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将军,莫非你也要护着宦官?老尚书的谆谆教导,后将军难道都忘了吗?”太学生中为首的一人壮着胆子,高声叫道。
    田丰在后听着,有些愤怒,出列问道:“无知狂徒,竟敢非议大臣?后将军外平叛贼、内除阉宦,当此之时,汝等何在?”
    审配也站了出来,斥责太学生道:“当年宦官扰乱朝政,残害大臣数以百计,而后将军初举孝廉,便怒斥宦官,揭破左丰奸计、保全廷尉卢公;又安定凉州、平定西域,更使乌孙来朝。若论功绩,谁能比之?”
    领头那人却冷笑一声,讥笑窦辅道:“后将军,好大的威风,怕不是又一个段纪明?”他将窦辅比作段颎,乃是暗示窦辅也会像段颎一样,捕杀残害太学生。
    窦辅勃然变色,正要反驳。张绣猛地窜出,抬手拔出拍髀短刀,倒转过来,横在那人咽喉,同时大喝一声,震慑住一旁正要冲过来救援的太学生。
    “竖子以为凉州人可欺乎?”马岱领着凉州游侠和羌族武士,护住张绣,一时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将有流血事件。
    田丰虽然性格耿直,还保有一丝理智,他拉住窦辅,轻声说道:“将军勿要与这些庸人计较,驱赶出去也就是了。”
    窦辅强忍怒火,指着一众太学生斥责道:“非是本将居功自傲,汝等自诩中国之人,尚且不如区区一蛮夷!
    昔年匈奴暗弱,不如东胡、月氏,冒顿单于尚且以土地为重。汝等开口道德闭口道德,可知道段公平定两羌、保卫凉州?若是不知,即使将熹平石经倒背如流,又有何用?
    元礼公任度辽将军,声威远振,胡人各部望风惧服;故太尉桥公,天下知名,守边三年,边境安定。汝等当中,谁可比之?本将愿表奏天子,为他请得一个二千石之职!谁人敢毛遂自荐?”
    听到窦辅连李膺和桥玄这二位先辈都抬出来,这些太学生顿时不敢言语。他们生怕窦辅发起性来,像当年的孝武皇帝发配博士狄山守卫长城一样,真的也将他们扔到边塞去。
    所谓的“品评人物”,也只有在内地,在这洛阳周边,才有这等风气。幽州、并州和凉州,边塞之地,民风悍勇,如窦辅面前这些太学生这样,只会聒噪不休,放到边塞去是要被胡人斩首而去的。
    原本存有回旋余地的会面,随着某位太学生的激进语言,趋于崩溃。夏育对于窦辅而言,亦师亦父,仅次于养父胡腾。而夏育又是段颎的部下,论起来,段颎已经同窦武一样,是窦辅的祖辈,也是他非常敬重的名将。
    上一个敢侮辱段颎的是卑禾羌小豪,已经被马超一矛刺死。对眼前这个十分狂妄的太学生,窦辅确实动了杀心,张绣的刀也差点斩他的下头颅。但被田丰和审配死死拉住,若是杀了,窦辅将要背负“杀害贤良”的骂名,那些不知内情的儒生必然再度排斥于他 。
    “怎么,看不上边塞官职?汝等既为文人,那可敢站出来承认,是谁在朱雀阙刻的字?”窦辅忽然问道,见无人应答,他又说道:“张让、赵忠索贿无度,不假,确有此事,本将当上书弹劾;但常侍孙璋残害党人,这句又作何解释?”
    提到党人,众位太学生莫名来了底气,人群中有人问窦辅道:“郑公业难道不是党人,难道没有被抓进黄门北寺狱?”
    “那是因为郑公业勾结叛军!就在这河南地界,攻陷敖仓、伏击前卫将军何苗,又围攻成皋、杀戮五社津船夫……试问,难道这样的乱臣贼子,竟然不能将其绳之以法么?”窦辅冷冷答道。
    那人仍然振振有词:“郑公业并非宦官,固然有罪,也当下洛阳狱。黄门北寺狱,乃是为了惩治不法宦官而设置,岂能关押党人?”
    “此言甚是。本官便依你所言,上书天子请将郑泰转到洛阳狱,亦或者是廷尉狱,子干先生意下如何?”
    “杨司隶,郑泰论罪当诛,既已投入狱中,何必转来转去?孙璋纵然是宦官,又怎敢放纵内奸?”
    人群外围,司隶校尉杨彪与廷尉卢植昂然而立,两人身后,一队士卒不知何时到来,已经将太学生堵住。朱雀阙附近的太学生,大部分已经被驱散,有少数几个在人群中煽风点火,也已经被杨彪抓捕。
    杨彪之所以来到窦辅这边,是洛阳令杨琦派人报告,称后将军府外聚集大批太学生,并且已经与一众凉州武士僵持住,随时将会发生流血事件。杨彪不敢怠慢,令从事请来廷尉卢植,这才一起赶到此处。
    见司隶校尉到场,窦辅便不再理会太学生,只是对张绣使了个眼色,而后叫上田丰等人,转身进了大门。张绣会意,将几个最猖狂的太学生捉住,转交给杨彪和卢植,随后也收起兵器回到门内。
    “若是不提郑公业,此次太学生奋起,我还真以为是出于义愤、自发而为。”进了正堂,窦辅首先说道。
    “兄长是说,太学生请愿,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张绣问道,他颇有些感慨,洛阳的局势竟是如此复杂?
    “天子即将出巡河北,多半是冀州那些逆党还未准备妥善,因此寻个借口煽动太学生,稍稍拖延一些时日。”窦辅向张绣解释道。
    对于窦辅的这个猜测,田丰与审配深以为然,尽管这也是毫无证据。然而两次朱雀阙刻字事件,这第二次的理由实在是太过拙劣,揭露宦官的罪行,实在是不够深刻。
    前一次朱雀阙刻字,太学生将矛头对准幽禁窦太后的曹节和王甫,可谓是大义凛然。再看刚刚传扬出去的第二次,什么“索贿无度”、“残害党人”,并未涉及宦官要害之处。
    说“宦官索贿”,朝中公卿难道都是清清白白?司徒许相送钱千万,这钱从何而来、难道是许氏倾尽全族之力凑齐?还有那位已经准备上书辞官的河南尹崔烈,走天子乳母送入宫中的五百万钱,又是从何而来?
    说“残害党人”,不如先看看朝中的文武?客曹尚书胡腾,右中郎将赵岐,北军中侯刘表,射声营司马王匡,哪个不是党人?黄门令孙璋自从上任,仅仅抓了郑泰一个党人,后者又是反贼之身,何来“残害”一说?
    况且,得知太学生声讨自己,孙璋胆战心惊,几乎也继崔烈之后、上书请辞。不过他的请罪文书被天子驳回,并且命令黄门侍郎荀攸传令尚书台,以天子的名义布告司隶校尉部,将郑泰罪行传至诸郡。
    止住了太学生的请愿活动,窦辅紧接着收到刘宏召唤,入宫问对。河北之行,也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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