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仍旧坐在客厅里,目光落在我脸上,看着我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挪到他跟前。
    我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开始坦白:“厉风行是陆鸣远在大学里的师兄,也是他给我找来的私人医生,我来h市一个多月,生活上的事基本都是他在帮忙。他说的是实话,我怀孕了,一个男人怀孕……这么离奇的事,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萧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再次拉起他的手,放在身前,让他感受里面正在孕育的孩子,已经彻底豁出去了,破釜沉舟地看着他,“这是孩子,萧俨……他不是肿瘤,我也不会死。再过三个月,他就能出来了,这是我跟你的孩子……是我的错,这事我本来不该瞒着你,我就怕你不想要他,现在你……会接受这个孩子吗?”
    萧俨没说话,我觉得换做我是他,我也不想说话。
    他的手就放在我的肚子上,掌心传来让人安心的热度,但我心里却没底。
    我觉得他肯定还以为我在串通别人在他面前演戏,这世上哪有男人怀孕生孩子的道理?我想我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奇葩的例子了。
    良久之后,萧俨把手从我手底下抽出来,我心里一咯噔,整个脑子都在转着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完了,我跟他完了。
    结果在手脚开始发冷之前,他的另一只手就重新覆了上来,而抽出去的那只左手则环过了我粗了不知多少的腰,慢慢地把我拉过去,让我坐在了他腿上。我不安地挣扎起来,以前坐大腿那是情趣,现在我是什么分量,抱起来就跟头猪似的,分分钟压垮他。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别、别啊,我现在重着呢……”
    萧俨拉下我推他的那只手,搁到我腿上,然后低沉地说了一句:“别动。”
    我不动了,他要是不觉得重,愿意抱多久就抱多久。
    良久之后,他才开了口,声音依旧低沉,而且听不出在生气的意思:“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要他?”
    我松了一口气,还有得挽回,现在坦白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于是我把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事儿都给他说了:“当年你有那么多的情妇愿意给你生孩子,你一个都没留下。她们之中有人消息灵通,知道你那时候跟我在一块儿了,还大着肚子求到我面前来,我都没忍心,结果你就让她们全打掉了,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
    他抱着我,掌心轻轻抚摸着我隆起的腰腹,低着头,垂着眼,像是在跟肚子里的孩子沟通交流,听我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眼睛沉沉地看着我:“就是因为这个?”
    我老实地点头:“对,就因为这个。”
    否则但凡我能看到一丝能留下孩子的希望,我都没必要对他撒谎,一个人跑那么远来躲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人在这里,心有多想见眼前这个人,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就这么回去找他。
    萧俨微微仰头看着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真是瘦了不少,连眼眶都有些凹陷,不过还是一样好看,跟当年我第一眼见到他一样,一眼就叫人沦陷。他沉默地看着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隔了很久才开口:“跟你在一起之前,我有过很多情妇,每个人为了不同的理由跟着我,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把最美让人最没有防备的一面呈现给我看。她们的演技或许没有你好,但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演员,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用那么直白,不懂掩饰的目光盯着我看。”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心虚地说道:“我也知道我那时候愣,你老提那时候的事做什么……”
    萧俨的眼底流露出回忆的神色,低沉地道:“从那时候起你就很会演戏,只不过一到了我面前,就好像根本想不起自己还有这本事,叫人一看就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在我面前能像你一样,什么都藏不住,简直像是当着我的面,把自己的心跟人剖开了给我看。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注意到你的,然后你替我挡了一枪。”
    我想起那时候的事,简直忍不住要叹气:“对,挡完枪过后没多久,你就把我扔娱乐圈里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没有被起复的一天了,认命地在娱乐圈里扑腾,像每一个新人一样学习,演戏,然后等到第一部我演配角的戏杀青,就等来了萧俨。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杀青宴上喝多了,被人带到萧俨的车上的时候,我醉得有多厉害,还以为自己见着的不是真人,只是在做一个特别好的美梦。倒在床上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把人给拽了下来,傻了吧唧地亲了上去,到最后被扒光了衣服分开腿进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在做梦,怕做到一半醒来,这人就不见了,于是再痛也忍着,死死缠着他不放。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有多蠢啊,我又没有同性恋倾向,就算喜欢上一个男人,做春梦也没理由做下面那个啊。总之到最后,做也做了,什么丢脸的话都说尽了,到第二天醒来发现昨晚跟自己滚床单的人是本尊的时候,人都已经麻木了。
    然后就在一起了,一眨眼就是十几年过去。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感慨:“这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就十几年了。”
    萧俨附和了我那没什么营养的话:“一眨眼就十几年了,十几年过去,你还是没真正爱上我。”
    我前面半句还在点头,等后半句一出来顿时就僵住了脖子,眼睛瞪着他,激动地反驳道:“不对,这事你不能质疑我萧俨,我十几年前就爱上你了,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不然我给你挡子弹,不然我会愿意当下面那个,不然我会跟你一纠缠就是十几年?分明就是我前世欠你的,今生巴巴地来还债了。
    萧俨看着我没说话,隔了几秒之后才开口道:“我也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从喉咙里笑了一声,眼睛深沉地看着我,开口道:“我也是,从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
    我:“……”
    并不管我因为这句惊人的告白傻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萧俨开始给我解释为什么当年他不要那些孩子:“如果在你出现之前,她们就给我生下孩子,那么不管她们想凭着孩子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都会把孩子认下。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后代,如果他们被生下来,我会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们。可你出现了,我意识到这一点,我不需要任何不确定因素存在于我们之间,成为我跟你的阻碍,哪怕那会是我的后代。”
    “如果我留下这些孩子,那么这些孩子的母亲也会被留下,她们怎么会愿意放过这么好的筹码。这些孩子身上虽然流着我的血,但终究只是一半,而另一半却并不属于你,所以我想,我既然注定不能跟喜欢的人有自己的后代,那我宁可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的注视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我张了张嘴,觉得自己非常想说点什么,结果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头抵在了他的肩上,对我们俩这事感到哭笑不得,这不是瞎折腾吗?
    要是我们其中哪怕有一个能早一点开口,也不至于会搞成今天这样。
    不过我是真高兴,真高兴啊。
    我一直觉得高不可攀的神o,现在完全从神坛上走了下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你早说啊……”
    萧俨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问我:“你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有些尴尬:“我哪来那么大的自信,会觉得你也跟我一样……”
    萧俨把手放在我后颈上,他的手指温暖修长,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居然都抵不过我一句没自信,他问我:“你在镜头前多自信,都拿了多少个影帝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对自己没信心?”
    我一乐,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眼睛看着他:“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可是别说拿过几个影帝,就算再拿多几十个,我在他面前永远都这么怂。
    我平复了半天心情,总算能好好说话了,于是推了推他:“放我下来吧,我跟你回去。”
    等回去之后,就等着掀开人生新篇章了,老实说我之前心里还很没有底,现在却整个人都踏实了。
    不过萧俨没放开,他说:“让我再抱抱你,总觉得一松手你又要骗过我,跑到什么地方去。”
    我这下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接话,在他面前拿出了最高的演技,骗过了他跑到h市来,简直是我演艺生涯中的一大突破,怕是再也做不成第二次了。正想着,又听他说,“今年也不用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吧。”
    不得了,我一下坐直了身体,有些意外地问他:“你不回去了?那你那些事情怎么办?”
    要知道在我印象当中,萧俨这个教父当得可一点也不轻松,简直跟雍正一样日理万机,就是个要累死在任上的命。
    不过我跑路之前,他好像又清闲起来了?待在家里的时间简直比我还多,还有心情做饭!现在想想,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了。
    我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萧俨说:“我把手上的事情都交出去了。”
    我一惊:“你才几岁,就打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归隐山林了?”
    萧俨笑了笑:“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打算慢慢地放权,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多陪陪你。本来这次是打算等你拍戏回来,就带你去旅行,结果你跑了。”
    我哭笑不得:“对不起啊。”
    这已经是我今天不知第几次说这句话了,可惜都没办法表达出我万分之一的歉意。
    这都叫什么事啊。
    萧俨看着我,目光释然:“没事,现在这样就好。”说着把手移到了我隆起的小腹上,神情流露出深沉的温柔,低声道,“何况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当爸爸了,我很高兴。”
    我握住他的手,感到了一场电影缓缓落幕的那种圆满。
    终于,雨过天晴,什么都好了。
    两个多月后,儿子提前出生,十分健康,跟平常的小婴儿没有任何差别。
    萧俨抱着他,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件易碎的珍宝,而我刚打完一场硬仗,躺在床上还不能动弹。这孩子最终是剖腹产生下来的,麻醉效果还没过去,不过手术中那种肚子被划开的感觉,我倒是感受得十分清楚。
    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手术的主刀医生是厉风行,其他都是萧俨的人,职业素养一流,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将这种事情传出去。毕竟是男人生孩子,传出去绝对要成奇闻,何况我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公众人物,肯定得轰动一时。
    我一手插着输液管,把另一手抬了起来,朝萧俨动了动手指:“让我看看……”
    儿子生下来就被抱走了,我还没看过他长什么样呢。
    萧俨抱着他过来,弯腰让我看。我努力侧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婴儿,皱着小脸在里面动了动。我差点被这小东西给丑哭了,苦笑着问萧俨:“他怎么长得这么丑?”明明两个爸都长得这么帅,他怎么谁都不像?
    萧俨这会儿就开始护短了,见不到任何人说他儿子,开口道:“小孩子都这样,等慢慢长开就好了。”
    我想了想其他小婴儿的长相,觉得也是,哪有这么丑的小东西,应该慢慢长大会变好看的。萧俨抱了儿子一阵,动作就变得熟练起来,看起来十足十的一个好爸爸,没有半点他在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狠戾。
    我看了他们半天,琢磨了一下,想起一件事情,对萧俨说:“孩子我是生了,可我好像没增添喂奶的功能。”
    而且在剖腹产之前,厉风行也明确地说了,就这么一胎,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怀上了。我体内这个多出来的器官就是个一次性的用品,就跟昙花一样,开一次就歇。
    萧俨抱着儿子,说道:“我已经请了专门的育婴师,不用担心。”
    我点了点头:“哦。”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真的不用担心。
    我在手术里失血有点多,现在脑子转动得明显比以前慢,半天才想起我刚才想问他的第二个问题,“儿子叫什么,你给起好名字了吗?”
    萧俨道:“起好了,叫萧律。”
    我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在枕头上点了点头:“挺好,就叫萧律,我没意见。”
    萧俨低声道:“你好好休息,不然等麻醉过去就很难睡下去了。”
    我说:“哦。”心想好在只生一次,不然次次都这么遭罪,人生不知还能不能好了。
    萧俨摸了摸我的额头,安抚地道:“睡吧。”
    我于是闭上了眼睛,疲惫地睡了过去。
    等到萧律从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我肚子上开的口也长回去了,只是留下一道疤痕,看起来很是显眼。
    我站在镜子前看自己肚子上多出的这一道东西,伸手摸了摸。
    萧俨进来,看见我站在镜子前光着上身,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回头看他,有些心塞:“以后我拍不穿衣服的戏都得找替身了。”
    萧俨从后面靠上来,手指在我的伤疤上抚过,然后又移到了我被子弹打穿的旧伤上,低沉地笑了一声。我抓住他的手,问道,“笑什么?”
    他反捉住我的手:“没什么。”
    小婴儿在客厅里由一群来汇报工作的大老爷们儿轮流抱来抱去,逗着玩,把他们稀罕得不行。萧俨专门请来带孩子的保姆在旁看着,表情特别担忧,生怕这群大老爷们把这小婴儿给摔了。我在这里待了五个多月,萧俨过来也有几个月,现在孩子生下来,他们总算不用再两头跑的汇报,可以回去了。
    他们对老大的觉悟很是赞赏,这么多年了,再喜欢一个男人也要想开,找个代孕来传宗接代。对于我的觉悟,他们也觉得很不错,反正见了我个个都对我表示赞赏,是个真爷们,是个好汉子。
    我来h市的时候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桑耳,身后还跟着一群萧俨的手下,浩浩荡荡地下了飞机。落地一看,来接机的人里居然还有陆鸣远。
    他一见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跳起来就朝我挥手,嘴里叫着师兄,一路小跑过来。
    江崇的新戏已经上线,他现在走在路上也不是什么路人角色了,这么一叫很快就聚集了一堆视线,等众人回过神来看这个风头正劲的小天王的师兄是谁的时候,我就猝不及防地曝光在人前,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我身材没走形,不丢人!
    我看着骚动起来的人群,听着有好些个声音在叫付昭付昭,没想到自己失踪了大半年居然还有这么足的人气,一时间很是骄傲。陆鸣远赶在人群聚集之前跑了过来,突破了保镖的防线来到我面前,眼睛发亮地看着我:“师兄你回来了?跟萧先生一起回来的?”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萧俨,然后又去看别的地方,“你们俩说明白了?那我小侄子呢,带回来了没有?”
    我说:“在后面呢,还在睡,待会再让你看。”
    陆鸣远很高兴地搓手,看上去又是激动又是好奇,简直等不到萧律小朋友醒来:“好吧,那起了名字没有,叫什么?”
    萧俨回答了他:“叫萧律。”
    陆鸣远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没想到萧俨会跟自己说话,紧张地道:“好、好……这个名字真好――”说完转向我,跟着我们一起在保镖后面走,小声问道,“师兄,你现在身体都恢复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拍戏啊,我好想你啊。”
    我也压低了声音跟他说道:“先不拍了吧,师兄我现在就想过一阵平静生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萧俨可是做了不少旅行计划,我从前就很想到处走走,只可惜一是没人陪,二是没时间,现在好了,有两个人陪我去。我摸了摸陆鸣远的头,说道,“等萧律再大一点,我跟萧俨就带他去旅行,玩个三五年再回来。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师兄就不陪你了。”
    陆鸣远眼眶微红,赶紧低头把墨镜戴上了,点头道:“师兄你好好的,不管你还演不演戏,总之你开心就好,我也会好好努力的。”
    我放下了右手,抬头看见萧俨在前方等我,育婴师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萧律小婴儿站在旁边,身后还有一群父爱泛滥的黑衣大汉。我对陆鸣远笑了笑,然后从他身边走开,走向了我一直向往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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