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在军机处中轮值的军机章京们,纷纷在誊写的折子上留下了新的年号:宣统元年。
    玉柱从睡梦中缓缓醒来,瞥了眼身边依旧在熟睡中的秀云,他不由微微一笑。
    照例,大年三十年的守岁夜,玉柱要留在曹春或秀云的房里。
    庆泰非常的善解人意,曾经发过话,大年三十年的守岁夜,一年隆府,一年庆府,免得让玉柱为难。
    去年的年尾,庆泰主动上了折子,请求致仕。
    明眼人看出来了,庆泰这是主动给玉柱让路。
    以庆泰的身份,他若继续在朝廷里做官,肯定有面见玉柱之时。
    到时候,是请庆泰上座呢,还是不请呢?
    请不请,都尴尬透了。
    所以,庆泰索性不干了,安心待在家里,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起床后,梳洗完毕,玉柱领着一家子,一起去拜见李四儿。
    以前,即使隆科多担任了步军统领,愿意和李四儿为伍的贵妇们,也是屈指可数。
    但是,自从玉柱当了辅政王之后,李四儿心里的得意劲儿,就一直没有消散过。
    因为,登门来拜访李四儿的各路贵妇们,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几乎每天都有。
    辅政王,和区区步军统领,岂可同日而语?
    李四儿知道玉柱要领着媳妇和孙子们一起过来,她早早的就起了身,隔一会就要问刘嬷嬷,来了没有,来了没有?
    等到玉柱带着大部队过来恭贺新禧之时,李四儿反而端上了架子,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儿孙们过来贺新年,照例是要给红包的。
    别人倒也罢了,李四儿十分看不惯九十。
    等九十行了礼之后,李四儿故意没有立即拿出红包,等着看九十的笑话。
    九十才八岁,他懂个啥呀?
    八十九拿了个大红包,九十却没拿着,不由小嘴一扁,险些当场哭了出来。
    新年期间,可不兴哭鼻子。
    玉柱赶紧招手,把九十叫到了跟前,拉着他的小手,安慰说:“母亲大人的红包,早就给了我,是我不好,忘记给你了。”
    九十毕竟年幼,又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也就信以为真了,闹着要去玉柱房里拿红包。
    玉柱冲寒香丢了个眼色,寒香赶紧跑去外头,找李四儿的丫头们拿了个红包,包了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九十终于拿到了红包,高兴的咧嘴直笑。
    周围的人,却暗暗感慨不已,玉柱这个大哥,真没啥可说的。
    隆科多死后,府里的下人们,都等着看九十的笑话。
    因为,谁都知道,隆科多没死之前,把九十和他的亲妈,一起宠到了天上。
    李四儿呢,却被迫离开了老佟家。
    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李四儿是个心胸极其狭隘的人,迟早要报复回去的。
    果然,隆科多死后,李四儿忍了好几个月,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来了个大爆发。
    如今,有玉柱的公然撑腰,谁还敢帮着李四儿,欺负九十啊?
    实话说,隆科多活着的时候,对玉柱助力颇多。
    现在,隆科多既然已经死了,玉柱就把对隆科多的那份情,转移到了九十的身上。
    九十才八岁而已,玉柱的嫡长子轩玉,开年就十六岁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兄终弟及,九十的前边,还站着和轩玉同年所生的亲弟弟八十九呢。
    既然不存在家业之争,不管于公于私,玉柱都打算好好的教养九十。
    不敢说,将来一定可以把九十培养成栋梁之材,至少,不能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吧?
    陪着李四儿唠叨了不少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门房来报,客人登门拜年来了。
    玉柱正愁没借口脱身,赶紧先撤了。
    李四儿别的不清楚,新年要收一大笔厚礼的事儿,却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玉柱回到内书房一看,哟,好家伙,到的可真整齐啊!
    玉党小集团的党羽们,只要在京的,一个不落的都来了。
    “恭祝东翁,新年大吉!”周筌长揖到地,隆重的拜了年。
    玉柱微微一笑,说:“竹生兄呐,又是一年新春到,君可见崭新之气象?”
    就在年前,滦州那边传回了特大的喜讯,用英国人的技术建造的小高炉,已经炼出了第一炉生铁。
    周筌很懂玉柱的心思,不由笑道:“不瞒东翁您说,学生正等着第一门重炮的铸就完成。”
    嚯,玉柱就爱听这话,不由心下大悦,笑眯眯的说:“放心吧,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玉柱的心里,藏着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世界上,第一台实用的蒸汽机发明人,英国工程师纽科门先生及其研发团队,获得了东方绅士的慷慨资助,正在坐船赶来天津的路上。
    为了研究蒸汽泵,纽科门几乎散尽家财,濒临破产的边缘。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自东方的神秘大慈善家,不仅帮纽科门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明确给出了承诺:未来的岁月之中,只要纽科门不死,每年的研究经费绝对不会少于两万英镑。
    天呐,两万英镑,对于十八世纪初的英国来说,绝对算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了。
    这且罢了,纽科门此前当工程师的月薪,顶多也就是三英镑而已。
    东方神秘的大慈善家,却乐意出月薪三十英镑给纽科门。
    众所周知,在西方的世界里,万物皆可交易。
    钱买不来的东西,可以砸更多的钱,直到可以买下为止。
    搞科学研究,肯定是烧钱滴。
    纽科门一直苦恼于研究经费不足,现在好了,不仅研究经费充足得一塌糊涂了,而且,他的个人收入问题,也翻了十倍。
    唯一的弊端是,必须远渡重洋,万里迢迢的赶赴陌生的东方神秘之国。
    在重商主义盛行的欧洲,交易的观念深入人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可以唆使军队哗变,让国王狼狈的下台。
    “恭贺吾弟,新年大吉。”这是孙承运。
    “恭贺座主,新年大吉。”这是新任吏部尚书刘瞰。
    “恭贺师兄,新年大吉。”这是顺天府尹赵东河。
    赵东河的称呼,格外的无耻,格外的谗媚,令人恨得牙痒。
    原本,赵东河先入汤炳的门下,他理所当然的是玉柱的师兄。
    但是,如今的眼目下,赵东河再以师兄自居,显然就不合适了呀。
    赵东河却不是等闲之辈,他无师自通的使出了黄金荣私换拜帖的套路,自降身份为师弟,尊玉柱为师兄。
    等新军的高级将领们,在牛泰率领下,登门拜年之时,玉柱内书房就只恨太小的挤满了人,连坐都坐不了。
    资历稍浅一些的标统,只能站到了书房门外。
    拜了年后,牛泰正想说出老婆寒霜教的词儿,却被张廷玉的登门,给打断了。
    张廷玉刚刚拜完年,军机大臣蒋盛就来了。
    蒋盛刚刚客套完,还没坐下,马齐也来了。
    玉柱一看,嚯,挤满了人的内书房里,仿佛是完全版的最高国政决策会议了。
    掌握实权的各路军政要员,全都到齐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马齐客套完毕,牛泰心里一急,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麻烦了,牛泰竟然忘记了老婆寒霜教的词儿。
    情急之下,牛泰就想说大白话了。
    然而,就在牛泰刚刚张嘴之时,有人抢先说了。
    “王上,臣夜观天象,帝星飘摇荧惑,黯淡无光,轩辕十四星却熠熠生辉,耀眼夺目。显见得,满洲八旗气数已尽矣。”
    牛泰定神一看,好家伙,居然是老神棍,担任过钦天监监副的现任吏部尚书刘瞰。
    不仅被刘瞰抢了先,而且,刘瞰还尽说些牛泰听不懂的新鲜词。
    牛泰涨得黑脸通红,忍不住瓮声瓮气的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照我看啊,主子就应该当皇帝。”
    别看刘瞰装神弄鬼的铺垫了一大堆,却是遮遮掩掩的意犹未尽,还真不如牛泰喊的这一嗓子。
    主子就应该当皇帝!
    好家伙,牛泰的主子,有且只有一位。
    在场的人,谁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啊?
    牛泰是什么人?玉柱身边唯一的哈哈珠子,现任近卫镇镇统兼步军统领。
    在牛泰的身上,随便端出哪个身份,都必须令人仰视。
    一时间,室内的众人都误以为,必是玉柱的暗中授意。
    牛泰都表态了,谁敢不表态?
    这个节骨眼上,谁表态晚了,都算是大罪!
    赵东河的眼珠子还在转动之时,嘴唇已经张开了。
    “没错,师兄不当皇帝,谁有资格当皇帝?”
    大家都知道,赵东河是个喜欢告黑状的小人。
    但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赵东河,都必须钦佩他特有的见风使舵的硬本领。
    在玉党小集团里,若问叼盘的功力谁最深,舍赵东河其谁?
    “是啊,山长不当皇帝,我张勤第一个不服。”警卫标的标统张勤,第一时间站了出来,积极的响应了赵东河的提议。
    文官们毕竟讲究虚伪的体面,喜欢做那些既当表子,又立牌坊的事情。
    新军的高级将领们,尽管个个识字,读得懂军事公文,骨里子还是文学鉴赏水平欠佳的粗人!
    但是,粗人也有粗人的好处,丘八军头们就敢当面的说出文官们不敢说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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