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沟镇,一片祥和。
    地里的庄稼郁郁葱葱,三三两两的庄户人,在自己家的田地里弯腰劳作着。
    灰色麻雀,在官道边的柳树上,翘着尾巴相互追逐,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将一片片嫩绿的树叶,生生的扒拉的落向底边。
    马沟里那股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滋润着岸边的每一寸土地。
    管道上,三道骑着马匹的人影,朝着马沟镇缓缓走来。
    中间的男子,一身大红色长衫,格外的引人注目。
    “段役长,前面应该就是马沟镇了,我们从何下手,寻找马运山的破绽呢?”一名校尉小声问道。
    段天明将头发往后一甩:“卷宗上说,马运山有个弟弟,叫马连山。经营着玉器生意,我们就先从他身上着手。”
    “直接问话,恐怕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吧?”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河北廊坊过来的玉器商人。”段天明点点头,双腿用力,夹了一下胯下马匹,进入了马沟镇。
    镇子里的清晨,没有县城那般喧闹。唯一的一家卖包子的早点摊位前面,也只是坐了一个妇人,带着一名两三岁的孩童,静悄悄的吃着包子。
    “吁。。。”段天明停住了马匹,翻身下来,手中的马缰在旁边的树木上挽了几下,就坐在了那简陋的桌子旁边。
    “掌柜的,端一笼肉包子上来。”
    “客官,咱这是大笼包子,一笼您可能吃不完?!”掌柜弓着身子,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搓了几下,微笑着迎了上来。
    “大笼包子啊,我们一共三个人,你看着来点就成。”段天明笑了笑,手中的马鞭往桌子上一放,四处打量起来。
    拿着一个大盘子,掌柜往里面放了六个大肉包子,笑呵呵的端了上来:“听客官口音应该不是陕西人吧?咱马沟镇,人都实在,喜欢吃这实惠的大笼包子,我就没做小笼包子。六个包子,应该够客官果腹了。”
    说话间,又将手里的小碟子放在桌上,往里面倒了一点酱醋之类的调料水。
    “蓝田不是玉器闻名天下么,我们从河北赶过来,就是想买点好点的玉器。”一边说着,段天明已经拿起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蘸了一下小碟子里面的调料水,狠狠的咬了一口。
    “客官是从河北赶过来买玉器的?那就走错地方了。”反正没有其他的顾客,掌柜站在桌子旁边,拉起了闲话,“蓝田的玉石,主要产地在县城以南三十里的秦岭深山里。那里有个地方,名叫玉川,顾名思义,就是产玉的地方。”
    “县城以南?那我们还真的走错地方了。原本想着山清水秀的地方出玉,便沿着这条河道一直追溯而来。”抬起右手,段天明指了指不远处的灞河河道。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说的就是蓝田的玉川。几位客官早点吃罢,往玉川赶去吧。这马沟镇,是一块玉石都没有的。”掌柜嘿嘿笑着,卖弄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诗句。
    两个包子下肚,段天明感觉还不是很饱:“掌柜还是一个读书人啊?怪不得你的包子这么香。再来三个。”
    “客官说笑了。”嘴上谦虚着,掌柜的心里却很是受用。麻利的又拿过来三个大肉包子,站在桌子旁边,那打开了的话匣子,就收不住,“像客官这种追溯河道而上,寻求美玉之人,我这里每年都会遇见不少。只是,县城之南,也是有着溪流,客官为何会只顺着灞河而上?”
    段天明一愣,还没想好如何应答,旁边的一名校尉道:“灞河相比较能大一点,河道里面的石头也多一点。”
    “哈哈哈,石头多,可没有玉石啊。”掌柜大笑了起来。
    突然间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
    “不对,掌柜这是感觉自己的话不对么?”段天明也尽量的和掌柜套着话路。
    刚才他看了一下,整个镇子的街道上一片静悄悄。想要有一个不让人怀疑的理由留在这里,还只有从这掌柜的言语中,找寻一些牵强的理由了。
    “你们远道而来,和你们说道说道也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掌柜左右顾盼了下,压低了声音,“几日前,马沟镇的一位村民,不知道在河道里发现了一块什么石头,竟然让马连山的那恶婆娘出手相夺。动手的过程中,其父被一屁股坐死。昨晚上,县太爷都亲自来到了镇上,更是半夜将那一家人连同尸体,都押到县城去了?”
    “掌柜是说,知县连夜押走了那坐死人的恶婆娘?”
    “哪里。”掌柜眼睛一瞪,“押走了死人的那一户人家,和几名相邻。”
    “哦?这就不对了。知县大人不羁押凶手,将受害者一家押走,连尸体都不放过,这么做,恐怕不太合适吧。”段天明皱了皱眉头。
    东厂在朝廷中办着一件件的大案,却是没想到,地方上的这种父母官,也会是非不分,断章取义。
    “客官有所不知,这杀人凶手,乃是蓝田县太爷的千金。”掌柜小声说道。
    段天明抬起头:“哦,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看见段天明的表情还不够惊讶,掌柜急忙道:“不止如此。那凶手的夫君马连山,更是蓝田县经营玉器作坊的富户。家里有银子,县衙有权力,老百姓就是被坐死,最终还不是花点银子了事。”
    “花点银子了事?蓝田知县是凶手的父亲,可西安府知府不是。只要村民一心上告,不但凶手要被严惩,就连蓝田知县都要被一并拿下。这种拿着朝廷俸禄却不为民着想的蛀虫,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段天明冷冷的道。
    若不是自己有要事在身,这起案子自己插手定了。
    一个小小的知县,就可以这般的鱼肉百姓?东厂岂能容他?
    “唉。”掌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死者的邻居,是一名落榜秀才。虽然落魄,但也是那种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正义之人。他昨晚据理力争,才使得知县想要用银子摆平此事的目的没有得逞。不过,今个县衙升堂,谁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呢。”
    “正义的落榜秀才?”段天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呵呵笑了起来,“能有秀才称号,书也一定读过不少。若是他一心寻求正义,你们的这位蓝田知县老爷,不但保不住那杀人的闺女,恐怕自己头上的乌纱也不保。”
    掌柜面带忧虑,摇了摇头:“若是一切顺利,定然会是这么个结果。可是那马连山的哥哥马运山,却是在京城为官。听说,还是在朝廷的六部里面。若是他暗中使力,西安府恐怕也要给点面子,将此案生生压下来也说不定。这年头,老百姓想要找一个说理的地方,比登天还难啊。”
    段天明心中一惊,双眼禁不住的微微一眯。
    刚才,听掌柜说,凶手的夫君名叫马连山,自己还以为不会这么凑巧,不过是和马运山的弟弟同名同姓罢了。
    听见掌柜这么一番详细的说道,心中有点愤怒,又有点庆幸。
    还正愁找不到马运山的破绽,这刚刚瞌睡,对方就递来了一个枕头。
    此案,马运山不出手不说,最多捅上去给他一个牵连之罪,让他无法继续担任锦衣卫指挥同知。若是他胆敢出手,那就是他自掘坟墓,亲手为自己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掌柜刚才说,此事的起因是为了一块石头?”
    “是啊,死者家里要修建房子,去河道里面采石。不知道挖到了一个什么石头,竟然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掌柜可知道,那处河道在哪里?”
    掌柜抬起右臂,朝着东南方向一指:“看见那一处庙宇没,那叫水陆庵。出事的地方,就是水陆庵围墙外面的那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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