “也许你们在疑惑,为何一名本部的交换生也会引得犬山家召开一次会议。”
    犬山贺顿了顿,“其实原因很简单,这名交换生,名为苏廷。他的导师是本部的执行部部长施耐德,据说还经受过希尔伯特·让·昂热的教导。”
    一部分人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讶异的神色。
    本部派来的交换生本身倒没什么,毕竟听说以前也曾派来过不少交换生,而且一个个都被本家的年轻人们调教得非常好,许多家族老人听过之后只会淡淡一笑抛之脑后,但是由施耐德作为导师昂热亲自出手教导……那这名学生来访日本背后的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等待着犬山贺的下文,日野山久自然如此,只是他不清楚犬山贺口中讲到的施耐德和希尔伯特·让·昂热到底是谁,居然能够使得犬山家的前辈们有了这样的反应。
    是的,日野山久在心底也觉得一个交换生并不成什么问题,引发惊奇的应该是跟在交换生后的那几个名字。
    “诸君应该都很清楚希尔伯特·让·昂热这个名字对于蛇歧八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犬山贺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陡然提高了音调,让在场的所有人身子下意识一抖,“昂热!在六十三年前彻底斩断了蛇歧八家的脊梁,让我们趴伏在地上臣服于秘党!”
    如雷般的吼声一下子打断了日野山久的思绪,他下意识看向上首的老人。
    犬山家的干部们沉默不语,这是一个令高贵的蛇歧八家难以启齿的事实,那个来自西方的老家伙硬生生地撕掉了整个蛇歧八家的高傲面具将之狠狠地踩在脚下,强制性招安了日本的混血种势力并建立了卡塞尔学院的分部。
    许多年来众多家族老人在夜里噩梦惊醒时都会梦到那年那天那张面孔,冷冷地站在场地中央用日语喝问“それだけか?”(就只有这种程度了吗)“日本には男がいません?”(日本没有男人了吗)
    在那一刻所有围观的人都几乎要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冲上台去挑战那个高傲的家伙。
    但是已经没有人敢于迈动双腿张口提出挑战的请求了,因为蛇歧八家最强者已经七零八落地躺在了那个老人的脚下。
    那时候他们多恨为什么昂热用的是日语而不是英语,那样他们中的某些人还可以托词“听不懂英语”来减少一下心中的无力感。
    这么多年来昂热一直是悬在蛇歧八家头顶的一座巨大山峰,每当提起时就会给人带来无匹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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