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咱们拉过勾的,还有要一起考大学,才过了几天呢。”
    意思很明显,是说邵乾才过了几天呢,就把两个人的约定忘到爪哇国去了。
    邵乾不说话,这小孩儿实在是挺记仇的。
    莫桐把一颗桃吃完,眼帘依旧没抬,嘴里却问:“要是我和何东真好了,你会不理我吗?”
    莫桐声音有些抖,邵乾眉头跟着皱紧,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声音。莫桐嘟囔,“要是我喜欢……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有什么我不明白的?你不要小孩子装成熟。邵乾想这么说,却发现喉咙似乎被锁紧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这件事不应该拿到明面上来谈,主要是根本就没法谈。
    邵乾又摘了几颗桃,抬脚往外走,“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门卫过来。”
    莫桐有些想哭,盯着他的背影眼眶通红。邵乾走了几步没有听到人跟上来的声音,想着莫不是自己又把人气着了,回过头去,却对上莫桐一张灿烂的笑脸。莫桐笑着脚步轻快地跑过去,用身体撞了他一下,笑眯眯道:“逗你呢。等咱们考上z大了,我再告诉一件了不起的秘密。”
    “什么秘密?”
    “等一起考上了再告诉你。”莫桐超过他走到前面,抬胳膊装作擦汗的时候抹了把眼睛,跑出去一段才扭头笑着说:“你干嘛非得做小工?应该出去找点其他活儿,家教、画画都行。就是工厂里,暑假的时候也有招学生工的。你真该出去看看。”
    邵乾惭愧不已。他放了假第一想法就是过来找邵安,干起来体会到了兄长的辛苦,却也发现自己干这个确实有点勉强。虽然体力劳动产生的疲惫要比脑力劳动好恢复的多,睡一觉就能缓过来。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看书或者是想事情,每天身体上的疲惫,让大脑都变得钝起来。
    “出去找工作吧,比这里挣得多,还长见识。”莫桐撺掇。
    “再看吧。”邵乾最近几天也有点适应了,最起码没有刚开始那几天,睡下就起不来。
    莫桐瘪嘴,不过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到了门口的时候,邵乾叮嘱说:“你赶紧回去吧,以后大晌午的别出来乱跑,脸都晒脱皮了。”
    莫桐随意点点头,顾自发了会儿呆,抬头认真道:“邵乾,这次我原谅你了,以后可就没有这么轻易原谅你了。”
    邵乾有点莫名,莫桐摆摆手,扭头推上自行车,猛地跑出去两步跳了上去,摇摇晃晃地上了公路。
    莫桐想,即使我们只是好朋友,当初我被何东欺负的时候,你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冲上来给我解围呢?即使我们只是好朋友,也不应该这样吧。我且原谅了你,但不能有下一次了,绝对不能够有下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直接跳到高三去,需要一个适当的转折啊
    39赠你暖光
    作者有话要说:一眨眼,已经到了高三。时间真是奇妙,任你怎么原地打转,它都好不回头的跑得飞快。这一年邵乾20,莫桐16……
    北区的教堂在莫桐的殷切期望下和莫良玉夫妇的深刻惋惜下,还是拆了。不过拆的时候邵乾已经度过了一个相当艰苦的暑假,从一个双手还算光滑的学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劳动者。
    莫桐提前一天去了学校收拾宿舍,好吧,其实是和某个人交流一下。邵乾倒是为了迎接新学期提前四五天就从工地上下来了。邵安不允许,想着他休整几天,提前看看书,也能缓缓身上那股子洋灰味儿。
    收拾房子的时候莫桐盘着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正在吃一包开心果,旁边还放着一盒金装金帝巧克力。上面几个金黄的字体格外显眼――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这些稀罕玩意儿邵乾根本就没有见过,也就是巧克力,在他来读高中之后,在班上见别人吃过。不过他也不太感兴趣,他对于零食完全是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因为从小就没有吃过,基本也就没什么想法。
    “看你的手,夏天都能裂口子。”莫桐苦大仇深地掰果壳,等邵乾拖地拖到脚边的时候,探身塞到他嘴里两颗。
    “过几天就长好了。”这倒是实话,年轻人什么都恢复的快,只这几天他的手已经恢复了不少。
    “艺术家的手,必须得干净修长。你这样要是出去说你是特长画画的,肯定没人信。”莫桐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邵乾那双糙了不少,却依旧修长漂亮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北区的教堂要拆了呢,回头我们俩去给他们画拱顶壁画吧,工钱肯定不比邵安哥低。”
    这话听着让邵乾总觉得哪儿不对,停了动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哪儿不对,只觉得莫桐塞给他的这种干果真好吃,特别的香。
    “邵乾。”莫桐踢踢腿引他注意。
    邵乾停下动作抬头看他,见莫桐一脸严肃,忍不住直起腰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莫桐抬手指指自己的嘴唇上面,比划了一下说:“邵乾,你胡子好长了。”
    邵乾挠挠头,略有点尴尬。像他这么大的男生,有些已经开始刮胡子,大部分还和他一样,保持着嘴唇上面毛绒绒的。
    莫桐继续说:“梁山去年就开始刮了,还用生姜抹这里,想让胡子长得更粗点。不过你可不要学他,长太粗也不好看。”
    莫桐自言自语似的继续嘟囔,“等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套刮胡刀好了。你可别说不要,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和好了。”
    莫桐眼神有点散,看着阳台上一处光斑神思乱飞。他到现在也没怎么长胡子,就算有一层绒毛,也是发黄毛绒绒的,不像邵乾他们,黑乎乎的特别男人。莫爸爸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莫桐曾盯着看过,莫爸爸说,你以后也要这样一天一刮。现在看着细,如果经常刮,会越长越黑。那么以后邵乾的胡子也会越来越扎人,前一天刮过,第二天起床应该就长出来了吧。接吻的话……唉呀!
    莫桐神经质地呵呵笑了笑,脸上有点红。扫一眼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他的邵乾,干脆也不掩饰,又盯着他的脸嘿嘿笑了笑。
    邵乾觉得有点慎的慌,拖地到门口的时候把房门打开,好让窗外充满眼光的空气流通进来,冲走那股邪气。
    宿舍的人估计是玩疯了,没有人像他们俩一样这么早就回学校。两个人傍晚去食堂帮忙大扫除,大师傅稀罕得不行,“不是吵架了吗?又和好了?”
    莫桐耸肩,“谁和他和好了?我们就没吵架。”
    大师傅哈哈笑,粗手趁莫桐不防备搓了下他的脸,啧啧舌道:“不可爱了。”(没有婴儿肥,不好揉了)
    莫桐要发脾气,大师傅已经笑着腆着肚子刷那口特大号的锅去了。
    两个人同一宿舍这么久,只两个人住在一间宿舍的经历还是没有的。晚上,宿舍黑灯瞎火的,邵乾在外面厕所冲过凉,穿着大裤衩趴在床上,等着烧完水看书,莫桐把热水器丢在水桶里偷偷烧水。(不让用违规电器,用热水器的时候怕跳闸,电棒不开)
    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却气氛融洽。莫桐终于烧好了一桶水,拔了插座打开电灯,邵乾手里的书本也终于开始翻动。洗手间一层楼只有一个,宿舍有一个窄小的阳台可以挂衣服晒晾。莫桐从外面端了凉水兑好,拍拍上铺,“帮我提到阳台上。”
    邵乾叼着一根圆珠笔翻身跳下来,帮他把水拎到阳台,疑问:“你就在这洗?”
    “要不你陪我去厕所?我不敢去,黑乎乎的。”
    邵乾没回答,顺手拉上窗帘又上了床。床铺在上面,又靠着窗,莫桐在里面脱衣服看的一清二楚。邵乾也没觉得有什么,平时冬天去澡堂洗,也是一群男生赤身裸体。邵乾甚至在莫桐转身踮着脚往床上扔衣服的时候扫了他一眼,暗自嘀咕确实是没长大,毛都没几根。那地方颜色也很浅,很符合娇生惯养的特性,不像他们这些粗人。
    莫桐的心境确实完全不同了,在邵乾毫不遮掩的目光暴露下小桐桐有点亢奋,激动地微微站立着。莫桐背过身去,舀着水冲洗。洗的差不多了扭头冲垂着眼认真看书的邵乾说:“帮我擦擦背。”
    邵乾再次叼着圆珠笔跳下来,穿着拖鞋进去,接过毛巾给他擦后背,干干净净细白细白的,没什么好洗的。邵乾把圆珠笔别到耳朵上,弯腰在桶里洗毛巾,又给擦了一遍道:“这么干净,没什么好洗的。”
    莫桐没吱声,他心情很好。邵乾不避讳自己在他面前洗澡,看来是有点接受他和何东那样的关系。也就是说,他对于自己有可能喜欢男人是不避讳的。他哪里知道,邵乾只不过是太长时间没见过何东,又下意识地排斥去想两个人搞冷战的原因,完全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这个夜晚还是相当炎热的,两个人没有锁门,打开着,让风南北流通一下好凉快一些。莫桐收拾妥当躺在下铺,伸长腿用脚尖一点一点在邵乾的床板上“行走”。静谧的夜,偶尔可听见邵乾翻书的声音,和风穿过宿舍轻微的声响。莫桐微闭着眼睛聆听,仿佛这样就是整个世界。
    正式开学又是忙乱的几天,邵乾收拾自己高一课本和资料的时候,发现一本白彩盈的笔记。因为放学就要第一时间往餐厅跑,有时间还给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周过去了。因为邵乾有过一段时间经常来找白彩盈,新学期的学生都有些兴奋,见他约白彩盈出去有男生就开始吹口哨。行的端正,邵乾反而不在意他们的起哄,还扭头冲那个男生笑了笑,倒是弄得对方一脸的尴尬。
    邵乾把笔记本还给她,道歉说:“真对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课本中间,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
    “没事,反正我也不用。”白彩盈低着头用脚踢着墙角,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在聚集勇气,接着才开口说:“你知道何东为什么没来上学吗?”
    “啊?”邵乾莫名,“他没来上学吗?”
    “你们暑假没一起过?”白彩盈问。
    “我留在学校工地打工,我以为他回家了。”
    “哦。”白彩盈用有些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你要是有时间,能去他家里看看吗?没道理他不来上学,家里人也不来找,班主任也没提。”
    “行,我放学就打电话回去。”
    “谢谢你。”白彩盈说完,点点头就跑回了教室。
    邵乾回头看看后面那张空了的桌子,倒是真有点着急了。他觉得何东莫不是在回学校的路上和别人打架了?或者是遭人抢了?
    事实上邵乾没撑到放学,第二节下课的时候跑去一班看了看,见依旧没有人,就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去找公共电话。只不过刚下楼,就看见了何伟业。邵乾觉得,仅仅一个暑假没见,何伟业就少了不止一点半点,而是本来还算乌黑的头发,仿佛只过了一个暑假,两鬓就已经花白。邵乾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跑过去,“何叔叔,何东出什么事了?”
    何伟业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扯出来一个安慰的笑脸,“邵乾能不能先去和班主任请个假?叔儿找你有点事儿。”
    “昂。”邵乾茫然地应了一声,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转身跑回教学楼。毕竟曾经就是好学生,假很好请,刘铭洋只让回来之后补假条就让他回去了。邵乾去教室把课本收拾起来,走到前面俯身对正在画《遇见绿城》卡通系列画的莫桐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午饭的时候你给饭堂师傅打声招呼。”
    莫桐在他俯身下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捂住了画本,听他说完眨着大眼睛频频点头。邵乾出了教室莫桐才忽然想起来什么,站在凳子上脑袋钻过窗户问:“你出去干嘛呀?”
    “何叔叔找我有事。”邵乾回了一声拐进楼道下了楼。莫桐挂在窗户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何叔叔”估计是何东的爸。第一个想法就是,何东的爸爸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儿子喜欢邵乾,想要找他算账?又一细想,很肯定的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即使被发现心底那点龌蹉的想法,何东也不会拉邵乾当盾牌吧。他们可什么都没有发生,顶多就算一个好学生被一个伪君子给惦记了。
    “又耍什么招数?”莫桐嘟囔。无趣地退回来坐在座位上,看着桌子上的那个画本,方才自己捂住的那一页,正好是前不久发生的一幕。小个子睡在下铺努力扬起身体用脚尖碰触上铺,上铺大个子在认真看书。那只脚的位置正叠加在大个子心脏的位置。小个子微闭着眼睛,似乎在聆听对方的心跳。背景是幻想出来的夜空,很唯美,很温暖。
    40赠你暖光
    何伟业带着邵乾去了一家面馆。不是中饭的时间,除了柜台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再无旁人。何伟业随便点了两个凉菜,要了两瓶冰啤,给邵乾点了一碗烩面。等东西都上来才开口说,“我们慢慢吃,叔想和你说点事儿。”
    邵乾不太饿,因为有点怕何东出事,也并没有胃口,不过还是在何伟业的注视下,安静地喝了几口面汤,吃了两筷子。这才抬起头问,“我正好想给您打电话,听何东班上同学说,他开学没有来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何伟业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圈飘起来的时候钻进眼睛,辣的一瞬间就湿了眼眶。他眯了眯眼睛示意邵乾继续吃,自己也夹了口凉菜就着啤酒吃了,“何东从小就没你懂事,什么都让家里人操心。”
    邵乾懂事地没接话,等着何伟业自己说。
    何伟业闷头吃了几口凉菜,才又接着上一句话开口,“上学期,高一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何东有什么异常?”
    “啊。”邵乾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我经常去他班上借他隔道女孩子的笔记,他班上有几位老师很优秀。何东挺耍得开的,同学关系也好。比我好。后来,好像有逃课过几次,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怎么了。”
    “他喜欢一个人,你知道吗?”
    邵乾眼睛躲闪了一下,咬咬牙摇头,“不知道,他们班上的?”
    “不是。”何伟业沉静地弹烟灰,眯着眼睛看着邵乾斜后方,半晌才开口说:“我知道,你要是晓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儿,肯定会告诉我和你王姨。叔儿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回家,回叔儿那,和何东好好聊聊。”
    邵乾点点头,有些心虚地一直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吃饭。耳中听着何伟业缓慢地说:“我和你王姨,对何东期望向来不大。只希望他健健康康的长大,能正儿八经的找份工作,知道怎么做人,就够了。只做人这一条……我们不希望他走上邪路。你回去,和他好好聊聊。他或许还愿意听你几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有什么事儿不告诉我和你王姨,也会愿意和你说吧。”
    邵乾疑问:“何东是?”
    “做了我们旁人都不允许的事情,你劝劝他。这是要被判流氓罪的。”
    邵乾忽然想起前年因为借着教女青年弹吉他唱歌的机会,和好几个女青年谈朋友的歌手张行,后来也是被判刑锒铛入狱。原因不过是道德败坏,让女青年怀孕却不和对方结婚。那他和莫桐……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没在说话,邵乾是心虚,何伟业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变坏就变坏了。他在何东身上倾注了所有在另一个人身上无法倾注的感情,何东几乎是他的精神依托。从孩子出生,到能在他怀里踢腿耍拳,能骑在他脖子上看外场电影,能走路,能背着书包上小学……这么多年走过来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过去了,怎么能说变坏就变坏了呢?
    一整个暑假邵乾都呆在工地,自然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何伟业去找了张启乐,直接在培训班就把人约了出去。倒是没有动手,何伟业毕竟是一方乡长,保持着该有的气度。何伟业问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和经过,张启乐倒是没有保留,告诉他两个人是在公园约到的,其他再没有什么。何伟业要求张启乐离开,对方的态度很明确,如果何东愿意离开,他肯定不会留。但他不会主动说出那句话。
    何伟业气哼哼的起身要走,张启乐抬头道:“叔叔,别忘了买单,我没带钱诶。”
    何伟业走了之后,张启乐一个人安静地把点的好菜都吃了。离开饭店的时候肚子微凸,恨不得扶着墙出去。他本来大可以把东西打包回去给何东当晚饭,不过人都要走了,还喂他干什么?养肥了也不是自己的了。
    那之后不久,何东就从他那里消失了。消失的很彻底。张启乐把何东用过的东西打包塞到了柜子一角,又开始一个人安静的生活。因为知道结局,接受起来倒也不算很难过。只是夜里会忽然惊醒,下意识的摸身旁,空落落的。
    何东是不是自己选择离开的,或者是被何伟业捉回去的,他不关心。其实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个体。离开那张床,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谁还能牵绊得了谁?徒增烦恼罢了。
    张启乐的猜想不错,何东确实是被何伟业捉回去的。见过父子俩打架吗?他们就是一场搏斗定输赢。何东是在几次避让后,被何伟业用棍子抡到脑袋,晕乎中被绑了手脚拖上车给拉回了家,那之后就关了禁闭。
    开学的时候不是何伟业不让他来,是何东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到学校来。他本来就对学习兴趣不大,对做那个伟大的垫底的倒数第一名,兴趣更不大。他不来正好,何伟业也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能通过读书成才。本来还计划着让他凭着烂成绩读一所专科,如今看来,一点必要都没有,反而让他在社会上学坏。
    可是总关着也不是办法,何东倒是也不怕被关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聊了就在上面扯着嗓子唱歌。何伟业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是希望邵乾的话何东能听一点,哪怕只是听那么一句两句,也就足够了。
    直到进了何伟业的那个小区院子,邵乾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之前很热络打招呼的人,见到他们有点不尴不尬的笑,好像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一样。邵乾不知道,何东是白天睡觉夜里唱歌,把四邻八舍唱得头冒青烟,还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何伟业家那个小子,脑子估计出问题了。可人家儿子再怎么不济,老子也毕竟是乡长,猜了不敢问,只心里纠结的很,见面了变都表现在面上。
    何伟业想必是已经习惯了,只垂着眼皮点点头继续往家走。等邵乾跟着何伟业进了家,眼看着何伟业拿钥匙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才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邵乾往里探探头,入目的是穿着三角裤头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呼呼响的人。头发已经有点长了,却没有剪,乱糟糟的蓬在头顶。邵乾没往里走,而是扭头看何伟业,“何东病了?”
    “呵。”何伟业喉间发出一个声音,摆摆手道:“你们聊聊吧,随便聊什么。我还得去上班,嗯,得去上班。”
    何伟业离开的时候故意把房间的钥匙扔在客厅的茶几上,金属碰撞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随便吧,随便怎么样吧。何伟业觉得,如果何东愿意走出这个房间,就随便他怎么样吧。只当是这个人死了,也好过每天烂肉一样腐烂在这间屋子里。等王桂芝回来,他就说,何东偷偷跑了。他只当没有这个儿子,只当是小时候就死掉了。
    何东似乎丝毫不受外界声音的影响,只伸手抓了抓大腿就继续睡。邵乾站在门口看着何伟业出门去,又看了何东片刻,没有打扰何东睡觉,而是先环视了一下何东的房间。
    全然不像他之前来的时候那样整洁,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个猪窝,看样子房间的主人能在一堆垃圾中刨出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够了。床边的书桌上有两本被随意撕过的课本,一旁是折的飞机和几个什么也不像,又被团起来的纸团。
    邵乾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何东开始开场白,只过了一个暑假而已,竟然有了许多陌生感。邵乾走近一些,看着何东那张似乎又有些吃胖的脸,选择拿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砸在他脑袋上。
    何东闭着眼睛就跳了起来,嘴巴里叫道:“我操!你们还想怎么样!”
    邵乾仰头看着床上肌肉嘭张的何东,把手里的枕头往他身上一扔,自己看了一圈,把一旁凳子上的衣服扔到床上坐着,继续看桌子上的东西。何东有些无趣地挠挠头,打了个哈欠坐回床上,嘀咕道:“你怎么来了?我爸让你来的?操!”
    “我去给白彩盈送笔记,她说你一周都没去上学了,我回来看看。”
    “呵,骗谁呢?今天才星期四吧。”
    “这不没有过晕吗?”
    “嗨。”何东挠头,他脑袋痒,该洗澡了。他想臭臭家里那两位来着,结果还是自己受罪,每天自己个儿熏自己个儿呀。
    “要是周末啊,我妈肯定坐在我床边儿哭呢。她没在家,肯定是上班了呗。这是第四个白天没在我耳朵边哭了。清静!”
    邵乾笑笑,“怎么了到底?”
    “我那亲爸没跟你说?”
    邵乾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得开口道:“你和他,不是也有一个暑假没见面了吗?何叔叔干嘛还关着你?”
    何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搓自己的手,不免心底有点好笑。看来自己那爹没有告诉他自己和张启乐的事情。眼前这傻小子,难道还以为自己和莫桐搅在一起吗?
    何东四仰八叉地躺回去,“是啊,一个暑假没见面儿了,还怪想他的。”说着自己笑了笑,“怎么着,你们俩还僵着呢?”
    邵乾皱眉,“何东,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何东惊讶地看向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愤怒的人,愣了一下才说:“我这个,是基因问题。”
    见他眼神更迷茫了,摆摆手说:“说了你也不懂。”
    何东眨眨眼看了眼窗外,好久没有走出过这扇门了。王桂芝自从知道了那些事情,就把他看的很紧。早上做好了饭放进来,把门反锁了在出去。中午工作忙赶不回来的话,就做好了饭也放在里面。简直就是一个监狱。
    他倒不是跑不出去,若是想,多少法子都能成功。对付自己的妈,何东有的是办法。他只是懒得开口,懒得应承王桂芝以后不再喜欢男人的话,也懒得和她说太多。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捅了那层玻璃纸,让自己的妈从今以后都生活在痛苦里。最起码他们两口子现在看来,还是挺不错的。
    “你会不会觉得喜欢男人很恶心?”何东眼神也有些迷茫,看着窗外问。
    邵乾说不好自己的感觉,似乎发生在何东身上的事情太遥远,遥远到自己无法带入思考。可是这件事搅和着莫桐,却又不能让人那么平静。
    恶心吗?那要看对谁。对何东和莫桐他恶心不起来,也舍不得去恶心他们。一个是自己的挚友,一个是……也是好朋友。
    41赠你暖光
    “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个男的说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恶心,”何东接着问。
    “别问我这个,说说你吧。准备这么一直在一间小屋子里过下去,”
    “呵。”何东因为他的回避笑了一声,叹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喜欢男的,我妈不让我喜欢。说我再和男的做爱,就切了我这个。”
    何东带着自暴自弃的表情说这些粗鲁的话,竟让人发不起脾气来。他指着自己的下身苦笑,“没办法,生下来就没长好,喜欢男人。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也不怪你们这么觉得。”
    “我没这么觉得!”邵乾不知为何有点烦躁。
    “是吗,那你可真善良。”何东讽刺。
    邵乾深吸口气,“回学校读书吧。”
    “那可不行,我要是控制不住再睡上一回,被人发现了,你的那小跟班儿可就出名了。”何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邵乾,果然看着他嘴唇紧抿,颈侧因为隐忍愤怒迸出了青筋。
    何东哈哈大笑,指着邵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又可怜!果然听见邵乾下一句问:“你们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逼他了?他那么小!”
    何东止了笑,耸肩撇嘴,“你问他去。哪儿都是软的,还挺好摸的。”
    邵乾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怒视着他,拳头攥紧垂在身侧,终是没有砸出去。他不知道两个人的聊天,怎么三两句就成了这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邵乾转身往外走,嘴里狠狠道:“你要自己堕落,随便你,别拉上无辜的人。”
    “邵乾!”何东在他出门前喊住他,见他停了脚步,长吁了口气提高音量说:“以后估计见不着了,还当我是哥们儿吗?”
    邵乾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何东站起来,把刚才邵乾砸他的枕头砸过去,笑道:“就算我何东对不起爹妈对不起莫桐,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给我听清楚了!”
    枕头砸上他的后脑勺又滚到地上。邵乾不知道为何眼眶就有些发热,他背对着何东深吸了口气说:“想想你爸你妈。才多长时间,何叔头发都白了。”
    “是吗。”房门被关上的时候何东还在自言自语,“那关我攀拢∑涫滴腋煤弈愕纳矍,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都是应该应份的。可我没有啊。唉,算了,你们都是些高尚的人,只有我一个人自私又变态。”
    何东下床,把枕头捡起来拍了拍放回床上,看了一圈儿,开始收拾房间。他扯着嗓子吼“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并非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并非喜欢我!”
    何东吼着吼着,声音竟然有些发颤。有人从楼下经过,抬头看看乡长家的窗户,惋惜地摇头。有老人问:“何乡长家那个又犯病了?”
    “谁知道呢。”对方感叹,“希望白天犯了,夜里就别再犯了,我最近啊,都失眠了。”
    “唉,好好的一小伙儿。”
    邵乾站在小区门口,手伸进裤袋摸那几张钱。好在身上带着几块钱,不然他还真没办法回去。一阵风起,卷起一层沙。邵乾闭了下眼睛,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不行走出乡里,到了外面的大路上再拦车,能便宜一点。
    风有点大,风中似乎卷着一个人的哭声钻进他的耳朵,认真听,却又不见。邵乾停住脚扭头往小区看过去――窄小的窗,反光的玻璃,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里面囚着一个人。邵乾希望他能走出来,他本不该就这样的。那些童年共同憧憬过的未来,还一件都没有努力去实现。
    朋友啊,不管怎样,都祝福你。
    何东吼完无数遍的歌,才把小小的一间房收拾好。他随便装了几套衣服,去主卧翻找了几下。没有费事,就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打百元大钞。何东拿着钱在自己手上摔了摔,扯扯嘴角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挨个房间看了看,扣上帽子转身出了门。
    身后的房间在一声关门声中,陷入安静。杂乱的侧卧已经收拾干净,连床上的毯子都整整齐齐地按照军训的要求叠成了豆腐块。一角的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我走了。纸一旁有两道水渍,延长到桌边,像两条无穷无尽的路。
    邵乾回到学校的时候,下午课上到第二节。他打报告进门,发现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瞧。邵乾低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掏出课本,很久都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老师讲的内容上。李明伟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安慰,搞得他莫名其妙。他好几次忍不住朝前看,都能对上莫桐看过来的担忧视线。邵乾心里有些恼,总想发脾气,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发,又该怎么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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