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觉得,这世上最浪漫的武器是什么?”
    “剑。”
    姜凡闭着眼,盘腿打坐,双膝上的残灯剑隐隐亮起剑纹,水字诀运转在四肢百骸。他左手无力,握剑无用,看不清未来,十八九岁的年纪,胡须已在唇边蓄了一圈,看着一脸的老气横秋。
    孙如虎双手不停,一手拿着细小零件,一手拿着量尺,趴在桌面细细比对,“剑?剑有什么可浪漫的,剑是咱们祖上发明的吗?剑啊,弓啊,刀啊这些好像都是咱们祖上模仿神仙用的兵刃去造的...只有火器算是咱们自个发明的武器,所以,最浪漫的肯定是火器啊。”
    “火器?爆炸有什么可浪漫的,你那指头刚被炸飞。”
    “我这两天拆这个玩意儿,火药,是咱们祖上发明,流出去的东西。”孙如虎突然停下手上的活计,极少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落后了。”
    姜凡运功时,除视觉外的其余五感被放大,听见那声轻叹,睁眼瞧见孙如虎的微微苦笑,刚要开口,孙如虎的嘴角突然咧起,眉飞色舞起来,“火器,在白天那就是白日烟火,肯定不好看,烟花绽放在夜色中,火树银花,多好看。前段时间有个圣上身边的侍卫找我来造武器,哎,你知道梨花枪吗?”
    “李全将军的梨花枪法?‘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我听过这段书,那侍卫是李家后人?”姜凡看他恢复往常没心没肺的样子,再度合眼。
    “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梨花枪是一种兵器,长枪底下装上火筒,火筒里装填些柳炭,硫磺,砒霜,可以更换不同的药筒来达到飞火射烟喷毒的效果,挺厉害的。”孙如虎将散在桌上的零件飞速组装起来,“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近身兵刃,那个侍卫就希望可以让这个火筒能够射的远一些,可以做火器使用。”
    孙如虎举起手中拼好的布朗贝斯,用装在火枪上的短剑作为刃尖刺出,得意笑笑,“我那神威铳就是改那玩意改出来的,现在想来我的想法要比这个什么北丝要好得多。我手里的这玩意大设计上只是用火石代替了火绳,提升有限,狄大人是忽悠咱们的,这枪的威力绝对不可能把那兽头打掉。”
    “二十丈,不是枪难道是暗器,什么样的暗器可以飞那么远还能射断铜制的兽头...”姜凡摇摇头,“你都说咱们落后了,承认不就行了,慢慢追,何必嘴硬。”
    “咱们的落后又不代表我的落后,老子单拎出来天下第一。”孙如虎嗤鼻,“我用撞锤去打底火,这明显是更伟大的设计。我制造出了一种梨花弹,里面装着火油,柳炭...其实跟我的神威铳用的铁砂弹差不多,装在火筒里,只用扭一下枪杆,就可以将梨花弹轰出去。不过火药不像铁砂弹封在装铁砂的铁皮里面,而是在装在火筒里,把梨花弹推出去以后顺便点燃弹药上的引线,打中之后‘轰’的炸开,溅射出去的都是火焰,特别的炫目。”
    “没有听懂,但听上去好像不会炸。”姜凡随口回应。
    “火药放在火筒里,只能用一次,重新填太慢了,我的铁砂弹把火药和铁砂封在一起,只需要换弹,不用重新填火药,多省时间。真不知道为什么会炸...”孙如虎叹气,将手中的火枪轻轻放在桌上,找了纸笔来研墨,“我改制后的梨花枪图纸就是被十方商会买去了,呵,还以为这是多先进的玩意,这种图纸,老子两天就画好了。”
    ......
    淮安,城南外三里。
    三千援军已到,算上祝同生一开始就带来的军队,一共四千人,军中的帐篷密密麻麻铺成一片,五百丈的距离,方书在淮安城墙的瞭望塔上甚至可以看清楚军营在生火做饭时飘出的烟火气。
    五百丈,守城所用的佛朗机炮,威远炮,铜发熕,甚至连稍强些的弓箭手,借助风势,都可以让箭矢达到这个距离。
    攻城先攻心,让你先机又如何?你丫敢先动手吗?
    方书不敢。
    五百丈的距离,箭矢,炮火也许能打到,但准心,威力都要大打折扣。援军到了却不立刻进攻,只是驻扎在此,一是威慑,二是留出了谈判议和的空间。
    祝同生是聪明人,方书也是。
    他自从收到祝同生进军驻扎的消息,便和魏雪竹一直在城南等候,城南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平民,方书断定祝同生不敢出手伤及无辜,并未让手下人驱赶。
    没过多久,果真有一只小队从军营走出,押送着十余名武人打扮的囚徒就往城里走,方书认出几张熟脸,是江秋带去的那批人,只是没看见江秋。援军已到,拦截必定失败,方书心里有数,没在这批人中找见江秋的身影,料想他轻功高,也许逃了。
    这一队人径直朝城内走去,军士们铁甲森森,脚步整齐划一,兵刃多样,能分出四五个战阵来,相互照应。方书皱了眉头,如此精锐,若是入城,街头作战,纵使己方有十倍人数,怕也是难以取胜,是要将他们拦在城外,还是要放他们入城,静观其变?
    不及多想,驻守在南城门的小队已经四散而逃,魏雪竹反应过来刚骂了几声,祝同生派出的军士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城内,就近找了个空旷些的地方让领着的一行囚徒在地上跪好,军士们一齐叫喊,让周围的人聚拢过来看。
    “反贼袭军,未能得逞,祝知府下令,如有同党,杀无赦!”
    亮刀,每位反贼的身后立刻站过一位军士。
    跪着的人中,有的垂头哭泣,有的口中叫骂,有的面无表情,秽物臭气散开,围观的民众们捂住口鼻。
    江秋带去的都是第一批参与者,在白家买下的那几条街上振臂高呼。他们知道真正的计划,踏出第一步时,就看见了今日。
    面对死亡,人还是会害怕。
    没有一个人泄露过一个字,哪怕是死。
    为了像我一样的人!
    杀声起!
    默默抬头。
    四周围观着的人们,皆捂住口鼻,一脸嫌弃地看过来。
    手起刀落!
    朵朵红梅泼开,散落一地。
    “祝知府下令,再有反贼,杀无赦!”
    人群默默散去。血,人头,一点点变凉的残躯还在原地,没有人上前替他们收尸。祝同生知道这几天在城里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份警告,提醒一下淮安城里的百姓,民意只是民意而已,不要以为法不责众,造反是得掉脑袋的,别跟着瞎折腾。
    钢刀用血腥味将一颗恐惧的种子埋进众人的心里,攻城先攻心。
    魏雪竹崩溃了。
    他只是个商人,工于心计,在近在咫尺的死亡面前,他怕了,他只是送东西来,要运的货出了问题,没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祝同生的军队列好队,缓步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方书在一边远远看着,并未下令阻拦,对于他和魏雪竹而言,祝同生此举就不是警告了,而是战书,没有什么投降不杀,参与造反的结果就是死。
    一点余地不留吗?
    方书身着知州官服,腰佩素雪长剑,每一个命令,都将由其他人煞费苦心的去实现。他静静坐在地上,人群散去,只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里。
    魏雪竹放弃了,他等不及玉印来,他要带着大威镖局走水路去南京,祝同生的援军到了,他现在只想着重新押宝在刘灵官的身上。
    方书没有拦,魏雪竹一走,江秋生死未卜,白老板不见踪影,白家有个女儿,和红妈一起送去了乡下,改名换姓,不再回来。此刻还在城里的,只剩下白安。
    一个卖花灯长大的,没什么谋略,一生都在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他喊不出我命由我不由天,他默默的爱上一个也许永远不会爱他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说好。
    一个老老实实的普通人。
    方书突然很想找到这个人一起喝酒,于是他起身,去船厂找到了白安。
    最苦的事情总是交给老实人去做。白安老老实实的待在船厂,监督着图纸上的火器被造成。
    这图纸有些像是由孙如虎改制后的梨花枪,不过放弃了枪杆,只取了火筒的部分,再加以改进,变成了一次性火器。这玩意是个人就会用,只需要轻轻一扭,几个弹指后就会有一面火墙在射中的地方炸开。
    这些天船厂里加班加点,日夜不停的赶制,已有数千枚在战船上堆好。
    数千面火墙,能否阻拦祝同生的精兵强将?
    方书笑笑,与白安一齐上了艘战船坐下,“祝同生的援军到了,咱们怕是走到绝路上了。”
    白安不解,“祝同生若是出兵,那咱们就水战,沿着运河一路散在扬州附近,再找机会。之前早就想好的事,怎么会是绝路。”白安掰着手指头数数,“造出来的梨花铳虽然不如预期那么多,但威力巨大,加上城里的粮食补给,就这几天来投奔我们起义的人也有两千余。咱们能用的人有三千多,祝同生不过四千人,我们借着地利,守城守个半月没问题。”
    “大威镖局带来的火药用的差不多了吧,祝同生带来的四千人可都是军中精锐,咱们的三千人,说好听点是江湖豪杰,说难听点,是臭鱼烂虾。”方书叹气笑笑,“是战是逃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叶先生去要玉印了,他回城也就这两天的事。”白安并不认同,“有了玉印,咱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门下,到时候不战就逃,东宫造了反,祝同生平了反,我们少死人,皆大欢喜。”
    方书轻轻摇头,“援军一来,魏雪竹就走了,有印又如何?我俩不认识什么显贵,根本攀不上关系。其实这些天你也知道,城里已经默认我们背后是东宫做事了,名正言顺只是给那些权贵看的,是百姓重要还是权贵重要?”
    白安不假思索,“当然是权贵啊,没有他们,我们怎么能在朝中说上话,掰倒东宫?”
    “展伟豪的印会被人记住,是因为他是展伟豪。”方书合眼,“我们做的事情要被人记住,不是因为这一方玉印。”
    方书话锋一转,“跟咱们在你家街面住过几个月的兄弟们,可以为了这件事去死的,还有几百人吧,能不能都叫来。”
    “我现在去。”
    “还有多少火药都给我吧,我要在城里,放一场巨大的烟花。”
    ......
    淮安城南,军营大帐。
    祝同生和十余位军中将领一齐凑在一张大桌前。
    “挺厉害的,淮安城内的百姓都以为背靠东宫,有恃无恐,兴高采烈地参与造反,城也不封,生意照做,都跟没事人似的,放我们的探子在城里乱走。”祝同生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圆,“除了造船厂和码头,就连衙门都是随便进,美名其曰为百姓服务。”
    要换往日,祝同生早杀进城去了,管你民意不民意,老子带兵来平反,敢反老子就敢杀。
    只是这身边跟着个可能会是淮安新知州的何小云,两党的脸在祝同生这儿是随便打的,但上门女婿的面子还是要给。万一何小云真成了此地的父母官,此人刚进城就把百姓们一顿暴揍,那百姓们能服气吗?为官多年,祝同生不谙此道只是性格使然,人情世故若是不懂,这位置也坐不了这么多年。
    金芝入帐,看了祝同生一眼,“还在这讨论战事呢?蟾儿,何小云,还要小云的师父师弟都到了,咱们这算是见见亲家,赶紧去聚一聚。”
    “家事要紧还是战事要紧,不去。”祝同生头也不回。
    “叶先生过来是有大事要跟你商量,赶紧过去,不就是打仗吗?我也略通一二,你去吧。”金芝过去,硬生生将祝同生从桌面上提起来,推出帐中,随即双手合十冲着各位将领深深一拜。
    “我佛慈悲,此战不要造太多杀孽,要快要狠,还望诸位化作利刃,渡人于苦海中。”
    阿弥陀佛。
    祝同生入帐,众人围坐吃些果脯点心,祝金蟾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坐在叶殊身边。祝同生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玩意,鄙夷叹气,懒得揭穿,他急着回去议论战事,开门见山,“叶先生好啊,我这边战事吃紧,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叶殊笑笑回礼,将方书以家人性命相要挟换印的事讲了,祝同生叹口气,“不能给。”
    这玉印若是给了城中的反贼,事情就闹大了,东宫展千岁的亲自示意,松江府境内,东宫党羽将一齐举起义旗,支持余子柒上位。
    祝同生没有后台,即使平定了起义造反,也会被弹劾治理无方,失去权力,地位,兵权,甚至性命都难保。
    “既然在运河的战船上,那方书又和令夫人有这么一段青梅竹马的过往,姑娘们的性命暂且无忧。可若是现在把印给交了,我祝同生的项上人头可都难保。”见叶殊冷了脸,祝同生不断陪着笑,“叶先生啊,你想想蟾儿和小云俩人的关系,这事平了后不久,咱们怕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造反这个事情一定是越简单越好的,咱们先把淮安城给迅速拿下,姑娘们在战船上,我吩咐下去多留心就是了...我现在就去吩咐人走水路,看能不能把那战船给截了。”
    祝同生立刻出帐,叶殊若有所思。
    “叶师你先别急,造反这件事错综复杂,这小印更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实祝伯伯说的对,这个事情不要那么复杂,越简单越好...”何小云越说越小声,“叶师你怎么这样看我...”
    叶殊挑挑眉毛,“你出京城也不过半个多月,怎么就和这祝知府的千金好上了?王姑娘可是老念叨着你,她对你可是挺满意的,想把娟儿和你撮合撮合,这,看来是不用了。”
    “嗯?”祝金蟾笑着瞪向何小云。
    ......
    日落西山,夜色降临。
    夜渐渐深了。
    叶殊和祝金蟾说了好些话,交待了老半天些长辈该交待的事,祝金蟾压住心中怒火,一字一顿,举止有礼,话风滴水不漏,硬生生造出个传统温婉贤惠的大龄闺秀形象。
    叶殊极为满意,一直留到夜深才回帐来,看见呼呼大睡的张舟粥,一击敲在他的额间,张舟粥吃痛,悠悠醒来。
    “这一路上跟你师哥瞎折腾些什么,这种事太复杂,稍有不慎,小命不保。”叶殊叹口气,从怀中翻出一纸公文递给张舟粥,“接下来怕是要打仗,你就不要瞎跟着掺和,这是你调到南镇抚司的文书,闲职,平日里呆在扬州就行,你拿去,先去南京把事办好。”
    张舟粥有些不情愿,“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事,好歹参与一下,而且这事也和方师父有关。”
    “正是和他有关,所以你不能参与,入局者越多越复杂,万一查的严些,把你带进去怎么办?方书在造反,你是他徒弟,要你的脑袋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聪明点,赶紧去南京。”叶殊将公文强行塞进张舟粥手里,“记住,以后你没有方书这个师父。”
    张舟粥只得答应,收了公文,忽然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看向叶师,叶殊一脸震惊,掀了帘子就往外跑,张舟粥跟着出帐,静静立在原地,不敢出声。
    夜色中,数千名精兵一齐向淮安城摸去,发出的声响却只有先前听见的窸窣,城里安安静静地,好像并没有听见,已经有先头的部队赶到城墙底下,搭了云梯缓缓上爬。
    祝同生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铁甲,威风凛凛,驱马追上向城墙奔去的叶殊,“叶先生,你别着急,咱们是趁着夜色突袭,兵贵神速,那艘战船还在淮扬运河上飘着呢,反应不及,咱们就将淮安给接手过来了,到时候咱们再放烟花让战船驶回便是。”
    叶殊放慢了些脚步,战船并未驶回码头,自己再心急都只是再做无用功,祝同生立刻从马上翻下来,跑过去将他拽住。
    “按你说的,你家女眷可有一人是秋水剑主,看管她们的不过是两个中年婆子,放心吧。你此刻心急也没用,不如随我入城,把方书指认出来杀掉,夺回你的素雪剑。”
    “唉。”叶殊长叹一声,脚步再慢些,跟着祝同生一齐向已经缓缓开启的南城门走去。
    有轻功高的探子从城内奔回,拜了祝同生,“禀将军,城防已被拿下。”
    祝同生点点头,淡淡挥手,“杀!”
    火把点燃,喊杀声暴起,瞬间惊醒了整座城池!
    也惊醒了浅梦中的方书。
    他忙到深夜,刚合衣睡下不久,他翻出窗外,几个腾挪,已经来到金玉满红楼的屋顶。
    无数火星在城南方向亮起,喊杀震天,婴儿夜啼,祝同生已然攻城。
    来得这么快...
    方书只能惨笑,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梨花铳来,低头。
    金玉满红楼此刻灯火通明,仍然不断有人从楼里拿着梨花铳匆匆向外跑去,白安突然从四楼的窗户探头出来,扫视一圈刚要缩进去。
    方书开口,“嘿!”
    白安看不见他,但知道他大概是在屋顶,“祝同生打进来了!你走不走!”
    “我还有事做。”
    没有回应,只有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方书看着白安领着人从金玉满红楼跑出,上马直奔码头而去。
    “帮我一个忙!”
    白安的马放慢速度,停下。
    “烧了这栋楼!”
    白安叹气,调转马头。
    方书慢慢抬头。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他扭动了手中的梨花铳。
    一声巨响。
    夜幕之下,一株火树在月下冉冉升上天空,银色的火花在月光中盛开,缓缓下落。
    火树银花。
    绚丽又灿烂的美。
    美是有代价的,银色的火焰没有熄灭,它燃烧着咆哮落地,用火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方书低头,金玉满红楼已经是一片火海,火蛇不断向外吞噬,尖啸着向上爬。
    不远处又是一声巨响,抬头,第二株火树腾起,在天空下肆意绽放。
    第三株.
    第四株..
    ...
    方书静静看着数千株火树银花在夜色中怒放开来,火花在天幕中落下,伴随着哀嚎声,尖叫声,血肉在火焰中燃烧的嘶嘶声,无数火焰在淮安城内腾起,火势连成一片,夜如白昼。
    他烧掉了整个淮安城。
    战船缓缓顺着水流前进。
    烟花三月下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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