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幸存修真者留下来的,是不是很有歧义、甚至被歪曲了呢?”
    明殊笑了,眸中的光芒异常温和:“商辰,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谢谢师父……”
    “也许,你真的就是命定之人吧!”
    命定,与宿命不同!
    宿命总有一种逃不开的悲伤,而命定却是注定重逢的惊喜和期待。
    明殊却说:“虽然我不愿意那么想,但是,商辰,明渊魂君设下的那种禁术,恐怕是要用生命才能破除,你想过吗?”
    那抽出血与骨的禁术,那死后而痛苦犹在绵延的禁术,怎么可能被轻易地破除呢?
    商辰微笑:“师父,我想过。”
    “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破除封印?”
    “我执着的不是封印,而是,怕师父会把生命交付给禁术。与其这样,我不如和师父在一起,生也好,死也好,有什么关系。”
    “……”
    “师父,在你说之前,我没有想过什么命定不命定的;但你说之后,我却觉得很自然,好像真的就是这样一样。”商辰低下头,指着心口说,“每次听到明渊魂君的名字,这里都会隐隐作痛,我想把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长久以来的隐痛,无法言说的感觉,没有来由的牵绊……总觉得,说出对明渊魂君的莫名感觉,是对明殊的一种背叛,所以深深埋在心里,试图让它腐烂。但是,没有用,一旦提起封印,这种作痛的感觉就恣意蔓延。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明殊忽然苦笑:“我知道啊。”
    “……”
    “虽然你没有说过,但你对封印的执着跟祁子尘如出一辙,每次提到明渊魂君,你都会露出很恍惚的表情。”明殊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寥落,长发在火焰的映照下,泛出了暗红色。
    “师父……”
    明殊张开手臂将商辰揽入怀中,温暖的气息将莫名的空虚驱逐,明殊的声音压抑着:“你若是修习了《幻海魔录》,跟我,就是两极――我怎么就同意了呢――我根本不愿意。”
    一个阳光下的火焰,一个是来自地底的阴冷。
    商辰一怔,任由明殊拥抱着。修习之后,连靠近都会变得排斥吗?是啊,一个汲热一个汲冷,怎么可能融合呢?为什么明殊每一次的坦诚,伴随而来的都是让人无法抉择的抉择?
    明殊的声音在商辰耳侧,平缓:“商辰,你的气息很纯粹。你第一次陷入魔极漩涡时,我就知道,你属于魔极。无论你再不愿意修道,你最终都会选择魔极。”
    “这也是命定吗?可我选择修炼,是因为……”
    因为,师父你啊。
    这样直白的话,商辰说不出来,明殊抚摸商辰的脸颊,而后慢慢松开手:“商辰,别担心,有我……我被百里界的人所救,修习了魔极,最终恢复到这么强大,我不再是修仙的人,我会与一起,打破封印。”
    “嗯,师父。”
    太过温和的场景,让两人不由得都有些窘迫,明殊转身打开了《幻海魔录》。
    如此阴冷入髓的法术,与明殊太相悖,即使只是看两眼似乎都觉得厌恶,他很快又合上了。商辰心生一念:既然对典籍都如此厌恶,自己若是修习了,会不会也引来明殊的厌恶呢?
    明殊望着商辰,忽然说:“你可以克住我。”
    “啊?”
    “倘若有一天我再走火入魔,你可以克住我。同样,如果你在修行中,误入歧途,我也可以克制住你。所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殊微微一笑,冷峻的脸庞冰封瓦解。商辰也释然了,跟着笑起来,唇角微翘,像叶子落入水中,极为优美,泛出莹润的光芒。
    明殊不由得伸出手,按住了下唇。
    商辰一怔,浑身陡然紧张。
    ……师父为什么忽然做出这种动作?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又不动了?你好像有点尴尬?你、你、你松手干什么!商辰看着倏然离开的明殊的手指,骤然遗憾。他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将刚才明殊碰过的地方含入嘴里。
    明殊转身:“早点睡吧。”
    为什么忽然间又变得冷冰冰的!商辰真想一把拽住明殊,大吼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想做就做敢作敢当,扭扭捏捏干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出口,明殊已经倏然消失在门外。
    第二天,商辰闭关修炼。
    再多的遗憾不甘都必须一并抛开,全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霁青虽寡言,却绝对算得上一个好师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两句,立刻能令商辰豁然开朗。正如商辰所预料那样,他轻而易举地修过了前六卷,进入了离魂。
    离魂,身不动,而心魂离散。
    霁青并非一直呆在商辰身边,而是适当的时候进来点拨。在他的点拨之下,商辰也很快心领神会,修得要领。有一次,霁青离开了,商辰念动魔诀,想跟着他。
    刚出关,霁青站住,一声轻笑:“学得还快。”
    这么快就被霁青识破了,商辰不服气,凝神屏气离魂三管齐下。他天资奇绝,一日千里,身轻如燕不说,心魂离散自如,甚至可以离关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不多时他就已经修到十四卷。
    这一天,霁青似乎心绪不佳,只点拨了几句就出去了。
    商辰使用离魂之术,不由得跟出了修炼之地。其时,天降大雪,青山被覆得白茫茫一片,好一个冰天雪地之奇景。霁青怀有心思,竟然没有察觉商辰在身后,走了几十步后,立于石崖之上,凝望白雪。
    一袭天青色长衫,随雪而起,肩上很快落了一层白雪。
    “霁青?你又偷懒!”泷焕也是一身青绿色,像大鸟一样飞过来,大喇喇地指责霁青。
    “哼!”
    “你要总偷懒,商辰什么时候才能练成神功出关啊!”泷焕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力地拍了拍霁青的肩膀,震落了一身白雪。
    “快了!”霁青骤然转身,拂袖而去。
    泷焕想追,又停下,望着霁青离去的身影,嘴边的笑渐渐消失了,喃喃地说:“你又生什么气?”
    商辰忍不住呼了一口气:“你傻啊!”
    泷焕大惊,在雪上一跳三尺高:“谁!商辰?你在哪里!”
    咦?竟然还能这样?
    商辰高兴地说出了自己在练离魂,泷焕这才松了一口气,嘟囔说:“这不是大白天见鬼吗?想吓死人啊!尽是奇奇怪怪的灵力法术!”
    “哈!又把我当成搭话的由头了!你想跟霁青说话,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啊,还非要别扭……”
    “才不是!”泷焕辩解,“我,我不是等着你出关吗!”
    “我这不是出来了吗?也没见你欣喜若狂啊!”
    “……没见你人。”
    商辰忍不住笑了,在雪地上坐下,望着前方白雪皑皑。自从群英会后,商辰就没有跟泷焕好好聊过,像这样背靠着背,更是第一次。回想起第一次见泷焕时,他幻化的那个小狗一样的小神兽,真让人忍俊不禁。
    可惜,天真无邪的泷焕,此刻却沮丧地垂头,心思重重。
    。
    第二要务?修行二
    【六九】
    可惜,天真无邪的泷焕,此刻却沮丧地垂头,心思重重。
    “泷焕,想什么呢!”
    “我为什么是神兽啊?我要是一个人就好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从来都是以泷兽自傲的泷焕竟然会说出这么丧气的话?商辰好笑地说:“怎么了?你现在就是活生生一大活人,还想成为什么啊?”
    泷焕没头没脑地说:“霁青想要一只御兽。”
    商辰刹那了悟,难得泷焕终于想到点子上去了,故意说:“修行的人都想要御兽,又能助战,又能助修行,这有什么不对的啊!怎么,你想成他的御兽!”
    泷焕忽然气愤了:“我就不愿当他的御兽!”
    “啧啧,他又没强迫过你泷焕,我真搞不懂,你以前一口一个无疾魔君。现在他就在你眼前,你还一天跟他别扭,为什么啊?看来,相见不如怀念啊!”
    泷焕闷闷地说:“那是,以前我不知道,他看中的是泷兽!”
    “……”
    “我要不是一只泷兽,他是不是压根儿不看我,不跟我说话?”泷焕习惯性地往后捅了一捅,却是虚空,“我最气愤的就是这个,他就想要一只强大的御兽……我,我特别不愿意!”
    “是不愿意成为他的御兽,还是不愿意他把你当御兽看待啊?”
    “……这有什么区别!”
    好吧,泷焕要能想清楚区别就不会瞎纠结了。
    商辰继续钩话题:“你今天气什么?”
    “霁青最近对我都爱理不理的,我好几次惹他生气,捉弄他,往他脖子里塞雪团他都没有理我……商辰,你说,他是不是看中了别的御兽?”泷焕骤然幽怨了。
    这不是犯贱吗?商辰嗤的笑了。
    泷焕恼了:“笑什么!”
    商辰笑得更开怀:“我们人啊,天气一冷,心情就不好。心情一不好,就不想说话。霁青也是人,也一样。你要是想让他说话,就给他暖被窝去啊!最好你带上一壶酒,给他热热身,他就高兴了!”
    “他的灵力这么强大还怕冷?”泷焕目瞪口呆。
    “咳咳……”
    “他要是怕冷,为什么还只穿一件衣服。”
    “咳咳,法力强大的人最讨厌露怯,越是这样,他越要装得什么都不怕。咳,你看我师父,什么时候不是板着一张脸,高兴也是,不高兴也是。”
    泷焕若有所思:“也有道理,你师父比霁青怪多了。”
    “……呵。”
    “对!你说得对!”泷焕猛的一拍手,“梅焉和祁子尘就怕冷得很,你师父还老给祁子尘暖被子呢!”
    “什么!”商辰大吼一声。
    泷焕一哆嗦:“干……什么,我耳朵要聋啦。”
    茫茫大雪中两人分道扬镳,傻乎乎的泷焕跑去找酒,幽怨怨的商辰跑去找师父。
    但商辰忘记了,他的离魂之术还很弱,和泷焕的聊天这会儿,已经清晰感觉到浑身的寒气往外散,力不从心了。可一听明殊给祁子尘暖被子,商辰就炸了。
    累死也要去看个究竟。
    累死也要。
    远远地望着祁子尘的院子,仿若有琴声传来,五脏六腑的痛轰然迸射。砰的一声,商辰浑身一阵巨疼,如入泥塘,神智刹那迷失,化入茫茫白雪中。
    “明殊,琴弦断了。”
    “怎么回事?”
    “刚才似乎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呵,我一定的感觉错了。”
    寒气离散……
    温暖……
    一双陌生的手,在迷雾中抓住了迷失的人……
    “呼……霁青世尊。”努力睁开生涩的眼睛,望着脸上没有面具的霁青,真真切切的人世,真真切切的触摸,这一切令商辰一下子安心了。
    “我不是早说过,以你现在的修行绝对不能走得太远,刚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性命就保不住了。”
    “谢谢世尊。”
    安心之后,是不甘心。商辰好想再回去看看明殊在不在那里,想知道那两人是不是那么暧昧。即使明知泷焕的暖被子仅仅是纯粹的暖被子,也不甘心。
    可是现在出去看吗?
    不行,修行半途而废,明殊会生气的,自己更不甘心。强大起来!让离魂走得更远!神不知鬼不觉地窥探一次,要让眼睛见证那两人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商辰不甘心地起身,端坐,聚精凝神。
    太过急切想去探望的心情,身体却根本来不及适应,寒气,迅速侵袭渗入骨髓,根本不是修行的那种循序渐进的寒冷,而是另一种铺天盖地的彻骨寒冷――寒冷一下子击倒了商辰,他的嘴唇一下子变白了,浑身抽搐,如冰冻。
    霁青大惊,连忙握住他的手,强灌一股暖气:“你太急了。”
    冷!为什么这么冷?眼中,一切结上了白霜,即使那股温暖也冲不破,连同心脏也要变成冰冻。商辰手足无措,任由天地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轰――白霜散开。
    温暖,像裹着火焰的棉花一样的温暖,令人眷恋的温暖,突如其来。不知过了多久,商辰像在春池边静静躺着一样,缓缓睁开眼睛:有人如柳,跌足坐在那里,双目如池水。
    一连被他救两次,商辰不由得羞愧。
    霁青望着他,眸亮如星:“听不懂我的话吗?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够,欲速则不达,越急,只会越损伤你的灵力。”
    商辰沉下心来。
    就像曾经适应过浑身燃烧的烈焰一样,现在要适应这种寒冷,不同于天气的寒冷,是从骨子里往外散发的寒冷――然后,慢慢地,运用灵力散出这种寒冷。
    这一次,霁青一直陪在身边。
    修炼越到后来,越是艰难,数次商辰陷入阴寒的泥淖,幸亏有霁青的及时挽救才得以挣扎出来。也因为知道有霁青在,商辰才能放肆地修行,将灵力一次又一次释放。
    人,会习惯于这种倚靠。
    有一次从泥淖中醒来,商辰枕在了霁青的腿上,而霁青,背靠着山石,闭目凝思。这种亲近的倚靠,令商辰恍惚,以为是师父在默默地守护自己。
    那次以后,商辰主动与霁青聊天。
    两个认识很久却从未交谈过的人,终于尝试着去了解对方,试探之后会认识一个崭新的对方。商辰发现,霁青虽沉默寡言,但不倨傲,只要是诚挚地询问,他都会一一回答。只不过,当霁青沉默时,那微微扬起的下巴,给人以冷漠和孤傲的错觉――其实,那只是霁青不愿意回答的姿态而已。
    商辰也会问两千年前的事:“霁青世尊,你的师父是谁?”
    “没有。天生法力。”
    “啊?一出生就这么强大?”
    “不,也是一心修行才有如此力量,与他人无异。”
    “那你是不是一出生就知道要冲破封印?为了修行而修行,岂不是很辛苦?”修行,是为了更强大,让喜欢的东西更长久――比如与师父长长久久,笑看风云。可如果一出生就背上了修行的枷锁,却是很可悲的。
    霁青微笑:“不止是我,百里界的每个人一出生就知道,必须冲破封印,否则就会覆亡。那么多人若能因我而得到拯救,怎么会辛苦?即使后来,我来到人世,发现人世竟然如此美妙,比百里界美妙一万倍,我也不能改变。”
    使命,与灵力无关。
    比如没有灵力的祁子尘也是如此――早已刻入骨魂之中的使命,让弱小的灵魂变得强大。
    当然,就像明知前方有很远很远的路,也不妨在路上,偶尔栖息一下,捻一朵小花,观风,赏月,让美妙的春光洒落肩膀。这就是生命的美妙,这也是使命的美妙――使命,驱使着人不断前行,看不同的风景。
    霁青俊美的脸庞浮光掠影,令人难以移目。
    “你有喜欢的人吗?”商辰不由得问,即使这个答案那么明显,还是想听到真切的回答。
    “什么?”
    “如果和喜欢的人一起赶路,就算辛苦也会变得美妙。”
    “没有也无妨,修真者,如果有一只称心如意的御兽,就很完美了。”霁青轻笑,“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对泷兽很感兴趣,但我不夺人所爱。”
    “青鬃兽也很强大。”
    “总觉得差一点什么。”
    一只天赋强大、好战善战的神兽,还会差什么呢?
    “差一点眼缘吧――挑选御兽和人一样,相遇之前会设想千万遍,并为之困扰很久。但在相遇的一刹那,一定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对你说:就是这一只,非此不可。”霁青轻笑,睫毛微覆眸子,“……我,还没有遇到。”
    在说谎吧?
    “等此次修炼完毕,我会去寻觅一只称心的御兽。否则,再这么蹉跎下去,百里界封印几时能破。”霁青撩了撩长发,丝丝青发映着长明灯,光芒灼灼。
    “为什么不能是泷焕?”
    “他是你的。”
    “泷焕成为我的御兽纯属无心,也从没有被调教过。他跟我之间,牵绊几乎完全没有。”商辰诚挚地说,“霁青世尊,如果真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为什么要放弃――御兽是要相伴一生的,为什么要拱手相让呢?”
    “胡说什么?”
    “这种第一眼就渴望的感觉,以后不会再有的。”就像第一次咬下桃子的感觉,像第一次喝山泉水的感觉,根本不是第二次能比的。即使同样的桃子、同样的泉水,第一口和第二口的感觉也不一样啊。
    第一次倾心的感觉也许此生都不会再有吧?
    霁青起身背对商辰,掩饰着尴尬:“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商辰笑着说:“世尊,你刚才说即使没有同路人,有一只御兽就够了,可见在你心里御兽和人是平等的吧?很少人会像你这么想,大部分人只是把御兽当成御兽来驾驭而已。”
    “那有什么联系?”
    “我跟泷焕第一次看到人与御兽之间的关系,是明渊魂君跟老青鬃兽的那种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关系,就像真正的两个伴侣一样。泷焕,恐怕向往那种关系。”
    “什么意思?”
    “泷焕,其实很害怕你只是把他当成御兽来看待――他并不是讨厌成为你的御兽。”商辰凝思了一下,继续解释说,“他害怕你把他当成修行、战斗的御兽,他需要更进一步的关系。”
    霁青沉默了,而后说:“你该修行了。”
    好吧,是否每个强大的人都会在寻找托词来缓解自己的尴尬,而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心?不,也许只是不善于在他人面前直面而已,在他们转身之后,也许更透彻地看清所想、所需――就像霁青,他转身离开了修炼之地。
    。
    第二要务?修行三
    【七】
    第十八卷是幻海长生。
    翻阅着这一卷,商辰却涌起出关的渴望:想看看寒冷中的明殊到底在干什么,想将萦绕心头的猜疑全部赶跑。商辰自忖离魂灵力远非之前可比,那就再试一次,在离魂消失之前赶回来就行。
    商辰暗运灵力,魂魄渐离。
    雪已消融,春寒料峭,离魂也能感受到丝丝寒意,舒服的寒意。御气而行,脚步似乎更轻盈了,可是心情却忐忑不安,商辰抚摸着虚空的心口:相信明殊!
    祁子尘院内,琴声淙淙咚咚,飞快而悠扬,像寒冰初破,溪水激越涌动。
    商辰倾听了一回,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了琴音。他一惊,望向琴音所指:一颗梨树,没有一片叶子,干枯的枝桠像天空舒展。但是,琴音一阵阵,梨树开始摇曳,像被春风一遍一遍抚摩。
    噗嗤――
    枝桠不胜温柔的抚摩,一朵梨花从黑褐色的枝下钻出,瞬间绽放。莹润,洁白,梨花一朵――春,在祁子尘的琴声御令之下,来了。
    祁子尘的琴道,什么时候已经修得如此强大了?
    此时,琴音悠悠停下。
    “明殊,你来了吗?”祁子尘声音的温和停了一停,迟疑地问,“是商辰吗?你出关了?”
    梨树摇曳,昭示着没有人。
    祁子尘理了理琴弦,自言自语:“我怎么感觉到了商辰的气息?不对,一定是幻听,刚才那只《春战》曲还是弹得太急切了……”
    已经离开的商辰心中升起了暖意。
    背负着冲破封印的使命,祁子尘从来没有放弃过,即使为之死去过一次,也没有想过放弃。没有灵力的他竭尽所能地努力,最终,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琴道,日夜不休,终有所获。
    商辰曾疑惑他为什么那么痴狂练琴。
    “我才知道,琴也可以是武器啊。”――说这种话的祁子尘,笑容历历在目,温和的眼眸闪灼着比刀剑更利的光芒。一直想和其他人一样战斗,但是没有灵力。琴,给了他希望,让他在迷惘中找到了战斗的利器。
    商辰伫立在路边,他已经不想去猜疑了。
    猜疑那么一个为了沉重使命、甚至不知道这个使命能否实现的人,也显得太卑鄙了。
    “商辰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明殊,站在商辰的身后。
    一瞬间,商辰想扑进明殊的怀里,但是,他一动不动。明殊的黑发在风中扬起,望着商辰站立的地方,似乎能看得见商辰一样,语气坚定:“商辰,你的离魂已经修得如此炉火纯青了?什么时候出关呢?”
    “还剩,最后一卷。”
    “出来溜达什么,还不快去修炼。”
    “是,师父。”
    虽然应答,商辰没有离开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殊,明殊露出了踯躅之意,终于吐出一句:“既然出来了,急着回去干什么!”
    说修炼的是你,说别回去的也是你。
    商辰满怀欣喜地靠近明殊,仗着是离魂,伸手握住了明殊的腰。虽是虚空,并无真实触觉,明殊却一怔,嘴角泛起笑容,不言不语。
    商辰更大胆地靠在明殊身上。
    即使没有真实的触觉,依然甜蜜到难以言喻,连脚底板都渗出甜蜜来。
    真想永远这么靠着,拥抱着,可惜心魂却在挣扎,陷入泥淖――不想离开,不愿离开,就这么深陷泥塘也心甘情愿。可是,明殊开口了:“商辰,你该回去了,不然,就危险了。”
    商辰后退两步,料峭的风从两人中间吹过。
    偶尔的亲昵是如此的令人向往,所有的猜疑、不安都在虚空的拥抱中烟消云散,只有久久拥抱的渴望。商辰更渴望突破第十八卷,快快回到明殊的身边。
    幻海长生,在阴冷的地底长生。
    以噬骨之阴冷,将生命无限的延长,将欢喜与渴望久久守护。无论是修仙,还是入魔,无论是炎热,还是酷寒,都是为了这份长久。怀着这股强大的欢喜之情,商辰一剑破幻海,强大的灵力瞬间冲破束缚。
    睁眼,满室冰霜。
    但是商辰一点儿也不冷,全身骨头都在舒展着,欢歌着,像春天的干枯的梨树枝一样渴望被春风割破。
    “你可以出关了。”
    “谢谢世尊。”
    商辰飞奔出关,他想第一时间用真实的身体来拥抱师父。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看到明殊时他僵住了,明殊、祁子尘和玄墨围在一起。
    明殊淡淡地说:“出来了?”
    商辰满腔热血如泼一瓢冷水,碍于这么多人面前不好抱怨,这时玄墨忽然往旁边挪了一下,还一哆嗦:“商辰,你怎么这么冷,离我远点!”
    “什、什么?”
    “我跟师父修的是炎术,受不了你的冷,还阴冷阴冷,怪渗人的。”玄墨大大咧咧地往里边一缩,“昨天小财神陈爱来了,留下许多资料就走了――这些是我们整理过的,你来看看。”
    商辰拜托陈爱去探寻魔极宗被毁一事,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只见一沓纸上,写了好些名字。
    商辰一眼就看到明渊魂君四个字,立刻为之一振,知道这些消息绝对真实靠谱的。一五一十看下来,跟明殊所打探到的基本一致,连魔极宗封印之人是明渊魂君都写得一清二楚。
    当然,无定宗与魔极宗相对已久,怨恨由来已不可考。
    对手,让你生存得更久的。失去了对手的无定宗,那一战之后迅速衰败,但它的分化支脉却在延续,一万年也没有磨灭他最初的光辉。
    它的支脉兴衰也记录得一清二楚。
    比如:某某年,弟子郗正殊走火入魔,屠教,无人生还,玄阳教至此衰亡。
    郗正殊,就是明殊。
    商辰忽然一凛,郗正殊,郗一……郗一,是当初霁青入世时结识的大衍宗弟子,因为他,大衍宗追查到了百里界的封印,并试图攻破,由此造成了霁青再次封印一事。
    郗姓,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人用过――好吧,师父和郗一就算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两千年,也早就被稀释得无影无踪了。
    如此一想,商辰松了一口气。
    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字眼:宗训――异界之人再出,约为某某年,必诛杀。
    好吧,这个宗训倒也还算正常。掐指算来,这个某某年,比商辰他们出来的日子早了三百余年――好吧,这是上下两千年的事,也算是掐得挺准了。
    再往下看时,商辰一惊,上面分明写着:封魔界,疑为异界遗族。
    商辰压住惊呼的情绪,惊魂未定地看着明殊和祁子尘:“这是陈爱探来的资料?封魔界怎么可能是百里界遗族?”正儿八经的遗族分明在这里,跟封魔界有什么关系。
    明殊轻哼一声:“你难道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商辰仔细比对思量一番后,眼睛一亮:“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群英会,是为了套百里界而设下的,它的幕后有大衍宗支脉在操纵。”
    虽然“异界”之人出来的时间不定,但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结成门派的形式网罗门徒或者杀戮。所以大衍宗支脉的圣者们想了一个主意:通过群英会,广纳所有宗派,在打斗争夺魁首之中,窥探出异己之族,进而诛杀。
    “看来玄阳教可能也被疑为非我族类了,那场覆亡,可能是阴谋――师父,你不是对走火入魔的事根本就记不清吗?”商辰喃喃。
    “也许如此,但人,的确是我杀的。”
    不堪的往事迅速掠过,商辰又凝思:“应该有人在操纵,但是,若是以一个宗派的名义操纵,又不太像,因为玄阳教覆亡,当时没有宗派涉足――而且,玄阳教可是大衍宗的正派支脉,没可能被怀疑啊。”
    祁子尘开口了:“我猜,宗训不止如此。”
    假如两千年前,那个幸存的大衍宗先祖窥探到的先机,是异界之人混入大衍宗教派、进而掌控了全派呢?这么一来,“异界之人”就很难被识别出来了。因此,宗训或许是:即使是正派支脉,也格杀勿论。
    商辰说:“我们做个假设,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全部是大衍宗支脉下,法力强大的修真者。他们代代相袭,了解仙宗和魔极的血战始末,也了解两千年前的那件事,所以,这群人负责找出‘异界之人’或者‘异界之教派’――这些人肯定是隐而不出的,这么说吧,我们把他们叫做隐者。”
    那么,隐者怎么找出“异界之人”,就成了关键。
    玄阳教、封魔界,都曾夺得群英会魁首。但这不成立,总不能把夺得魁首的宗派全灭掉吧。所以,隐者一定在群英会中的某个环节,设下了伏笔,这些伏笔成为他们识别的关键。
    明殊忽然说:“群英会中,不参战的大门派派出高手,监督作战,以免出乱――那时我就纳闷,从来没有见过这些高手,可见,他们真的深不可测,或许就是我们说的隐者。”
    商辰笑道:“应该是隐者隐藏在其中,我们去查一查到底哪些门派参与。”
    明殊沉默半晌说:“感觉还是不太对劲。”
    一直在旁边云里雾里的玄墨忽然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些知道来龙去脉的隐者,他们互相也不认识?但他们又共同知道某些东西!这么一来,他们既要打到敌人,也要搞清自己人!”
    商辰猛的一拍手:“啊呀!就是这样!”
    。
    第71章 隐在的杀机一
    【七一】
    一直在旁边云里雾里的玄墨忽然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些知道来龙去脉的隐者,他们互相也不认识?但他们又共同知道某些东西!这么一来,他们既要打到敌人,也要搞清自己人!”
    商辰猛的一拍手:“啊呀!就是这样!”
    百里界,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人口也就这么点儿,记录的资料又详尽,连族谱都清清楚楚。所以,上万年的事,也能摸得一清二楚。但人世不一样,别说一万年,就是一百年,事情都早湮没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流逝中,一切都会变。
    这些隐者虽然背负着诛杀异界的使命,但他们其实很迷惘,对手如在迷雾,无迹可寻。隐者只有在试探中,让事情一步步清晰明朗。玄阳教,或许就是这种试探下的牺牲品了。而封魔界,是另一个牺牲品。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被盯上呢?
    “师父,你想一想,玄阳教和封魔界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明殊开始直视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因为血债,或许并非自己所为,这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凝思良久,明殊忽然开口道:“玄阳教夺得魁首后,也获得了一个法器,叫梵弩。梵弩是半封印状态,我的师兄和师叔们用尽法力,试图唤醒梵弩,都失败了。后来,师父把梵弩给了我,能用就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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