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火把的光影在门外乍现。田让推开房门,见仆役一脸的焦虑之色。
    “何事这般惊慌?”
    “一帮青侠在府外闹事,说是叫大人出去。”
    田让皱起眉头,想了想。好像不曾与人结怨。
    “来人几何?”
    “足有百人。”
    “他们这是要造反吗?大半夜的,跑来司徒府闹事。你先去召集府中胥役,我随后就到。”
    仆役离开后,田让再次燃起炭火。
    “莫名其妙!”
    从兵阑上取下佩剑。此时的墨翟也穿戴好了衣物,拿着自己的三尺长剑随田让一同出了门。
    府门外聚集了上百人,一个个拿着兵器。十几只火把将半敞开的府门照的是乌光发亮。为首的男子竖着犀皮发冠,显然已经成年,还是一副纨绔模样。一把剑抗在肩头,大叫道:
    “叫那什么墨行的巨子滚出来。”
    一边叫还一边大摇大摆的来回走动,好似两军对垒,在阵前叫嚣一般。一身后的小跟班提醒道:“侯侠!是墨者行会。”
    “对对,墨者行会。就你知道的多。”
    一巴掌打在那跟班头上,对方灰溜溜的滚回了人群。司徒府的胥役哪儿见过这种场面。有人喝道:
    “大胆!此乃司徒府。尔等青侠速速退去。”
    似乎底气稍有不足,那为首的纨绔大笑几声,拿剑指着门缝里的胥役:
    “乃翁知道这是司徒府。尔等喽啰也不打听一下乃翁的名号。休要聒噪,快叫那什么巨子给乃翁滚出来。”
    说着趾高气昂的将剑往地上一扎,双手扶上剑柄,一副老大的派头:
    “我临淄侯侠怕过谁?莫说区区一城邑官府,便是临淄的司徒府,乃翁也敢带弟兄去堂上坐上一坐。”
    此时,田让与墨翟已行至府门。田让推开堵在门外的胥役喝问道:
    “好大的口气!不知你这临淄侯侠可敢去相国府上一坐?”
    那纨绔吊儿郎当的抖着脚:“哼!相国府?当今相国田恒乃我太翁,去了又有何妨?”
    还不忘伸出拇指,一脸自傲的冲自己点了点。
    “思...齐!”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叫出,这名叫思齐的纨绔也觉奇怪,四处张望起来:
    “谁唤乃翁大名?”
    稍不留神,田让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思齐纨绔惊呼一声:
    “小舅公?”
    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而此时,剑拔弩张的两波人也都傻了眼。这叫什么事嘛。瞧那二人,年纪相差近十岁,而那少年居然是那纨绔公子的舅公。也就是说,对方自称一声“乃翁”也不为过。百余名青侠更是惊得立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什么。
    “您怎么在这儿?”
    田让怒视着田思齐:“别喊我小舅公。”
    “那怎么能行?太翁最看重小舅公。不喊您舅公,那多失礼。”
    “你还知道我这舅公。大半夜的在此鬼叫个什么?”
    田思齐一咂嘴;“误会。这全都是误会。孙侄来此是寻个叫什么巨子的家伙。他手下之人方才在女闾打了我的人。孙侄好歹也是一方大侠,手下受辱,岂会袖手旁观?”
    说的是铿锵有力,义正严词,听的人则是满头黑线。
    “对了,那什么巨子在小舅公府上吗?”
    田让先是有种交友不慎的错觉,而后,只觉双颊火辣辣的烫。实在是臊得慌。于是,没好气的说道:“在,进府再说。”
    田思齐干咳了几声,一本正经的冲自己的手下说道:“尔等先行散去,本侯侠随舅公去捉那巨子贼人。散啦!散啦!”
    墨翟很想揍这厮一顿。可在没弄清事情原委之前,他只能强忍怒意。
    “自从您离开临淄,族中子弟可没少念叨您。”
    三人前后脚进了司徒府。
    “你这临淄侯侠又是个什么鬼名堂?”
    “小舅公有所不知。您不在的时候,族中大肆招揽门客。孙侄与几位同辈的公子也帮着招揽了不少,其中便有数十位各方大侠。孙侄估摸着他们手下的青侠合起来也有上万之众。人常说万户侯,万户侯。孙侄有上万青侠,可不就是一方诸侯,叫个侯侠过过嘴瘾罢了。”
    田让无语至极,又问道:“你还真会折腾。那女闾之中又是何事?”
    “原本也没什么。就是在娘们面前吹嘘,争风吃醋的破事。可那帮青皮委实气人。一个个自称墨者,那叫一个能吹,说什么墨什么会的巨子有多了不得。哎呦,别提多能吹了,还吹嘘不日去临淄见武子。武子何许人也?乃我田氏分支孙氏宗主。孙侄与武子也算血亲,武子更是与舅公同辈。此番回归故里,孙侄也未曾与之见上一面,而那帮青皮说的好像武子便是他家亲戚一般。您说气不气人?”
    事情的发展似乎可以预想。田思齐继续不忿的说着经过:“孙侄手下当然不服,便与那帮青皮争执起来。无非各自出人,干上一架。大丈夫,动手不动口嘛。小舅公是不知道,那帮青皮有多气人,说什么兼爱非攻。去他娘的兼爱,到女闾里来兼爱。打不过,还非攻。这能忍?”
    墨翟听到此处,险些半口老血吐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兄弟们抄家伙上了。那帮青皮打不过,还敢放冷箭。孙侄一个手下肩头被射了个对穿。他们倒是跑得快,没让我逮住。不然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那你怎么会寻到我这司徒府来?”
    “当然是那帮青皮说的。说是明日便与什么巨子还有什么四把手在司徒府会和一同去临淄见武子。”
    真相大白。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来到了田让的住处。田让唤来胥役,为田思齐准备客房。
    “小舅公无需劳烦。快些告诉孙侄,那什么巨子身在何处?待将那贼首拿下,孙侄还要赶回女闾,一帮兄弟还等着呢。”
    此刻的墨翟脸黑如炭,实在是不能忍了:“在下便是你口中的巨子。”
    田思齐看看墨翟,再看看自己的小舅公:“兄弟说笑了,我小舅公岂会与贼首为伍。”
    “你舅公我便是墨者行会的四把手。”
    二人一唱一和,田思齐觉得有诈。
    “小舅公莫要戏耍孙侄。”
    三人相继沉默。三十秒后...
    “当...真?”
    墨翟与田让冲着田思齐点头。
    “小舅公当真明日与这位什么巨子去临淄见武子?”
    继续点头。
    “能不能也带上孙侄?”
    同时摇头。
    “为何?孙侄不找这什么巨子麻烦还不行嘛。”
    “鄙人...翟。”
    拖着长长的尾音,似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翟巨子,在下一时口误,您大人大量。”
    “我且问你,此番何故来这阿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田让脑子清醒,没有被对方气傻。墨翟闻言,也是身子一震。
    “这可是绝密。族中长辈交代不需走漏消息。”
    “那我可是你长辈?”
    “孙侄若是说了,小舅公便要答应待孙侄去见武子。”
    田让看看墨翟,墨翟犹豫着点了点头。田思齐见二人同意带上自己,立马如实交代起来:“其实这都是太公的意思。他老人家同意收留晋国中行氏逃亡的族人。您是知道的,如今的中行氏被赶出了晋国,太公此举便是与晋人结下死仇。若晋国举兵来犯,阿城首当其冲。故而,各城邑急着招募青侠来此聚集,实乃为战事筹备。”
    这则消息如炸雷一般,轰得墨翟脑子嗡嗡直响。他依稀记得离开卫国之时,中行氏仍在朝歌与赵军大战。这不过十数日的时间,中行氏怎么可能来了齐国?亦或是说,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朝歌被攻破了?算了。想那么多还是不明白。墨翟觉得与其此时徒增烦恼,倒不如去临淄看孙武这么说?
    之后,田让又向田思齐问了些关于家族内的小事,待到谈话结束已是子时过半。知晓明早卯时便要起行,于是田思齐赖在府上不走了,生怕自己这小舅公撇下他独自去了临淄。
    翌日清晨,新的闹剧继续在阿城的司徒府外上演。
    与此同时,已经快要被人遗忘的主角终于又回到了我们的面前。如今的他还是像过去那般咸鱼,做起事来提不起干劲,整日里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此时此刻,少年背靠着墙壁,脑袋没入宽大的领口。双腿透过桌案下方蹬得笔直。活脱脱一个俄罗斯方块的倒“l”。
    稀松的眼神张开一条缝,扫视着一帮胥吏在堂下如考试般认真的处理着公务。确认过没人偷懒,王诩这位监考老师方才把眼皮合上。
    “大人!卑下已将府库余粮再三核实。有稻三百二十三石,粟八百一十石,菽三千六百石...”
    仅仅是一会儿的悠闲,王诩探出脑袋,听小吏如念经般汇报着,不禁一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抱怨起来:“难怪近来总是放屁。唉!”
    小吏错愕的停了下来,不知道王诩这话的意思。
    “说重点。”
    “哦。粮草怕是撑不到过冬。若不及时削减用度,恐立秋之时城内便要绝粮。”
    粮食还能支撑半年算是个好消息。只要继续苟延残喘,等待救援,仍旧有希望逃出生天。这点王诩再怎么焦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城中每天都在死人,物资匮乏的当下,死亡的数字仍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持续飙升着。疾病、战争、秩序混乱等等因素都在影响着人口的基数。看似不够吃的粮食每次盘点过后,似乎都会比之前多出一些。
    当然,这只是错觉。王诩早已适应了这些,甚至有些麻木。于是,摆摆手,小吏知趣的告退。紧接着又有人禀报:“大人!城内柴薪告急,近来百姓私斗不止,以有多人死伤,请大人定夺。”
    “北戍军维持城内治安,报于厉师帅便可,聚众私斗首恶者斩,伤人性命者斩。”
    城中什么都缺,如今就连柴火亦是不够使用。房子不能拆,不然住的地方也不够用。思来想去,只能暂缓问题。
    “传话邑宰,各坊保举十户于坊间搭棚砌灶,每日轮班造饭,口粮集中分派。收集各户柴薪,统一调度,每户留下两日用度即可。”
    想来也不能把百姓家中的柴火全部没收。至少要留些给人家烧水洗澡。想想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在围城前便把城外的树林扫荡一空,不然现在怕是要吃着生黄豆,喝凉水了。
    王诩例行将一件件的琐事处理。待到正午十分,姬元心急火燎的跑来找他。女孩面色焦急,但声音细弱如丝,生怕打扰到这里井然的秩序。
    “姐姐病倒了。你快去看看。”
    “怎会突然病倒?昨日不还好端端的?”
    “别废话了,快跟我走。”
    知会了属下,王诩便随姬元去了居所。一路小跑,来至榻前。此时的阿季已经睡下,表情安详。
    “姐姐早间便有些昏沉,感觉走路都飘忽忽的。与人看病之时,突然就昏倒了。方才还念叨着不要元儿去打扰你呢。”
    王诩一面听着女孩诉说,一面探出手拨开妻子额上的发丝,试探着温度。
    最近,城东时有疾病爆发,得病者多是呕吐、腹泻、发热的症状。由于缺少药物,病人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已有不少人病亡。
    “没有发热。”
    额头不热,一颗悬着的心随即放了下来。王诩松了口气:“近来你与阿季尽量少去城东。我担心那里会爆发疫病。”
    “元儿才不去呢,城东臭气熏天...还闹鬼。除了守城的士卒敢过去,普通人哪敢?”
    “那就好。你多看着阿季些,别让她到处乱跑。”
    姬元一抹小鼻子,有些不服:“这都是谁害的?你不清楚?阿季姐姐整日操劳,还不是在帮你做事。你倒是说话不腰疼。如今城内孤寡无人照料,那帮氏族家的妇人们各个不愿出力。姐姐东奔西走挨个苦劝,可她们呢?见了我们就跟躲瘟神一样。你说说看,你这少司马是怎么当的?”
    事实便是如此。经历过城东一战后,不少阵亡将士的家属急需安置。城内仅存的男丁要么被征去协助守城,要么去加固城防,人手略显不足。加之当下的医疗状况又十分严峻,阿季还负责管理数百女奴帮助照料伤兵的工作,已是分身乏术。
    然而,少女真正病倒的原因并非如此。事情发生在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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