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只是已久不愿见人,最近连索家的娘娘也不召见了。”
    王后嗯了一声,坐回佛堂前,将之前诵过的经文又从头念来。
    “陛下叫你们都撤了。”内宫最高总管冲手下的人呵道,除了三餐,这位国王已经不再愿意露面了,他回避所有人,包括所有大臣贵族,也包括所有的女眷和奴才。
    呵斥完毕,总管摸了摸鼻子,也走出了漠南王今日就寝的内殿。
    漠南王孤独的坐在软榻上,听耳边的喧嚣越走越远……是啊!你们都给我滚!让我静静的,静静地休息!伏在桌上静息许久,这位正值青年的王者抬起头,环视他奢侈的宫殿。
    “这地方!是鸟笼!混蛋,谁来救救我!”寂静许久,他咆哮了,就像昨晚一样。
    “陛下?”
    嗯?“谁?”国王警觉的抬起头,宫幔的一角走出一个人,她冲自己微微一笑。
    “是我。”
    ☆、第五十五章
    55【建康六年】
    “是我!”
    索尔哈罕笑容优雅,不失风度。甘麻刺难掩尴尬,抬头看她却没看到一丝轻蔑的神情。
    “你,穿成这样?怎么进来的?”除了尴尬,更多的是惊讶。
    “许久了,才联系上宫内的旧人们,今天有空子才进来的。”索尔哈罕轻步走上前来:“陛下可知道,您的殿前大总管已经被王允义收买了。之前我也着人送信进来,但都没能过得了他那一关。”
    甘麻刺很吃惊,没了言语。
    “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告诉陛下。”索尔哈罕盘腿坐在桌几旁:“察罕家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就要前来救驾。”
    “什么?”甘麻刺大吃一惊。
    “是的,如今信得过的人少了,这样的事也不敢假手于人,陛下要做好安排才是。”索尔哈罕不动声色的看了更漏一眼:“这是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
    甘麻刺神色一闪:“我以为,你不会同意我与察罕家……我想你更亲近沃拖雷……”
    索尔哈罕拢了双手,笑了一下:“……现在还有这个机会么?”
    甘麻刺沉默不语。
    “陛下……如今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国家与您……”不是么?
    “……”甘麻刺抬头看了索尔哈罕一眼:“……您是嫡出的公主……废了我再自立……这不也是个选择么?”
    索尔哈罕听甘麻刺如此说,知道他多少也闻到了些风向,不愿意再信任自己了。
    “……您对我来说是唯一的……”索尔哈罕的眼神迷茫了一刻:“……您是我唯一的选择。”
    甘麻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今,王允义不是也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么?”
    索尔哈罕冷笑了一声:“您不信任我?”
    “……怎么会?”
    “呵……如果我真如王兄想的那样……我何必还要在城破之日拼命回来?要自立为王我会等到今天?”
    甘麻刺没料到索尔哈罕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一时之间难以回话。
    “没想到……您竟然会不信任我……”索尔哈罕忧伤的叹了一口气:“话已经带到,之后就是王兄和察罕家的事情了……”说完起身要走。
    “不是的……”甘麻刺赶紧握住索尔哈罕的手:“……我只是担忧你,我走了,你要怎么办?”
    “和你一起走……”索尔哈罕面无表情的回应。
    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从甘麻刺脸上闪过。索尔哈罕默默地想――您这样高兴,是因为终于不必担心其间有诈,是因为终于不用担心我被他人拥立为王了么?呵……
    短暂的沉默之后,甘麻刺缓和了笑容:“如今也只有你愿意帮着我了,就像以前一样……”
    索尔哈罕抬头看那人的笑脸,他不比二哥沃拖雷生的霸气,但就凭他张人畜无害的脸获得了王公贵族的支持,获得了父王的信任。在这个以武兴邦的国家不能不说是个奇特的事儿。幸好这个人一贯都不聪明,就像以前一样。
    “陛下今后有什么打算呢?”索尔哈罕也温和了眼神。
    甘麻刺声音有些犹豫:“南下,察罕家不是能够长久依赖的,能够的话还是要依附宗亲……你说呢?”
    索尔哈罕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甘麻刺暗暗又松了口气,看索尔哈罕脸色缓和了,心中更是惊喜。这个妹妹他是了解的,今日能冒险带来如此重要的承诺,可见外面局势已定。自己深囚于宫中,动弹不得,也只能依靠妹妹这一条门路了。一开始担忧索尔哈罕偏向沃拖雷,后来听说了她的所作所为又担心她会自立为王。但如今观来,她还是不敢的。
    “觉得惊讶么?恍若隔世……半年前还是尊贵王族的我,今日已经几乎和阶下囚无异了。”甘麻刺深叹了一口气:“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也身陷窘境、无法自保。 ”
    索尔哈罕微微偏过了头,这个男人她是了解的,不出所料……甘麻刺短暂的喘了口气,开始滔滔不绝:“当年,我们还小的时候,我边看得出你和沃拖雷的交情,他不对我说的,必定愿意对你说。你和他虽然不那么亲近,但是却更坦诚……这些年来,你倾心助我的,我辜负与你的,我都记着……亏欠他的我也记着……漠南,父王离世之后便日益不比从前了。那些因为军功而显赫的部落越发的没有敬畏起来。我登上王位时看着风光,其实已是手不及缰了。这其中的艰难,只有你知道。如今漠南遭了此劫……我不是亡国之君却要行亡国之事,这……这真是天降的责难啊!那些平日里受我恩惠的贵族们此刻都忙着自保,就连王宫内侍也争着去做王允义的耳目,”甘麻刺拭了一下眼角:“……如今我孤身一人,只有你还对我不离不弃。”
    索尔哈罕叹了口气:“哥哥,我早说过,别人当你是漠南王,我只当你是我哥哥,你疼我,我知道,所以……”索尔哈罕抬手拿过桌机上的酒壶,微微一晃,斟了一杯递到甘麻刺手上:“……我定然舍不下你。”
    甘麻刺看索尔哈罕眼眶微红,也有些伤感,但当手指触上那冰冷的瓷杯之时却惊醒了,迟疑了一下,说:“……自破城以来,我,已不喝酒了。”说罢,将酒水泼在脚边的盂桶里。
    索尔哈罕点了点头,探身拿了炉上的水壶,就着茶桶里的茶叶,沏了两杯放在桌上,端了一杯浅浅的的拼了一口:“……哥哥说的是,我也该将酒戒一戒了。”
    看索尔哈罕面色不变,甘麻刺暗中松了一口气,末了又有些自责,便说:“当年……我迎娶那女子,是负了你的……此去,我和你重新开始,可好?”
    索尔哈罕听闻此言,忍不住一惊,险些将手里的茶水泼了出来。
    “我身不由己,委屈了你……此后我断不会再让你伤心了,这一次我绝不食言。”甘麻刺捧了那杯温润的茶水饮了一口。
    以往觉得他不过就是虚伪罢了,这一刻却觉得他是如此厌恶!以往怎么就没发现他是如此的令人厌恶!索尔哈罕毫不掩饰的皱了一下眉头――那一口茶已经够分量了!
    “……我想……”甘麻刺突然觉得一阵昏厥乏力,再回过神来却看见索尔哈罕已经起身退开到好几步之外。
    我想?索尔哈罕抬头看了看更漏,冷冷的――我想?只怕您是不能再想了……
    小时候,总觉得弱者便是好的,忍不住想要同情和帮助。而甘麻刺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弱者’,因为样样都不如两位弟弟妹妹,反而享受了额外的关照。是因为长子?有一些,却不是全部。他越发明白‘示弱’的好处,便越发依赖起这种手段来。以前总觉得沃拖雷锋芒太露,现在想来却是看这位国王的本性比自己要透彻些。
    为了拉拢贵族而迎娶王后――有谁逼过你这么做么?是那位柔弱不幸的女子逼你这么做的么?明明是为了一己私利吧!怎能够就说的这样的冠冕堂皇?
    为了稳固实力而挑拨贵族――我身为远避朝堂的公主,身陷绝境尚有死士相助,你呢?你怎么就孤身一人?连个能报信的仆奴都没有?真能够将埋怨的话说得如此不惊不诧?
    为了自己的王位不惜将我拉入绝境――既然你喜爱这些虚无的承诺,那我就大方的说给你听,你的太平盛世荣华富贵皆在!你视国家百姓如粪土,国家百姓依旧要归附你。你信?你舍得信,我舍得说!
    又要用亲情来糊弄我了么?还有您那莫名其妙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爱情?请说……请说!
    因为自命为‘弱者’,就将切的不幸如此轻易的归罪到别人身上么?
    索尔哈罕冷冷的看着,原本以为自己会难过,至少会有一点犹豫或者不忍,没想到却是彻骨的平静。
    “你!”甘麻刺感到胸口一阵抽搐,痛麻的感觉不同一般:“……你!也喝了!”
    你也要死的!
    索尔哈罕淡淡的说:“杯子上……”
    甘麻刺努力想要看清桌上的杯子,却觉得眼神模糊只能看到个轮廓。想要伸手拿,却怎样都无法举起手臂,没有刺痛和难耐,只觉得全身无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这种药粉不难做,放在酒或者茶里都难辩药味,只需少许就能让人全身僵直,呼吸不理。这种近乎窒息的死法除了让受者面色潮红以外几乎难以看出异样。宫廷或者贵族都喜欢将它作为赐毒赏给被逼殉葬的妾侍奴婢,所好的就是这一口――总不想到了地府看见一群污血满面的女子吧?
    ‘笑言欢’,这寻常的毒药让多少风华女子含恨而去?
    索尔哈罕走上前,想要拿起那茶杯,突然!明明不可能还活着的甘麻刺如僵尸一般往前扑了一下,一手将索尔哈罕的手腕钳在了掌中。因为中毒已深,他连撑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着脑袋耷拉在一旁,眼皮无力的翻着。索尔哈罕险些被吓得叫起来,颤抖之间,甘麻刺的嘴大大的张开了,喉咙之间已经无法发出完整的音符,不过他还是嘶哑着想要说。
    “……我……诅咒……你……”
    索尔哈罕觉得自己听懂了那含混的话,背心起了一层冷汗。定了定神,却发现甘麻刺那骇人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是的,他死了,终于死了!阴差阳错的!就在想要松口气的霎那,一股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摇曳了宫灯……呼的一声,大殿中明暗昏花了起来。
    是你的魂魄走了么?索尔哈罕拼命抽出了手腕,甘麻刺的尸体失了助力,歪歪斜斜的倒在软垫上……也许,也许是这座王宫的冤魂们都松了一口气,那些曾经的过往,都随着你的离去离去了。
    索尔哈罕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将甘麻刺的尸体扶正,依照原有的计划,将怀中备好的书信塞进他的内袍,又将自己喝过的杯子擦拭了,放回托盘,把一张装过‘笑言欢’的牛皮纸揉了,丢在盂桶里。做好了这一切,索尔哈罕覆上了甘麻刺的脸,将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合了起来。
    我该走了,索尔哈罕对自己说,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觉得不安过,但她知道,此刻必须坚强。我必须尽快离开!踉跄的走了两步,索尔哈罕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上百盏灯的映照下,甘麻刺,她的哥哥,安详的靠在软垫上,似乎在小寐,似乎马上就会醒来,微笑着向她问好。
    等索尔哈罕慌乱的拐出偏门,一枝被插在宫灯至高处的蜡烛燃尽了,火苗在烛芯上颤抖了几下,歪在了一旁,火红的珠泪被冷风吹得凝固,结成了鲜红的一滩。
    客葑都焦急不安的等在西苑右门,连日的阴霾今天却偏偏放晴了,月亮有些朦胧的亮着,让人心焦。终于,门栓轻轻的响了起来,‘嗒嗒嗒’三下,又三下。客葑都屏住呼吸,小心的打开了门。索尔哈罕惨白的脸色让客葑都一惊,但现在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在确定了她不会晕过去以后,客葑都拉住了索尔哈罕冰凉的手,贴着宫墙往外走。花树的影子不断的在眼前变换着,索尔哈罕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可耻的颤抖着。迷迷糊糊的,停停顿顿好几次,客葑都突然猛的抱起索尔哈罕:“公主!小心!”
    似乎是在翻墙,墙那一段有一双同样有力的手稳稳的接住了自己。索尔哈罕反手紧紧的握住了他。
    “公主?”
    索尔哈罕努力笑了一下:“成功了,我们走!”
    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从一条小巷里头驶了出来,就像别的更夫驾的小马车一样,黑黑的车幔,瘦矮的黄马,不紧不慢的走在细沙泥地铺成的街道上。
    回到公主府,剩余的事务也都处理妥当了,只等城门信号一出就要出城。索尔哈罕的女官为她泡了一碗糖水:“殿下,你要休息一会儿!”
    索尔哈罕点点头:“此次就只剩你们四个人了,这其中又是你和良奈勒最危险,你们要小心才是!”
    女官名叫祚{,是索尔哈罕得力的亲信之一,她深知索尔哈罕此刻心中难受,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陪着。索尔哈罕最后环视了一遍书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拿手拍了拍额头。手一动方才觉得痛,此刻才发现白天受了伤的手背更肿了些。祚{握住了索尔哈罕的手,轻轻的替她揉着。揉着,揉着索尔哈罕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向内室走去――果然,那人将那个摔坏的法郎瓶规规矩矩的摆回了原处。
    自己也是气急了,那样美的一个瓶子被自己糟蹋成了那样。精致的釉片掉了好几块,露出了黄铜的内胆,有几个地方被砸瘪了,瓶口儿还有被磕过的痕迹。摸着那些掉下来的碎片,索尔哈罕突然觉得心情舒缓了许多,仿佛那人就陪在身边,细细的劝导,又或者想着法子逗自己开心。
    “公主!城门的讯号到了!”祚{不知索尔哈罕心中所想,低低的通报了一声。
    索尔哈罕哦了一声,手指用力捏了捏那釉片,想了想,最终没舍得放回去,暗暗裹在手帕里面揣了:“好,我们走。”
    建安六年,九月初三,昏昏的太阳升上了地平线,漠南王宫的主管喇络阏岢照常率着内室准备进殿服侍。掌管衣帽的小奴才突然慌慌张张的从寝殿跑了出来:“主管爷!陛下没在寝宫里头!”
    嗯?喇络有些吃惊,不过近日来国王行为有些怪异,也许是心烦去了别处?喇络不敢怠慢,急急的领着众人往偏殿里看,一路看过来都没有人!喇络忍不住有些慌张的推开正殿的门――幸好,喇络松了一口气,命左右在门口侯着,自家整顿了衣帽,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殿内的人走了过去。
    “陛下,陛下,这都是早晨啦。”喇络轻声说。
    国王依旧沉睡的样子。
    喇络又走近了几步:“陛下,陛下?奴才扶您到寝殿歇息可好?”
    国王依旧没有醒来。
    喇络叹了口气,壮着胆子走上前:“陛下,此处坐着是要生……哎呀!”
    殿门口的小奴才们听到尖叫,都赶紧跑了进来,只见喇络跌倒在地上,肥胖的身体颤抖个不停,他的手指着歪倒的漠南国王:“陛下!陛下他死啦!!!”
    ☆、20第十九章 和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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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编 辑好了~~擦汗
    ☆、第五十六章
    56【建康六年】
    王允义接到密保,大吃一惊。跪在屋中间的喇络瑟瑟发抖:“早晨,奴才去的时候,陛下,陛下都没气啦!”
    王允义定了定神:“现在那边如何?”
    喇络谄媚的龟爬了几步:“薛将军的亲兵首领把那几个小奴才都看了起来,王宫上下都还不晓得这事儿,就是等将军您定夺。”
    王允义找了宁苑来,吩咐了一些事情,命喇络速速安排自己入宫。
    袂林此刻还在床上,他也大吃一惊,然后吩咐了亲信,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速速安排我进宫!”
    “等等!”袂林夫人突然说:“等等!老爷现在入宫去做什么呢?”
    是啊!做什么呢?袂林一拍脑门,这种事自己怎会知道?这不明摆着要告诉别人自己有暗探么?但是不去,这也不行!是王允义一手策划的?还是别的人?不知道!真不去岂不是任他随便说了?
    袂林夫人吩咐密探退下:“不是还有x释封岈家的长子么?”
    袂林捋了一把胡子,无奈的摇摇头:“那就这样办吧!”
    事实并非如袂林所料,不到中午,全都城的百姓都知道国王驾崩了,盛传是自戮。袂林听到这消息,迷茫了好一阵,就连他的夫人也迷茫了――这是谁传出的消息?为什么?
    为什么?王允义第一刻就想到了袂林!王宫已经被他监视了好几个月,派的是最得力的亲信,连沈扬的到来都没放松过一刻!谁能渗进来?你袂林会不知道?没有来我就信你不知道么?竟然这样快的就散步了消息!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宁苑皱了皱眉头:“老百姓都说是自戮,我们要怎么办?”
    在你王将军的监管下竟然自戮了,你王将军要怎样交代?
    “无论如何,”宁苑看了漠南王的尸体一眼,他还那样窝坐在软垫上,从早上到现在没敢随便碰:“不能是自戮!”
    王允义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头:“这件事情交给杜棋焕,你随我来。”
    王家的亲兵增加了兵力,开始逐步排查,宁苑和王允义穿过了空荡荡的正殿,走上了王座。宁苑闻了闻茶杯,又闻了闻漠南王的嘴:“是毒药。”
    “毒药?”王允义有些吃惊:“他私藏的?”
    宁苑勉强笑了一下:“将军!不是哪个王公贵族要自杀都要预备什么罕见的奇毒,”宁苑指了指漠南王的手背上的一片点子:“极有可能是宫毒,这个是极其常见的,要查来源几乎不可能。”
    宁苑将漠南王的尸体摆平,细细的揉起他的手脚来:“没有内伤,看来只是服毒而已,”又将衣裳一层一层的腿下:“您看这两张纸。”
    一张上写着字,另一张两面白,有些皱。
    王允义看了看那张有字的:“哦哟!写得好吓人。”
    ‘逆天人,不得好死。’宁苑看了几遍叹了口气:“真的很像是自戮!”
    “那这张呢?”王允许义要去拿那张没有字的。
    “这是包毒药的。”
    王允义把伸向痰桶的手缩了回来。
    “看样子,真像是自戮,一个不堪受辱的国王,一个寂静的深夜,留下一封诅咒信,服毒自绝。”宁苑敲着桌子说。
    “薛义这个不中用的!早叫他在意些!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这个人自戮了!唉!”王允义气得不行。
    宁苑突然笑了:“将军不觉得奇怪么?”
    王允义很奇怪的看着宁苑。
    “漠南王这个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他要自戮早该戮了,何必等到今天这个节骨眼儿?就像……就像是为某人准备了的一样。”
    王允义一惊:“为谁?”
    “现在还不敢断言,不过将军……”宁苑将视线从漠南王身上收了回来:“他已经死了,接下来将变数横生,将军要怎样办?这才是关键!我会尽快查出他死于谁手,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信什么。反正他也死了,不是么?”
    信什么?漠南百姓和贵族最愿相信恐怕是――国王不堪受辱,自戮保节,天下人应该给他报仇。
    王允义当然明白这个,此时最得意的会是谁?老袂林罢!
    “这里交给你和薛义,别的人都不准来插手!”王允义沉下声音:“外面有我撑着,你速速给我查明真像!”
    两人正在密谈,一个亲兵敲门进来,跪在地上:“将军!”
    王允义听他语气发颤,忍不住火大:“又怎么了??!!”
    “将军!”亲兵有些口吃:“王后……那个王后也自戮了。”
    王允义的脑袋嗡的一声。两人绕了道往王后宫去看,这个漠南王也是奇怪,几乎不和自己的王后住在一处,两人总是离得挺远,这路也有够长的,跑得两个人气喘吁吁。
    “将军,这个是自戮!”宁苑上气不接下气。
    “这个是真的假的?”王允义怕宁苑又藏话头。
    “这个是真的,”宁苑踢了踢那尸体:“才去了不久,你看这毒药,这衣着,这姿势……更何况,谁会有闲心来杀她?”
    也是,王允义点了点头。
    宁苑叹了一口气:“那个漠南王艳福倒是不浅,有这么个大美人殉情,当个男人也值了。”
    王允义想起这位王后的种种,心想,那个男人当的值了,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当的值不值。
    魏池知道的比谁都晚,中午她从长公主府上回来的时候,这边的要员早就忙得没有人影了。当然,其实在她回来的路上,不少漠南百姓就在她身边谈论这事儿,可惜她听不懂权当作是鸟在叫了。下午没人管着,魏池甚至偷空洗了澡,磨墨画了一幅写意山水,准备哪天再找个空儿表了,送给祥格纳吉那丫头贺诞辰。
    第二天,王允义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魏池挺吃惊的,但吃惊完了也就完了。杜棋焕专程来找了他一趟:“你瞧好你的那位公主,有什么动静儿赶紧通报。”
    确实没什么动静儿啊!魏池挠了挠头,答应了一声。
    杜棋焕拍了拍魏池的肩:“是教你听风声,那人死都死了么,谁杀的关咱们什么事?只是害怕有心人啊!借着当口放冷箭。”
    魏池赶紧点头。
    到了下午时分,虽然不会再去长公主府,魏池还是特地遣派了人上街‘听风声’。杜棋焕果然是厉害,加起来不过一天的功夫,漠南老百姓的谈资翻出了无数新花样――有人说是后宫娘娘们嫉妒,有人说是内监陷害,更有人说是江湖上的私仇,天马行空、无所不尽其极。不过大家嘴里不敢说,内心深处却知道只有那么几个可能――王允义、袂林、陛下自戮。
    如按顺序则是――袂林、国王自戮、王允义。
    王允义终于可以暗暗松小半口气。袂林焦头烂额,他知道,现在自己怎么做都是错,不做也是错,这究竟是谁为他精心策划的难题?他真的很想知道!
    “老爷!”袂林夫人淡淡的说:“之前应允那两家事儿算是没结果了,我们要怎么做?”
    袂林想了想突然说:“会是那两家人做的么?王允义没理由这样做,漠南王死了对他可没好处!就算是力行挑拨之计,但下一步呢?没了国王漠南便没有了顾及!他这么以身犯险得一时的好处是不值得的……他没那么糊涂!”
    袂林夫人喝了一口手中的茶:“谁做的总会知道,只是现在实在是没法子知道,至少面子上我们要和那两家过得去,我明日就会去找察罕家,如果他家起了疑心,我们就险了!”
    入夜,又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透露出一丝的不安,魏池辗转难以入眠,翻身起来又点灯将索尔哈罕批复的文书一一看过,看不出一丝端倪,但心中知道这人定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此事,她将以如何的态度来面对?魏池突然觉得猜不透,那名平日宛若亲姐妹般的女子突然在她眼前模糊了、陌生了、让人害怕。
    冷雨中,一位年迈的老者蹒跚的走在街道上,因为不是很晚,街上多少有些人,没人在意这么个落魄的老家伙是要去哪里。老者拐来拐去拐进了公主府的后门。后门有锁,老者拿了怀中的钥匙开了,一闪就消失在夜色里。
    祚{正在前厅值夜,突然有个小侍女来报:“一个送花的老奴才说‘殿下的雨花盆说是要补,叫今晚赶紧来拿,说让姑娘您给递一递’。”
    祚{说知道了,反身进了书房,拿了柜中碎了的雨花盆往外走。在后院的回廊外头,一个披蓑衣的老者瑟瑟的站着。
    祚{走上前低声说:“你是?”
    那老者没有揭下斗篷,只是用一个细细的声音轻轻地说:“我是来找良奈勒的。”
    祚{的心急速的跳了几下,略作思索,低声说:“先生,您随我来。”
    良奈勒一直藏在内室里头,白天就仿着索尔哈罕的笔迹应付着文书,到了夜里也谁在里头,由祚{一手周旋接应,充作了个‘替身’。索尔哈罕一行出逃已有两日,王允义和袂林忙着彼此招架还没心思纠缠这边,虽然最后定不会忘了这里,但只要是在两日后,就算事败了要派追兵也很难追上索尔哈罕了。
    明日清晨便是两日,整整的两日。
    至此还没出什么异样,良奈勒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最堤防的就是那个魏策鉴,怕的就是在他那里露了什么马脚,以前一直以为他也算半个‘公主的人’,没想到别说半个,一丝一毫也算不上,长公主临行前交到了那么多,几乎全是用来应付他的。
    正在思索明日的对策,良奈勒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门环响了,祚{绕过幕帘走了进来:“一个人说是要找你。”祚{脸上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良奈勒接过祚{递过来的小纸片,一看,十分惊讶:“他?”
    “谁?”祚{警觉了起来。
    “冯先生,我的人,赶紧带他进来,别被人看见了!”良奈勒紧张得手指颤抖,这个时候冯先生来做什么?有什么逼着这样的老人家犯险前来?
    祚{不敢有误,领了冯先生进内室,出来后锁了门,将地上的水渍偷偷揩了。
    “您?”
    冯先生解下了斗笠,示意良奈勒坐下:“今日得了消息,你那大哥似乎闻出了些端倪,他开始怀疑长公主了……”
    这不算意外,哥哥死了快两日还不露面,明白人都会觉得奇怪。
    “而且,他开始怀疑你了。”
    良奈勒心猛地一跳:“叔叔怎么知道?”
    “他暗中派人寻找你的下落,傍晚派人来书院找你,派的暗探,不是恰巧我认识那人,我也看不出是来找你的。他要是真有急事寻你,何必派个暗探,我想他定有了五成以上的把握,不愿打草惊蛇罢了。”冯先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良奈勒低头思索了片刻:“我自寻并无破绽,他怎会怀疑到我?”
    冯先生急得叹气也顾不上了:“好个糊涂的孩子啊!你也不想想你那大哥是个何等精明狡猾的人?他这辈子想过些什么,你看透过一丝一毫么?”
    冯先生捉了良奈勒的手:“长公主何时离开的,你没给我说过,我也不问。不过算来再迟也有二日了,此刻她怎样也到了伊克昭中段。过了‘吉屋’,去巴彦塔拉的路少数也有五六条,就算这边派了追兵也很难追上!我今日前来就是来知会你一声,莫要逞强了,当退则退啊!”
    良奈勒沉思片刻,挣脱了冯先生的手:“上一次遇了险,这一次绝不能了!三日,只要再多一日,长公主就能进入王爷的封地。此时此刻我是绝对不能退缩的。”
    “阿良!!”冯先生几乎落泪:“这边派人多少也要跑一天才能到‘吉屋’,就算你明早走,那也不是马上就会被发现的!追不上,追不上的!哪会有什么‘遇险’?”
    良奈勒深深的看了冯先生一眼:“叔叔今次前来不容易吧?赶紧回去,莫要害了自己……”
    “答应我!明日清晨一定要走!”冯先生泣不成声:“长公主知道了,不会为难你的!此次莫要再逞强了,信我!信我!”
    良奈勒顿了一刻,说:“叔叔,我明白了,请快回去吧,我答应你!”
    冯先生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良奈勒的脸:“阿良,我一把年纪仅剩你一个亲人,虽不是血缘,但你知道……我……”
    良奈勒险些落泪,赶紧说:“叔叔,阿良明白,你赶紧回去吧!”
    冯先生知道时辰已经不多,行夜的寻兵队就要出岗了,草草收拾了衣帽,含泪辞别。良奈勒一动不动的坐在榻前,艰难的决策着,祚{送走了老人,推门进来问他:“怎么了?”
    良奈勒缓缓睁开眼睛,含笑看着祚{:“宫里头的苗娜是准备明日清晨走的么?”
    “正是。”祚{回答。原计划便是这样,苗娜将国王的死讯传出后便要计划着出逃,因为她最容易被排查出来,便安排她走在前面。
    “告诉城门的珂泽托姆,说不必等到第三日了,明早和苗娜一起走。”
    “怎么了?刚才那位老人是谁,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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