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意是想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真的不在乎什么名声贞洁,哪知江寄水目瞪狗呆,整个石化,短短几分钟里脸到脖子烧成一片。
    “你……”他动了动喉结,齿缝里颤巍巍地挤出几个字,“你别招我。”
    与晖哥儿相比他的喉结明显许多,是因为已经变完声了吗?罪魁祸首全然不知收敛,居然还想凑过去看,被他死死扣住爪子:“做什么?”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也有点羞耻,但自认为站上了智慧的高地,反问时底气很足:“你没跟人这样过是不是?”
    大明的民风远没有开放到自由恋爱的程度,他们这种情况官话叫‘无媒苟合’,正经说起来是可以被抓进大牢以通奸罪论处的,李姑娘试图跟他解释她不是自甘堕落、争当荡妇,一面又觉得这样的江十二郎非常可爱。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如果告诉他她以前想过跟他借种,有人会不会羞得脸红脖子粗?
    身体贴得太紧,呼吸仿佛都能擦出火花,他垂眼看着她,目光如水淌过她的脸:“你还跟谁这样过?”
    小娘子撒娇似的环上他的脖子:“暂时就你一个。”
    叁角船帽早不知落去了哪里,衬衣领口微开,脑门上还顶着那块可笑的红色印记,他低下头,似是想给她吹吹,嘴唇却从眉心一路辗转到眼睛,最后落在唇角上:“你太小,我怕你……不懂。”
    大明仕女多在十七八岁出嫁,她今年才十五,很不必着急。一来学业未结,她自己不会愿意,二来随着朱持晖逐渐长成,靠近她、巴结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论李家还是华仙都不会轻易将她许出去。
    朝廷从没有禁止商人之子参加科举,可世代簪缨之家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与商人子同台竞技?上限就不一样。他与他们相比,最大的优势是占了先机。
    “……你就很懂么?”某人不太服气,仰着头轻轻咬了他一下,“我怎么觉得你也生疏得很啊。”
    气息交缠,他没理会她的揶揄,扶着她的脑袋继续埋头下去。
    车夫这回学乖了,把个马车驾驶得又平又稳,她被他抵在墙上,莫名生出了一点飘飘然的感觉。江寄水还是守着规矩,又也许是怕吓到她,不敢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只在唇瓣上吮咬厮磨,本以为两只菜鸡互啄不会有什么好体验,除了开头时牙齿磕碰了两次,整个过程竟然舒服得出奇。
    下车时他的发丝微乱,脸色也十分可疑,她的嘴巴好似被蚊子叮了,看着略有些红肿,额头上那块倒是消了颜色,几乎瞧不出痕迹。两位少爷一路舟车劳顿,外衣都皱皱巴巴,俄菜馆子的小厮自然更加殷勤侍候,他们或许没见过江寄水本人,浙江江家的名号谁没听说过呢?
    “你能吃酸吗?这里的罗宋汤做得不错,牛尾也酥烂可口。”
    “都要,还要腌黄瓜和鱼子酱!”多少年没有吃过俄国菜,她一点也不介意在他面前暴露大胃王的事实,反正现在没有‘李持盈’,只有一位谁也不认识的神秘混血少年——刚才去后头洗手时不小心听到几个帮工在那里摘菜闲聊,她们想必认得江寄水,顺带着也假定她的身份不凡,居然猜测她是某个外国商人的私生子。
    “会不会是那个中国外交官带回来的?”
    “他们还没有离开吗?”
    “听说皇帝陛下召见他们,大约已经进北京了吧。”
    *
    万镜宫内,真定屏退众人,独自对着一摞杂物默默出神,崔麒刚拖着病体递上了辞呈和述职报告,她心绪难宁,只好翻出先帝的遗物发呆静思。
    爹爹临去前仍在不断反思总结,哪怕字迹已经潦草到除了她这个亲女儿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日记的日期依然坚持到他因病昏迷的前一天。对着这些东西就像对着爹爹,他苦口婆心地告诫她千万不要以为王朝的式微是从某一场重大战役、某一道政令下发开始的,帝国的气运很可能消弭于看似普通的每一天,处在这个位置上,她做出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都有可能左右这头庞然大物的命运和未来,因此考虑问题时须慎之又慎,谨而再谨。
    “美利坚吗……”他们才独立了多少年,竟然也敢插手欧洲的家务事?拿破仑之子当真恶疾缠身?罗马教廷已经知道了吗?沙皇与西班牙王的态度如何?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女皇陛下挣扎良久,终于挽起袖子,在涂涂改改的李汇二字旁写下另一个名字。不知碰到了什么,但听咕咚一声,杂物堆里滚出一个半掌大的小圆玛瑙盒,盖子落地划开,露出里面早已干涸的鲜艳唇脂。
    看着它恍若看到了十五岁的朱如梦,满脸通红、涕泪横流地冲着先帝大吼:“为什么?!你令我学了一肚子用兵之道,到了却要逼我回后宫绣花嫁人?!”
    “我不服!你们把我嫁给谁我就拿刀捅死他,反正杀驸马不必偿命,不信就试试看!!”
    “我不服!!!你对娘见死不救,还想把我也推进火坑里!!”
    “万岁?”
    “哦,盖子摔破了,有空找个工匠修一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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