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杂种又来了!”
    “八成看上咱闺女了!”
    路沅君没瞧见不远处藏着的伊万,一个带着闺女逃荒的老两口瞧见了。
    从地上抓了一把带雪的土,半是雪半是泥的往闺女脸上一呼。
    “躲里头去!”
    即便收了那杂种的柴火,也不能把闺女搭给那绿眼睛的夜叉做老婆。
    杂种两个字,让路沅君犹豫了片刻。
    归化虽说也是杂居,可蒙古人最多就是颧骨高些,不至于叫这些逃荒的唤做杂种。
    鞑子就够难听了。
    老王爷前些年想要寻个色目小妾的念头没能实现,而今满归化城也只有自家铺子里那个伊万,一双湖绿的眼睛能担得起杂种这个称呼。
    于是路沅君环视一周,在树后发现了躲藏着的伊万。
    他脚边堆着许多柴火,一双鞋底子都快磨塌了。
    “伊万!”гοūsんūωū.ⅵρ(roushuwu.vip)
    “过来!”
    路沅君冲他招招手。
    被发现的伊万扛起柴火,心虚的朝着路沅君跑过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开始解释了。
    “少东家!工钱买的!不是偷的!”
    他怕路沅君误会,恨不能折回去抓卖柴火的来,给他开个凭据作证。
    “你常来?”
    开口问询的倒不是路沅君,而是被先前伊万小看的沉度。
    沉大人没见过色目人,瞧见伊万头发黄黄的,脸白白的,眼睛绿绿的,个子高高的大大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刚才那句话已经差不多用完了伊万会说的词,这会儿面对沉大人的询问,他点了点头,就没后茬了。
    路沅君怕这位沉大人小气,行了礼后就带着伊万离去。
    她现在心里头有个盘算,想要帮沉度解决了美人桥这个难题。
    一来是功德,二来沉大人就不会为难晋阳楼了。
    是故路沅君把伊万这个明显常来此处的家伙,带上了自己马车。
    比起让沉度问出些什么,她不如自己问来得稳妥。
    坐在软垫上的路沅君掀开厚重布帘,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软垫。
    冷风呼呼的往进灌,吹得她肩头有些颤。
    “上来坐,伊万。”
    可伊万站在马车下头,局促着不敢抬头看。
    驾车的伙计白了他一眼,重重的一巴掌推到了伊万的后背心。
    “少东家叫你上去呢!”
    换做平时,伊万被这么推一下子非得急眼不成,现在他顾不上那个,犹犹豫豫的反倒借着这一推,扭捏着上车了。
    马车的地方本来就小,伊万身量又大。
    只坐着路沅君的时候倒还好,加上伊万之后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伊万,你同我说说,美人桥是个什么情况。”
    路沅君拿出了点心盒子,掀开了盖子,托出了精致的小盘子。
    用眼神示意伊万边吃边说,别饿着。
    伊万这几日往来美人桥,倒也真七七八八的听了不少。
    可他本来就嘴笨,这会儿和少东家面对面的坐着,咿咿唔唔了半天,没憋出一句整话来。
    “少东家!他就是个臭哑巴!”
    外头驾车的伙计甩了下鞭子,声音隔着棉布帘子传了进来。
    “您想知道啥,我给您打听去!”
    伊万很想反驳,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只是抿着唇,憋出一句少东家,证明他会说话。
    路沅君见状,也晓得问不出来个啥。
    将食盒往伊万手边一推,心烦意乱的决定闭目养神,眯一会儿吧。
    回去同大掌柜的商量商量,此事该如何计较。
    马车晃晃悠悠的,路沅君近来烦心事多,加上敬石如半宿的折腾,才闭上眼睛一会儿,便睡着了。
    伊万紧张兮兮的坐在那儿,看看瓷盘子里头的点心,又看看睡着的路沅君。
    点心细致,上头还用模子做了花样,瞧着不像吃的,像财主们把玩的东西。
    而睡着的路沅君,袖子里露出的手,像……
    伊万小时候是花子,长大了是伙计。
    不像敬石如,能夸出路沅君的手似美玉如意,也不像沉度,觉得路沅君的手类诗中柔荑。
    伊万仔细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路沅君的手,白嫩的像是初一十五才能吃到的白煮鸡蛋,扒了皮后软嫩弹滑的白色蛋清。
    故而他尽管他省了早饭的钱买了柴火,肚子里呼噜噜的饿着叫唤,视线却没有停在那些精致的点心里,而是落在路沅君手心里。
    伊万曾听过一折子戏,封神演义。
    说商纣王看到了女娲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那时也跟着看戏的人一起生气!
    骂纣王混账东西!
    可现在看着路沅君,千不该万不该的,他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商纣王没控制住自己,伊万也壮着胆子凑了上去。
    他飞快的亲了下路沅君的手背,快到他自己都没觉察出,唇到底有没有贴上去。
    可那一下子,少东家身上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他从未闻过那种味道,甜甜的属于女子的脂粉气。
    伊万一时有点昏头。
    他心一横,想着大不了被吊起来,抽一顿鞭子!
    再次俯身下去,这次想要将亲吻落在路沅君的眉心。
    可他还未得逞,马车车轮碾到石头,忽的颠簸了一下。
    路沅君从睡梦中惊醒,和近在咫尺的伊万对望。
    “少东家  ……我……”
    伊万屏着呼息,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在惊醒的路沅君,此刻突然想起了旁的事。
    美人桥冻死了逃荒的人,那草原上小王爷牧场里的牲口有没有事?
    毕竟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那本就是一笔窟窿帐,如若真烂了可如何是好?
    “伊万,你下去。”
    马车在伊万不舍的目光中,没入了去往牧场的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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