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毕道:“都说尹堂主德高望重,江湖豪杰都慕名投效,我看也是浪得虚名啊。”
    尹连仲振衣肃然道:“尹某几时要过虚名!玄云堂不待不速之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贺毕笑道:“既然不要虚名,我看这玄云堂主之位也让出来,成全你的高风亮节如何?”
    尹连仲冷笑一声:“云门四堂虽然式微,但凭你贺毕,万不能服众。”
    贺毕道:“心不服,那就口服,我来不是与你谈条件的,你只需说这堂主之位,你是让还是不让?”
    尹连仲道:“虽死不让。众弟子听令,拼死勿让这些人再上前一步!”
    话音即落,贺毕抢先出招,直向尹连仲面门。尹连仲正当格挡,殷阔一旁掠出,挑剑便刺,贺毕措手不及,回身又上。
    殷阔方一现身,孟南山父子二人隐隐觉得,这少年定是殷寿之子,二人对视一眼,孟奂抢招出手,一边道:“贺堂主,这小子交给我了!”
    雷家五兄弟和其他众人见已动起手来,也不客气,纷纷抄起家伙,一路砍杀。孙塘像个局外人一旁观望,只寻隙出手。
    孟南山见尹连仲与贺毕拆下三十余招,亦不落下风,忙出招策应。二人配合连攻带抢,尹连仲一时吃紧,又担心殷阔不敌,渐渐分心。
    孟南山土行五式练得尤精,一式“捻土焚香”,伏地劲扫,贺毕掌风协攻,尹连仲连连退步。孟南山又一式“普天率土”,双掌齐齐翻飞,变幻莫测,正当时孙塘一招“土龙刍狗”附上,尹连仲撤身不及,生挨一掌,跌出丈远,未等换招,贺毕裹拳一击,正中尹连仲心口。
    “噗”的一声,尹连仲一口血喷出老远,人也飞撞一旁石壁,重伤难起。
    孟奂本想生擒殷阔,却未料这少年剑法飘忽诡异,不落俗章,孟奂一时间瞧不出破绽,只得半攻半守。
    正当焦灼之际,殷阔余光扫见尹连仲不敌,忙欲跃身相救,孟奂一见他剑招散落,抬掌便拍,想偷下一招,不料殷阔警觉,身形一闪,堪堪躲过。
    殷阔随慕缺虽习武日短,但因悟性颇高,又勤于揣摩,慕缺所授剑法、轻功已学了个神似。孟奂一脸诧异,暗忖不可轻敌。
    玄云堂门众死伤过半,尹连仲也只奄奄一息。孟南山见以孟奂之能还未得胜,自知不可小觑,也迎了过去。殷阔初学的武功,尚且手生,现又对敌两大一流高手,瞬间败相尽显。
    尹连仲匍匐两尺,勉强靠墙坐立,指着贺毕正想痛骂,却连气也提不起,半晌说不出话来。
    贺毕志得意满,看尹连仲狼狈至此,豪兴道:“看来尹堂主还是要虚名的,何苦跟我一斗呢,白白送了这么多性命。”说完,环视四周一眼,又道:“你若现在让出堂主之位,或许还能留几条命。”
    尹连仲看到弟子已死伤遍地,心中难忍,缓缓点头。
    贺毕正放声大笑,忽一灰衣人不知何处窜出,迅疾如电,一掌拍向贺毕。贺毕躲闪不及,只得出掌硬接。双掌对过,贺毕只觉如遭猛击,一口血溢出嘴角,退出两丈余,方才止住。
    贺毕不知玄云堂内还有高手,又急又怒,喝道:“什么人?”
    这人也不睬他,看过尹连仲一眼,见他抬手指向殷阔,灰衣人低声附耳道:“救他?”
    尹连仲用尽气力,粗声道:“带他去找靳禾川。”说完当即气绝。
    殷阔悲痛已极,猛劈两招,大吼道:“伯父!”
    其余弟子闻言也纷纷一愣,纷纷呼嚎。
    灰衣人又一窜身,双掌分向孟南山父子,孟南山接过一招,正想换招应敌,就见他向孟奂强攻两招。孟奂方退一步,灰衣人抄起殷阔,几个点足,向山门外而去。
    殷阔被救走,孟南山父子也不愿再追,玄云堂众弟子纵然奋力护门,但因敌我悬殊甚巨,一番搏杀下来,仅剩十数人立著,身形也是摇摇欲坠。
    贺毕稍作调息,高声道:“尹连仲已死,其余人等,降者不杀!”
    孟南山道:“尹连仲力衰德薄,二十年来无寸功与堂下,今日身死,也是咎由自取。贺堂主才智出众,欲与诸位携手,再兴‘云门四堂’。此番手足刀剑相向,实属不该,立刻清查,死者厚葬,伤者速送往医治,凡愿归顺者,过往不究。”
    忽然地上躺着一人挺身做起,看向站立几人,指着贺毕几人骂道:“诛杀贼人,为堂主报仇。”
    说完欲强起身,刚摇摇立稳,孟奂闪身一掌袭来,这人顿飞出老远,落地气绝。
    又有一人横剑道:“哥儿几个,拼了!”
    说完十几人一拥而上,徐顺、徐掸和雷家兄弟也齐齐出手,方一交手,立成摧枯拉朽之势,玄云堂弟子挡无可挡,片刻间,死伤枕藉。
    贺毕漠然啐道:“螳臂当车,找死!”说完招呼众人道:“把人清了,从今日起,玄云堂改姓贺。”
    众人恭贺道:“恭喜贺堂主!”
    贺毕捉起孟南山手腕,对众人宣告道:“诸位听了,以后白云堂就交与孟堂主,我两堂结为兄弟堂,同进同退,共图大业。”
    孟南山心头暗喜,面上却不显露,只道:“孟某初来乍到,难担此大任啊。”
    孙塘扬声道:“恭贺师弟接掌白云堂,孙塘愿为堂主鞍前马后。”
    孟奂等人也忙附和道喜。
    孟南山见大局已定,颇为意气风发道:“承蒙各位厚爱,以后我与诸位就是手足兄弟,祸福同当,荣辱与共。”
    等清理完地上惨况,一众人在玄云堂大摆宴席,三日三夜不休。
    江南,为国之财赋重地。
    丘浚曾在《大学衍义补》中提到:“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两浙又居江南十九,苏、松、常、嘉、湖五郡又居两浙十九。今国家都燕,岁漕江南米四百余万石,以实京师,而此五郡者,几居江西、湖广、南直隶之半。”
    虽是纳赋重镇,然而江南地窄人稠,多以育蚕为业,田地大半植桑,苏、松更是“棉七稻三”,岁产米谷,不足己用,需从籍外调拨接济。
    漕运总督署官船大多运货北上,以供内用,急调金玉楼商船往运山东赈灾粮款,顺道补给江南各地,未料金玉楼部分商船又被扣押。
    赈灾事关国计民生,金玉楼也不敢稍有耽搁,抽调回数艘运盐商船往湖广运粮,又把去往南洋货船卸货另载,以枢国急。
    往常苏、松等地棉布、丝绸事宜,均是陈佐寿操办,后因收购生丝,跟地方官府和织造局起了龃龉,这才被金玉楼暂时安排前往办理孟南山身后家业一事。金玉楼与尤徵方从漳州启程,即遣人告知陈佐寿几人在苏州陈家碰面,算准时日,陈佐寿先到,金玉楼二人也在入夜时分赶到了。
    陈佐寿一听叩门声,忙起身去相迎,见正是金玉楼与尤徵二人,一边往内屋引,一边道:“金爷,孟家在川湘各处凡临街店面,都已改成了售卖丝绸、茶叶、瓷器等物的商铺,也安排好了人做日常打点。”
    金玉楼颔首:“陈老此行辛苦了。跟我讲讲这次为何会起冲突?”
    陈佐寿吩咐下人端出备好茶点,又从身旁拿出半卷丝绸摊在案上:“金爷,你看看成色如何?”
    金玉楼轻吸一口气:“这也是辑里丝织的?”
    太湖地区盛产蚕桑丝织,亦有“湖丝遍天下”的美誉。其中湖丝精品,“辑里丝”,名噪天下,更远扬海外,金玉楼常以此湖丝织出上等丝绸,售往诸洋,价格奇高。
    陈佐寿摇了摇头:“这是硖石镇所产丝绸,称作‘紫薇绸’,价格比其他丝绸高出五成有余。据说是用雪水澡茧作绵,所以有天然碧色,织以为绸,谓之松阴色。”
    金玉楼接过话道:“蚕食桑,肠中抽绎,青苍乃其本色,特木气既极,反兼金化,故茧被白章。雪乃天地至洁之物,故能濯露气本色,果然是妙物!”
    陈佐寿叹道:“是啊,这可是当作贡品的。金爷,这绸子还有个名字?”
    金玉楼不知名字还有何讲究,不过是高雅低俗之别而已,但见他神态庄重,该不会如此简单,故问:“什么名字?”
    陈佐寿道:“天水碧!”
    金玉楼笑道:“不过一俗名...”话脱口未完,突正色道:“你说这丝绸是水天柏的?”
    陈佐寿点头道:“该不会有错,水天柏虽在杭州,但他的大弟子单迎风经营的丝行、绸行遍及江南各处。这半匹绸子,正是我在他们的‘天水绸行’里买来的。今年的桑收成不好,生丝比往年少了许多,织造局从桑民处收了四成,布行、绸行收了三成,外地商贩收了两成,到我们手里的还不到一成。丝绸、棉布也是一样,上等货少,大都入了内库,中等货稍多些,但都被几个大货商提前采买了,下等货倒是足,但品相差,卖不了价。今年朝廷应许的生丝、棉布都还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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