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朝会上,窦辅将提议天下大赦的奏章交给天子刘宏。果然,朝会散后,刘宏便将窦辅的奏章转到尚书台,命令尚书依照奏章起草诏书,正式宣布天下大赦。
    眼看天色尚早,而胡腾与梁鹄都返回尚书台,窦辅出宫后闲来无事,干脆独自驾车在洛阳城里闲逛。在临近城门的一处偏僻小巷,他被一位老年方士拦住搭话。
    “老朽平原襄楷,拜见后将军。”
    襄楷,襄公矩?窦辅微微一笑,请襄楷上了车,然后径直出城。马车来到了城外,窦辅看了看四周,确保不会有守城士卒和来往路人听到谈话,这才停住车,问襄楷道:“公矩先生从何处来,见本将又为何事?”
    襄楷仿佛没有听到窦辅问话,反问窦辅道:“后将军贵姓?”
    窦辅见他目光炯炯,其中又有逼迫,又有期待,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问及本姓,多半是通过某人之口,得知他本姓窦、乃是光武时大司空窦融后代、前任大将军窦武嫡孙。
    对于这个问题,窦辅并不抗拒,也在私底下承认。他甚至怀疑,天子刘宏或许同样知道他隐瞒了身世。是与不是,又能如何?只要瞒住张让与赵忠两个老贼,也就是了。
    难道说,眼前的这位老人,还会主动将窦辅身世揭穿,并且告诉张赵二人?要知道,他襄公矩在先帝朝时可是三番五次上书,请求清退宦官的。如何会转换立场、主动帮助十常侍迫害窦辅?
    “公矩先生既然已经知道内情,何必再问?倒是本将想问一句,先生是受何人所托,来做说客?”窦辅淡淡问道。
    襄楷见窦辅直白以对,于是也说了实话:“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残害大臣,将军难道还要继续侍奉这等昏君?”
    窦辅哑然失笑,这个襄公矩真是胆大包天,敢在离洛阳仅有两里的地界上,公然“诋毁”天子刘宏?就不怕被他这个后将军当场擒拿、押送给司隶校尉杨彪?他干脆保持沉默,看襄楷还有何样的说辞。
    果然,襄楷见窦辅沉默不语,以为他稍稍心动,又继续说道:“于公而言,将军不该侍奉昏庸之主。于私,将军的父亲、祖父虽然遭受宦官残害,但又怎能不怀疑,是天子坐视窦氏遇害?”
    若不是初来洛阳时,窦辅就已经有了对未来的设想,此时还真要被襄楷说动、投身于后者一方了。对于天子刘宏,他并非全心全意辅佐,但更不愿参与进襄楷的谋划。无论是田丰、沮授还是审配,都认为襄楷和王芬必败无疑,他们的看法也是窦辅的看法。
    “公矩先生,本将今日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帮助先生隐瞒行踪,离开河南尹……走大河水道,在酸枣和白马之间的某处登岸,返回冀州,如何?”窦辅一脸笑意,但随着他的话语,襄楷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从一开始自称“本将”,襄楷就知道窦辅对他怀有抗拒之意,不过他还是尽力游说。直到窦辅将荥阳黄巾军的逃脱路线说了出来,他才真正开始恐惧。除了邺城密会的三人,怎么会有第四人得知这其中内幕?要知道,就连奉公子之命、联络南边那位君侯的许先生,都不知道这件事的!
    “后将军说笑了。荥阳叛军虽然经冀州进入太行山,与黑山贼会合。但以老朽看来,那只是求生之举。
    将军应当知道,中平元年时太平道人张角反叛,当年便已被朝廷大军击败。各地郡县也陆续将叛军余孽剿灭,唯有黑山贼尚存。直面将军虎威的叛军,既然无法抵抗,又不能投降,只能选择进入太行山中了。”襄楷仍然嘴硬,试图自圆其说。
    窦辅笑了笑,对襄楷说道:“公矩先生说的是必然,我倒还有一桩巧合之事,就是本将发还给崔河南的五社津渡船,叛军居然恰好截获,真可谓是巧之又巧!”
    襄楷有些想逃,却强忍着冲动,顺应着窦辅的话语,继续说道:“将军所言极是。不知老朽先前所说,将军可有高见?”
    窦辅感到一阵厌烦,不再绕圈子,直接对襄楷说道:“襄公矩,本将便与你直言好了。窦氏,甚至陈氏之仇,绝不会忘。但若是你想以此利诱、或是要挟本将,与你共同谋划,也绝不可能。
    至于所谓昏庸之主不可服侍,本将借用卫将军皇甫义真的一句话,回答与你——反常之论,所不愿闻!”
    襄楷见无法说动窦辅,只好长叹一声,随后下了马车,就要离开。
    窦辅在后又追加一句:“张孟卓酸枣放纵敌军,贻误战机,却未受惩治。那便应验在你襄公矩身上,三日之内,司隶校尉部将会大肆搜捕。若是抓了,恐怕到时可没有过宴那样的忠心之人,替你四处奔走求救!”
    望着襄楷踉踉跄跄的背影,窦辅十分不屑,调转车头返回了洛阳。审配被他留住,暂时与田丰同住,还未返回冀州。窦辅有意招揽,便将审配视作幕府中人,大小事皆不对其隐瞒。
    得知襄楷出现在洛阳,还试图游说窦辅,田丰不由得看向审配。果然,天下大赦后,宵小之人闻风而动,审配的计策颇有成效。
    “接下来,就要看冀州动静,看看这位名列党人的王文祖,如何搅动天下。”窦辅望向东北方向,那里正是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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