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掌柜手里的衣衫抬脚往外边走,手却被小栓拉住,垂眸,才察觉小栓情绪不对劲,沈芸诺牵着他走到门边,以免挡着掌柜的做生意,蹲下身问小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细密的睫毛盖住了脸上的情绪,沈芸诺蹲下身,发现他眼眶通红,沈芸诺心中一诧,“怎么了?”
    小栓固执的拉着她的手,像做错事儿的孩子,许久,才低低道,“爹爹给了我银子,不用三婶给钱。”裴万给了他银子,说他是男子汉了,拿着银子,要用到合适的地方,他不懂什么是合适,刚刚,看沈芸诺拿着衣衫在他身上比划,莫名叫他想哭,沈芸诺怀着孩子,她该把钱留着给肚子里的孩子买衣服,而不是他。
    沈芸诺失笑,拉起他的手,好笑道,“你爹给你的银子,你好好存着,小洛堂弟也有自己的银子,三婶给他找了个小盒子装着,你和堂弟比比,谁不乱花银子怎么样?”
    小洛想吃什么家里都会买,小洛手里的银子没有拿出来乱花过,倒是给大丫买过几次礼物,小洛手里有多少钱她是不知道的。
    小栓眼神一亮,倔强的抬起头,神色坚定,“我不会乱花的,爹爹回来,我就把钱全部给爹爹。”裴万卖田地的银子放在家里埋着,每次拿钱,裴万都没有背着他,小栓明白,花钱不能大手大脚,否则将来就没饭吃了。
    沈芸诺摸摸他的头,称赞道,“小栓真懂事,堂弟在学堂念书,小栓存钱,将来也去学堂念书识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账,以后谁见着都会喜欢小栓的。”小栓能有今日全是裴万的功劳,记得刘花儿刚走的那会,小栓闹了好几回,骂宋氏和裴老头,裴万拿棍子打他,打得小栓嘴里吐不出一个脏字,后来,裴万伤了腿,小栓好似一下就长大了,话也少了起来,喜欢独来独往。
    小栓点头,主动握着沈芸诺的手,往外边走,接着,沈芸诺又给他选了两双鞋,到岔路口,罗春苗和刘氏裴元庄已经等在那里了,沈芸诺请他们去宅子里吃了午饭再走,裴元庄直摇头,“不了,你和小洛在镇上,遇着事儿了,派人来村里捎口信,我们先回了。”在城外,裴元户一大家子人也在,裴元户心里怕这个大哥,加之,家里发生了些事儿,并未开口请他们去家里做客,裴元庄心里多少不欢喜,亲兄弟,裴老太太又还在,因着来镇上的关系,两人明显不如往常亲近了。
    此刻,听沈芸诺提出去沈聪家做客,裴元庄心里对裴元户的不满又升了起来,不过,昨晚裴年裴万住的那边,他心里稍微好受些,和沈芸诺说了两句话,让罗春苗接过沈芸诺手里的东西,除了给小栓买的,家里几个孙子都有份,裴元庄过意不去,“给小栓买就是了,家里几个孩子不缺这些。”
    沈芸诺大着肚子,在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银子,虽说只是吃食,算下来也要不少银子。
    “一点心意而已……”沈芸诺送他们走出门,低头和小栓说话,“过几日,堂弟放假了,让他回村找你玩,你也来镇上住几日,和堂弟一间屋子,叫他带你在镇上转转。”
    裴万不在,沈芸诺总要多关心小栓一些,尤其,她肚里怀着孩子,心愈是软,换做她是刘花儿,为着自己的孩子,为着这个家,也会好好改过自新留在裴家过日子,而不是撒腿奔着钱去。
    见几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沈芸诺才慢慢往回走,沈聪和邱老爹不在,家里就邱艳和她,院子里没有种蔬菜,沈芸诺找着事儿做,只能做手里的针线活,不时逗逗旁边木床上的小峰,一日于她,好似过了好几日似的。
    傍晚,沈聪下衙回来,问起沈芸诺院子里的银耳,李杉和金花有自己的事情忙,刀疤也时不时不在家,银耳还是沈聪抽时间回去自己摘,大丫和小洛在边上嚷着帮忙,沈聪皆点头应下。
    天气愈发热,沈芸诺的肚子见天涨,可小脸却清瘦了许多,看得邱艳发愁,沈芸诺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夏日胃口不好,入秋就好了。”算着日子,裴征他们还在路上,沈芸诺给孩子做衣衫的时候,忍不住望着外边火辣辣的天发怔,今年,家里不做菌子得生意,时不时,邱艳会和沈聪一块回山里捡菌子,沈芸诺在家照看小峰,半岁后,小峰能吃些米糊糊了,邱老爹最乐意的事儿就是磨磨,豆子也好,大米也好,沈聪从外边寻了台稍小的石磨,每日清晨都能见着邱老爹忙碌的身影,小峰吃得舔嘴唇,惹得大丫和小洛也蠢蠢欲动,嚷着要吃米糊糊,邱老爹乐呵呵的点头应下,拿他的话说,总算找着在打发时间的事儿了。
    沈聪摘的银耳全部拿回来晒在院子里,一朵一朵的,甚是新鲜,天热,沈芸诺喜欢喝银耳汤,每天,家里都要熬上一大锅,其他的银耳全部卖给了知县大人,也给赌场那边的木老爷送去些,这么多年,多亏有木老板的照顾,沈聪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木老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没有露面,这么多年,多亏他再背后支持沈聪,才有沈聪的今天。
    场子的规矩沈芸诺不懂,不过,她和沈聪能活着,大多靠着场子那边的照拂,因而,对沈聪和木老爷的交好,沈芸诺虽然心有担忧,并没有过多的阻拦。
    裴娟也住在镇上,沈芸诺甚少出门,村里的院子里栽种了不少,沈聪摘因而的时候顺手把成熟的蔬菜摘回来,因而,当见裴娟站在门口冲她笑的时候,沈芸诺满是惊讶,好看的眉蹙了下,望向裴娟怀里的孩子,说起来,还是裴娟第一回抱着孩子出现在她们面前,身后跟着位年纪稍长的婆子,该是陈余请来照顾她的婆子了。
    家里养的两只狗大了,听着陌生人的声音,一直汪汪汪叫个不停,裴娟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婆子身边凑了两下,面色有些发白,意识到婆子的鄙夷的目光,又挺直了脊背,尖着嗓音道,“三弟妹都搬来镇上了,怎么不收敛下在村里的做派,住镇上的都是大户人家,家里养着两只狗,出门咬着人了可怎么办?”
    沈芸诺转头,两只狗已经扑了过来,大丫在屋子里,两只狗黏她,就在桌角边守着,此时跃跃欲试的要扑过来咬人,沈芸诺唤道,“招财,旺财,回去。”
    两只狗汪了两声,冲沈芸诺摇头摆尾,目光不善的瞪着裴娟,瞪得裴娟双腿发软,怀里的小婴儿觉得有趣,咯咯笑着,裴娟在他后背拍了两下,转身把孩子递了出去,严肃道,“抱稳了,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婆子见惯了裴娟作威作福的神色,面上并未露出恐惧,她是帮忙照顾她们,可不是卖身给陈家,说起来,陈家欠了她两个月的工钱了,婆子才不怕裴娟了,不和她闹,无非是不想在外边丢人现眼,陈家在陈余大哥大嫂在的那会算得上风光,可人没了,陈余又是个不懂得敛财的,大把银子往外边撒,再多的银子,不也只能靠卖铺子过日子?
    沈芸诺挡在门口,邱艳每日出门买菜,裴娟常去裴家三房那边打秋风的事儿她也听说了些,全靠陈余和沈聪攀交情,被沈聪揭穿后,周围宅子的人都知道这回事儿了,陈家发生了点什么,她们都会和邱艳说,裴娟常常去裴元户家,连吃带拿,为此还得罪了裴存媳妇的娘家人,此时瞧着裴娟的模样,沈芸诺心生警惕,加之裴征走之前和她说过,纵然是亲戚,也要看有没有情分,没有情分的用不着来往,其中,裴征就提到了裴娟,裴秀和韩梅。
    “大姐来可是有事?”
    裴娟记忆里好几次都被沈芸诺挡在门外,她心里早有不耐,何况,如今,在沈芸诺跟前,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人,眼皮子一掀,冷哼道,“虽然是村子里出来的,可沈家怎么在镇上也算小有名气了,三弟妹待客之道怎么还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沈芸诺心底发笑,果真,在镇上住了段时间,裴娟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沈芸诺眉眼冷淡道,“沈家小有名气我不知道,无非家里不喜欢太闹腾了,何况,家里全靠哥在县衙的月俸过日子,总不好叫家里人饿着肚子,便宜了别人吧。”
    裴娟脸色一沉,沈芸风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沈芸诺,上下打量一圈,素净的衣衫,发髻上连根簪子都没有,这样子的人还妄图嘲笑她?裴娟心下不快,暗沉无光而圆润无比的脸皱了下,荡开一圈圈深邃的细纹,“我打秋风?三弟妹果然是刚来镇上不久,陈余怎么说也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比起某些村里来的,可有钱多了。”
    沈芸诺不接话,对裴娟一脸不耐,邱艳出门买鸡蛋去了,今日赶集,市集上的鸡蛋比铺子里的便宜,小峰在屋里睡觉,她侧耳听了两下,没听着小峰的哭声,才继续和裴娟道,“大姐有钱,又何须来我跟前嘲笑我,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就好,大姐贵人事忙,就不耽误大姐的时间了。”说完,啪的声关上了门,对裴娟,她丝毫喜欢不起来,经过大起大落,宋氏都看开了,跟着裴俊和周菊,踏踏实实过日子,沈聪和邱艳回村里,遇着宋氏和周菊吵架,原因是宋氏摘了地里的黄瓜,熬成黄瓜粥给大妞吃,裴老头的死对宋氏震撼很大,至少,她和裴俊他们过日子,没有起过旁得心思,对自己两个女儿,宋氏也不显得以往那般殷切了。
    裴娟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色狰狞,婆子心里嘲笑她,面上尽量掩饰住,否则,裴娟又该把所有的怒火发在她头上了,“陈娘子,咱还是回吧,家里没菜了,得去镇上买些菜回来。”
    裴娟倪她一眼,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陈家是短了你的吃是不是?”发泄几句,怒气冲冲得往外边走,想到什么,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望着朱红色的门碎了口痰,“现在得意,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
    沈芸诺并未将裴娟到来的事儿放在心上,过了两日,听说之前,兴和巷子里丢孩子的那户人家把孩子找着了,在城外一条道路上便的河滩上,人已经没了呼吸,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石子,邱艳和沈芸诺说起,心里也升起股害怕来,清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知县大人管理有方,镇上的小偷都比往回少了许多,猛地出现死人的事儿,邱艳也害怕起来,朝沈芸诺道,“你怀着肚子,以后还是别出门了,买什么,与我说声,小洛在学堂,每日叫他舅舅盯着他进门了才行,万一被人拉走了怎么办?”
    沈芸诺心下却困惑得很,半大的孩子,失踪这么久了,这会儿才发现尸体,听邱艳说,尸体没有发臭,可见刚死没多久,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了,想问问,但见邱艳一脸凝重,沈芸诺只得顺从的点了点头,大丫和小洛长得白白净净,人贩子最喜欢那样子的人了,平时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孩子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兴水村的忍也听到了风声,韩梅心里更紧张,上回,小木被小田他们打了,推到地沟了,如果不是裴征,小木死在里边都没人知道,念及此,她又动了心思,沈芸诺叫小栓去镇上玩,小木小山他们也是沈芸诺的侄子,怎么不见沈芸诺关心他们三兄弟?
    清晨,韩梅送小木去了学堂,背着一背篓粮食转去了旁边巷子。
    沈芸诺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猛地见招财旺财叫唤起来,朝门口跑,吓了她一跳,开口一问,得知是韩梅,沈芸诺心下不喜,对裴娟,她厌恶裴娟阿谀奉承捧高踩低的嘴脸,对韩梅,她心里的厌恶比往回多了些,裴征救了小木,没听到韩梅一句感谢,而竟然还落下埋怨,韩梅说她小心眼抠门,给小洛买的都是好的,送给自己侄子就买差的,起初,沈芸诺没明白韩梅指那件事,之后才明白,韩梅嫌弃她给小木买的笔墨纸砚不如小洛的好。
    小洛念书,那些东西都是沈聪置办的,给小木买的,只是想着小孩子用什么东西都废,能省则省,没想过,在韩梅眼中,竟然是她小家子气了,打开门,见韩梅额头淌着薄薄的汗,沈芸诺望向她背篓,舂得干干净净的大米,沈芸诺心下一怔,开门见山道,“大嫂来有何事?”
    韩梅放下背篓,肩膀被绳子勒得通红一片,沈芸诺抿了抿唇,心头涌上一股无力,她大概猜着韩梅来所谓何事了,对韩梅,躲都躲不开,她无论说什么,她只听对自己有好处的,沈芸诺有气也撒不出来。
    两只狗站在沈芸诺身后,冲韩梅汪汪吼叫,沈芸诺心头烦躁,叫大丫把两只狗叫回屋,抬眸望着韩梅。
    “三弟妹,镇上孩子被人杀死的事儿你听说了没?家里离得远,我担心小木一个人回村不安全,最近,能不能让他住在这边,过些日子,我空闲了,就把他接回家。”指着背篓里的粮食,继续道,“这些当是小木平时的口粮了,你容他住这些日子吧。”
    沈芸诺面色极为难看,“这是我嫂子的家,我和小洛也是借助的,大嫂不要叫我为难,不到农忙的时候,大嫂每日来接小木,不费事,如果大嫂怕耽误时间,早上送小木来,就在镇上找点轻松的活计做,等小木下学了一块回。”
    沈芸诺所谓轻松的活计是指帮别人洗衣服,往回,她一定不会这般和韩梅说,毕竟,在镇上干活是需要路子的,如今,裴娟住在镇上,曾帮人洗过衣服,以韩梅八面玲珑的心,铁定不会和裴娟闹僵,两人还保持着来往,韩梅开口,也就是裴娟费些心思的事儿。
    韩梅面色一僵,迟疑道,“不好吧,小木在镇上,我如果给忍洗衣服,小木在书院也会抬不起头来。”书院也有穷苦人家的孩子,可家里人也没有低三下四的帮别人洗衣服,有朝一日,小木如果考上了秀才,旁人会嘲笑她有个给人当下人的娘,韩梅万万不会叫旁人给小木脸上抹黑,宁肯在村里种地,也不想做那种看人脸色的差事。
    “那我也没法子了,宅子就这么大,我哥和嫂子又有事情忙,大嫂不若问问大姐吧,她在镇上都有人伺候了,日子清闲,早晚叫她接送小木一下,该是不成问题的。”沈芸诺直接把话说开了,韩梅呢裴娟关系好,遇着事儿不着裴娟却来找她,无非是觉得她和邱艳性子软好说话,韩梅平日算计她不说,难不成还有给她算计邱艳的机会?
    韩梅却听错了话,以为沈芸诺不喜她和裴娟来往,解释道,“大妹前两日还回村里了,我和大妹也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她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往后走动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哪像我们,小洛和小木是堂兄弟,长大了也要互相帮衬着,咱们关系可长着,而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木将来出息了,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沈芸诺没想沾小木的光,尤其,这话从韩梅嘴里说出来,她愈发不信,苟富贵勿相忘,穷苦时候尚且不能互相扶持,何况等到富贵的时候?沈芸诺不为所动,“没有帮叫娘家兄嫂帮夫家兄长养孩子的道理,大嫂这般为小木的名声考虑,不怕将来小木中了秀才,别人拿这件事戳他的脊梁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木住在沈家,有朝一日中了秀才,外人眼中称赞小木是回事,更多的则是对小木的约束,沈家帮衬了他,若小木稍微做了不合沈家心意的事儿,沈家人动动嘴,一顶忘恩负义的帽子就扣在了小木头上,韩梅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做人的道理可不会比她知道得少。
    果然,听着这话,韩梅拧紧了眉,动了动唇,斟酌道,“也就住十天半月,没有那么严重吧?”
    ☆、112|060623
    沈芸诺嘴角抽动了两下,韩梅眼中,利益为重,沈聪的为人,纵然小木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也不会在外边乱攀交情,她不过随意一说,韩梅竟然如此小心翼翼,沈芸诺面露不愉,“大嫂的事儿,我帮不上忙,比起我哥,大姐可是小木亲姑姑,大嫂找大姐说去吧。”
    在韩梅僵滞的表情下,沈芸诺缓缓关上了门,屋里,邱老爹走了出来,捋着下巴一撮胡须,言笑晏晏的脸在望向门口时,多了丝意味不明,调转视线,望着沈芸诺略微沉闷的小脸,笑道,“谁家都有这样子的亲戚,阿诺也别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受罪的还是肚里的孩子,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当年,他把邱艳嫁给沈聪,几个兄弟轮番劝他,邱老爹当时想得清楚,与其让邱艳被自己几个兄弟算计了去,不若他自己为他挑个人,那会儿,他心里憋着口气,人人算计他手里的几亩田地,他偏生不让他们得逞,沈聪名声再差,对阿诺却是十足的好,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见过沈聪兄妹了,天下着雨,兄妹两窝在墙角躲雨,沈聪将阿诺挡在里侧,一个人站直了身子,为阿诺挡雨,他就想着,沈聪能对阿诺好,将来娶了邱艳,也会对邱艳好。
    有的人,在别人眼中是一辈子的恶人,而在家人眼里,他们最温和不过,铁血的汉子也有柔情,亏得他当初下手早,否则,沈聪就是别人家的女婿了,当初对他嗤之以鼻的,如今谁见着不说他的好话,他一辈子没有儿子,而他的女婿比儿子对他还好,日头升高,邱老爹兀自站在那感慨了番,回过神,宽慰沈芸诺道,“我啊,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你大嫂不算什么,比起艳儿几个叔伯婶婶,性子算隐忍的了。”
    沈芸诺没想到邱老爹说起这些,邱家的事儿她多少听说过一些,澄澈透亮的眸子闪过暖意,嘴角缓缓笑开,“我没生气。”说完,又觉得话不妥,方才,她心里却是存着气的,气韩梅看不起沈聪,摇摇头,望向屋里的簸箕,岔开了话,“我把簸箕里的银耳拿出来晒着,邱氏带大丫出门转转吧。”
    院子里热气渐重,邱老爹回屋抬凳子出来,抬头,火辣辣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不出去了,大丫皮肤白,出门晒黑了,以后少不得会怪我,那丫头不知道像谁,艳儿小时候也没她爱打扮。”
    大丫长相随了沈芸诺,性子多少像她,像极了她娘还没死前的她,家里两个孩子,她娘生得好看,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而后边,一切都变了,时隔多年,沈芸诺心底还记着那些日子,眼眶有些湿,浅浅笑道,“大丫挺好的,姑娘,打扮得干干净净没什么不好,我和大丫出门,好多姑娘喜欢和大丫一块玩呢。”
    大丫性子温顺,说话也细声细气软软糯糯的,脸上常常挂着笑,这条巷子里的一家有好多孩子,都喜欢和大丫玩,不过,那些人家里规矩多,甚少串门,顶多也是一起出门遇着了,一起去街上玩。叫过大丫几次,若小洛不去,她也不去,可那些人仍会不知厌烦的叫她。
    语声刚落,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吓得沈芸诺抬着簸箕的手差点滑了下去,两只狗又跑了出去,到门边,吠了两声没了声,邱老爹转头道,“怕是艳儿回来了,日头晒,等不及了。”
    沈芸诺将簸箕里的银耳摊开,就见邱艳提着篮子,靠在门边,脸色惨白,仿佛,周身笼罩了薄薄的寒冰,冻得她瑟瑟发抖,邱老爹拉着她,手探上她额头,惊呼起来,“是不是中暑了,额头怎么这般凉?”
    邱艳靠在门边,好一会儿,唇色才恢复了红,双唇蠕动两下,看沈芸诺一脸担忧,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软,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可能中暑了,市集人多,热得满头大汗。”
    沈芸诺和邱艳相处许久了,多少清楚她的性子,抽回手,上前,缓缓的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的确有些沉,里边的几个鸡蛋打破了,露出黄色的蛋黄,顺着空心菜往下边流,“嫂子进屋缓缓,我先把篮子里的菜收拾出来。”
    邱艳心思细腻,而篮子里的鸡蛋横七竖八放着,该是在市集上遇着什么事儿了,旁侧的邱老爹回过神,上前夺了她手里的篮子,“你扶着艳儿回屋坐坐,篮子我来收拾就是了。”家里没个女人,什么事儿邱老爹都会做,煮饭更是不在话下,收拾菜和鸡蛋算什么。
    回到屋里,沈芸诺替邱艳倒了杯茶,心突突跳得厉害,她下意识想到出门在外的裴征了,望着邱艳低垂的睫毛,若有所思道,“嫂子是不是在市集上听说了什么?魂不守舍的?”
    邱艳神色怔怔的,眨了眨眼,潸然泪下,沈芸诺大惊,放下手里的茶杯,心里恐惧加大,“是不是出事了?”
    邱艳一怔,抬起头,鼻子通红,用力的拉着沈芸诺的手,试图隐瞒中间的事儿,沈芸诺怀着身子,知道这个消息,身子哪儿承受得住。然而,她越不说,沈芸诺心下越着急,手捂着衣角,心思一转,脸色惨白如纸,“嫂子,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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