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漏更响了不过四下,也就是四更天时候,小兰姐便开始忙起来了,先是叫醒了陈宓兄弟,让他们起来洗漱,然后其余的下人也跟着忙活起来,准备各类东西,还有一些要伺候张载上朝的……哦,不对,今日张载不上朝,他要陪考。
    等到快到五更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外面也有了声音。
    秦大步赶紧去开门,住在隔壁的余中余贯以及这一次张载新收的弟子们也都一起来了,好几辆的马车一起出发。
    陈宓打着哈欠上了马车,众人也都上了马车,几辆马车出了大街,然后汇入到马车的车流之中,往国子监而去。
    张载和陈宓兄弟一辆马车,不断地嘱咐:“审题要严谨一些,多想一想,别大意,注意避讳,文章也别太激进,注意一下言辞……”
    陈定认真的点点头, 陈宓也跟着点头,倒是没有想太多。
    考箱之类的东西, 筱兰姐也都早就准备好了, 临行前, 陈定不放心还给检查了一遍的。
    到了贡院,已经是有些人山人海的感觉了, 比起解试时候还要更多了不少。
    毕竟这是省试,是汇聚天下通过解试的士子,虽然解试通过率是很低的, 但把范围放宽到整个国家的时候,也便汇聚成了人海了。
    马车在离着贡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进不去了,轿子和马车将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诸人只能下车。
    诸人都背着自己的考箱,除了陈定与陈宓兄弟两个还能够直着腰,其余人都苦着脸弯着腰——那考箱太重了!
    里面不仅有这几天的吃食还有棉被等等要过夜的东西。
    有仆人提灯笼,有仆人专门清道, 用强壮的身体清开一条路让陈宓等人进去。
    跟在众人的后面, 陈宓内心是有感慨的,这些读书人, 寒窗苦读多年, 面临的竞争却是如此之大, 也不知道支撑他们的信念是什么。
    就科举考试难度来说,宋朝虽然比唐朝简单, 但却比明清要难多了。
    在北宋初年以后, 录取比例不断下降,到南宋开禧末年的录取比例为1/300, 300名参考者中只有一名能通过,被称为贡生。而贡生资格不是终身的,只有三年有效, 到了下一次, 又得重新参加解试才行。
    而后世明清科举想通过第一道龙门,门槛其实要低得多, 清代参加第一级考试(乡试)的参考人数多达百万, 最终录取人数为10余万, 通过率约为1/10, 而通过第二级考试的人数每年约为千人,约为1/100。
    当然了,等通过了省试,到了殿试这里,宋朝却是要仁慈得多,宋朝自嘉佑二年之后,在殿试便不再黜落了,所以宋朝的进士比起唐元明清的进士却是要多得多。
    陈宓的感慨没有多久,便加入了看似混乱实则有秩序的检查之中。
    比起解试,这省试的检查却是要严格了许多。
    应试举子在科举考场上作弊的方法是层出不穷, 有贿赂考官的,有冒籍跨考的,有代考的, 有换试卷的。
    总之, 那些考生为了考中进士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帮助其增加考中进士的机会,那是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都愿意做的。
    而在众多考场作弊方法中尤以“夹带”为主。
    所谓“夹带”, 即作弊考生会用尽如缝进衣褂、袍裤乃至帽子、袜子中,或是藏在头发、帽顶、砚台等物品中等各种方法来将四书五经等考试资料偷偷带入考场中,从而来方便于他接下来的作弊行为最为猖獗,也最为普遍。
    因此,这一关搜查,士卒会仔细地捏衣褂、袍裤乃至帽子、袜子,还要考生将头发解下来,考箱也要倒出来仔细搜查,甚至连糕点都要掰开看一看。
    不过这大宋朝的“搜检制度”并不完善,不但没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与制度,而且也是时置时废的。“搜检制度”真正被完善,且成定制的时候, 是在明朝时期。
    明朝的时候,乡试搜检时往往是要去掉衣服, 然后进行全方面的搜索,上到头发,下到脚底, 都要搜个遍。
    有士子参加完考试之后记录道,“……屏去士子衣巾,被发趋走”,“将生儒人等搜发、垢面、裸体、跣足,不同于人道!”
    所谓不同于人道的意思便是——不把人当人看了。
    不过虽然要遭受这等羞辱,士子们依然如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无他,便是因为考中之后的利益太大罢了。
    陈宓倒是没有受到太多的为难,但脱去衣帽鞋袜披头散发这些却是必不可免的,大冷的天气,冻得哆哆嗦嗦的,好在大家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
    进了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好在没有靠近厕所,也算是大幸了。
    贡院是原来的国子监,因为太学的崛起,国子监已经没落,基本已经沦落为科举考场了。
    里面很大,几千人在这里考试,虽然格子间小了点,但错落有致,展示出高超的组织能力。
    陈宓不由得赞叹,这就是文官官僚体系的厉害之处,至少组织能力上是过关的,尤其是上面重视的时候。
    科举是国之大事,是选拔人才的盛典,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检查的工作因为非常细致,所以到了中午才算是堪堪完成,第一天大多数时间就花费在这上面了,等到下午的时候,主考官吕惠卿协同一众考官过来巡查考场。
    这些人中,除了吕惠卿,其余等几人陈宓并不认识,不过也不重要,吕惠卿现在算是陈宓的座师,毕竟还是要避嫌的,并没有过来说话。
    考官审查之后,终于开始发卷。
    此时的考试内容也就是诗赋、经义与策论,王安石对科举的改变,也不知道为何,并没有在这一年开始,但已经有一些讨论了,但估计得到下一届了。
    这样也好。
    经义这一块,一是背文功底,二是讲究破题技巧,说到底也是水磨工夫,在这一块上,书香门第的子弟占便宜太多。
    陈家兄弟算是童子功,之后又有张载这个名师教导,又被督促着背了这么几年的书,对这一块的基本功也算是熟悉。
    经义这一块对他也不难,只是要花的时间比较多而已。
    一下午的时间,只来得及破了个题,到了晚上升起了烛火,就着被捏得粉碎的糕点,烧了点热水就着吃。
    天气依然很冷,带着的被子在格子间里其实很难抵御风寒的,但大家都是这幅鬼样子,谁也没法羡慕谁。
    所以到了晚上,陈宓就将自己裹了呼呼大睡起来,夜里做题太冷,他是不干的。
    幸好他睡得早,后面睡的人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只能等着眼睛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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