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飞奔到图兰身侧,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扶他。
    图兰虽然自知没理,可还是生气的,一把甩开那抓着他胳膊的手,挣扎着要站起来,情况上一次相同,又是摔在了地上,只不过这次并没有那么痛,因为那人拖住了他的身体。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又给颗糖,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景炎君将他箍在自己的怀里,像捆绑一般不让他动弹,然而图兰哪里肯乖乖听话:
    “放开我!你不要我总有人要我!”
    “冷静点!别乱动,你会害死你自己的!别往下看!”
    “我害死我自己也是……我自己……的事……”快到二十岁的少年们总是叛逆的,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做什么。景炎君根本来不及去阻止,图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手上沾了好多诡异的湿润,举到眼前,竟是会让人头晕目眩的红色……
    血,他为什么会流血?
    注意力猛然集中,一阵剧痛来势汹汹,摧残着他的腰部,然而最痛的,还是下腹……
    ……喊都喊不出来的痛苦……
    “来人!御医!叫御医!!”
    图兰曾在梦里与想象中无数次的幻想自己与景炎君的孩子出生后的情景,或许他会痛苦的产下这个孩子,未来生活无尽光明,或许他会步上杪筠的后尘,被当作妖物永远幽禁,又或许他会被人陷害,再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可他万万没想到,害死了他的孩子的,竟是景炎君!
    想那时他甜言蜜语,舌绽莲花,而今只是转瞬间,就将自己置于最痛苦的境地。他可以忍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但是为什么伤害他的骨肉……
    世上所有的恨意,都是由爱而生的。
    养心殿内,一盆一盆触目惊心的血水被宫女端出,为保图兰性命周全,景炎君还请出了一直被关在蛇坑里的杪筠,不想自己却被从宫里退了出来,亲爹连一眼都不让她看:“你只会刺激的他轻生。”
    景炎君不安的在殿外踱步,眼看着两个时辰过去,里面还是一点气色没有,一跺脚,这才想起天牢里还有个齐文远能帮上忙,立刻找人去把他请了来。
    从一开始,齐文远就没认为景炎君会好好对待图兰,却没有反抗的余地,因此也没想救人。可是一看到那惨白如雪的脸色,他还是心软了,也顾不得在场的杪筠,低头将一口口真气渡到图兰口内,再用力按压那已经不再起伏的胸口。
    “起来!苦命娃,你给我起来!死个孩子算什么,大不了再生一群!你要是死了,谁还能救景凌!”齐文远终于吼了出来,震天动地,在外面的景炎君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可此时谁还有心情计较这些。
    命悬一线的人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不想活,甚至在有意识的状态下遏制自己的呼吸,可人哪能憋死自己呢,没等这口气咽下,就昏了过去,被齐文远这么一折腾,又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眼皮沉重,真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生一群?说的容易,男人生子本就是天方夜谭,神迹般的让身体起了变化,却又发生这一出,任谁能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图兰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的虚弱不是一天两天,即使没有今天的事,或许也挺不到将孩子诞下的时候,到时候为了南朝与大漠的友谊,就必须保住他的命,他的孩子或许会被残忍的扼杀,可即使心知如此,他还是试了,在毫无预感的情况下怀了他的骨肉,又被他的一推残忍杀害……
    “……”发觉图兰微微呵气,杪筠便知他有话要说,将耳朵凑过去,却发现他是在哭。
    “……长……兄……长……”
    “齐大夫,他不会死的对么。”杪筠倒是十分谦逊,没有景炎君的那种凌厉,也更让人亲近,齐文远自然没理由恶语相向:
    “能救活,可活着这么痛苦,倒不如让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肆〕离逢旧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何取熊掌而不取鱼?”
    图兰冷静的让在场的众人心里一惊,通常情况下,无论男女都会因丧子之痛而失去理智,而深宫则更是如此,皇帝的宠爱本就无常,得子更是不宜,因此患了失心疯的妃嫔在历史上也并不占少数,可图兰……
    “只因我是质子,身上背负着两国的友谊,就注定要失去所有,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苟活?”图兰的腹痛并未减轻,但是人是醒着的,意识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别乱想,你还年轻。”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杪筠那母性的温柔更让图兰痛苦不堪,忍了甚久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甚至我毒发濒死之时的温柔也是虚假,若非他在引出景凌之后喂我服下解药,或许图兰早已是孤魂一缕。我为了他甚至心甘情愿的被利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挚爱被他折磨,到如今竟……”
    杪筠也知他心里过的苦,伸手拭去那白肤上的泪水:“你也别太过伤心,身子是自己的,别人不爱惜,你总要在乎自己。我站在你这一边,即使你要回大漠,我也会向炎儿求情。但是你要知道,炎儿他是爱你的,只是儿时因我不能陪伴他,才造成了他这暴戾的性子。”
    “我回大漠又有何用?”
    齐文远深呼吸,端起一碗几乎凉透的黑色药液,举到图兰面前:“要死的话,一口就够了。我和他们不同,我不会劝你活下去。”
    杪筠一直朝齐文远打眼色,却被直接无视了,图兰盯着那碗药,眼中的光耀闪烁几下,便又灭了下去。
    “我……”
    “你还不能死。”齐文远转手,一仰头将苦涩的药液倒进自己的嘴里,一饮而尽。随意的将那整块碧玉雕的药碗往身后一扔,摔得粉碎。“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景炎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
    图兰满心疑惑的朝杪筠望了一眼,轻柔的握住那无力放在榻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生子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蛇毒再厉害也绝不会让身体里多出一个育儿的脏器。”
    “那……”
    “嘘……”杪筠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隔墙有耳,“你现在就面临着我当年的选择……是将贤妃的孩子据为己有……还是去宫外另觅一个婴儿。”
    图兰当时吓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嘴唇颤抖了半天,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若非如此,先皇景阳君又怎会让他与杪筠的孩子学习啻语,作为质子准备送他去大漠呢?
    “我当年是抚养了景阳在宫中临幸的一个宫女的孩子,若不是她在生下孩子之后就衰竭而死,或许我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育子的天伦之乐。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解,秘密也一同埋葬在了地下,我不顾炎儿王权动摇的危险对你如实说出真相,就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哪怕,是和凌儿在一起。”
    “……我不配。”图兰苦笑着摇摇头。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炎儿,他并不是爱就要占有的人,他会放你离开的。只要对他说你需要时间来抚平伤口,到民间去寻找婴儿就可以了。”
    图兰终于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戒备的眯起眼睛望着杪筠:“他是你的孩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怂恿我背叛他,你究竟是何居心?”
    齐文远本来在房间里踱步,一听这话脚步也停了下来,轻抚没有胡须的下巴,似乎是赞许的望着图兰。
    不想杪筠竟冷笑出声,反问道:“他是我的孩子,明人不打暗语,那么我就直说,你本爱的是景凌,却轻而易举的从了炎儿,你又是何居心?”
    图兰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然而杪筠是没有错的,不管是不是亲生,他将景炎君视若己出疼爱,且养育了多年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情于理都有资格这样质问他。
    ……那么他呢?
    图兰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大漠与景凌的一点一滴,与来到中原后与景炎君共同度过的短短一年。即使他称不上是专一的人,但也绝不是善变的人,为何对于自己最看重的感情却如此轻浮的决定?
    在大漠,他不仅有景凌,还有早已与他超越了兄弟之爱的哈伦,即使兄长默默守护了自己多年,他还是决绝的拒绝了他,可他为何抵挡不住景炎君的柔情?就算他多次伸手将自己狠狠推入那无止境的绝望与痛苦之中,可还是宁愿沉溺在那几刻的温柔之中,难道只是因为被景凌伤的太深,想要靠那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来自我催眠?
    这就是所谓的……贱。
    图兰苦笑几声,引出了一阵干咳,好不容易压制下去后,直截了当的问到:“你想我怎么做?”
    “消失。”
    杪筠终于抬起了下巴,眼神中的凌厉与景炎君简直如出一辙,不愧是从小抚养景炎君长大的人。
    说到底杪筠再阴柔也终究是个男人,他能在深宫中自保,活到现在,一定有他自己活下去的方法,也绝对能保证景炎君的统治不被动摇。
    ……这样有能力的人,才是像景阳君与景炎君需要的贤内助,而他,只能每天铺好床榻咬着被子等着他来上自己,说到底,他连男宠都不如,他只是个被囚禁在他身边的性奴罢了。
    “若他放我走,我一刻都不多留……”
    杪筠嗤笑出声:“正巧有人愿意与你一同私奔,我也不必因你毫无生活能力饿死而自责。”杪筠起身,从榻下取出一套太监的宫服,命齐文远替图兰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子,放进了两个同样穿着太监衣服的人,然而其中,只有一人是如假包换的太监。
    “换上王爷的衣服,从现在起躺在养心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开口说话。”转过头来望向另一人:“景凌,带他走。”
    景凌的脸上沾了很多尘土,一看就是趁乱从天牢逃出来的。
    没有了繁杂凌乱的发辨与大漠特有的服饰风格,再加上甚久不见,图兰盯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伸手抚着那久违了的,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的脸,眼泪成串的滚落: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举起的手掌到底没有落在景凌的脸上,只是心痛的推开了景凌。
    对于图兰来说,这世上已经不再有能让他信任的人了,即使是曾经深爱的男人,此时也要保持着不让自己沦陷于那温柔中的距离。
    封闭,只是为了自我保护……
    图兰刚受重伤,因先前被扔到蛇坑时的蛇毒,腹部积血严重,然而景炎君那无心的一推更是让他的脏器破裂,短短一天的治疗与休息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此时出走必是死路一条。但奈何杪筠苦苦相逼,景凌只好抱起图兰,从养心殿的后窗跳了出去。
    图兰被这震动激的腹部又开始疼痛,景凌也不敢动,只好等他紧蹙的眉头稍微缓和一些,泛白的指节也放松下来才继续走动。
    “他不是这样的人。”景凌喃喃自语。
    他说的是杪筠,因为虽然已经十几年不见,但杪筠在他心中始终是一个温柔的人,即使他和景炎君犯了滔天大错也会在先皇面前为他们求情,多次化险为夷,为何这个时候却死盯着他们不放?
    “你的聪明才智哪儿去了……”图兰即使在景凌的怀里也还是痛苦不堪,咬着下唇好一阵,才把话接下去:“……若是我们不见了,景炎一定会以为是你带我出了宫,便会在宫外搜寻,但杪筠在我无法动弹的时候吩咐你带我走,分明是想让你在宫内找一处蔽身的地方,这样既不会被景炎找到,我也不会因无人救治而死。”
    景凌脸上的惊讶难抑:“这一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成长起来?我呵护了十余年的珍宝,竟……”
    “可十几年你都在骗我,倒不如这一年,让我苦乐均沾,也没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图兰偏过脸去,不再看景凌的表情,一手捂着发痛的腹部,另一手死死抓着景凌后背的衣衫,这是怕自己被放开的下意识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景凌却因此心痛不已。
    “我……”
    “一句对不起赔不起我的十年。”
    “我用我剩下的一生来陪你。”
    “你去陪你的王位吧。”
    景凌识相的没再开口,恐怕此时连图兰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境。
    景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了长乐宫后一直囚禁着杪筠的蛇坑,自从杪筠被请出来之后,这里的蛇也被赶到了其他地方,即使阴冷,也总好过没有容身之地。
    蛇是冷血动物,长期呆过的地方自然刺骨的寒气逼人,景凌将图兰送进去之后,立刻又去长乐宫“偷”了几床新被与火盆。图兰伤的严重,一点脏污让他伤口感染都会要命,景凌哪敢铤而走险,宁可自己再出去找保暖的东西也不能苦了图兰。
    “你又是何必。”图兰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怪罪,任凭景凌将被子枕头摆成舒适的角度让自己躺进去。
    “还痛么?”景凌想去帮图兰揉腹部以减轻他的痛苦,却又怕适得其反,看着他笨拙的左右为难,图兰终于笑了出来:
    “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就够了。”
    景凌这才搬过木椅,坐在图兰身边一脸愧疚,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说,为什么我会爱上景炎呢?”图兰低语,似是自问,又似是向景凌索求回答。
    “他英勇无敌,又是一国之君,你会爱上他在正常不过。”景凌毫不掩饰自己笑中的苦涩,摇摇头。
    “你错了。”图兰闭上眼靠着软软的枕头,似是疲惫不堪:“我……”
    本以为他是在考虑怎么回答,可等了好一阵也没听到回音,景凌望了一眼,才发觉他已经偏过头去睡着了……
    黑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在夜明珠光芒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狐仙一般,自被幽禁于寒冰中以来,就一直沉睡着,只要轻微的响动就会吵醒他,可是又好像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永远都不会醒来。
    世上总有一些循环是早已注定你要挣扎在其中的,永远无法脱身,就像他们坐镇景氏江山的兄弟二人,自小就一定会喜欢同一样东西,即使完全相同的东西,也一定会不约而同的选中一个,而且不争个遍体鳞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夜,华灯初上,皇城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暖光之中,只有杪筠独自坐在寒凉的亭中,沐浴着拂面而过的冷风,举起酒盏,对着圆月一饮而尽。
    “第一杯,敬景阳,谢你予我一世繁华,倾尽爱恋宠幸我这一无是处的男子。”
    莲臂轻摇,转手又斟满了酒盏:
    “第二杯,敬景炎,谢你让我享尽天伦,即使登基为帝,也依旧是我膝下听话的儿子。”
    “第三杯,敬景凌,谢你以命相托,将生死置之度外,让我儿不至逢无对手而孤寂。”
    三杯饮尽,齐文远终于悠悠的从亭后走出:“师父,您这又是何必呢?”
    “人生在世,孰能无过?纵是景阳他怪我,我也要将他打下的这江山自私的刻上景姓。”
    “他打拼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能够以伴侣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你何必为此继续伤害他的两个孩子,甚至禁锢他们一生的爱?”
    “我不是个大度的人,如果不能守护他的东西,我倒不如当初随他一起长眠于地下!……我知道这是我的自私,也知道这是我的天真,但我宁愿相信他还会凭借着他的江山,盛名永存!”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伍〕景凌之痛
    景炎君并没有放手,只是想给图兰冷静的时间,他不是不知道图兰就躲在宫中,但是如果贸然去见他,定会让他痛苦不堪,他已经伤他至深,又怎么能再在他不安的时候招惹他,倒不如就让景凌在他身边先陪着他。
    “皇上……”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景炎君立刻反应过来,望着面前跪着的礼部尚书陈瀚醇,手指不自然的敲击着桌面:
    “什么?”
    “皇上登基十五载有余,先帝在世时尚且留下口谕,命后世皇帝不得无子嗣,如今虽有逸太子,可远远不足皇室子嗣的充盈,请皇上考虑纳妃之事。”
    景炎君正因图兰的事心烦,哪里有心思听他废话,一脚将面前的檀木桌踢翻,吓得在场众人皆跪地求万岁爷息怒。
    “滚!”
    来请求皇上纳妃的陈瀚醇滚了出去,可景炎君又怎会因为这心情转好,门外的人们听着朝和殿内摔打东西的声音,无一不胆战心惊,这位沉稳的皇帝很少如此动怒,看来情……真是种会改变人的东西。
    杪筠挥手让在场的人退下,独自上前打开了门,“滚!”一声怒喝,一个花瓶便飞了过来,杪筠也不躲,任凭那瓷器砸在自己头上,再摔到地上变得粉碎。
    血流从额角留下,杪筠随意的擦掉,顾自坐到怒火未消的景炎君身边:“你和你父皇真是一个性子,摔东西也不看人。”
    “……母……”该叫他什么?母亲?父亲?还是?
    “不过是一个男宠,至于么。”
    景炎君没有答话。杪筠是养育保护了他童年的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会如此忘恩负义,他只能躲着杪筠。
    起身,拂袖,杪筠没有阻拦。
    他与景阳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都是那么专一的人。想当初,自己也是希望能永远陪在景阳身边的,即使他爱的不再是自己,但只要守护着也会幸福,想必现在,图兰与当年的他是一样吧。
    如果让他遵照自己的意思,去霸占了贤妃的逸太子,那么他与当年自己的下场一定是相同的……被视为妖物,后半生只能被囚,这便是死循环。
    他们做长辈的,总认为自己是过来人,比年轻人更有经验,却忽视了他们的人生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即使遍体鳞伤,也不枉年轻一次。
    杪筠终于摇摇头:“若是连这些我都不必再插手的话,去见你多好。”杪筠抹掉脸上的泪水,嘴角确实翘着的。
    他才不屑于与人争夺什么,只是想保景阳打下的江山不易主罢了。
    “暗潮汹涌,朝代更迭再正常不过,母妃何必执着?”
    “如果是图兰,你会罢手么?”一个反问,二人心里再清楚不过。
    景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打盹,微微点着头,有时重重的垂下头,猛然惊醒过来,看到图兰还安稳的睡着,便安心的笑笑,合紧单薄的衣服,偏过脸去继续睡。
    图兰睁开眼睛,看向景凌的眼神很复杂,坐起身,拿过自己的外套,轻手轻脚的披在景凌肩上。静坐了好一会,腹部的钝痛才好转些许。
    下榻套好了靴子,放轻脚步爬出井口,图兰喘了几声,就抬腿往外走,正巧撞上了正在长乐宫小憩的景炎君。
    与正在蛇坑里的景凌一样,这兄弟二人都睡得那么沉,恐怕这个时候用水泼他才会醒。
    图兰不由自主的走到榻前,轻柔的抚摸着景炎君的脸,总感觉想是回到了初见时,他们不会互相伤害的日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比翼连枝当日愿。你的书里是这么写的,其实你也是希望回到那个时候的吧。”图兰觉得有些疲惫,便坐到了地上:“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昨天哪里触怒了你,只不过是替景凌求情而已,谁知你竟然是个醋坛子。若是放在平时,我定会感觉幸福的,但此时只感觉绝望,我承诺爱你,你却始终在猜疑我的真心,真是让我伤心至极。”
    “是啊,我就是个贱人,即使爱了景凌十几年,还是会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欺骗而心灰意冷,转身寻找其他人作为归宿。或许一开始我是真的想把你当做替代品,但是我唯一没料想到的,就是我真的爱上了你……”
    “三千青丝绕指转,奈何君终不念我一点,往日枕风吹却无,心中空余泪千行……”
    一阵笑声起,惊的图兰猛地抬首,正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你做的诗意境很好,但是却没有诗韵,该好好练一练才是。”
    “你……”图兰脸色微红,立刻别过眼神:“你都听到了……”
    “当然,不过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无所顾忌的敞开心扉。”景炎君将图兰抱上榻,怕弄得他痛,还特意托住了图兰的腰。
    “我派人去查了,那种蛇毒入体后,会使部分脏器积血,时间一久腹部就会隆起,造成男子怀孕的假象,十个月之后将瘀血排出,对身体的损害特别大,不然杪筠也不会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景炎君轻柔的抚着图兰的腹部,眼中的愧疚在无声的诉说着他一直受着内心的煎熬。“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这么痛苦。”
    “杪筠为什么甘愿忍受被世人白眼,甚至不惜被囚于井中与世隔绝也要……”
    “因为他爱我父皇。”景炎君抚着图兰的脖颈,在那泛白的唇上印下一吻。“如果你真的站在他的立场,或许你也会这么做的。”
    图兰没再出声,任着景炎君抚摸着他冰凉的身体,搂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图兰也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背,张口,贝齿咬住那结实的肌肉,在景炎君的胸口咬出两排牙印。
    景炎君假装吃痛的惊叫一声:“图兰,你要谋杀亲夫啊。”
    “这是你前日谋杀亲妻的报应。”图兰用景炎君自己的话将景炎君堵的哑口无言,抚摸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伸出舌头舔舐着那双唇。
    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说实话,没能为你产下子嗣,我还是很可惜的。”
    景炎君没有答话,将图兰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意思是让他快些休息,让伤快些痊愈。而事实上,受了伤的人确实会嗜睡,图兰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没多久就梦见了周公。
    景凌醒来时,发现图兰不在了也并没有意外。他没有被吵醒,被子也还是整齐的,说明图兰是自己离开的。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而他,只要看到他幸福就足够了。
    只要景炎能给他幸福,王位,江山,甚至性命拱手相让又有何妨?
    景凌站起身,舒展了蜷曲很久酸痛不已的筋骨,掌中贴着前日他被从天牢放出来时,母亲萧太后给他的香包,说是能够消灾解难。他当然是不信的,到十余年未见的母亲的好意,他做儿子的怎么好拒绝呢?
    走出蛇坑时,天空已经下起了蒙蒙雨,一丝丝吹在脸上,凉意却是彻骨的。
    说起来,图兰的生辰也快到了,恐怕来中原的这些日子,和景炎君在一起的欢乐,让他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在宫外时,他常能听到大漠“公主”与明君景炎恩爱的歌谣,甚至连千秋万代这样的词语都编入其中,看得出百姓爱屋及乌,即使先前南朝与大漠的关系一度闹僵。这只能说明,景炎君真的治国有方……
    他真是越来越没信心与他争夺什么,王位是如此,图兰,更是如此……
    有侍卫执剑从景凌身边经过,但是并未扣押他,而且视若不见的走过,这让景凌不由得仔细分析自己现在在宫里的身份。
    比起先前被囚于天牢,受尽白眼,现在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宫里或许已经是一大进步,这究竟是景炎君在轻视自己,还是已经得到图兰,出于夺走他所有东西的愧疚,希望给他一个选择留在宫里还是离开的余地……
    景凌绕过了长乐宫,选择从后墙翻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接受他们二人亲热场面的冷静,即使在大漠的十多年都是为了利用他得到王位,进攻中原,抢回自己应得的一切,直到回到故里失去后,才猛然发觉自己需要的才不是什么权利,金钱,地位,而是多年来面对自己的虚情假意一直真心相待的那个人,多么讽刺啊……
    “景炎,你若负他,碧落黄泉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孤寂的背影在残阳下显得格外凄凉,这蒙蒙细雨仿佛是太阳的眼泪一般,默默的为本应君临天下的男人哭泣。
    失去了所有的王爷,只是一个连普通人都算不上的可怜人。
    萧太后爱子心切,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儿子,母亲至死都会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多次命人去找景凌都请不来这倔强的王爷,只能太后亲自前去,不想在玉珠亭看到的却是酩酊大醉的儿子。
    “何必将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你是要为母心碎啊!”即使是责怪的语气,但萧太后还是心痛的将景凌抱在怀中。
    被放逐流浪了十余年的儿子归家,第一眼去见的竟是不过分别短短几月的情人,甚至是前情人,还是男人!这要她这母亲心里如何好受。
    “母亲……”景凌沉醉在酒劲中,面色潮红,力道也没轻没重的将母亲推了出去:“儿子我,最爱的人被景炎抢走了!”这一句的情感是愤怒,萧太后还以为他要借着醉意撒气,不想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她这玉树临风的儿子竟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可吓煞了在场的所有人。
    “……从小,他就什么都要和我争,一开始只是点心,玩物,后来是父皇的宠爱,再后来是王位,我再怎么心痛,但都能忍受,可他为什么……为什么抢走我的图兰!!”
    孩子气的埋怨与歇斯底里的怒吼混合在一起,即使明知这是从一个醉鬼口中吐出的真言,但还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萧太后怜惜的将儿子搂在怀里:“别哭,凌儿,你还有母亲……”嘴上说着不让景凌哭,可这位母亲还是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子女的,只要没有成家育子,是绝对不会懂得的。
    然而现在景炎君懂了,景凌却不懂,为何事实如此残忍?
    景凌很长时间没有饮酒,冷不丁一成罐成罐的灌酒,自然醉的厉害。萧太后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就呢喃着别人听不懂的醉呓睡去了。
    “我儿……为何如此命苦……”萧太后泪如泉涌,呜咽着在儿子耳边轻语着,即使知道他听不到:“如果可以,母亲真想和你一起离开这吃人的皇宫,做个普通人……即使你喜好男色,不会留下子嗣,也总好过在这宫里受苦……”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们都不会是这样惨淡的光景……
    ……为何世上没有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陆〕行尸走肉
    一觉醒来,图兰的身体确实轻松了许多,之前害怕腹痛而一直不敢动,肌肉绷得酸痛不已,有了景炎君在身边陪着,竟安心了不少,大胆的翻身也不会感到疼痛,看来轻松的心情这种微妙的东西对于伤病的痊愈确实有很大帮助。
    景炎君见他已经醒了,宠溺的拍拍那依旧没有恢复血色,但眉头却不再紧皱的脸:
    “醒了?想吃点什么,我让御厨房去做。”
    图兰发觉自己枕着的竟是景炎君的手臂,轻轻一捏,有些发硬,景炎君的表情也有些微的变化,难道这就是做完自己没痛的原因?每一次翻身,都是被惊醒的他搂抱着,不让他拉扯到腹部做到的。这一晚他是舒服了,但是却把景炎君累个半死。
    “别装了,你很累的对不对。”
    “你舒服我累些无妨。”
    “之前在床上你怎么没有这样的风度?”
    图兰把景炎君堵的一句话说不出,只好低三下四给自家媳妇道歉,任谁能相信这是当今的皇帝?如此宠幸情人的,只有退位的太皇。
    图兰在景炎君的帮助下翻了个身,状似不经意的问到:“你说,我会相信你是真的爱我的么?”
    “嗯?”景炎君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这一次虽说你是无意中推倒我才引发的闹剧,但是不可否认,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坚不可摧。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毕竟我也抛弃了景凌,但是你告诉我……”图兰轻轻合上了眼睛,不想因看到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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