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依依嘴里刚含了一口茶水,听闻这句,没往深处想,下意识的回:“二爷您的意思是?”
    沈召卿继续烹茶,动作文雅,赏心悦目的。
    温沉的声音悦耳的流淌在茶室中。
    “我刚回国不久,最近这些天一直在了解沈家生意往来情况,葛小姐家主营医疗器械,两月前,我跨国与葛小姐家签订了一批价值1.3亿的订单,葛小姐可有耳闻?”
    葛依依眼睛顿时亮了,她放下茶杯,心口热烫:“我听我爸爸提起过,因为这种数额的订单,实在是难得,所以真的很感激二爷对我们的信任,如果不出意外,年底就可以全部妥帖,您不用担心。”
    沈召卿重新烫洗茶杯,骨骼明显的手腕上,银色腕表表针一格一格滑动,冰冷的反射着一道光,对此,他唇边微勾,清冷又令人摸不透。
    “可我怎么觉着,葛小姐家,吃着我给的红利,却并没有半点合作诚心呢。”
    他音色甚至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却冷不丁的让葛依依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气氛在刹那间,腥风血雨起来。
    无形的威压叫人喘不过气。
    纵使,他还在给她添茶,可那意图,全然不是她先前幻想的男女罗曼史。
    “二,二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葛依依终于察觉了不对劲,这不是闲来无事的聚会,而更像是一道鸿门宴,“是我们这边进度方面您不满意吗?如果是这样,我回去会跟我父亲详谈,尽快给您一个最佳方案,您别生气。”
    葛依依字句不由自主的卡壳,脸色不太好了。
    就连沈萝央,也感受到了一股萦绕心头的威慑,面色不渝的坐直,没有插嘴。
    她不停地猜测着。
    小叔才刚回国,跟葛家的订单,对于其他项目,根本算不上什么,也不需要沈召卿亲自盯着,都是他下面的人去接洽,犯不着会得罪什么,而且,葛家这边应该没出什么错差吧?
    可这无端的迁怒……又是为何?
    “贵公司医疗器械做的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技术层面,我没什么好挑的。”沈召卿执杯,冷白的指腹在缭缭白雾中摩挲两下。
    葛依依呼吸都急促了,“那,那您对哪方面不满意?我们都可以调……”
    “葛小姐,与我们阿懿,关系可熟络?”沈召卿却又不急不缓地转了个话题。
    神色清落,不见喜怒。
    葛依依一愣:“周懿小姐……我跟她虽然年纪相仿,小时候倒是同校过一段时间,后来周懿小姐出国,十几年没见,算不上熟悉。”
    “是么。”
    沈召卿放下茶杯,杯底与木桌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那葛小姐与阿懿有私仇?”
    葛依依胆战:“怎么会!绝没有这种事!”
    “既如此。”
    “葛小姐在前二十分钟在微博所发的评论,又是何意?”
    匀速的话音,甚至从头到尾以礼待之,任谁看,都是绅士又好相处。
    可听在葛依依耳膜里,仿佛一把闸刀悬于脖颈,随时都会斩断骨骼与皮肉。
    血液都被凝固,浑身被不见其形的冰碴子刺穿。
    她脸色煞白。
    骤然一虚脱,跪坐在蒲团下。
    沈萝央心头大骇。
    她猛地抬头,看着对面仍旧云淡风轻的男人。
    杀人不见血,操控的游刃有余。
    郎艳独绝的沈二爷,世人都称赞其温文尔雅,冠绝古今。
    可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沈召卿。
    生杀不忌、笑面阎罗。
    而他动怒的源头……只是因为她们撞见了沈周懿的……偷欢之事?
    沈萝央攥着拳头,脸色不好看地看向葛依依:“你做了什么?”
    葛依依已经乱了分寸,“我,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心里被积压许久的嫉妒一时汹涌了而已。
    小时候那样一个人人唾弃的低贱疯子,凭什么就风生水起,混的人模人样。
    沈召卿姿态不改:“你的账号,我已经让人注销了,你所发的言论也一概清除,阿懿不喜这些弯弯绕绕的恶意泼脏,摊开了解决,也是扰她烦心,我只是想奉劝葛小姐。”
    他抬起眼皮:“谨言、慎行。”
    “阿懿好脾气,可是身为她小舅的我,不会容忍背后阴损污秽近她半分,毕竟阿懿现在有一桩口头婚约束缚,闲言碎语惹人不快,今日请葛小姐前来,一是为注销葛小姐账号的事当面告知,以免失了礼节,二,是烦请葛小姐对今日在上纪云酒店所见,不要过度揣测给人扣上有损名声的帽子,此事,忘了吧。”沈召卿瞳眸里总归藏了些凉,他倒掉了变温的茶。
    “葛小姐,你能做到吗?”
    字字温雅,也字字封喉见血。
    葛依依额角已经被冷汗打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明明他说话时,是那么温和有礼,明明……
    “我……我明白了……”葛依依重重地咬着唇,险些被吓哭,哽咽着:“我不会乱说,只求二爷,不要对我家动干戈……”
    沈召卿这才徐徐的勾唇,又给她续了杯热茶。
    “怎么会,就算没有这笔订单,两家相识多年,薄面也有,何必闹不愉快。”
    葛依依却笑不出来了。
    她终于懂了父亲曾说,沈家二爷,是一个表面君子实际极为恐怖之人。
    笑着杀人,大抵就是如此。
    他并不是真的放过她,只是用了更残忍的方式,一旦她有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碰了沈周懿,整个葛家,都会成为这个男人的脚下灰烬。
    她仿佛虚脱一般,那杯茶,却不再敢接。
    沈萝央凝视着沈召卿,他鲜少如此,对沈周懿的偏袒也从不遮掩,做到了身为小舅的义务和责任,沈周懿从小曲折,母亲离世,父亲失踪后,无依无靠,小叔就对她格外照顾。
    或许是被今天的事震慑。
    沈萝央突然问:“如果我日后受委屈,小叔,你也会这样维护我吗?”
    沈召卿一顿,看向她,须臾之后:“会的。”
    沈萝央没再说话。
    原本不解决,沈周懿的名声就会在一夜之间狼藉,可是有了这次话谈,终结了往后的许多麻烦事。
    无人知晓,平静揭过。
    差人送回了沈萝央与葛依依。
    沈召卿站在茶苑廊下。
    竟飘起了细雨。
    像是绵绵针。
    助理肖奇给他打来一把黑伞,口吻尊敬:“二爷,来雨了,今晚是回京嚞园吗?”
    沈召卿凝视昏暗黑夜里不甚明显的细雨许久,他低头点了根烟,烟雾沿着他眉眼四下散开。
    “查查阿懿身边那个男人底细,干净与否。”
    “是。”
    *
    *
    夜里下了雨,还未枯败的绿意泛着冷冷的水色。
    沈周懿上班路上,去了趟酒店打算接他一起上班,结果说裴谨行夜里就已经退房离开了,她又开去画廊。
    早上八点。
    停好车。
    沈周懿踩着高跟鞋避开水洼,一路进了画廊。
    赵斐然与明杳已经坐在工位上忙碌了。
    她第一时间去瞧裴谨行工位,没有他的身影,迟疑了一下,她走过去,发现椅子没拉开过,电脑原封不动的关着,人没来。
    “他没来?”沈周懿叩了叩桌面,去看那边的赵斐然。
    赵斐然从一堆杂物中翻身,声音含糊不清:“啊?小裴啊,是没来,昨天半夜他给我打电话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着凉了回家休息了。”
    沈周懿没说话。
    又转头回来看着他的工位。
    半晌,她才垂着头轻笑一声,“……还挺会磨人。”
    请假,不跟她请。
    跑去跟赵斐然请,成心让她心情跟着他起伏跌宕,毕竟,昨天才表白,今天他就请假,是不是有些意图明显了。
    “老板?你找他有事啊?”赵斐然凑过来,眼力见倒是好。
    沈周懿看了看棕色皮带腕表,唇瓣抿了抿,“嗯,有点事,他入职时候登记的家庭地址,有吗?”
    赵斐然立马去找:“有的,我看看。”
    一边翻电脑,一边他抬头看沈周懿,忍不住多问一句:“您找他什么事儿啊?”
    正儿八经工作还没做几天。
    有什么必须、重要、一刻不能耽搁的事找裴谨行?
    “身为老板,关心慰问员工下属,不合理?”沈周懿眸子弯弯,尾音含着几分笑,像是开玩笑。
    就连明杳都抬头看过来。
    满眼的惊奇。
    赵斐然把地址发送到沈周懿手机上,摸了摸下巴,一脸探索:“老板,我觉得你不对劲。”
    “是吗?”沈周懿查看了下微信消息,边转身往外走,边回:“那你猜的对。”
    直到,沈周懿院落的车发出引擎启动的声响。
    办公室里二人才醒神。
    “那小子太有手段了!”
    “万一……懿姐是真有正事呢?”
    “有正事没电话?更何况,大早上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荷尔蒙最旺盛的时候!一个美貌上司上门送关怀,性别对换,你遭得住?”
    “…………”悟了。
    *
    *
    裴谨行登记的地址,是一处江景小区。
    地理位置极好,处于市中心位置,周围一应俱全,生活便利,是邕城有名的高档小区,房价高、租金贵、距离她的墨府江南,只有八公里左右距离,不是很远。
    沈周懿来到小区附近停车场停好车。
    她没急着联系裴谨行,而是先去药店购买了感冒药、退烧贴、体温枪等等。
    追人的态度要有。
    又搜索了下口碑评价都好的早餐店,一边排队购买,一边给他拨了通电话过去。
    第一通二十秒,被挂断。
    第二通八秒,又挂断。
    第三通一秒,再挂断。
    沈周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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