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静,荒芜寂寥,仿佛再无生机。
    深邃如海,清澈如玉。
    洛青心中不觉咯哒一声,身子一下僵硬住。
    裘欢面上虽无表情,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浓郁到凝滞的悲恸之意。他左手执扇在上右手在下,腰脊一弯,高傲的头颅低垂向地,背梁却如青松一般挺直不屈。
    乌黑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脸侧滑下,遮挡住了那张平静如死水的面容,只听低回婉转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裘欢拜见太子殿下。”
    ……
    “卡!很好,这条过。”
    随着李鹤肯定的话语响起,整个剧组全体欢呼一声,为成功赢得了一个开门红而喜悦。
    李鹤反复地看着这一场镜头,越看眉头越蹙,他叫来夏城,指着场景后面的几段,说:“夏城,你这里怎么一脸呆相?是看傻了还是脑子烧糊涂了啊?你脑子丢家里了啊?有点表情没有啊。幸好这个镜头你的戏份不重要,你知不知道你是男主角,诶我说你到底看过剧本没啊!”
    李鹤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下来,被骂的对象却呆愣愣地不停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彻底回过神来。夏城瞪大了双眼看向一旁已经坐在藤椅上休息的林锡,眼中全是惊诧。
    他的脑子里反复闪过那一双深沉清雅的眸子,其中浓郁到快要溢出的悲伤,好像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停止忘记。
    好可怕的眼神。
    ……好美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只要不在拍戏,夏城都用奇怪的表情盯着林锡,眼神怪异,表情……复杂。
    王方将又重又大的保温杯递给了林锡,杯子里是用罗汉果、胖大海和杭白菊一起泡制的清润茶,是林锡特意吩咐王方去药店买的。
    “诶老大,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夏城好像盯了你很久了啊?”
    林锡闻言,用余光扫了一眼正打开杯子喝茶的夏城。后者一发现林锡的目光,忽然将口中的茶水喷回了水杯里,呛得满脸通红。
    “嗯?怎么了?”
    王方摸着下巴,小眼睛转悠转悠着自己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林锡放下杯子,起身再去拍戏。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发现小胖子还转动着小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锡也不在意地坐下,拿了剧本发现自己今天还剩下一场戏就结束了。
    正想着,忽然只听见王方一阵惊呼,双手一拍,道:“老大,我知道了!那个夏城一定是想给你穿小鞋!”
    “……”真是辛苦你的智商了。想了半个小时,居然这都被你猜中了。
    而此时,正在打光灯下慷慨激昂地念着台词的夏城不知怎的浑身一抖,本来顺顺溜溜、张口就来的台词一下子断片。
    “卡!夏城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也不要求你把每一句台词都记住了,至少对个口型张张嘴行不行?你今天是不是把嘴也丢家里了?”
    “……”
    一连半个多月,夏城都以这种“幽怨别扭”的眼神,时有时无的远远凝视着林锡。而后者则好像全然没有察觉似的,该拍戏的时候拍戏,该喝水的时候喝水,一天也不会ng一次,严厉如李鹤这些天看着林锡这张脸都觉得心旷神怡。
    “啧啧,你说小林怎么就不是个丫头片子呢?要是个丫头,我还用愁女娲的戏份啊。”
    坐得不远的程含菲听着这话真的是欲哭无泪,只得默默将苦水吞进肚子里。
    其实程含菲的演技并不糟,拥有这样一张娟丽漂亮的面孔再加上她还算不错的演技,成为一线演员也只是时间和机遇的问题而已。偏偏在她还正“茁壮成长”的时候,遇上了李鹤这么一个挑剔到头发丝的怪老头。
    表情太过丰富了,卡!
    眼神不够冷厉,卡!
    手放哪儿呢?卡!
    卡!卡!卡!
    可以说,整个剧组除了林锡只ng过一次外,哪个身上不被李导骂的差点认不清东南西北。这些天来,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简直像生活在地狱里一样,水深火热、不得超生。
    “诶,阿梅姐,来吃点点心,刚刚烤出炉的。”
    “齐哥,尝尝这块锅巴……哈哈我就说好吃吧,这可是我昨晚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
    片场的各个角落里,王方拎着一个塑料袋,里头放了一大堆小型塑料保鲜盒,有的装着卖相上佳的饭团寿司,有的装着奇形怪状的曲奇饼干。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挺好吃的。
    “老大,你的清润茶。”
    林锡无语地接过王方从塑料袋最底层掏出来的保温杯,默默不语。王方一抹脑袋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了林锡旁边的小凳子上。
    逆着阳光,林锡眯了眯眸子发现小胖子的下巴好像少了一层。日光透过那白花花的肥肉,突然感觉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油腻了。
    “王方,你是不是瘦了一点?”
    王方闻言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林锡。看着小胖子比以前大了不少的眼珠子,眼睛上的肥肉也不会再将眼睛挤住。林锡心中了然……小胖子还真是瘦了一点。
    “诶老大,你怎么发现的?”王方笑眯眯地说:“我每天做着这些小玩意带到剧组给大家分着吃,越做越不想吃,看到大家吃的时候自己好像就跟吃过一样,什么都不用吃就已经饱饱的了。”
    “……”
    林锡忽然想起以前和舒杉曾经给自己讲过的一个笑话。
    某个女大学生特别讲义气,每次买了东西都全部送给舍友和同学们大吃海吃。四年后,当所有人都毕业了,只有这位女大学生一个人找到了男朋友……
    看着小胖子将塑料袋折叠好放进随身的背包里,林锡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喜欢做东西给别人吃了?”
    王方嘿嘿一笑:“这不之前老大你让我给你做清润茶嘛,我有天磨罗汉果,一边磨一边觉得特别好玩,后来自己就买了点东西做做。这一做,那就上瘾了啊。”顿了顿,小胖子一脸严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林锡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老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锡一愣,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电视剧戏码,什么巴豆、苦草,一箩筐的在脑海里闪过。
    “其实……”林锡也正了色,认真的倾听起来。
    “其实我可能入错了行了啊老大,要是我一开始选择当厨师,指不定我现在就是五星级大厨啦!”
    “……”
    渐渐西垂的夕阳缓慢地向地平面挪动着,天际的边缘是一条漂亮的紫色云霞,再向上则五颜六色,云霞蒸蔚,绚丽多彩。
    一辆宽敞大气的黑色奔驰suv车匀速地驶过b市影视城,后座的俊美男人垂着眸子,没有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逐渐由高楼大厦变成青墙飞檐。
    坐在前排副驾驶座的是一个精英模样的男子,白色衬衫的袖子向上挽起,颇有干练的架势。
    他一下下的点击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查询着今天的通告情况。一次不经意的抬头,忽然瞄见了路边一下子飞快闪过的“b市影视城”几个金色大字,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过头对驾驶座后的男人说道:“阿诺,我突然想起来艾丽卡就在b市,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闻言男人慢悠悠地转首,坚毅俊朗的眉头稍蹙,深沉幽黑的眸子一凛,问:“艾丽卡?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穿着白衬衫的精英男乐得一笑,说:“她难道没有告诉你?”
    男人似有不悦地冷冷瞥了副驾驶的男人一眼,后者立即收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回国干什么?”
    副驾驶的男子无奈的摊摊手,说:“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亲自去问问她?现在调头的话,大概三分钟后你就能看见她了。”
    男人抿了薄唇,面色平静地拿起一旁搁置的黑色墨镜轻轻地架在了高挺的鼻梁上,久久没有说话。就当前座的男人自觉无聊地转过头时,忽然听到后座传来一道轻微到几乎不可听见的声音。
    “掉头。”
    在心底偷笑一声,精英男立即吩咐司机:“掉头,去b市影视城。”
    ☆、第十二章
    阿梅左手端着一小碟刚刚制作的假血,右手拿了笔刷粘着逼真可怖的红色素蜂蜜水一点点地向林锡的身上涂抹着。柔软韧性的笔刷轻轻扫过脆弱突出锁骨,血红色顿时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弥散开来,分外刺目。
    林锡此时正平举着双臂与地同齐,好方便阿梅化特殊妆。
    仍旧是那一身胭脂红的博袖锦衣,金丝勾勒的衣角显露着复杂多变的忍冬夹勾莲纹,二寸约许的金色宽腰带中央是一根纤细的翻卷红绳,紧紧地束住了精瘦却有力的腰身。
    阿梅提着笔刷,目光忽然扫到这一根扎着漂亮结扣的腰绳,她眉头一皱思索了半晌,伸出两根手指分别勾住红绳的一端用力扯了扯,然后满意地看着宽宽松松地绳子勉强地垂在腰间,一副被……蹂躏过的景象。
    而与此相同的,从衣领到衣摆,大大小小的无数条撕痕遍布整件长衣,将细腻的皮肤暴露在秋季略带凉意的空气中。
    阿梅提着粘着假血的笔刷仔细地在这一道道的撕开的衣服缝隙上涂抹,而林锡则垂了眸子面色平静。他的左脸颊上横亘了一条狰狞可怖的血口子,血液凝固渐成黑色,白肉翻出,逼真吓人。
    当阿梅亲自将林锡这一套特殊的妆容收拾完毕后,整个剧组已经提前移到了室内的现场。他们二人纷纷进屋,王方刚凑过来还没张口,忽然就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睁得圆鼓鼓地,指着林锡脸上那道深深的血口,说:“老大!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林锡风轻云淡地抬眸,伸手轻抚过脸颊那道骇人的“疤痕”,说:“毁容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了,你出去收拾一下东西。”
    王方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拍的是什么,他嘟囔了一声“真吓人”,然后屁颠屁颠地出了现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锡定眸看了眼屋内阴森寒冷的布置,毫不犹豫地抬脚进了片场。
    从进了这间屋子到现在,到底是多久了呢?
    裘欢双眼迷茫地望着前方,目光呆滞没有焦距。双手被捆缚在十字木桩两侧,无力地垂下,指尖是早已干涸的深红色血迹,泛着浓黑。原本圆润爆满的指甲不知何时已被一根根拔去,只留下十个黑漆漆的洞,似乎在流血,又似乎早已干涸。
    身上还是敲响登闻鼓时的那一件金丝镶云边的翻领窄袖红袍,紧束的腰带上镶嵌着几颗珍贵罕见的宝石。而此时,这件江南绣娘熬红了双眼辛苦绣成的长袍此时却如同被猛兽撕烂一般,遍布了数十道狭长的口子。
    裂缝中间粗宽两端尖细,是以鞭子抽打导致。而透过衣缝向内看那暴露在外的皮肤,只见白色的肉向两边翻飞,光是裸露在寒冷冰冻空气中,就是一种刺骨的疼痛。
    黑发凌乱,因为半垂着头,发丝更加杂乱的挡住了半边脸颊。一道从眼角蔓延到唇边的可怖伤痕横跨了整张左半脸,如同鬼魅一般骇人,与另一侧精致漂亮的面容形成了震撼的对比,触目惊心!
    执着黑色倒刺皮鞭的大理寺狱丞走到锈迹斑斑的木桌前,端起桌上的碗碟一口吞下大半碗,然后走到裘欢身前,猛地一口全部喷洒出去。
    烈酒触碰到周身的伤口,裘欢浑身一阵猛烈的抽搐,痛楚瞬间弥漫开全身,混混沌沌的意识也因剧烈的疼痛而清醒了一丝。
    残忍冷酷的大理寺狱丞一甩长鞭,“啪――”,随着一声凌厉的鞭响,青石地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罪人裘欢,现在供出幕后主使,还能让你换个痛快点的死法。”
    裘欢晕晕沉沉地闭了双眸,耳边轰隆作响。整个身子向前倾倒,只因为被粗重的铁链捆缚了四肢这才阻止了他下倾的趋势。
    “啪――”,又是鞭子划过血肉的声音。
    裘欢浑身抽搐,浓浓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的胸膛剧烈的搏动着,呼吸急促。
    “说!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冰冷的黑色长鞭挑起裘欢纤细姣好的下颚,那双原本迷茫的浅琥珀色眸子因为疼痛而有了一丝神采。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幻觉,那双弧形优美的眸子缓缓睁大,迷茫绝望的视线也一点点的有了焦距。
    裘欢直觉喉间干涩如烈火焚烧,脆弱的喉结轻微地动了动,从嗓子眼里不停的呢喃:“殿……下……殿下……”
    那狱丞凶狠的双眼一瞪,凑到裘欢的跟前,满是怒气地说:“说清楚点,到底是谁?”
    裘欢干涩泛白的唇角倏地勾起,脸颊上绝美的笑容与可怖的血痕形成鲜明触目的对比。他的唇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狱丞忿忿地一扔长鞭,再将耳朵凑近了些,怒道:“老子让你说清……啊!!”
    那狱丞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疼痛地大喊,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流下。
    裘欢张口将嘴里的肉末和鲜血一并吐出,他忽然拉大唇角,剧烈地大笑,笑容疯狂骇人,笑声凄厉绝望。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往昔十数年的繁华已成过眼云烟。当日京城街头、鲜衣怒马的少年展颜浅笑,年少轻狂,不知忧愁。而如今白云苍狗,沧海桑田,阴冷潮湿的牢狱中,又有多少冤魂会索命痴缠。
    那笑声伴随着皮鞭的响声一起在黑暗腥臭的牢狱中回荡,一声一声,好似再无忧愁一般。
    ……
    “卡!”李鹤认真仔细地看着显示屏中的图象,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的反应。过了半晌,只见李鹤重重舒了一口气,说:“好,这条过。”
    听了这话,早就等在一边的工作人员立即上前将捆缚住林锡手腕、脚踝的铁锁挪开,林锡揉了揉肩膀,抬起手时果然发现了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青黑的印记。
    站在一边的道具组小姑娘见状,吓得一呆,哭丧着脸,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捆的太用力了?真的太对不起了……”
    林锡轻笑着勾了勾唇,摇摇首,说:“不,和你没关系。”是这个身体的皮肤太敏感了。
    无奈地在心中轻叹,林锡一边揉着手腕上的淤痕一边向外走去,才走到打光板旁,不经意地一个抬眸,视线忽然陷入一双深黑暗沉的眸子中。
    两人相视了几秒,林锡的眸子渐渐睁大,他微微张口,一个名字在脑海里闪过,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啊啊啊啊欧诺!!”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片场井井有条的秩序,引发一阵骚动。
    “真的是欧诺,真的是欧诺!”激动兴奋的声音在林锡的背后响起,尾音颤抖,音调高昂,隐隐的好像夹杂了一丝哭腔。
    “欧诺什么时候来的!”
    “欧诺怎么会来我们剧组!小如你快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
    林锡眉头一蹙,刚想假装没有看见直接走开。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捧着大束白色玫瑰的身影,他无可奈何地低叹一声,抬了脚决定还是打个招呼。
    他刚跨出一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柔婉转的声音:“欧诺。”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陈雅静穿了一件简单朴素的白色衬衫正在门口看着这里,面色潮红,似乎刚刚奔跑过。
    欧诺闻言转首,他犹豫地回过头再望向相隔不过数米的林锡,点点头算是问了个好,然后转身向门口的陈雅静走去。
    林锡望着那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双手环胸,撇了撇嘴。
    看来陈雅静和欧诺是旧识了。陈雅静,陈雅静……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当赵贤在后台化妆间里找到陈雅静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欧诺。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这一年来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总是错过,没有机会见面。
    陈雅静低头望着地面,双手不自然地互相搓动。她带着欧诺向僻静的换装间方向走去,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片场,换装间附近的人少些,也好说话。
    “刚才那人是谁?”
    陈雅静正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只听身旁的男人率先开口。她惊讶地抬首向对方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俊逸雅致的侧面。欧诺的目光静静地平视前方,神色淡漠,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她回忆了一下,想起之前欧诺似乎在片场看到裘欢入狱那一场戏,她顿时了然,说:“他叫林锡,说起来还是你们cx娱乐的新人。现在在季成书的手底下,底子很好,演技也很不错。”
    欧诺略有些惊诧地看了陈雅静一眼,完美的表情有了一瞬的讶异。能从陈雅静的口中得到这番评价,那说明对方真的是十分优秀了。再联想到之前在片场所看到的那一幕――气质非凡的少年隐忍脆弱地咬牙、绝望失态地疯狂大笑……
    确实,是个出色的新人。
    “怎么,想提携后辈了?”陈雅静挽了挽耳鬓的青发,原本心底因为再次见面而产生的紧张也逐渐消退,她红唇勾起,露出一个成熟妩媚的笑容。
    欧诺漆黑幽远的眸子垂下,神色不明,他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沉下来,两人走到了较为安静偏远的青墙绿瓦之下才停住了步子。欧诺转了身低首看向陈雅静,问:“什么时候回国的?”语气淡然,目光沉着。
    陈雅静的面色有一瞬的凝固,她的笑容有些尴尬,说:“回来快三个月了。”她顿了顿,迟疑了会儿又补充说:“只是担任这部戏的造型顾问而已,不会待太久。”
    欧诺微微颔首,眸色浓黑深郁,看不出情绪。
    陈雅静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却始终无法看出对方的意思,心中苦笑,暗骂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你不是在东加里罗拍戏吗?”
    “月初回来的,上个月我的戏份刚刚杀青。”
    “我记得斯蒂文不到所有镜头审视完毕是轻易放人的啊,你怎么回来了?”
    欧诺眸色暗了暗,顿了半晌才回答:“我来参加葬礼。”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气氛凝固尴尬。
    陈雅静咬紧牙槽,笑容僵硬在了脸颊上。微风轻拂,墙角边的一颗百年榕树发出~~的声响,绿叶摇摆晃动。陈雅静懊恼自己的失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她都忘了那个人二十四天前意外坠楼的事件,也刻意回避了他的葬礼。
    特意回来参加那个人的葬礼是吗……陈雅静抬首悄悄打量着欧诺的神情,却见对方敛了眸子,气蕴清和,似无任何反应。
    思忖了半晌,她终究是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说:“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早该忘了。”
    欧诺沉默了许久,就当陈雅静以为再也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倏地启唇:“我也以为……我已经忘了。”语气平淡并无起伏,但是意境深长幽远,好像沉寂了深沉的感情。
    陈雅静微怔,望着这样陌生的欧诺,她心中原本深厚的感情开始逐渐发酵,好像有了一丝变化。
    “欧诺。”
    欧诺抬了眸子看向陈雅静,只见她忽然弯了温婉的圆眸,唇角绽放出一抹清丽脱俗的笑,语气轻快地说:“我想我已经忘了你了。”
    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许久之后欧诺的微微点头,说:“忘了就好。”
    似乎是将压抑在心底数年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随着这一句彻底的摊牌,陈雅静忽然觉得精神轻松了许多。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心中那浓郁到无法释放的情感,最终……还是这样平静地说了出来。
    得到的答案果然如同自己一直所想的那般,但是此刻却也觉得不是这么重要了。
    从二十岁开始的青葱岁月全部交付在了这个人身上,而如今十几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纯真、独闯社会的无知女人。
    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鲜红漂亮的指甲,仿佛看见了自己那些深夜里一点一点心头滴下的眼泪。
    岁月悠长,时间磨人。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才能经受住光阴的考验、始终深情如初?
    在这场追逐爱情的游戏中,她输了。
    输给了欧诺,也输给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第十三章
    林锡走过树影遮盖的林荫小道独自一人进了换装间,宽敞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动作迅速地将身上破烂不堪的锦衣换下,穿上了自己原本的浅青色长风衣。
    刚走出门几步,忽然只见王方哭丧这一张肉乎乎的脸,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向自己走来。
    “老大……嘤嘤嘤,车撞了……”
    “……”
    林锡默不作声地盯着小胖子看,眼神幽幽的,看得小胖子浑身一个激灵,身上一层的肥肉也跟着颤了一颤。
    王方的额头上鼓起了老大一个红色的硬块,手臂上也有一些淤青,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人揍了一顿似的,十分狼狈。林锡无奈地叹了一声气,问:“怎么回事?”
    小胖子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哭嗝,说:“刚才我去倒车的时候正好前面有个车打了远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然后我就没拿稳方向盘,然后就……嘤嘤嘤……”
    “……打过车险公司的电话了吗?”
    “嗝……打了……”
    林锡长叹一声,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擦黑的天空。现在车子是开不了了,而这个时间段在b市影视城这里也很难打到车,恐怕还得打电话麻烦季成书。
    但是影视城坐落在b市西六环,cx娱乐的艺人公寓靠近东四环。这一来一回,恐怕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快10点了。
    林锡正皱着眉头思索着法子,突然那只听一道高亢清爽的男声响起:“咦,这不是刚才那个傻乎乎地撞电线杆上的小胖子吗?”
    林锡闻言向来人看去。只见一个大约1米8的陌生男人正从小道向换装间走来,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银丝眼镜,黑色的短发用发膜打理的一丝不苟,莫名的竟觉得和季成书有一丝相像。
    王方见了那人忽的挤开了小眯缝眼,惊讶地指着对方,说:“你……你不是刚才在路边的那个路人吗,你还一直猥琐地笑来着。”
    听了这话那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了去,目光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林锡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很快隐去。他转了头望着王方,板着脸认真的说:“小胖子可别胡说八道,我那是看你太逗了,开着开着就撞杆子上了才笑笑。”
    王方重重地哼了一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神经病。”
    “你……”
    “赵贤,怎么了?”
    浑厚低沉的声音从三人的身后传来,林锡和王方纷纷转头看了去,只见不知何时陈雅静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站在他们的背后,似乎已经看了一会儿。
    王方眼珠子瞪得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男人,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大声的喊道:“你……你你是欧……欧诺!”
    陈雅静见状不由掩了唇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抬了步子再走近了一些,点点头说:“是是是,是欧诺,不是欧……欧欧诺。”
    被一向敬重的陈雅静给调笑了一下,王小胖子瘪着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不再说话,只是小眼睛还一个劲好奇地朝欧诺看。
    反观欧诺却似乎毫无感觉似的地走到了赵贤的身边,不做声色地扫了一眼安静站着一旁的林锡,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贤哈哈笑了一声,说:“没什么事,就刚才我在路边看见这小胖子自己开车撞了电线杆子,就笑了两下。”
    陈雅静闻言蹙紧了纤细的眉,对着林锡问:“撞电线杆上了?车子还能开吗,林锡?”
    没想到这种丑事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昭告天下,林锡哭笑不得地摇首,说:“既然是撞了电线杆子,估计今天是开了不了。”
    陈雅静为难地思索了会儿,说:“今天晚上剧组里还有好几个镜头,也没什么人有时间送你回去。要不我今天就在剧组打个地铺,你和王方开了我的车先回去吧。”
    林锡立即坚定地摇头拒绝:“谢谢陈姐,我们后来到外面打个出租就行。”让女人打地铺自己回家睡大床,这种事林锡还真做不到。
    “可是现在影视城外面的出租车也不好打,你明天还要拍戏……”
    林锡勾了唇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清澈干净的浅琥珀色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说:“没关系,赶得上。”
    陈雅静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一直沉默的欧诺忽然开口问道:“你去cx的艺人公寓?”
    林锡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插进话来,还问了这个奇怪的问题。他也没多想,反射性地点点头,脱口而出:“嗯,东四环的艺人公寓。”
    欧诺微微垂首,额上有些许黑色的碎发落在了眼睑上,他低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一语惊人:“那我送你回去吧。”
    “!”赵贤立即瞪大眼睛向欧诺看去。
    林锡闻言却蹙紧了眉头,犹豫地说:“这……不大好吧?”
    陈雅静倒是舒缓了原本疑难的面色,红唇轻笑,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记得欧诺的房子就在那附近,让他送你一程也是顺便。”
    欧诺轻轻颔首,俊朗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但幽黑的眸子却看似不经意地盯着林锡。
    看着对方的神情,林锡默默地将即将脱口的拒绝话语吞回了肚子里,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那就麻烦您了。”
    “可是……”赵贤张口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被欧诺用刺刀一样冰冷的眼神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话语戛然而止,赵贤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好吧,我没意见,那就走吧。”
    事情就这么看似简单地解决了,王方留下来等车险公司的人来处理事故,林锡跟在欧诺的身后向停车场走去。一路上,他偷偷地抬首望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人,心中渐渐升起一阵疑惑。
    欧诺……什么时候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了?他怎么不知道欧诺居然还是这样一个照顾新人的好前辈?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欧诺合作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欧诺已经站在娱乐圈的最顶端,连他也只能给欧诺的电影做一个男二。
    那次的合作……真的不是一个很愉快的回忆。
    他当时的脾气比现在暴躁的多,因为拿了几个奖,所以性子也有点傲,不知怎么的看着欧诺就是有一点不爽。特别是对方在片场外那副沉默镇静的样子,他怎么看都觉得是在装模作样、故作姿态。
    后来两人之间也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所幸自己的戏份也快杀青了,就一点也不害怕地和欧诺撕开脸皮了。欧诺虽然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之后一脸几天一直用那双深邃幽远的眸子从不同的地方盯着自己,看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一杀青连聚餐都没参加就赶紧跑了。
    “噗。”一想起当时的场景,不善言谈的欧诺和莽撞轻狂的自己,真的是颇有些可笑。
    “?”
    欧诺回过头看了林锡一眼,有些不解他为什么笑了起来。虽然早就察觉到对方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大众瞩目下的欧诺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林锡收了笑容,摇摇首说:“没什么。”
    他回忆了一下,之后的六年内也曾经在国内外碰到过欧诺几次,但自己总是先行避开,尽量不与对方碰面。
    一开始是因为刚撕破脸皮不大好意思,后来眼界开阔了、性子也被这个外表光鲜的圈子给磨平了,但是再见到欧诺也没了勇气再上去攀谈了。
    真的是越活越懦弱,越活……越没有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
    林锡跟着欧诺上了一辆黑色大气的奔驰suv,坐在了副驾驶的后座。欧诺从左边车门开门进来,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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