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度顿时回过神来,迟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一个月你就能够将他们教的读书写字?这根本不可能的好不好。就算是我再等上一个月,你也不可能将他们教出什么效果,只不过是白白在这里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那要不要咱们再赌一把?”方孝孺眼睛眯起,看着韩度。
    韩度愣然了一下,低头沉思片刻之后,抬头无奈的笑道:“好吧,即便知道是你的陷阱,我也要往下跳。一个月就一个月,不过一个月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跟我回大明。”
    “一言为定。”方孝孺顿时笑着和韩度击了一掌。
    韩度感受到手心的阵痛,不知道方孝孺究竟哪里来的信心。
    既然要教书育人,那隔日方孝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韩度既然觉得在这里继续逗留一个月,而方孝孺又想要教书育人,韩度便将自己独门的秘籍拿了出来。将为了让儿子快速识字,所画过的各种事物,又重新画了一遍。
    将东西交给方孝孺的时候,他大喜过望,甚至直言对于让酋长儿子识字更加有信心了。
    韩度闲暇了下来,蒋明便来陪着韩度聊天。
    一个火堆旁边,蒋明用树枝翻滚了一下埋在灰烬里的土豆和红薯。自从韩度用活将这两样东西烤着吃过之后,就再也每人吃煮的了。烤的和煮的,味道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完全没法比。
    放下树枝拍拍手问道:“侯爷,那天你们在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末将在下面,怎么看到侯爷和方大人朝着那些雕像跪拜呢?”
    韩度抬头看了蒋明一眼,慢慢呵呵笑道:“怎么?你想知道?”
    “这个.......末将就是有些好奇。若是不能告诉末将,那侯爷就不用为难了。”蒋明神色谄谄的说道。
    韩度捡起地上的木棍,将灰烬里的土豆翻了一个面。看着跳动的火焰,说道:“倒并不是不能够告诉你,而是你听了也未必会相信。”
    “末将未必相信?这,这话从何说起?”蒋明眼睛里的好奇之色,更加浓厚。
    韩度见他真的想要知道,便娓娓道来和他说了一番。
    蒋明听完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成圆形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他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但是绝对不会想到,在这几万里之外,竟然还有能够和华夏有着联系的人。
    “侯爷说的是真的吗?这简直是太难以让人置信了?咱们从海上过来,那完全就是九死一生,他们连个像样的船都没有,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韩度没好气的瞪了蒋明一眼,然后迟疑着说道:“不过,方孝孺通过几块玉圭上的铭文,说这些人祭拜的祖先都是殷商的先祖。”
    蒋明听了默然下来,方孝孺的秉性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读书人都讲究一个治学严谨,想来以方孝孺的身份,不至于会在此事上开玩笑。
    想到这里,蒋明顿时压低声音,凑近韩度问道:“侯爷?那这些人还真是咱们大明的亲戚了?”
    “好,亲戚这个词用的好。”韩度顿时笑着拿手指点蒋明。完了拍了拍大腿,说道:“唉,你还别说,这里面还真有点亲戚的意思在。”
    蒋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韩度这样说,胸口里面顿时憋着一股闷气。转头看了一眼那些殷地安人,见他们浑身上下身无片缕的样子,就好似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样。
    不服气的嘟囔一声,“谁稀罕有这样的亲戚......”
    韩度看了满脸不乐意的蒋明一眼,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还真别不服气,本侯告诉你,这些人还真的有可能是你家亲戚。”
    见蒋明就要反驳,韩度伸手压住他的话,继续说道:“你家的蒋姓,源自姬姓,商周相去不远,说不定还真有你的亲戚也说不定。”
    蒋明听着韩度故意搞怪的话,无奈的说道:“那要是这样算的话,整个大明就没有不是他们亲戚的了。”
    “哈哈哈......”
    仅仅一个月,酋长的儿子竟然就真的识得一些字了。
    韩度都不知道该说是方孝孺教的好,还是这酋长儿子学的快。
    不过该说不说,这酋长儿子的确是天赋异禀,仅仅一个月他已经能够和方孝孺做出一些简单的交流了。还给让方孝孺给他起了个名字,翟远。
    在这一月期间,方孝孺除了教导翟远之外,有空闲的时候还将土丘高台上的各种文字给做成拓片拓下来。准备带回大明,明明研究。
    这一日,方孝孺如同往常一样教导翟远简单的日常语句。通过这么一个月的教导,翟远和方孝孺之间的交流虽然还是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已经能够明确表达出他的意思了。
    接近尾声的时候,翟远忽然问道:“先生。”
    “嗯?”方孝孺放下手里的纸张,抬眼看向翟远。
    这些纸张是根据韩度的建议,专门挑出来的一些日常用语。原本按照方孝孺的意思,应该像启蒙一样,按照单个的字、词、成语、文章逐步教导翟远的。
    可是韩度却说,只需要先让翟远认识字,和一些常用的词语,然后便可以直接教导他日常用语就行了。这样会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能够说汉话,能够和咱们交流。至于成语和文章,饱含着先贤的微言大义太过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让翟远学明白的,而且这些东西也很多都在日常的交流当中用不上。
    最终,方孝孺不得不点头同意了韩度的说法,不再求能够让翟远按照读书人的途径学习汉话,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让他能够和自己交流。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翟远已经完全学会,说起汉话来虽然口音古怪了点,但是交流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翟远面对方孝孺的眼神,感到一股极大的压力,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问道:“先生是要回到大明去了吗?”
    方孝孺神色恍惚了一下,之后才回过神来,叹道:“落叶归根,怎么可能不想回去?”
    翟远愣神的看着方孝孺,显然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见此,方孝孺连忙解释了一下,“就是从哪里出生,就要死在哪里。大明是我生养的地方,出来一年有余了,也该回去了。”
    听到方孝孺真的要回去翟远顿时焦急起来,连忙问道:“可是先生还有很多没有教我,先生回去了,我怎么办?”
    这要是换个人和方孝孺这样说,如此无礼之人,方孝孺肯定会懒得理他。不过他知道由于韩度一再的强调速成、速成,导致现在翟远说话就是直来直去,一点拐弯抹角的动作都没有。
    更严重的是翟远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次序完全是乱套的。不过好在汉话的优点就是信息承载能力极为强大,即便是次序错乱也不影响理解其中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方孝孺干脆直接问道。
    翟远连忙说道:“学生想要和先生一起走,这样不仅可以跟在先生身边继续受教,还可以去见到大明的样子,这样不是两个都好?”
    方孝孺眉头微微一瞥,下一刻又立刻舒展开来。疑惑的看着翟远,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要知道此去可是数万里之遥,甚至还能不能再回来都是一个未知之数。因此,方孝孺虽然要走了,但是也没有向翟远提出让他跟随着去大明。因为在方孝孺看来,让翟远和亲人分离,这是不人道的,没有想到翟远竟然自己提了出来。
    翟远点点头,继续说道:“先生不是说我的先祖有可能和先生的先祖有关系吗?我也想要去大明看看。”
    方孝孺心中一动,顿时也觉得翟远能够去大明也是一件好事。现在方孝孺正对考证这些人祖先和华夏先祖的确切关系呢,如果翟远能够去大明的话,对于方孝孺的考证之事助力可是相当的大。再加上翟远学汉话也很快,要不了多久肯定就会读写,那时候翟远就完全可以帮上方孝孺的忙了。
    方孝孺心里已经有了让翟远一起去大明的想法,不过嘴上还是说道:“在我们大明的习俗里面,讲究的是父母在不远游。此去大明数万里之遥,先不说你还能不能够回来,即便是能够回来那恐怕也是不知道多久之后的事情。我觉得,你想要去大明这件事,还是和你父母商议一下吧。”
    翟远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说道:“我已经和父母说了,他们也已经同意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和先生一起去大明了?”
    其实去大明这个想法,并不是翟远自己的。而是他的酋长父亲,主动让他去的。他们的部族虽然不会缺少粮食,但是并不是说就没有纷争,就能够从出生一直到死都是安稳的。他们部族之间,也是有着纷争。依附强者,就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生存法则。
    虽然这些人的国度,叫大明。据说是在大海的另外一边,在几万里之外。但是从这些大明人的强大来看,那肯定是一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国度,甚至有可能和太阳神的国度一般强大。翟远能够有机会去,无论如何都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至于这么远翟远去了,还能不能够回来。能回来当然是好,但即便是不能回来,他也不止翟远一个儿子。
    方孝孺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翟远还提前做好了这些,下意识的点头。既然他都已经和父母说好了,那他自然没有阻止翟远的理由。
    当天方孝孺就找到韩度,将翟远想要去大明的事情和韩度说了。
    韩度惊讶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
    “好事?”方孝孺有些疑惑的问道。翟远去大明,对于自己的考证来说自然是好事,但是这和韩度有什么关系?怎么到了韩度嘴里,竟然也是好事一件了?
    难道韩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这么给自己面子?
    “好事!”韩度郑重的点头。
    韩度都还没有想过要如何将这些殷地安人给划入大明呢,没有想到方孝孺竟然就给了韩度一个惊喜。
    试想一下,如果这些殷地安人开始说汉话、写汉字,再加上如果能够将他们的祖先考证的和华夏先祖联系在一起。那将来这些说汉话、写汉字,甚至连长相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婴儿出身的时候,还有着和大明人一样臀部青色印记。
    说他们是华夏血脉,谁不赞成?谁敢反对?
    心里起了波澜,韩度就再也按耐不住,连忙翻身站了起来,搓着两手激动的说道:“他们想去就让他们去,你不是还教了其他人吗?你告诉翟远,让他挑几个和他一起学汉话的人,和他一起去。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部族酋长的儿子,身边带上几个随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方孝孺深深的看了韩度一眼,猜到他心里肯定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不过这件事对于方孝孺来说,也是好处多多。于是,他便故作不知的没有追问韩度。点点头,便算是将这件事给答应下来。
    得到了方孝孺原因带翟远去大明的消息,酋长非常的高兴,甚至还专门为大明人的慷慨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
    在得知金子在大明也很值钱之后,酋长为了避免儿子在大明受苦,顿时将木头屋子里的黄金都拿了出来,让翟远带走。
    翟远还没有登上大明水师的战船呢, 就一跃而成为船上最富有的人。
    韩度将沈周等人携带的铁甲钢刀送了一部分给酋长,赢得酋长的对韩度大礼膜拜。
    不是韩度不肯全送,而是方孝孺提醒韩度,此行还要不知道多久才可以回到大明。左轮虽然犀利,但是极度依赖于子弹。而再多的子弹,也总会有消耗殆尽的一日。但是钢刀铁甲不同,可以一直用下去。顶多砍钝了再磨利便是。
    沈周等人的大船,被韩度给轰破了一艘,已经完全没有了修补的价值。其他五艘船,将损坏的地方修补好之后,被韩度带着一起离开。
    八艘船浩浩荡荡的沿着海岸线北上,韩度站在船首上眼神沉凝。
    方孝孺走了过来,好似无意的问道:“你将那些人带回大明,你想过没有他们的结局会如何?”
    韩度侧脸看了方孝孺一眼,不用问都知道方孝孺说的是沈周那些人。
    “怎么你想为他们求情?”
    方孝孺眼神定定的看着韩度,没有说话。
    韩度深吸一口气,他已经知道了方孝孺的回答。想了一下,才沉吟着说道:“我知道,你是看着他们大多都是老弱妇孺的情况下,对他们于心不忍,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
    沈周等人当中的精壮,几乎都参与了抢夺殷地安人祭品,被韩度给消灭在了部族的栅栏外面。船上留着的,都是沈周等人的家眷。
    方孝孺脸上疑惑神色大起,连忙问道:“为什么?皇上问罪,除非是满门抄斩,否则都会避开老弱妇孺呢,你为何又要如此执着?”
    韩度深深的看了方孝孺一眼,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恶劣。就算是和方孝孺解释,他也未必就能够明白。
    韩度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便说道:“那就让皇上决断吧。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命,怪不得他人。”
    韩度有句话没有和方孝孺明说,妇孺韩度也会心生同情,但是绝对不包括这些人。这些人为了夺权甚至不惜祸乱天下,导致整个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虽然说,正是因为这些人故意藏匿粮食,倒是天下动荡不安,大明才有机会趁势而起,鼎立天下。但功是功,过是过,天下百姓因此死了那么,这些难道不都得算到这些人头上?
    而且他们对于大明百姓,也没有丝毫的客气。私印宝钞席卷天下财富,致使大明立国十几年了,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穷的跟土哈哈似的,就只肥了他们自己。
    这些人妇孺的确是可怜,但是难道元末时候的天下百姓就不可怜?到现在大明都还有百姓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难道就不可怜?
    这些妇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情,但是试问那些从大明席卷走的财富,他们享受没有?
    方孝孺见韩度态度坚决,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在北航的路途当中,翟远显露出了他与众不同的重要性出来。沿途靠岸的时候,几乎都能够遇到当地的殷地安人,显然这些人是遍布了整个大陆的。
    不是所有的殷地安人对于外来人的态度,都像是翟远的部族那么友好的。有些殷地安人在发现了韩度等人之后,甚至招呼都不打,就想要攻击他们。甚至还在大意之下,被这些殷地安人给偷袭,伤到了水师将士。
    韩度脸色铁青的看着躺在地上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嘴唇发黑的水师士卒,这士卒不过二十多岁,跟着韩度一路不远几万里来到这里,没有死在狂风巨浪的天威之下,竟然倒在了这里。
    刚才这士卒不过是因为吃了饭之后,尿意来袭想要找个地方解决一下。结果就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毒刺给钉在脖子上,这毒刺的毒性极为猛烈,不过短短盏茶功夫就口吐白沫倒地气绝身亡,连随军的郎中都来不及抢救。
    翟远将毒刺从士卒脖子上拔了下来,递到韩度面前说道:“侯爷,这是一种本身就带着很厉害毒药的树木,在我的部族里面也有,通常我的族人都是拿这个东西来狩猎猛兽。”
    韩度撇了一眼,便知道这恐怕就是十辈子只闻其名,没有见过的毒箭木。
    倒是方孝孺从翟远手里拿过来看了看,一根普通的树枝上面绑着一小节尖锐的木刺,木刺上还沾着淡淡的黑色血液。
    “这东西很毒?”
    韩度见方孝孺没有把这东西当回事,连忙回了一句:“真正的见血封喉。”
    方孝孺被韩度的话给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将其扔掉。见血封喉,这是文人用来形容毒药猛烈的话,在方孝孺的印象当中,几乎没有上面毒物能够真正做到见血封喉。即便是大名鼎鼎的砒*霜、鹤顶红之类的,都不可能做到见血封喉。
    但是现在韩度却着重说了,这东西能够真正的见血封喉,方孝孺不由得不怕。不敢置信的看向韩度,问道:“你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韩度沉凝着点点头,指了指尖端的那一节木刺。解释道:“这叫毒箭木,别看这么细小的一点,这树木自带的汁液对于人来说是致命毒药,这么一点就能够要了人的命。”
    “这东西这么危险,还是小心收起来吧。”方孝孺说完,将树枝递给身后的水师士卒。
    士卒听到连侯爷都说这东西危险,自然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将尖端的木刺解开取下。
    韩度神色黑黑的看着眼前的丛林,刚才这个士卒惨叫着倒下之后,眼前的丛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丝毫的动静,显然对方还潜伏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这是想要继续偷袭,将自己等人全部吃下吗?韩度嘴角噙着冷笑,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翟远见大明水师死了人,他的脸色也不好。这些日子他的汉话说的越来越流利,在船上和水师将士混成了一片。现在看到有人死在这里,自然物伤其类伤感起来。
    不过,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和韩度说道:“侯爷,那些人应该还没有离开,让我前去和他们沟通看看。”
    韩度立刻挥手,止住了翟远,冷笑着说道:“不用,既然人家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朝咱们下死手,显然是没有想过和咱沟通。你上去不仅不会有丝毫的作用,反而会将你给陷入到危险当中。”
    “不就是杀人吗?本侯也会。来人!”
    “末将在。”蒋明立刻在韩度身边俯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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