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这次升官,按照时间来说,肯定是够快的了。
    从毫无官职的庶吉士一跃成为翰林院检讨才俩月,又变成翰林院编修,虽然只是半级。
    只是,魏广德接下圣旨送走传旨官员后,魏广德还有点晕, 不明白怎么就多了个太常寺的官职,难道这就是之前给陈瑾准备的?
    太常寺典薄,这官可不怎么样啊。
    太常寺置典簿厅,有典簿,明制员额是二个人,职责是管理本寺吏员人役之事。
    明朝设置的太常寺管理范围其实挺多, 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等,只不过魏广德要去的典薄厅其实就是太常寺的杂物厅。
    对于这个兼职, 魏广德是比较失望的,只能到时候看看是不是只是在那里挂个职务,不用管事的那种。
    几日后,魏广德假期算是修满了,自然要重新回衙门里公干。
    升迁后的几天时间里,魏广德也没闲着,不断拜访和宴请他熟悉的京官和同年,现在总算是解脱出来了。
    魏广德先去的还是翰林院,毕竟他现在主要的工作还是在翰林院里面,人头也熟悉些,顺便问问那些在太常寺挂职的同僚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来了。”
    在魏广德走进尹台公房时,尹台看见是魏广德,笑笑, 指指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尹大人,我回来上值了。”
    魏广德还是躬身施礼,对尹台说道。
    “你现在已经是编修了,院里的情况你也熟悉, 说说你的想法,是继续修《孝宗实录》还是想做其他的事儿?”
    尹台这时候对他说道。
    魏广德很清楚,现在翰林院修的那些书早就有分配的,就算陈瑾被罢职外放,他那点差事也不会没人做。
    想想,觉得还是继续跟着吴清修《孝宗实录》的了,清闲,有时间可以做做其他的事儿,于是朗声回道:“我进院就跟着吴大人修《孝宗实录》,现在书还没有修好,我想还是继续做这个事儿吧。”
    “随你。”
    尹台对于魏广德的回答也只是笑笑,“晚上院里同僚要给你办个酒席,你可别爽约哦。”
    魏广德前几天就是和相熟的同僚有过来往吃喝,院里不少人他还不熟悉,所以知道今晚肯定是大部分在院里的都要来,自然满口答应。
    “尹大人,上面安排我去太常寺担任典薄,不知道以后我是以那边为主?”
    魏广德知道尹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翰林院,因为他是这边的掌院,但是下午有时候就会去詹事府那边,毕竟他还有个少詹事的职位,所以想要请教下。
    魏广德熟悉的人, 大多都是近两科考起来的,所以根本没有兼职的经历,也说不清个四五六。
    “太常寺那边,典薄厅据我所知确实缺个典薄,不过已经空缺了大半年了,你一会儿过去看看,你新来乍到,估计也不会安排你什么,而且现在的典薄处理公务能力也是很强的。
    我们翰林院出去的人,除非旨意上注明掌事,否则一般都只是挂个职务,不需要投入进去,也就是多看少做,这个你去了就知道了。”
    尹台笑道,“对了,你去太常寺直接找李开元李少卿,他现在掌太常寺事务。”
    魏广德急忙点头感谢。
    之前他打听过了,现在太常寺卿的名字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就是严世番,只不过他早已不管太常寺的事儿,都是李开元在处理。
    严世番现在的主要工作一个就是辅助他老爹处理内阁机要,还有就是工部,毕竟他是工部左侍郎。
    当年嘉靖皇帝还想给他升为工部尚书的,不过因为严世番没有通过科举考试,是萌荫封官,严嵩和清楚,要是儿子真坐在那个位置上,怕是又有一场大的政治风暴来临。
    ......
    随着京城邸报的发出,很快大明各地就都知道了宣府一战的详细过程。
    当然邸报上不会详细写出战损,但是配合着保安州一战后俺答部迅速撤出宣府,此战是一场胜仗还是无人质疑的。
    九江府魏家宅院里,此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段时间魏家的席面就没少办,从魏广德过了会试开始,之后的殿试、选庶吉士,回回家里都有客人来拜访,少不了就要请上几桌。
    只有上次魏广德意外授官,被派去边镇巡视的那场,魏家只有吴占魁和张世贵过来了。
    邸报发出之时,军方内部的塘报也到了,北部俺答部不稳,似有大举进犯之意。
    看到这些资料,九江府这几家关系比较近的都有点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去巡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特别是在俺答部侵入宣府之后,大战爆发这段时间里,魏勐也在后军千户所呆不住了,不停往卫指挥使司跑,了解宣府最新的战报。
    还好,就在今天最新的邸报送到九江府,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关心的魏广德不仅没事儿,反而成功指挥了一场对俺答部的会战,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俺答部被宣府军打得狼狈逃窜。
    在客人都离开以后,魏勐和张世贵、吴占魁钻进一个偏房里才说起正事。
    “世贵兄,之前你悄悄暗示我广德在京城怕是遇到麻烦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之前张世贵道贺时他们话还没说完,因为有新客人到访,魏勐又出去迎接了,不过一晚上都在想着张世贵话里的意思。
    现在总算没有外人了,正好问出口,解除心中的疑惑。
    吴占魁听到魏勐的话也打起精神来,今晚喝了点酒,现在酒意有点上头,不过关系自家外甥,他也必须上心。
    “这个是我回家和我老爷子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提到的。”
    张世贵看看魏勐,又看看自己妹夫,这才开口继续说道:“这年头,朝廷有两个麻烦亟待解决,一是国用,而是军事,也就是南倭北虏。
    广德这次在宣府干得不错,可以说打得漂亮,俺答汗什么人,都让他打跑了,看似是立了个大功,如果他不是在翰林院的话,我会拍手为他叫好。”
    张世贵说道这里,轻轻摇摇头。
    “你的意思是,广德可能被兵部看上,派出去统兵?”
    吴占魁立马反应过来,翰林院和兵部,对于魏广德的仕途来说,可以说天壤之别。
    外派统兵,那就是提着脑袋干活,如果一直打胜仗还好说,可要是有一次败仗,前面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是真的得不偿失的去处。
    可如果继续留在翰林院里,虽然依旧机会渺茫,可总归有机会的,也就是熬时间熬资历。
    魏广德本来年岁就小,正是合适熬资历的。
    何况有了这次战功,就算想低调怕也是不能。
    但是,他们最怕的就是魏广德在接受这次的封赏后不能继续留在翰林院,而是被外派授职。
    虽然短期内可能官职会噌噌噌往上提,可是从长远考虑还是吃亏的。
    “我该怎么做?是不是马上派人送些银子过去疏通疏通?”
    想到自己儿子可能会被派出去统兵打仗,魏勐心里就是一颤。
    打仗可不是过家家,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活计。
    “现在来不及了,或许封赏已经下来了,再等等看吧,看最后给他什么路子。”
    张世贵摇摇头说道,下午张庆知道魏广德在宣府指挥宣府军打了一场胜仗后就担忧这个事儿,而在那个时候,张世贵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
    “对了,南京那边有消息了吗?”
    说了这事儿,张世贵又想起之前关于魏广德婚事的事儿来了,好像魏国公那边一直没人过来送信,有点奇怪了。
    闻言,魏勐摇摇头。
    “那就再等等,要是还没有消息,就派人过去问问,不能老是这么拖着。”
    张世贵说道,“要不是先答应了徐家,现在这里怕是门槛都被踏破了。”
    几人闲聊到南京徐家,只是他们不知道魏国公徐鹏举此时也正在为这事儿烦恼着。
    徐邦瑞已经来见过自己几次了,就是要自己给出个准信,可是徐鹏举这会儿是真的没法下定决心答应这门婚事。
    是的,现在他后悔了。
    之前,还可以利用魏广德被派去巡边,北边边境不宁敷衍徐邦瑞,现在仗打完了,还能说什么?
    九江那边,还有徐邦瑞,他们大多只能通过邸报了解朝局,徐鹏举可不需要,他在朝中也安插了眼线的。
    不管朝中发生什么大小事儿,都会第一时间飞报南京魏国公府。
    其实在外的几家勋贵,大家都是这么做的,都会在京城扶持一两个官面上的人帮自己打探消息,甚至合纵连横其他需要拉拢的势力。
    魏广德并没有被兵部要走,按照皇帝的意思,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翰林院学习,太常寺只是挂个职,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政务。
    徐鹏举可没见过魏广德,当初应该是见过魏勐,不过那个时候魏勐什么身份,他都没正眼看过,现在已经早就没印象了。
    徐鹏举知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拖的时间越久,要是最后毁约的话就真把人得罪狠了。
    案例来说,自己女儿找个前途无量的京官应该是一件大喜的事儿,可他怎么就是喜不起来呢?
    嘴上不敢说,可在心里,徐鹏举是埋怨西苑那位的。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小子,又是提殿试名次,又是捡拔授官。
    之前,兵部想要把魏广德调动过来,就是徐鹏举在背后推动,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貌似在严嵩那里没得过去。
    这帮江西佬,还真是抱团。
    在徐鹏举想来,只要把魏广德调出翰林院出任军事文官的话,只要不是留在北京城,那么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就会大减。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发现魏广德和高拱来往两次了,说明魏广德似乎和其他大部分文官一样站裕王一边的。
    嘉靖皇帝要传位给谁,他们这些勋贵虽然会打小九九,可是他们都清楚,在皇帝没有公开表态前,那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你可以偏向谁,但绝对不能倒向谁,这是对当今的不忠。
    对于勋贵子弟来说,他们第一课就是忠于皇帝,也只能忠于皇帝。
    徐鹏举就是不肯站队的代表,毕竟在南京的勋贵大多看他的脸色,敢和他叫板的要么是北京来的,本地的也已经被他们魏国公家收拾的差不多了。
    每年给裕王府和景王府也会送些东西,相对来说景王多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徐鹏举都担心被裕王知道。
    他不想卷入景王和裕王的争斗,更不想让女儿嫁给裕王一系的人。
    南京城里知道裕王府被人卡岁赐事儿的人不多,可他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是明白人,只是没想明白西苑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看不透嘉靖皇帝的神操作。
    想想之前筹划的事儿,看样子得提前操作了,虽然有点风险,事败最多就是被骂一顿,收点自己的权利,难道还能把自己家魏国公的牌子给摘了?
    先把世子定下来,就算魏广德再受皇帝的宠幸,也绝不会干涉都已经既成事实的事儿。
    想到这里,其实徐鹏举在心里还是应了这门婚事,他女儿嫁给魏广德也不算吃亏,只不过还要再拖延些日子,先把魏国公世子的事儿定下来再说。
    打定主意就要开始操作,“来人,给我磨墨。”
    很快就有丫鬟来到书案旁开始为他磨墨,之后他才驱逐屋里人,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信,直到墨迹干了后才叠好放出信封封好口。
    随即又拿出一块火漆,在蜡烛上用火轻烤,等火漆变软变稠后滴在信封封口处,拿出自己的私章印了上去。
    “来人,去叫魏森过来。”
    做好这一切后,徐鹏举才开口唤来门外的丫鬟,让他们给自己跑腿叫人。
    不多时,一个家丁打板的人就进了书房,看到书案后的魏国公徐鹏举后躬身行礼。
    “这里有封信,你马上送往京城交给王季淮,让他按照信里的吩咐马上着手操办。”
    说到这里,徐鹏举又转身从身后书架上拿起一个盒子,随身钥匙打开锁,取出一块小铁牌,这才放在信封上一起交给魏森。
    “这块牌子你带上,到时候他需要用银子,你就去取了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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