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个很沉重的单位。
    生命的长度,文明的广度,都由它来标记。
    龙族虽然强大,有着数万年的寿命,对于人族来说,相当于永生。
    但它们也不是不死的。
    只要还是三维世界的生命,就一定逃脱不了时间的禁锢。
    而逃脱不了时间,也就意味着逃脱不了死亡。
    所以,任何三位世界的生物,都不是以个体而作为种族的延续的。
    而是以一个群体。
    个体可以因为生命长度的限制,而失去生机。
    但种群,却可以一代又一代不断地繁衍,而后实现整个种族文明的延续。
    因此,
    个体的生命,对个体来说,很重要。
    但对于整个种族,或者整个人种族文明来说,微不足道。
    这就是黑王所坚守的“道”。
    他所坚守的,并不是一龙一员的存在。
    因为单一族员的生存或者毁灭,在他的眼中,是没有价值的。
    寿命再长,也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他自己也不例外。
    尤其是,
    当种族到了快要灭绝和危机的时刻,
    大部分的族员,总是要作为牺牲品离开这个世界的。
    那,既然他们终将离开。
    黑王便不会仁慈。
    提前让龙族的族员们消失,
    而后培育壮大人族,尽快让人族进入科学文明。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培养混血种,来实现让龙族血脉寄生到人族体内,从而跟随人类文明一起延续下去的目标。
    终有一日,人族会进入科学文明的。
    当那一天到来。
    所有混血种集体暴走,在命运之子的带领下,屠戮龙族,一起进入四维时空!
    从而实现另外一种龙族血脉的延续。
    这难道,不也是在壮大龙族吗?
    ..
    这就是龙王万年前想到的策略。
    他是龙族的皇。
    龙族族员的生命,对他来说,固然重要,
    但他更加应该考虑的,是龙族的延续。
    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尼德霍格在决定屠戮整个龙族族员的前一天,
    他在龙族的灵殿祠堂内,坐了一整晚。
    他看着龙族历代的先贤黑王们,脑海中回荡着这些伟大的先辈,曾为振兴龙族所做的一切,心中激荡满怀。
    他不敢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做法,是否正确。
    也不敢确定,自己的计划,真的可以顺利实施。
    毕竟,
    他没有精准预见未来的能力。
    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龙族的未来,会好吗...?
    黑王抱着这个问题,想了一个晚上。
    月明星稀,
    晨昏隐现。
    当第二日,高悬的晨日,重新从东方升起。
    黑王缓缓起身,从宗殿祠堂中走了出来。
    而后,对龙族展开了血洗。
    没人知道,那晚一个人坐在祠堂中的尼德霍格,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思想斗争。
    也没人知道,
    当第二天,黑王魁梧的背影,消失在晨间的祠堂内时,
    他能否会在万年以后的某天,带着笑容,重新回到龙族祠堂。
    自古君王,最是无情。
    但无情,难道不是另外一种深情吗.....?
    ....
    尼罗河上空的大雨,仍在震天地下着。
    雷电轰鸣的乌云之间,
    整个世界都被巨大的震动声和雨声吞没。
    听完黑王讲述这段万年前的秘幸。
    所有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都在思考着黑王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尤其白王。
    身为龙族中,最接近黑王权柄的龙族第二号“人物”。
    白王是现场对黑王的理解最深的一位。
    她也是龙族的王。
    所思所想,也一直都在向民生天下,苍生社稷的角度靠拢。
    所以,
    当黑王说道,他面对那梦中未知的强者极度无助时的恐慌,她太能理解了。
    三维世界的生灵,发现有一种无视时间规律的四维世界生灵,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它们毁灭后。
    无论这生灵多强大,他都会产生恐慌心理的。
    黑王不例外。
    白王也不例外。
    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黑王说,那一晚,面对梦中那浩浩荡荡的四维世界的舰队,黑王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的时候,
    她也对那个未知的舰队,产生恐慌了。
    所以,
    如果我当初是黑王,会选择和他一样的道路吗?
    白王沉默了。
    这个时候,回过头来。
    她开始去不断梳理自己过往一千年的所作为所。
    发现自己好像才是那个一直破坏龙族繁衍的敌对存在。
    而黑王,似乎一直都在为龙族的延续而努力着...
    “不。”
    “不是这样的!”
    当发现自己好像才是那个龙族的叛徒后,白王厉声反驳起来。
    她不愿意承受这个事实。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对于龙族来说,是这么一个角色。
    “尼德霍格,不管你如何狡辩,你屠戮了整个龙族的族员,这个罪状,却是诋毁不了了!这就是你的原罪,你,难咎其职!”
    白王怒目望向黑王。
    她说的没错。
    就算黑王所说的一切都合理。
    但对方屠戮了整个龙族,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我从未狡辩。”
    黑王露出笑容,平静地点点头。
    当他决心说出自己深藏万年的秘密后,他似乎就已经决定好了面对自己屠杀龙族所有族员这件事。
    “你可以说我残忍。”
    “也可以说我是恶魔。”
    “但如果你是黑王,你可能也会和我走一样的路。”
    “如果不主动屠戮龙族族员,到最后,也只会看着他们自行走向灭亡。那样的结局,很可能是龙族永远灭绝..”
    黑王平静地说着。
    “我不会,我和你不同...”
    白王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世上的君王都是一样的,身处其位,你就会拥有那个位置上的思考。”
    “你不愿接受,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
    黑王露出笑容。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现场众人,
    脸上不再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要说的都说完了。
    他为什么要覆灭龙族,他也已经解释的很清楚。
    而当年,他在屠戮龙族的时候,曾立下过誓言:
    当他解释自己覆灭龙族真相的那一天,就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
    “白灵。”
    “我其实在过去岁月的许多次里,有想过告诉你所有真相。”
    “而后,尽情地将这一个重担,交到你手上。”
    “那样我就可以休息了。”
    “可,我后来都后悔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走不到。”
    “权力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迷药。”
    “当你手握权柄,成为凌驾于世间,可以随意决定别人命运的存在时,你就不愿意放弃这一刻。”
    “如你所言,我是个贪婪,忘恩负义,不折不扣的小人。”
    “我不做辩解。”
    “时间会证明我的选择。”
    “龙族接下来的路,交给你了。”
    黑王平静地说着。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个君王可能会有很多想说的话。
    尤其是那些对种族的历史做过巨大改变的君王。
    他们的内心所思所想,总会和这个和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不一样。
    当我们回看历史,总想着知道,那些伟大的君王,会怎么评价自己灿烂的一生?
    而往往,
    让人唏嘘的是,
    他们大多数在生命最后的时光,
    对自己的生命,只做了简单的陈述,甚至完全不做评述。
    一切留给后人来评价吧。
    这是所有生命的卷首语...
    重新抬头,看了眼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
    这里有巍峨的群山,
    有奔腾的河流,
    有无数千千万万的生灵,
    有让人向往之地,
    也有让人恐惧之地,
    有无数生命曾在某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倒地,
    也有无数默默无闻之地,最后成为新世界的繁荣之地。
    真好。
    黑王看着这片他曾经生活过上万年的土地,星球,露出了笑容。
    最后,
    他将目光望向对面的林天。
    那个储存了他三分之二黑王力量的新一代命运之子。
    原本,
    他是准备用林天的躯体,斩杀了白王,以及波塞冬等等存在后,
    将自己的龙族记忆,全部烙入林天体内。
    让他作为自己意识的宿主,一代一代活下去。
    这样,当人族强大到可以进入四维空间的时候,他那残存在林天意识中的龙族精血,便会重新激活,带领龙族重新复苏。
    但,
    现在看来,这个梦想要破灭了。
    不过,没关系。
    黑王相信,自己最后讲的那番话,会打动白王的。
    他相信,白王有一日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后继承自己的意识。
    只要白王还在,
    四大龙王还在,
    龙族就不会灭绝。
    黑王坚信着。
    只是,
    在那之前,
    这些龙族的肱骨之臣,还需要一个大事来刺激他们。
    这件事,就是:黑王决定赴死。
    当讲完万年前的那段秘幸后,
    黑王就决定赴死了。
    林天带走了他三分之二的力量。
    他已经绝对不可能战胜对手了。
    所以用最后的力量,来反抗斗争已经没有意义。
    反而,
    用这最后三分之一的力量,
    来做一些可能让龙族振兴事情....可能结果会更好。
    当想到这。
    黑王原本粘稠如黑雾般的身体,开始扭曲起来....
    它的气息,也开始不断膨胀。
    察觉到这一幕,一瞬间,现场除了耶梦加得以外,所有人都下意识警觉起来。
    但他们的反应太慢了。
    虽然黑王只有三分之一的力量,
    但他要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速度会比任何人都快。
    只见,
    黑王的气息,迅速膨胀四溢。
    其中一团黑色的气璇,以一个谁都没有反应古来的速度,笔直地冲向了白王!
    “小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波塞冬,瞬间大怒,纵身便欲救援。
    只不过,
    白王举起的手臂,阻止了他。
    “波塞冬,黑王没有伤害我。”
    白芷溪出声喊道。
    的确。
    黑王的气璇没有攻击她。
    反而在这团黑王气息的帮助下,白王的气息不断增长,甚至隐隐有晋升蜕变为新境界的势态....
    “黑王陛下这是在...传功?”
    反应过来的耶梦加得,下意识说了一个词。
    而他这个词语一说出来,众人很快意识到:
    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黑王这是在传功。
    他在将自己仅剩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传给白王!
    而随着他的力量涌入白王。
    白王的身躯之上,隐隐现出一股独属于君王的气质。
    “这..这不是传功。”
    “黑王陛下,是在将王位传给白王!”
    耶梦加得豁然变色!
    没错。
    这不是普通的传功。
    黑王在最后关头,将龙族的王位,送给了白王。
    龙族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黑王的王位,必须由上一代黑王传给下一代。
    如果有人妄想弑君夺位,虽然也会获得黑王的君王之位,但会被视为悖逆,不具有拥有瞳术【道】的资格。
    所以,
    如果黑王今日死了。
    龙族的王位,白王固然可以夺走。
    但黑王的【道】,她永远都没有资格习得了。
    而黑王显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决定将未来龙族的希望,留给白王。
    “尼德霍格,你...”
    白灵感受着体内不断膨胀的气息,目光讶异地看着面前的黑王...
    “白灵,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你这个自大的女人。”
    黑王笑着说道,
    “你的生命顺风顺水,太幸福,所以总是有上层贵族的傲慢,不懂得下层人真正需要什么。”
    “但我不得不说,你是所有王中,最适合当黑王的。”
    “你拥有一个君王该有的胸襟与气度。”
    “这场千年大劫,我败了..”
    “我心服口服。”
    “龙族的未来,交给你了...”
    黑王轻声说着。
    当说完这一切后,
    他将最后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林天。
    他看着林天的眼神,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对自己选中的这个命运之子说。
    但他沉默许久,最终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天地。
    天地间,瓢泼大雨仍在倾盆落下。
    “我很喜欢你们人族的一句话。”
    黑王缓缓说完了他生命最后一句话: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咔!
    一道巨大的雷电,
    随着黑王的声音,在天边落下。
    同一时间,
    笼罩在白王身躯上的黑王气息,全部散开....
    龙族历史上第九位黑王,
    同时也是在位时间最长的黑王,
    尼德霍格,
    在这一日,
    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传位给的下一位王,是龙族的前任白王...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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