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他便来到了后山。看着那一丈高的坟包,墓碑之上妻子的名字,几束枯萎的野花,两行泪滚滚而下。
    “我来看你了。”
    双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刻痕,王诩泣不成声的说道:“怎么那么傻,就是不听话。下面一定很冷吧,照顾好自己,不要省来省去的...”
    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七天。每天都在思念中煎熬。他将脸贴在那石碑上仿佛可以嗅到妻子身上熟悉的味道。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寂静的夜只有虫鸣之声。
    “你在我们心中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嗷嗷嗷~”
    歌声依旧走调如鬼哭狼嚎般难听。想着妻子最喜欢听他哼这首歌曲,此刻也完完整整的将歌唱了一遍。
    过去还有羞臊不堪的感觉,如今再怎么唱都不觉得脸红。
    将歌曲反复唱了三遍后,王诩伸出右手。手掌触在那刻痕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抹去。墓碑之上留下了一片血迹,将阿季的名字全部覆盖。
    看着那染血的名字,依旧是王氏屙季。王诩喘了口气,丝毫不觉得掌心灼热的疼痛。手指在上面写下了“仇由子云”四个大字。
    他欠阿季两个秘密。这四个字便是兑现了其中的一个。而关于自己的由来,王诩已经没有机会再告诉阿季。
    重新写好名字,他跪在墓碑前以稽首之礼跪拜。回忆着与阿季成婚时的情景。再当他站起时,已经判若两人。目光炯炯,一副重新振作的模样。
    他将染血的手捂在胸口,温柔的说道:
    “我要走了,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相信你不会孤单,因为你的灵魂一直都在这里。无论去到哪里,你都会陪着我,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即便人海茫茫,我也一定可以感受到你。一眼就能找到你。我等你回来...”
    他坚信电脑说的那些话。只要他肯等下去,就一定会等到阿季的归来。
    收拾了情绪,王诩又去了守藏室,将那里的书籍翻阅了一遍。之后躺在学堂的那片草地上回到了意识空间。
    两次托管身体让他损失了3点精神能量,王诩又消耗了少许的能量让电脑将阿季生前的记忆凝成影像保存起来。
    做完这些已经到了寅时,王诩没有选择出城,因为那里有晋人把守。倒不是说他不能托管身体直接闯出去,而是若不小心被晋人发现会给姬兰惹来麻烦。毕竟,现在的云梦已经不是卫国的地盘。
    再次回到山洞,拿了些必要的东西。比如自己的牙璋,有了它可以在卫国境内随意出入。再比如防身的武器、引火用的水晶、干粮等物,可唯独铜钱没有几枚。
    父母留下的钱帛与甲胄兵器早就运到了荧泽。不是用来搞基础建设,就是支援了墨家。如今封地也被晋人占了,王诩穷得只剩下几枚布币可用。
    将收拾好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石床上,虎皮一包便是一个包袱。然后王诩小心翼翼的走到姬兰那边,深深地对自己的主公行了一礼,全当是告别。
    如今的他除了感到亏欠阿季,无法偿还那份感情以外,不觉得亏欠任何人什么。所以王诩走得十分洒脱,毫无眷恋。
    一个人徒步进入云梦山,穿越原始森林,翻过太行山脉,走出了一条从不存在的道路。
    他拍拍屁股走了,却是闹得云梦鸡飞狗跳。苟变和姬元莫名其妙被人丢入盐矿。阿季的墓碑上满是血迹以及那不知含义的血字。王诩无故失踪。如果是知情人,他们不难将三者联系在一起,发现其中与王诩有关。但是王诩活着的消息是保密的,知情人不多。
    人们开始猜测,这肯定是王诩的鬼魂回来找阿季了。加之过去墨翟就在酒肆里说书,瞎扯过王诩的身世。比如王诩的母亲在丈夫的墓前吃过一株谷子后才有了王诩。这一来而去,王诩可不就是个鬼魂转世嘛。
    当然,讲到这里鬼谷子就被引出来了。如果说鬼谷子的名号是这么来的,那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终究是存在于春秋战国时代,有长达四百多年记录的不死老妖怪。这鬼谷子并非食了鬼魂的稻谷,而是更加恐怖的东西。
    他不辞而别令得姬兰万念俱灰,于是少女也准备离开这处伤心的地方。临行前姬兰与墨翟策划了一场营救行动。
    姬兰希望带走这里的铁匠,毕竟这里的作坊打制铁器,之前就是属于她的,而冶铁的技术关乎到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少女岂会轻易放弃?
    墨翟则希望带走一些自己的学生。因为留在云梦的卫人多数是不甘被晋人压迫统治的。
    干掉守军,草率的杀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样做不仅会破坏晋卫的同盟关系,还会牵累到其他居民。所以二人决定借助这波舆论做做文章。
    之后城野中便开始闹鬼。
    不管是在奴隶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封邑主治下的百姓都不允许随意外出。除了官员以外,百姓出远门需要封邑主开具的路引。一方面是为了控制人口流矢,保证税收。另一方面则是避免犯罪。
    如果贫民外出耕作不归家。官府在确认逃亡后,那家里人就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处罚,可能是罚款,也可能因此被剥夺贫民的身份而沦为奴隶。
    姬兰与墨翟本就拥有晋人颁发的路引。由于这时没有照片,也没普及纸张,所以路引就是一片大点的竹简。
    上面备注了姓名、籍贯、年龄等信息,之后便是旅行的起点与终点。最值钱的莫过于盖在上面的印章。
    二人通过李沧的关系,查清了守卫换防的时间,打算重复使用路引将人带出去。可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是路引太少,需要带走的人很多。因此二人决定耗费些时间。
    这些被带走的人肯定不能全是失踪,不然晋人再傻也会想到是他们干的。故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误入大山,意外死亡。
    这时的山林可不是后世被清理过的山林。里面危机四伏,各种野兽不说,还有毒虫蛇蚁。若非如此,王诩也不会选择从太行山偷渡齐国。
    可问题又来了,一帮铁匠不在城里好好打铁,跑山里作甚?这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一个午后悠闲的时光。吃完饭无事可做的几名晋国小军官聚在酒肆之中闲谈。他们很幸运,被留在卫北而没有参加下面的战争。
    一坛掺水的米酒,几碟酱菜配上些花生米,便是消磨时光最好的方法。
    此时,几人正谈论着最近发生的怪事。
    “听说了吗?野里最近有鬼怪作祟。”
    “你少听那些愚民胡说八道,有那闲心不如多给妻小写封家书。”
    或许是处于战后比较敏感的时间段,晋人虽是悠闲,但仍旧提防着卫人的反叛,所以没有多少人会把流言当真。
    “老子大字不识几个,每次还要找营里的胥吏代笔,丢不起那人。”
    似是道出了众人的心声,迎来一阵哄笑。一口黄牙的男子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你别不信,昨日野中突然少了几户人家。这里的野宰派人去查,结果在后山发现了大片血迹,还有血衣和头发。咦...那场面别提有多渗人了。”
    有人不屑道:“不就是点血嘛,瞧你那怂样。本两长打邺城之时,将军下令屠尽城内卫卒,那叫一个人头滚滚。收拾尸体时,草履都被染红了,就连脚底板亦是红的。”
    亦有人觉得那黄牙男子是在吹牛。
    “搞得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黄牙男冷笑着将酒碗往桌上一拍。
    “废话!没见过会和尔等讲嘛。就凭野宰手下那几个玩意能查到什么?这事要不是惊动了营里的上官,岂会让老子大半夜的带人搜山。”
    听到上官也被惊动了,不少人来了兴趣。
    “...我带了两伍弟兄去后山。在那见到个新坟,墓碑上全是血,还写了四个血字。我等又不识字便将那血字照抄下来。岂料隔着不远突然窜出个白影,差点没把老子吓个半死。”
    “后来呢?那白影逮住没?”
    男子心有余悸的抹了把虚汗,继续说道:“我带着弟兄去追那白影,没多久我等脚下一滑便都摔倒了。”
    一群人笑了起来。
    “瞧你那出息。”
    而那黄牙男却是丝毫不显尴尬,稍有不忿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当时脚下湿滑。我寻思这几日何时有雨?便低头瞧了瞧。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又灌下一口酒,这时有人催道:“少卖关子了,莫不是踩了一脚粪?”
    随后那人咂了下嘴,发出一声感叹。
    “地上全是血,足有四五十步,便连那山路皆是血红一片。”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酒肆中回荡。
    感觉听众被吓到了,些许得意过后,那人继续说道:
    “你们想,我等去追那白影,它能轻松过去,为何我等便过不去?那不是鬼又是什么?好歹我等也杀过卫人见过血,当时是有点害怕也不至吓得屎尿横流。最后取了些草木垫在那血水上,追了一阵却是不见踪影。四下找寻,捡了几件血衣便回去复命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以为故事结束,没想到峰回路转。
    “下山的时候,我等又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退兵时敲的那铜钟。不过,听起来不大一样...呃,怎么说呢,就是不那么急。总之挺好听的便是。想想这山里头岂会有人大半夜的奏乐?当时便回身朝山上瞧了一眼。岂料那白影披头散发的便站在之前那墓旁。他娘的!又回来了。”
    喝了口酒,压了压惊,男子吧唧着嘴道:
    “弟兄们也懒得去追,便回到营里见了卒长。我把那血字拿给他看。这才知晓那上面竟然写着...仇由子云。”
    说到这里黄牙男明显十分激动,爆了句粗口,紧接着又道:
    “谁不知道仇由国是在这女娲山里,后来被太宰智囊子以送钟为名给灭了。听说当年一直从山里杀到卫地,没留活口。这云梦山便通着女娲山,我看定是那帮狄人的鬼魂回来索命了。”
    “可不是嘛。我兄弟前几日巡夜便在守藏馆附近撞见过鬼。当时他见馆内燃有灯火,便进去看了看。岂料有一白影越过墙头。本以为是个毛贼,没多想便追了过去。追到旁边的学舍,见一白衣人正躺在地上。他便喊了几声,可那人也不作声。他便大着胆子过去,却见那人白衣白发,一张烂脸不说,头顶还只有半拉头发。当时被吓得腿脚一软倒在地上,起来后那人便不见了。尔等说说那人会不会便是后山的鬼啊?”
    不知不觉一帮人就聊到了日入十分。推推搡搡的出了酒肆的大门。西斜的日头异常耀目。他们偏头之际,却见街上有四名胥役正赶着十几头羊过来。
    这帮大头兵十分瞧不上署衙里的捕快。有好事者便喊了一嗓子:
    “哪位大人到此劳军?明日可有肉食?”
    领头的胥役也没敢招惹这帮军汉,一边抬着手遮挡刺眼的阳光,一边赶着羊随口说道:
    “马上立夏了,野宰大人将于灶上祭祀炎帝,特命我等准备些祭品,不日便有肉食。”
    这时黄老之学已经颇为流行。老子以道德经入秦的故事广为流传。秦晋两国也都十分认同这阴阳五行的学说,并将其融入到实际的生活当中。
    比如这时的人们将夏天分为夏与季夏两个阶段,使得一年有五个季节。这么做就是为了凑上五行运转的规律。
    所以初夏属火,应朝南于灶台祭祀炎帝再拜祝融,并用羊首作为祭品已然成为晋人的风俗。
    晋人不愧是中原文化的支持者,节日当真是多。
    听到不是领导来检查工作,一帮小军官乐开了花。想想这祭品也过于丰盛,不免调侃几句。
    “依我看是野宰怕鬼怪作祟,所以弄了好些只羊。”
    “可不是?估摸着那天还要敲一日的鼓。聒噪死个人。”
    五音配五行,代表火的徵音,只有敲大鼓才能体现出刚猛如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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