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耐心,仿佛没有什么比安抚怀里人儿更重要的事情。
    明兰若歪在他怀里好久,才平复住了自己翻腾的情绪。
    “难怪我以前不喜欢你,跟你在一块儿总是想起很多难过的事情。”明兰若揉了揉自己有点浮肿的大眼睛,叹了口气。
    很小的时候,她一见苍乔就要抱着他哭一场,半夜惊醒都得闹着要娘亲和"小舅舅",还要病一场。
    毕竟三岁以前,她都是和苍乔、母亲单独在宫里相依为命的。
    但苍乔那时候已经在皇帝身边伺候,又怎么能随叫随到。
    父亲也跟着她难受,甚至因为思念娘亲落泪,后来干脆就不让苍乔来看她了。
    时日一久,她就从每天都期盼“小舅舅”来,到觉得“小舅舅”抛弃了自己。
    算是……“因爱生恨”,从此就开始讨厌他,也不肯再去回忆过去任何事情,再加上父亲的疼爱和慢慢长大,两人渐行渐远。
    苍乔听她这么说,竟没生气。
    他只拿了帕子,浸了茶水给她擦脸,轻嗤:“你个小没良心的,当年是国公不让我来看你,你竟能把账算我头上。”
    明兰若软软地窝在他怀里,让他伺候自己,他小时候也没少这么照顾她。
    “父亲大概是怕我牵连你,也怕你牵连我,所以后来对你极疏远,还公开表达对你的厌恶。”她低低轻叹。
    她是萧家唯一遗存的血脉,而他却是帝王身边的“亲信”,掌握东厂,杀戮无数。
    苍乔淡淡地道:“我知道,并不怪国公爷,我们这位陛下也是乐于见到国公爷和我敌对的。”
    大家都是混迹朝廷多年的人,都知道帝王心术——
    皇帝会厌烦结党营私、斗得你死我活的臣子,但皇帝更讨厌团结一致的臣子。
    皇帝认为如此一来,臣子们可能一起欺上瞒下,甚至联手逼迫他做出某些违背他利益的决定。
    明兰若抬起头看着他,忽然问:“今晚为什么带我来这?”
    苍乔顿了顿,眯了眯眼:“大概是让你知道你以前多没良心,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明兰若:“……”
    行吧,她知道她小时候没良心了。
    苍乔瞧着她那噎住的小样子,低笑一声:“还有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没话说的时候。”
    说着,他低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下一下:“是带你来让长姐看看,她的小姑娘现在长大了,是个聪明的姑娘了,不要担心她所托非人。”
    “哼,我娘亲知道她当年救的少年,对她的女儿图谋不轨,怕是要从棺材板里出来打死你。”明兰若软软地轻哼一声,拉着他的帽穗子玩。
    苍乔淡淡地道:“这不可能,我告诉过长姐,长姐很欣慰,乐见其成,她赞许这门亲事。”
    明兰若惊到了,纳闷得很:“你……你不会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对我有别的心思了吧?”
    要不要那么变态?!一个奶娃娃,他都看上了?她娘还同意了?
    苍乔挑眉,看傻子一样看她:“那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明兰若:“……”
    你大爷的,好坏赖话,你都说完了!
    苍乔瞧着她恼羞成怒地揪他官帽的穗子,轻笑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察觉对你心思不纯的时候,大概是你十三岁的那年……”
    当年明面上,他已经不怎么跟明兰若和国公府往来,但从未停止关注过她。
    逢年过节,她的生日,他也总是会让人送去许多亲自精心挑选的礼物。
    只是两人一见面,明兰若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他一开始也不往心里去,毕竟,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小姑娘渐渐长大了。
    但明兰若十三岁那一年,玉门关大捷,秦王上官宏业第一次作为主帅出征,一战成名。
    班师回朝时,满城权贵应圣旨,都在城楼迎接,少年主帅英武俊朗,一杆银枪意气风发,白马银枪啸西风,满城红袖招!
    明兰若站在城墙上,那失了魂,却小脸绯红的样子,直直落在他眼中。
    他忽然整个人都觉得空落落的,哪怕身居高位,身边都是人,却觉得难过。
    难过得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要被人硬生生挖走,让他无法忍耐!
    从那一刻开始,他忽然明白,那个软软嫩嫩和他曾相依为命的小囡囡已经长成怀春少女。
    总有一天,她会彻底离开他,嫁人生子,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他,这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孑然一身。
    他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发现他对小姑娘的感情变了质……
    也是从那一天她开始肆无忌惮地追随秦王的身后,表达少女天真又诚挚的相思,而他也变了对她的态度。
    他发现自己忍着,她会渐渐忽略他的存在。
    他再不客气了,该教训的总会以长辈的身份训回去,把个小姑娘气得跳脚,恨透了他,却好歹正视他的存在。
    他偏执地想要抓住她,将她留在自己的世界,想要她那双满是怒火的明丽大眼有片刻只看着他一个人。
    这些阴暗的心思,他终究没有全透露给她,只轻描淡写地道——
    “总之,当年就是你长大了,便动了心思,何况上官宏业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要点醒你,谁知你冥顽不灵,非扒拉着那种一堆女人的脏男人不放。”
    说到最后免不了有点怨夫的感觉。
    明兰若沉默,老实忏悔:“嗯,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不该喜欢脏男人,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男人不守男德就像烂菜叶,她悔悟了!!
    苍乔眼角一跳,脸色有点隐隐的泛红和憋闷:“你……。”
    她是在嘲笑他吗?
    明兰若见他又气又恼却又无措,一张皙白阴郁的俊脸都涨红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环住他的腰肢,声音慵懒轻软:“呐,我现在很清醒,我就喜欢你,以后别再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
    重生两世,如今心思玲珑剔透,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如何心态的变化。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想,难怪这位爷会这样古怪又矛盾。
    也终于在这一刻,对唐老头那一句——她是他在世上最深的执念有了一定的体会。
    她知道他没有安全感,也不奢望他对自己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态能一下子转变,慢慢来好了。
    苍乔慢慢地“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搂紧了怀里的人儿,似怕她跑了一般。
    明兰若指尖勾着他衣襟上的宝石盘扣,漫不经心地问:“我十三岁那时,你才动了心思,你去哪里跟我娘说这门亲事?”
    苍乔淡定地抚着她长发:“我来这里给长姐牌位上了香,问长姐可反对?长姐不做声,自然是赞同的。”
    明兰若沉默了一会,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娘亲一定低估了你的无耻。”
    不,是阎王爷都低估他的无耻,鬼扯都……你大爷的没这么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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