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爷迫不及待地来了这一趟,便就是因为此事。
    首先,太守姑母手底下的人死了,总是要询问根由的。若是问到他这里,他固然可以把尸体找个地方一埋,搪塞过去,就说不知道没见过。
    可太守姑母对这人的去向是心知肚明的, 一个不成再来一个,两个不成再来一双,他这暗地里的生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同时,孙老爷逼太守姑母派人去这一趟,本来就是担心府衙把其中一些人扣下,这些人一旦被问出点什么, 对他而言可都是要命的大事。
    正因如此, 孙老爷此次前来,就是本着一个彼此都知道对方不简单的意思,求一个缓和的态度。
    孙老爷握着太守姑母的一个秘密,太守姑母也知道孙老爷的生意不是明面上这么一层的事情,两边彼此都心知肚明,谁也别深究,相安无事最好。
    他带吕公子前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恩威并用嘛。
    果然,太守姑母一开始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更是验证了孙老爷的一番推测。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娘子的后招竟然是借着人已经死了的名头,暗地里要把人扣下。往好处想,这是咬死了要扣下自己的一些把柄,往坏处想,这一位小娘子是要断了他的生路,永绝后患。
    什么样的山匪,都说了要图财, 可多的银子一两都没见着,先把绑来的人尽数杀了,怎么去想都不合常理。
    而方才吕公子的意思便是面前站着的这一位,就是那日他看见的,杀了楚军的凶手之一。
    孙老爷因此底气更足了一些,便与太守姑母言道:“这些人,我可能看见尸首?”
    温故听来,便知道他大概想的是什么,也不提出他这话问得奇怪,只是回道:“金巡检现下正在北郊清点尸首,晚些就该回来了,只是……”
    见温故犹豫,孙老爷终于阴沉了脸色,问了句“只是什么?”
    “只是这毕竟是桩极大的凶案,哪怕几年,几十年都未见过一次,府衙应该都不能自己处置,还要报与朝廷知晓,尸首恐怕不能先送回孙府。”
    孙老爷哼了一声,随即言道:“我本来是信极了刘娘子你,才有了昨日那一番托付, 可现下给了我这样一个结果,要我如何接受?但刘娘子你话中不假,这么大的一桩事,朝廷一定会过问,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这些人回来时,我要一个一个看过,也算是送了他们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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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老爷本想说着去北郊,但毕竟山匪还是在的,他的人手又损失殆尽,出了城万一有个闪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况且现下在城外的可有不少太守姑母的人,真若有事,这些人可未必会护着自己。而今日这一遭之后,太守姑母会不会交代他们暗下黑手,都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那么就在城中,他就带人在城门口去看,进来一个看一个,进来两个看一双,如果府衙阻拦,他们闹将起来,不只是这小娘子,恐怕连太守也不好收场。
    可孙老爷怕什么来什么,温故却回道:“这一趟出城的人数太多,本来就有五百余众,方才又派了人去做支援,回来时恐怕人数近千,孙老爷若在城里看,一两个时辰都未必看得完,实在太张扬了。但孙老爷体恤下人的心我是明白的,如若愿意辛苦一趟,我可以派人送孙老爷出城去看看,这样既算是全了心愿,也不会惹出来旁支的事情。”
    孙老爷听温故这话,暗道一声这小娘皮果然歹毒,口中讽道:“现下要我出城我可不敢,城外有多少歹人,起的什么心思,我知道吗?刘娘子吗?府衙连我府上一百多口人都护不住,就有把握护住我孙某一条性命了吗?”
    温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顺便也就稍稍侧着头,露出一些惭愧的神色来。
    孙老爷趁势又说:“城我是不会出,人我也必须要看,刘娘子只需帮我与手下交待一番,死在城外的人可千万不要数错了数目,若有那么一些尚且活着的,哪怕是残了,哪怕是还有一口气在,也都一定要给我带回来。”
    孙老爷这话实际是给太守姑母找个台阶来下,不至于把脸面做得那么难看,然而这小娘子却像听不出来一般,根本不顺着他的话来说,仍然推诿:“我方才也就是一个推测,具体还要看太守如何决定,我一定同太守把孙老爷的意思带到,也让太守尽力体谅。”
    她既如此,孙老爷也就没什么情面可留了,现下这小娘子推诿也好,拖延也罢,不就是想等他这边的事情查明了,定了罪名,之后也就免了交代嘛,那么干脆就把话说破算了,也省去了她多余的心思。
    孙老爷既已想定,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平复心情的样子,随后言道:“我家中出了这么一遭事,不求其他,只有这一个愿望,刘娘子务必要帮我达成。”
    还未等温故接话,孙老爷就继续说道:“我这次来,本是有一桩事的,方才心中太过悲痛,差点给忘了。”
    一句说罢,孙老爷就朝吕公子做了个示意,后者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递给一直站在堂中的郑摆。
    郑摆接过,吕公子在孙老爷的注视下,又趁机认真看了郑摆几眼,等郑摆将腰牌交与温故查看的时候,便与孙老爷认真点了点头。
    “孙老爷怎会有我府中的腰牌?”温故只看一眼,就直接问道。
    孙老爷道:“昨日夜间,有个醉汉闯到我家一处院子,又是叫嚷又是吵闹,只说是不失居里的人。我家中下人见他醉态,实在不信刘娘子府中人会有这般模样,就要赶走他,却不想那人竟动起手来,可醉得深了,一个踉跄磕死在地上。这腰牌,就是在他身上找出来的。”
    温故惊道:“这廖小哥才来我家中不久,但也不是个会醉酒失态的人。怎会有这样的事?”
    孙老爷却冷笑一声:“怎会有这样的事,刘娘子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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