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迷之间,好像有人在江落的耳边轻问,“你知道善与恶的界限吗?”
    什、么……
    似乎知道他的不解,这道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柔和起来,“你想要杀死罪恶吗?”
    杀死、罪恶?
    江落的思维好像变慢了无数倍,有一只手拂过他的额头,温柔却如冰雪般微凉。
    “恶鬼即便保留人性,他天生的污秽的恶也只会造出众多的罪孽,染上更多的血腥。”
    “只有他死了,一切才会平息。”
    这道声音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只要杀死恶鬼,你们就能出去。”
    杀死恶鬼就能出去?
    他们果然进入了镜中世界吗?
    江落鼻息粗重。
    说话的人是谁?
    你是谁?
    恶鬼……指的是池尤吗?
    “醒来吧,”这只手从江落的眼前扫过,“去看一看罪恶诞生之初的模样。”
    江落被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好似加了铅。只这一个睁眼的动作,江落就用了一两分钟。
    在这期间,耳边的热闹声音越来越响亮。敲锣打鼓声喜庆得像是农村婚嫁的喜事乐声……唢呐声……老人孩子的对话声。
    “江平成!你怎么能这么对孩子!”女人哭声响起,呵斥声说到一半却变小了许多,最后颤颤抖抖,软弱哀求,“你怎么能把落落嫁到池家去?”
    这句话里的信息点有很多,但江落却来不及思考话里内容,完全被女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这声音他听了十几年,那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一个女人,他现实生活中的母亲萧烟。
    江落猛得睁开了眼。
    昏暗狭窄的空间,透着红光的轿子,江落低下头,他身上穿着最正常不过的大红新郎装。
    男款婚服。
    轿子外,男人强忍不耐烦地道:“他是个男的,什么叫嫁?他就是去池家陪池家少爷过上几年,等几年之后再回来当他的富贵少爷。行了,大喜日子你别闹腾了,一会我给你一袋大洋,你上街买几身衣服行了吧?”
    女人哭声隐隐,不知所措地道:“不行啊,不能这样对孩子……”
    男人高声道:“那你代他嫁?!”
    女人抽泣连连,不再说话。
    江落低着头,面无波澜。
    熟悉的父母声音,熟悉的父母性格。他无比肯定现在所待的世界是镜子中的虚假世界,但这个虚假世界,为什么会有他现实中父母的影子?
    江落捏紧了拳头。
    在他昏迷时对他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但不管是谁……他现在都不爽极了。干什么不好,非要把被他深埋在记忆中的这两个人挖出来?
    江落沉着脸,轿子突然晃荡,被人抬了起来。
    他收起那些压抑的情绪,想要打开帘子往窗外看去。但出乎他的预料,红色的帘子竟然被钉死在了边框上。
    谁家结婚拿钉子钉花轿窗口?
    江落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索性不再往外看,而是检查了遍自己身上。
    这具身体应该还是他的身体,熟悉的特征没有改变。江落撸起右手的袖子,阴阳环不在了。他叹了口气,但也能接受,他应该是以意识或者精神体进入的镜中世界。
    正要放下袖子,江落却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左手。他愣了愣,左手的红痣不见了。
    对,如果是灵魂,那他的灵魂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和书中的“江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除了手背上的红痣与长发,没有任何的异同。
    江落侧头,却在自己身后也看到了一头黑色的长发。
    和他**上的黑发几乎是相同的长度。
    江落勾了勾长发,若有所思。
    他是灵魂逐渐向身体靠拢了吗?或者是灵魂和身体逐渐合二为一,身体成长的同时灵魂也在成长,因此灵魂的头发也从短发变成了长发。
    窗外传来了叫卖声。
    “烫面饺!豆腐汤!贴饼子哎!”
    “报纸!三文钱一份!”
    江落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叫卖声,镜子中的年代似乎处于近现代。
    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刚刚说的话。
    “嫁到池家”?
    ……
    他眼皮跳了跳,不会是池尤的那个池家吧?
    花轿帘子突然被拉开,一个老婆子板着脸送进来了一杯茶,“江少爷,马上就到池家了。还请您喝口水漱漱口,请吧。”
    江落接过水,在老婆子的监督下喝了一口再吐出,老婆子露出一丝笑意,她接过水放下了帘子。
    但江落却有些头晕目眩,他揉了揉眉心,脑子好像变钝了一样转不过来。
    到了池家后,江落被请出来跨过了火盘,说是请,实则是被人扶着。他神智不甚清醒,一路被人带着走完了流程。这些人丝毫不惊讶他状态的模样,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江落被送到了洞房。
    床铺冰冷,江落坐在床边,手缓缓动了动,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哎呦江少爷,可千万别这样!”
    有婆子惊呼一声,江落嘴边有清水灌入,“喝完一杯水之后就好了。”
    一杯水喝完,江落果然从眩晕中慢慢回过了神。他揉了揉眉心,抬眼一看,他正待在一个雕梁画栋,贴满了红双喜的房间里。
    床褥大红,床帐大红,入眼全是大刺刺的红色。
    房间里还站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两个丫鬟低着头,婆子面子带笑,脖子上带着一个玉佛,“江少爷,我们退出去了,少爷稍后就会来,您有事就叫我们一声。”
    婆子招呼两个丫鬟走了出去,最后一个丫鬟踩了江落一脚,江落朝她看去,这丫鬟竟然是连雪的模样。
    连雪扔下了一个纸条,就快步走了出去。
    江落不动声色地踩住纸条,等屋里没人之后才弯腰捡起,纸条内笔迹匆匆,“我们应该进入到了镜中世界,连羌两人是这里的小厮,其他人暂时没看到,你保护好自己,有机会我们见面后再说。”
    果然,连雪他们也进来了。
    估计被镜子照到的所有人都被拉进了镜中世界。
    就是不知道池尤进没进来了。
    江落皱着眉,大脑隐隐胀痛,被下药的后遗症还没消散。
    这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都到门前了还得灌药才能安心拜堂送入洞房?
    江落起身,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屋内昏暗,只有几根红烛轻颤,除了一些桌椅板凳和花瓶古董,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他将连雪给他的纸条烧了,又回到床边坐下。大约半个钟头后,屋外突然传来问好声。
    “少爷。”
    江落紧盯着外头。一道身影从纸窗旁走到了门边,“你们下去吧。”
    是个男人。
    不,或许说是男人不太准确,那是一道少年转向成年的声音,微微沙哑之外,还有几分让江落鸡皮疙瘩骤起的熟悉。
    婆子道:“是。”
    其他的人影鱼贯退下,只留下了那一道颀长身影。门咯吱一声响起,露出了这人的真实样貌。
    果然是个少年人。
    他的长相还没完全长开,却精致俊美极了,鼻梁高挺,山根饱满。面色苍白,唇色也发白得没有血色,但却扬着笑,眼眸漆黑,已经初具令人捉摸不透的假面。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左右的模样,江落看着他,犹如看着少年时的池尤,一时之间,竟然微微愣了一瞬。
    竟然还真的是池尤,他竟然和池尤在镜中世界结婚了?
    草。
    江落窒息一秒,随即便恢复了原样,他继续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池尤,试图从他的神色上看出内里的灵魂。
    江落和连雪的样子都没变,池尤会变成少年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虚假的池尤?
    池尤转身关上了门。回头就对上了“新娘子”打量他的目光,他面无异色地笑着上前,坐在了江落的身边,一副促膝长谈的好友模样,“江少爷,你想必还不认识我。我叫池尤,你往后日子里的夫君。”
    “夫君?”江落没忍住嗤笑一声,看着池尤这模样就想到了他长大后惹人厌的性格,总想挤兑挤兑他,“你还是个小屁孩,就想做人夫君了?”
    池尤温和包容地笑了笑,“我已经是你的夫君了。”
    江落挑眉,心道老子都已经上过床了的成年人了,还治不住你这个小屁孩?他哼笑一声,忽然搭上池尤的肩膀,“那你知道怎么做人夫君吗?”
    池尤侧头,眯着眼睛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缓声道:“愿听其详。”
    江落正要说,突然想起什么,试探地道:“你满十八岁了吗?”
    池尤笑道:“我这几年生了场大病,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瞧起来年纪小,其实年初就过了十八岁。”
    生病了?
    江落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和现实世界中的父母一模一样,既然如此,池尤少年时期的经历是不是和真实的池尤一模一样?
    江落对池尤的秘密有着追根究底的兴味,他好奇极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池尤那样的恶鬼。他说过,他一定要挖出池尤最大的秘密,比如三十岁死亡的真相,比如池尤虚弱的真相,再把这些秘密嚣张地扔到池尤的脸上。
    “你生了什么病?”江落脸上的神色变为了关心,“几年都没好吗?”
    池尤叹了口气,“我的身体不争气,这才劳烦你来给我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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