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保住了。
    魏池得到许隆山的许可后赶紧往角楼那一方跑过去,张怀远还好,黄籍任就惨淡了很多。他是河东人,年龄和许将军相当,看外表就是个‘猛张飞’型的,脱了衣服一身的黑毛。魏池冒冒失失的冲了进去,一看那黄将军没穿衣服,顿时红了脸,进退不是。许隆山感慨这个小魏大人跑得真快,慢了半步才跑进来。许将军反手将魏池的九曲枪塞到魏池手里:“魏参领又忘啦!”
    魏池正在尴尬,没头没脑的跟着说:“我又忘啦……”
    黄籍任抬头看那魏参领滑稽的表情,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
    魏池被这震天的笑声一惊,也回转了神来,心想自己现在好歹也算半个男人,怕他做什么?而且这人全身黑毛,没穿衣服也当是穿了……
    黄籍任这边哈哈大笑,身边的军医正却慌了神:“将军!莫要动弹!”
    魏池这才注意到,那一身黑毛下头有好几处伤口,其中还有一处刀伤。看来情况果然危急,要不是有人翻上了城楼又怎会留下这么大一处刀伤呢?
    黑毛黄将军被伤口一扯,也龇牙咧嘴的笑不出来了。魏池看着那浸出的鲜血有些不忍:“将军莫要多说话,尽快下去休息吧。”
    几位军官的谈话看似轻快幽默,但内心却是沉重的。魏池目送黄籍任离开后,趴在角楼的炮口往外看,只见几十具尸体就那样悬在半空,乱七八糟,而角楼下则有更多。自己一方的也出现了伤亡,有几个伤得特别严重的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幸运的是,角楼修复好了,大炮也调试到位,昨晚的险情算是渡过。许隆山熬了一夜,眼睛有些血丝,看到副官和汤合前来接手了就招呼魏池一同下去休息。魏池来部队这么久了也才明白部队除了谋略以外其实是个调度活儿,该休息的事后一定不要逞强,打仗从来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熬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往城内走的时候遇上了张怀远,张怀远看魏池走过来赶紧别过头,魏池见他有意回避也不方便上前,绕了个弯儿去衙门,只是远远的看他手上缠着白布,看来受轻伤的是手……
    魏池此刻是觉得真的累了,被炮声轰了五天,满脑袋都嗡嗡的响着回音,到了衙门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见到床就钻上去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锤得梆梆的响。梦里头的魏池还以为是炮打到屋子里来了呢。翻身下床,只觉得嘴里头苦,顾不得喝水,微微理了理头发跑去开门。门外是个不认识的士兵,忽忽喳喳的吼:“大人!大人!敌人攻上城楼啦!”
    显然,这一拨人没有许将军稳重。魏池清醒过来后问:“你去告知许将军了么?我们这帮人上去了么?”
    那个小兵摇头:“没有,薛大人让我先找你。”
    魏池说:“你跟着我,我先去看看。”说罢拔腿要跑,但想起了点啥,回屋子拿了九曲枪。
    其实胡杨林就在隔壁,早就被敲醒了,听到屋外的人这么说也赶紧收拾了起来:“我也一起去。”
    魏池也没时间多墨迹了,说了声好就往城墙上去。
    城外的场景吓了魏池一跳――漫山遍野的人,黑压压的就像蚂蚁那么多!黑压压的人浪就这样涌向城墙,然人觉得就算是挤也能把城墙给挤塌了!
    薛烛挤过人群跑了过来:“这是第二波了!大人!怎么办?”
    魏池强压下慌张的情绪:“带我去见毕江全!”
    毕江全是许隆山的副官,两人就这么轮着,就像魏池和薛烛轮着一样。沃拖雷善于夜袭,所以晚上都是正职守着,白天的指挥配置要第一个品阶。不知道沃拖雷是不是揣测出了点端倪,决定要在白天好好的打一仗。其实距魏池去休息才过了两个时辰都不到,沃拖雷已经发动了一次攻击,不过被暂时压了回去,第二波人来得更猛了些,薛烛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叫援兵,毕江全死都不肯,两人险些吵了起来。最后薛书生决定私下派人把魏池找过来。
    薛烛原本以为魏池会叫上许隆山一起来,没想到倒是自己来了,看到这人山人海的敌军也没说要搬救兵,还想着要先去见毕江全。薛烛深怕耽误了军机,急得眼皮都肿了起来。
    魏池说:“磨刀不误砍柴功,你我到底是外行,我去见见毕将军再说。”
    毕江全正忙得焦头烂额,看到那两个书生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登时头疼得更厉害了。魏书生跑过来,手上还拿了把枪,气喘吁吁的问:“守得住么?”
    毕江全原以为魏池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问了这么一句,当下有些感激:“守得住!”
    “好!我明白了!”魏池示意毕江全忙自己的。
    薛烛急起来也是个暴脾气,看魏池这么一说就了事儿,也顾不得什么上级下级了,红着脸吼起来:“艹的什么守的住,城外上万的人,踩都踩垮了,艹逼的守得住!”
    魏池端起桌子上的白水喝了一口:“薛主薄觉得要多少人才守得住?”
    薛烛一下没了言语,他心想是要所有人都上的。当然,是不是所有人上了就守得住他也说不清。
    “听毕将军的。”魏池下了命令。
    沉默之后,薛烛总算是恢复了理智和冷静。他知道此刻自己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反正现在这个危机局面怎么弄都是胡闹,闹还是让老本行们来闹吧。
    毕江全感激的看了魏池一眼:“魏大人,此刻还不是求援的时候,人我是安排了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
    魏池示意他不不必再说了,然后自己端了张凳子坐到碉楼的炮口,默默的眺望远方。
    其实他理解薛烛,任是谁看了这样的阵仗都要心慌!话说回来这个毕江全也挺有特色,他不像许隆山那样四处跑得找不着,他就这么窝在碉楼里头,动嘴皮子。
    后来魏池才知道,打起仗来高级军官都是不上前线的,倒不是怕死,是怕死了找不着顶替的。许将军这样的属于极罕见的。
    毕江全后来才发现,魏池竟然也属于‘极罕见的’。
    撑到中午,战事达到了疯狂的地步!沃拖雷显然预计到了这边的窘况,几乎是不计任何代价的冲锋。这就是许隆山最害怕的一幕――当实力悬殊的两方中的强者不再有耐心玩花招的时候,弱势的一方就要小心了。
    敌人前几日搭起来的炮楼又投入了使用。看得出来,他们的炮弹确实来的不容易,不到非常时期是舍不得用的。现在沃拖雷是决定豁出去了,两方的火力几乎持平!
    持平的时间比较短暂,但就这么点空子,无数的云梯铁钩勾上了城楼。黑黑的蚂蚁群开始攀登城墙了。毕江全果断的丢了手上的笔:“求援。”
    安排了援军之后,毕江全准备派人护送魏池回城内,没想到一回头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
    “人呢?”毕江全气急败坏。
    “魏参领跑了……”薛烛结结巴巴的:“他拿着枪跑上前线了。”
    ☆、第六十八章
    68【建康六年】
    听到楼外炸雷一般的喊声,魏池匆匆的跑了出去。之见满山遍野的敌军如溢出碗沿儿的开水一般,腾着呼啸的气息奔涌而来!魏池一边往城前跑一边喊:“护着炮兵!接着放炮!接着放炮!”
    有几处已经是短兵相接!白刃战?魏池经历过一次,这次心中倒没预料的那般怕,只是稳稳的往最危急的地方跑去。
    寒气带着烟土飘漫空中,黑色的炮烟遮天蔽日,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拔出白刃搏击攀上墙头的敌军。几个蛮子爬上了城墙一角,这一处人不多,几个齐兵战得吃力。那些最先爬上墙头的都异常的凶猛,砍了人头就别在腰间。这几个齐兵虽然吃力却也不敢后退,生怕这一处就成了缺口,让敌人从此处占了上风。此刻太阳升到正空,刀剑的光芒晃得刺眼,一个齐兵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那漠南兵揪住这个空隙抬手就是一刀!那个齐兵暗道一声不好,却是手腕使不上力气,眼看就要殒命。
    那漠南兵全力一劈,却不料被跟铁棍子弹得刀柄离手。
    “魏参领!!”众人惊呼!
    魏池没有穿战甲,就穿着官服冲了上来。
    魏池不敢分心,只是将九曲枪紧紧握在手上,盯着那些漠南兵的一举一动。众人只当魏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没想到拼命起来如此胆大,士气一下激增,竟将冲上城头的敌人压制了下去。
    毕江全找不着魏池正在慌乱,却恰巧在探头的时候瞧见个五品官服的影子在晃动――那不是魏池是谁?
    还真么想到!这个家伙真有两下子!毕江全瞪大了双眼:“那不是魏池么?”
    “是魏池啊!是魏池!”薛烛大呼小叫起来。
    薛烛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恨不得也抄一把刀过去砍杀一番。毕江全也忘了刚才和薛烛的那份芥蒂,兴高采烈起来:“我朝文官尚能如此,纵是千军万马,乃我们何?”
    两人正热血沸腾着,毕江全突然脸色一僵:“不好!”
    薛烛应声一看,只见一个赤膊围甲的大汉呼的翻上了城墙,手上轮着两把大刀,只是两三下,魏池面前的那几个齐兵就如小鸡似的没了脑袋。
    “谁?”
    “卡布脱脱!”
    沃拖雷手下的第一猛将!卡布脱脱!沃拖雷果然是被惹急了,派了这样的武将来做前锋!
    毕江全一下捏紧了拳头――如果是徐朗在还有得一战!现在这座城里头谁会是他的对手?
    魏池只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了两个个头的壮汉砰一声跳上城墙,左肩插着一只长箭,赤着膀子,胳膊上血肉模糊。那人就仿佛这一身伤并不疼痛一般,挥着手上的大刀杀了过来。
    看到眼前血肉横飞,魏池只剩下一个念头:死定了。
    卡布脱脱受尽折磨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头,砍翻了几个毛头小兵之后,有些意外的看到个穿官服的――疯子?自己赤膊还是记得围甲,这个人却什么都不穿,好生有趣!
    魏池看那壮汉狞笑着看着自己,知道跑是跑不了了,稳了步子摆好了架势。
    短兵相接!
    魏池死死地抓住枪柄,这感觉真像是杜莨的大锤!那汉子虽然壮却灵敏得跟燕子一般!魏池应付了三个回合便气喘不已。卡布脱脱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杀了人剥皮,眼前这个不怕死的长得白白嫩嫩,正合他的口味。过了三招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便不再试探,只求速战速决。
    “魏池!”
    胡杨林终于清理了眼前的几个,速速跳进战圈。
    魏池和胡杨林对视了一眼,魏池明白了。两人各自向后一纵,手上花枪一甩,招式一模一样。
    两兄弟?卡布脱脱不屑的看了两人一眼。
    卡布脱脱还站在城墙边儿一方,这是个对魏池一方有利的站位,眼看太阳开始偏移,两人同时出枪往大汉的两肋刺去。卡布脱脱手持两柄大刀,一左一右将两只枪头卡住。魏池还没来得及收力,只觉得手心一麻,那壮汉回脚一绕正正踩在魏池的枪头上。魏池觉得力道一拧,险些往一旁栽出去。那一边胡杨林赶紧用力上挑,卡布脱脱借力一跳避过了胡杨林的攻击,又是纵刀一劈往胡杨林肩膀上去。魏池赶紧走步移位,往卡布腰部刺去。卡布脱脱正在等这个机会,看到魏池猛力冲刺,冲着魏池的脖子就向下劈!
    算是巧合,魏池的枪已经沾了些血渍,为了稳住手上的力道,这人也没敢十分力气都派上。而且看得出这个大汉不只是身高力大,魏池不得不谨慎了许多。
    这一刀劈在城砖上,碰的一声弹出了火星。
    二对一,魏池和胡杨林却明显劣势,幸好九曲枪是长兵器,只要不让卡布脱脱近身就还暂时无碍。
    九曲枪有一定的枪阵,魏池是胡杨林一手教出来的,其间的默契自然不需言。再一次拉大圈子之后,胡杨林抡了一个弧刺,纵身前刺,魏池下探一寸,游枪招呼卡布脱脱股间而来。大汉故伎重演,以左制杨,以右刀劈杀魏池。胡杨林瞧又是刚才那招式便是枪头一转,枪身一荡,绕过弯刀口斜贴着刀柄插刺下来!眼看枪头招呼面门而来,大汉却是不慌不忙,回臂一刀砍得胡杨林枪头一偏。正要收拾这个军袍的,却看见那个官袍软甲的家伙偷了空子要往大腿上刺,卡布脱脱并不退避,只是奋力往前一跃,竟将那闪电般的白枪头踩在了脚下!
    胡杨林回脚猛踢卡布胫骨,卡布只得移脚躲避,但那右脚却是不离地,稳稳的踩着魏池的枪头。魏池看得出那猛将并不将自己二人放在眼里,便是猛地一转枪头,往后一抽!大汉轻敌在前,右脚一滑竟然险些跌倒!偏在这时候,一个冲前锋的漠南兵骑上了墙头,舞着大刀护在了卡布脱脱一侧。
    那个卡布脱脱在沙场是极有名气的,最喜欢赤膊上阵,长得高大异常,谁不认得他呢?也就只有魏池不认识!他一上来折腾,许多齐兵自动闪了边,这也不怪谁贪生怕死,打不过啊!没有别的办法!此刻这一角竟然退得只剩下魏池和胡杨林两人而已!连个帮着搭手的人都没剩!
    那个小兵也不是等闲,瞅准了形势就往魏池面前来。
    魏池轻轻一笑,侧身一闪避过了劈砍,换手一枪刺向那小兵的脖项!小兵急急的一环脑袋险些避过杀招。小兵站稳了脚步,大喝一声,劈向魏池胸前,魏池又是一侧,环枪一转,乒乒乓乓数十响声,夹击得那小兵左右应接不暇。眼看要退回墙边,那小兵奋力前杀,没想到却中了魏池的计谋,趁着他余力尽前,魏池枪头一挑将那举过胸前的弯刀儿挑脱敌手,又是低身一圈将他扫翻在地。那人也甚为顽强,被魏池狠击胸腹数下,眼看鲜血溢口而出,却是咬紧了牙关,探手上前竟赤手握住了枪头。正要拼死一搏却见这个穿官袍的齐人拿枪如蛇,居然捉握不住!再一回神却见那枪头已经插入肩头!
    魏池重创敌手,正要收力回枪,那人不但不退,猛的大喝一声,居然力奔向前!
    九曲枪身只是略粗于枪头,那人的身体没遇上太多阻力,全力直扑魏池而来!枪体尽穿、血溅数丈!
    魏池被这人的勇猛略略一震!但到底是枪穿要害,这九曲枪法也容不得他玩儿同归于尽!魏池当即下弯枪身,九曲枪除了枪头似蛇,枪身也柔韧如蛇,这一弯让那创口两面的骨头好生疼痛!又是借着这一分迟疑,魏池果断后撤,只见抽出的枪身鲜红一片令人惊心!
    这九曲枪头比起以前的老枪少了两侧的薄刃,退者一拧便枪离血涌。
    大炮的轰鸣还在继续,血与肉的腥臭弥漫大地。黑云之间突然飘下了大雪,鹅毛一般冻了一地。
    黑红与洁白揉捏在了一起。
    卡布脱脱已将胡杨里逼入死角,要说这个人厉害?这倒不是,只是这枪法晃人,弄得心烦。一个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胞兄弟,顾得了这个松懈了那个,真真如苍蝇一般恼人!那个白面的比这个更差些,要不是看着那张好皮,一刀砍他个两段又何妨?
    卡布脱脱正没有了耐心,沃拖雷那边的军鼓却也适时的响起了。
    好歹是在攻城呐!入得中原会有多少上佳的美人?也不欠着一张皮!卡布脱脱毫不犹豫回手一刀捅向偷袭的魏池。胡杨林看那大汉眼中杀意迸射,容不得多想,猛地挡开了大刀,缠枪为魏池抵挡。魏池赶紧撤力换手,没想到还是迟了,那大汉的左臂一曲击了过来!
    这一下正中右颊!倒没觉得多疼,只是眼前短暂一黑,魏池踉跄一步。胡杨林一边注意着卡布脱脱的动向,一边担心魏池的状况,刚才那一下不轻,他好像有点被打懵了!
    又一次拉开了圈子。
    这一次却仿佛不再听得到炮声和喧哗,只觉得就是两人、一敌,一片白茫茫的雪。
    魏池看到胡杨林仿佛要对自己说什么,但无奈听不见。怎么办?不是敌对手!
    “四两拨千斤……”祥格纳吉是这么说的。
    “打仗就是打个默契……”杜莨是这么说的。
    然后就是九曲枪法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回演。
    ……我就只会这么多……
    薛烛趴在枪炮口往外眺望,大局也就那样,吓一跳之后也就习惯那黑压压的人阵了,倒是小魏大人的安危令人担忧!先是看到胡千总前来帮忙,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沮丧的发现这两人加起来也不是那个卡布脱脱的对手!本就够艰险了,偏偏又冒出个蛮子!也不知道那一角的人都躲到哪里去了!连个搭手的手的都没有。不过这小魏大人着实令他惊讶,一年不到的功夫就如此有模有样了。刚才那个蛮子虽然不是什么将领,但能如此勇猛的爬上城墙也不是等闲之辈。那小魏大人对付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可见这人读书能耐别的也颇有灵性!可惜还没感概片刻,那胡千总少了助手却身陷险境!此刻薛烛倒不指望魏池去帮一手――刚才毕将军也说了,那人是名将,徐朗来了尚有一战。胡杨林没什么名气,加个魏池可能也毫无胜算,此刻胡千总引开了那大汉,魏大人正好可逃……哎呀!薛烛猛地一击墙砖!这小魏大人果真是个死性儿,竟然舞着枪又去了!那卡布脱脱果然是厉害,虽是背对着魏大人却跟背后有眼睛似的,头都不回就一刀扎了过了!
    薛烛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儿!幸好那个胡千总拼死上前缠住了刀刃,那卡布脱脱抽刀不得,却还是一个屈肘砸了过来。
    魏池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呼的一下被狂风卷落在地!
    “魏大人!”薛烛忍不住大喊起来,可惜炮声隆隆,那声音瞬间就湮没在了巨响之中。
    只见魏池一个打滚爬了起来,那胡杨林也借这个机会和卡布脱脱拉开了圈子。薛烛不懂枪法,但也看得出胜败已定,丢命是迟早的事儿。
    三个人短暂的僵持了一阵。魏大人,你怎么不跑呢?你在想什么哟!薛烛急得手心一阵阵的冷汗!
    魏池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问题……突然,魏池枪头一竖――那胡杨林也是枪头一竖!魏池斜挑下刺――那胡杨林也是斜挑下刺!几招之间,两人将杨家枪法舞动起来,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招式,静息片刻后的两人如游蛇一般直逼卡布脱脱而去!
    卡布脱脱似乎是被着振奋的一击震撼了一霎,略后退半步之后才环刀自卫。两枪结阵之后很难钻到空隙,卡布脱脱一边应付眼花的枪法一边寻找破阵的方法。弯刀是漠南常用的兵器,大而沉重,但也就是因为沉重,力大之人舞弄起来力道更增!卡布脱脱刀法出众,边关不知有多少将士在他刀下丢了脑袋。刀法和枪法大相径庭,招式简单而致命。
    几击莲花枪错插下来,魏池和胡杨林一边换路一边找寻敌人的破绽――弯刀反手不易,不断换位总能找到进攻的机会。
    面对这两人不慌不忙似攻似守的攻击,卡布脱脱表现出了一些烦躁,终于,一个疏忽为胡杨林营造了一次刺敌的机会!
    魏池和胡杨林略一对视,一个扫步攻击卡布脱脱的□而去,就着卡布脱脱转身下探的时候,胡杨林挑枪上前!魏池横枪一扫,卡布脱脱躲避不得只能劈刀斜挡,胡杨林趁势而上一击命中卡布脱脱右臂!
    薛烛趴在墙口看那不可一世的名将中了一招,心中大喜,谁知那卡布脱脱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右臂重创也毫不在意,先是轮刀弹开了魏池,空出左手后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胡杨林的枪头生生劈砍下来!
    胡杨林握着断枪大惊,卡布脱脱仰头大笑,若无其事。
    惊魂未定,那快如霹雳的大刀又招呼了过来!魏池急急的挑翻一个铁火架子,那烧红的铁盆顺着枪头向卡布脱脱飞了过去,壮汉不屑的一笑,飞脚将那火盆磕飞到城外。
    胡杨林跳到魏池身旁:“怎么办?”
    魏池看了看那无头的枪杆,突然诡异的一笑,提枪向那大汉冲去。
    要如何?胡杨林的脑子突然炸开锅!难道?
    果然,这个不要命的晃着枪别住了那大汉的一臂,另一只手狠狠的环住那人的腰!
    “胡杨林!快!”魏池声嘶力竭!
    他是要拼死困住敌人,然后让我使出致命一击么?胡杨林的腿在跑,但是心却跳不动了一般――他只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么?我应该拔出腰刀,刺那敌人的胸腹……?
    卡布脱脱不料这个穿官府的竟然毫无防备的栖身上来抱住自己,短暂一愣之后举起了拿到的右手!
    不!胡杨林突然爆喝一声!
    “不!!!”
    魏池咬紧牙关,只等那刀落在身上。
    “叮!”刀刃撞击军甲的声音……
    这一刻,炮声,喊声,似乎都回来了……连落雪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然后……耳边的呼吸声沉重……胡杨林?
    “快……”含血的催促……
    这一刻,魏池觉得手脚以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许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都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反手!撤力!跨步!回首挺枪!
    放弃了九曲枪远击优势的两人和敌人纠缠在了一起。大雪沉重的覆盖了一切……魏池睁大了眼睛――枪头直刺过了那大汉的脖颈,另一头露在外面,斜指苍穹。
    卡布脱脱狰狞了表情,紧握刀刃的右手忍不住颤抖。
    胡杨林死死的抱住卡布脱脱的右臂,他感到铁甲碎了,刀刃穿过铁甲,棉袄,衣衫,血肉,撞击在骨头上。
    “魏池!魏池!魏池!”薛烛看不清局势,只看得到凝固了的三个人。
    “啊!”魏池大喝一声,全力旋柄退枪!一脉血柱喷薄而出,在白雪上画出了一圈鲜红的扇面。
    薛烛看那壮汉倒下了,续而胡杨林倒下了,魏池也倒下了……远处,炮兵的炮火毫不吝啬的投向阵地,汇聚起来的敌军不断的被炸散。城楼上,许将军,毕将军,汤将军,黄将军的援军赶到了,侥幸爬上墙头的敌军被迅速歼灭。
    “魏参领和卡布脱脱在西角!”毕江全说。
    许隆山气急败坏的一路砍杀往西而去。
    “胡杨林!”魏池推开了卡布脱脱的尸体,紧紧的抱住胡杨林,汩汩的血水从魏池的指缝流了出来。
    “魏池……”胡杨林勉强撑开了眼皮,看着魏池,此刻他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任由魏池撕开上袍。甚至不大觉得疼,只是感到魏池拿了碎布在堵自己的创口,布条、棉花摩得骨肉咯吱咯吱的响。
    他还活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胡杨林突然就觉得欣慰了,于是单手扶紧了魏池的肩膀:“……”
    魏池回手紧紧的抱住胡杨林,看他的眼神还亮着,心中一阵悲喜交加:“你还活着……还活着!敌人退了!”
    ☆、第六十九章
    69【建康六年】
    雪从那一天开下就没有停过……厚厚的雪块迅速将整个封义冻得结结实实,关前被魏池和薛烛‘清理’过的平原被冻得又黑又硬实,沃拖雷的部队仿佛也凝结在了上头一样。面对赖着不走的敌军,守军倒是比较乐观,特别是十六日魏参领和胡千总过瘾的一战之后,守军的斗志高昂得不行!许隆山更是把那卡布脱脱的头砍了下来,专门弄了个绳子系在封义唯一的一个牌坊上,打那里经过的将士都要指点吆喝几声,搞的魏池有点不好意思了。
    胡杨林昏睡了三天,幸好有军甲护着,那刀伤虽然深但也没有致命。血流了好些,醒转过来脸色很难看。胡杨林在梦里见到了许多白色的蛙,在一个大塘里叫唤着,有一只最大的坐在水塘中央浮着,也不见它们有什么动静,胡杨林就这么一直呆呆的瞧着它,直到自己醒来。见到魏池的时候,胡杨林把这个梦说给他听,魏池充分发挥了杜撰的本事,说他这是桃花运兆,等着回去娶媳妇云云。胡杨林以为是真的,薛烛在一旁敲魏池的头盖叫他别乱说。最后,魏池从包里头摸出了个白色的东西放到胡杨林手里:“我的牙。”
    当时还不觉得疼,后来嘴里血流不止,魏池拿手一掏才发现,那一胳膊肘把一颗大牙打掉了……魏池对胡杨林嚷嚷说要把牙齿丢到房顶上,这样才能长出新牙……
    薛烛抬手把那牙齿抢了过来一把扔到窗外:“魏大人别胡说了……”
    魏池哭丧了脸要去捡,薛烛嘿嘿一笑摊开手掌:“在这儿呢,骗你的……”
    胡杨林紧紧的握着魏池的手,看着两人胡闹笑而不言。
    战争依旧再继续,激烈的程度曾一度升级,只是不论如何危急,漠南的军队到底无法攻克这片城池。魏池正在逐渐习惯残酷的战争生活,沃拖雷却有些不习惯了。
    伤亡在增加,战绩却几乎没有。虽然这座城池的城防是一流的,但他只有五千守军啊!自己的八万大军就算用挤也该挤进去了,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白天打,晚上打,突袭打法,持续打法,能想到的都用了个遍,就算是头骡子也被折腾疯了,这群人却还活得好好的,真是混蛋啊!
    从十月十一日到达封义到二十三日,整整过去了十二日!还要接着打下去么?
    沃拖雷不得不开始直面这个问题。
    有些烦躁不安的沃拖雷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远客。
    “妹妹……”沃拖雷呵着气不咸不淡的打招呼。
    索尔哈罕瞧了他一眼,把大麾往架上一搭,径自坐了下来命人上茶。
    沃拖雷眯起眼睛打量着她:“……都办完了?”
    索尔哈罕喝了茶水,拿起皮鞭抽靴子上的泥水:“人马给你招募了,粮草也给你安排了……你拉着个脸给谁看呢?”
    沃拖雷就着远处的炮火声深了个懒腰:“是是是,我丈打多了,脸已经拉得缩不回去了,你看?”
    索尔哈罕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复了严肃:“……王允义果然和袂林接火了,不过倒没在妪厥律。”
    “哦?”沃拖雷好亲的抬起头。
    “真是可笑,妪厥律的首领竟然做了王允义的走狗。哼!袂林老头儿两面受袭,被打得不行,谁知道横空出了个兀穆吉x释封岈,竟在绝境中给他杀出了一条生路。”
    “哦……”沃拖雷晃了晃脖子:“横竖是狗咬狗。只是没想到x释封岈家的人竟然这么肯卖力。”
    “那边……”索尔哈罕指了指墙上的地图,在伊克昭山脉额度那一边画了个圈:“一时半会儿是抽不出空了。齐国那个秦王走的是‘围魏救赵’的路子,狠狠的打你的封地呢。怎么样?是要班师回去?还是打个一年半载再把小小的封义打下来?”
    沃拖雷并不理会索尔哈罕的讽刺,只是盯着封义的地图发愣,愣了很久,说:“和我出去走走?”
    索尔哈罕难得从这个吊儿郎当的人脸上看到点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好奇他要说什么,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无所谓。”
    两个人出了帐篷,往营地外走去。寒冬已经来临,整片大地已经不毛,冰雪集成滩涂,湿滑难行。沃拖雷伸手过来扶住索尔哈罕的腰:“说起来,你许久都不曾和我闲逛了,今天得好好溜达一下。”
    索尔哈罕推开了沃拖雷的手,小心的踩在冰原上。这个二哥是个疯子性儿,小时候就觉得他特别癫狂,常说些胡理的话。如今天,前方是炮火,脚下是冰雪,耳旁是寒风,自己赶了几百里的路,不让自己去休息却要‘溜达’,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沃拖雷看到索尔哈罕走得不稳,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我说,丫头你越长越丑了。”
    索尔哈罕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两个哥哥,大哥是个最喜欢装样子的,温文尔雅的令人难受,二哥是个真疯子,小时候是能怎么疯就怎么疯!后来长大了,沃拖雷依旧毫不顾忌自己的妹妹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一见面还是横抱着她转圈子,故意装着要往墙上撞的样子,吓唬她。索尔哈罕根本闹腾不过,只当是这个人还没长大罢了。除了胡闹,就是胡说,每一见面必说:“丫头,你越长越丑了。”说完了就坏坏的笑,说妹子是嫁不掉了云云。
    这人也算是个明主,打仗更是一把好手,怎么发起混来就这么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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