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落雨图》展开,上面是一副烟雨青山,农田茅屋,少女垂手侍立的场景。
    画得是栩栩如生,令人惊叹。
    一看即是大家手笔。
    曹文忍不住赞了一声,道:“此画真乃神作,可和我的香儿有何关系!”
    他再细细一瞅,与那画中女子四目相对,“这少女和香儿倒十分相似!”
    看着看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那少女竟红着眼,在画中哭了起来,眼角垂泪,呜呜咽咽。
    一幅会哭的画?
    闻所未闻啊!
    曹文吓得脸色一白,“有……有鬼!”
    的确有鬼!
    香儿抹掉眼泪,在画中茅屋前走了两步,哽咽道:“曹公子,近来可好?”
    曹文本就害怕,听见画中传来香儿的声音,更是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脸色煞白道:“道长!画……画里的人动了!”
    “她……还会说话!”
    李元上前,扶起曹文,将《茅屋落雨图》放在眼前,道:“书生莫怕,你再仔细瞧瞧,画中人到底是谁!”
    曹文深吸一口,渐渐冷静,仔细观察画中之人,越看越像香儿,连声音也十分相似,他试探道:“你……你是香儿?”
    他的香儿,怎会出现在画中?
    曹文糊涂了。
    感觉自己在做梦。
    画中女子黯然神伤,微微点头,“曹公子,香儿对不起你!”
    “香儿早已……死了!”
    说罢,眼泪止不住地掉,在那画中掉于青石地面上,与湿漉漉的雨地浑然一体。
    曹文既惊讶又震撼,整个人如遭雷劈。
    “死……死了?”
    “香儿,那你现在……”
    香儿点头啜泣,“我已是鬼身!”
    曹文狠狠捶打自己的脑袋,以保持清醒。
    作为凡人,他实在难以接受如此大的信息量。
    简直比做梦还玄幻!
    “道长,求您告诉小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曹文跪拜在地,有些崩溃。
    李元摇头,将《茅屋落雨图》递给曹文,道:“此事,让香儿姑娘自己说吧,贫道在外等着。”
    说罢,走出房屋,关上了门。
    他不是不识趣的人,此刻待在二人中间,无疑是个高亮度的电灯泡,不如让这对苦命鸳鸯互诉衷肠,道尽私言切语。
    清晨。
    不知不觉,红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照耀大地,披上红通通的霞帔。
    氤氲雾气渐渐消散。
    天地一片清朗。
    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了缕缕白烟。
    男女老幼,各自忙碌。
    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概一刻钟后,李元听到屋里传来曹文悲恸欲绝的哭声,口中叫喊着“香儿”,别提多绝望了。
    想来是香儿将真相告知了书生。
    已成生死,阴阳两隔。
    换谁都难以承受。
    又过了会,应是香儿安慰了一番,曹文渐渐冷静下来,与香儿温言柔语,山盟海誓,说个不停。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日上三竿,快正午时。
    千家万户的烟囱又冒出了白烟。
    这时,门“嘎吱”一声开了。
    曹文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但见他双眼通红,面带泪痕,衣冠不整,面容好似一下苍老了十岁。
    目光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曹文走到李元面前,拱手道:“道长,香儿的事,小生皆已知晓。”
    “请问道长,要如何处置香儿?”
    李元抱臂而立,实言相告:“贫道只是一个人间修士,不管阴间地府之事,当交由城隍,由城隍处置。”
    人有生死。
    生时由人间法纪所管。
    死后当由阴间规矩所定。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皆在其中。
    曹文却“噗通”一声跪下,求道:“道长,小生刚刚和香儿商定,想求道长放香儿一马,让她继续留在阳间,莫入那幽冥地狱!”
    “生也好,死也罢!小生和香儿立下誓言,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求道长成全!”
    香儿在画中也跪拜下来,口中哭求:“求道长成全!”
    好家伙,在这演琼瑶剧么!
    看着这对苦命鸳鸯,李元颇是无奈。
    凡人男女有七情六欲,自然难脱情网,为情而痴,为爱而迷,以为那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殊不知所谓情感,大多是一时冲动罢了。
    唯有天地大道,方是永恒。
    这便是修仙人和凡夫俗子最大的差别之一。
    勘破七情六欲,方可道心大成!
    整日情情爱爱,腻腻歪歪,何谈成仙!
    “书生,香儿,你们求贫道无用。”
    “贫道非城隍,也非阎罗,管不了阴间之事。”
    “你们真愿生死相随,天长地久,该去求城隍爷成全。”
    李元不为所动道。
    曹文拜了三拜,抬头道:“道长,请问小生如何得见城隍老爷?”
    他一凡夫俗子,哪有见城隍的能耐。
    唯有相求李元。
    看这曹文心意坚定,李元便道:“也罢,贫道可以带你和香儿面见城隍,至于城隍如何处置,便看你们的运气了。”
    正好,他有两件事要找城隍处置。
    顺便帮帮这对鸳鸯,倒不难。
    “多谢道长!”
    “道长大恩大德,香儿永世不忘!”
    曹文和香儿同时磕头拜谢。
    言称日后一定报答道长的恩德。
    李元并未放在心上。
    看看天色,仍是白日,去城隍庙并不方便。
    于是他决定,再等几个时辰,等天黑后动身。
    正好,曹文和香儿也多了半日时间,可以好好温存一番。
    整整一下午,曹文抱着那幅《茅屋落雨图》,不肯撒手片刻,与香儿一会逗笑,一会诵诗,一会情意绵绵,一会互诉衷肠,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入夜。
    寒风阵阵。
    李元按照约定,带着曹文前去文阳县城隍庙。
    他并未骑乘如意葫芦,也未驾云,而是和曹文一同步行。
    大概半个时辰后,到了城隍庙外。
    城隍庙昏昏暗暗,空无一人,寒风凛冽,阴气森森。
    曹文作为凡人,又是个柔弱书生,到此地难免感到害怕,手脚不住发抖,冷汗涟涟。
    还好有道长在旁,才安心许多。
    再一想,有什么好怕呢。
    怕鬼?
    香儿不就是鬼么。
    鬼只不过是死去之人的魂魄罢了,无甚可怕。
    念及此,曹文不再恐惧,跟着李元大踏步走进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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