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是郓城北面梁山泺湖畔的十二里铺村人,和无数邻湖而居的同乡一样,从小靠着在梁山泺里打鱼采蒲为生,还是一个典型的淳朴乡村青年,不赌不嫖连酒都很少喝,精通水性擅长打鱼,孝敬父母善待弟妹,最大的心愿就是攒到足够的钱,把村口的张二丫娶回家里当老婆,早点生一个儿子给老王家传宗接代。
    颇有点遗憾,虽说王令不管刮风下雨都坚持每天到湖里打鱼,逐渐长大的弟弟也能给他帮上许多忙,但是官府的税实在太重了,除了田税丁税还有西城所的打鱼税,仅这几项就占去了王令收入的一大半,所以从十三岁就开始下湖打鱼,一直努力到二十出头,王令始终还是没有攒到张二丫家要的三十贯聘礼,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逐渐长大,随时都有可能嫁给其他的男人。
    在这个期间,忍受不了官府的苛捐杂税,村子里有人偷偷跑进湖里当土匪,还有人悄悄约过王令,说是与其在家里当一辈子的穷光蛋,倒还不如出去闯上一把,运气好了吃香的喝辣的睡漂亮女人,甚至还有可能被朝廷招安,运气不好也不过是脑袋掉了碗的疤,反正王令还有弟弟妹妹可以给父母养老送终。
    王令每一次都断然拒绝了这样的邀请,因为王令知道做人要遵守国法王法,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犯法的事不能做,当水匪山贼会让祖宗蒙羞。所以身强力壮的王令宁可继续忍受官府的苛捐杂税,也宁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抠出来攒准备用来娶媳妇的聘礼,也从来没有动过心去做那些违法的事。
    一位远房亲戚的突然到来,彻底打破了王令的平静生活,这一天的接近傍晚,在县城里低价卖完了自己辛苦打来的鱼后,王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结果才刚推开房门,就颇为意外的看到光线昏暗的自家房间里,不知坐着一个穿着皂衣布衫的圆脸男子,头上还簪着一朵花,正在与自己的父母说话。
    “大郎回来了。”见王令回家,那圆脸男子主动开口说道:“还记不记得我了?王二八,和你算是堂兄弟,小时候咱们见过一面。”
    “堂兄弟?王二八?”
    王令努力回忆,坐在墙角的父亲则开口笑道:“看样子真记不得了,爹的祖父,和你二八哥的曾祖父是堂兄弟,不但是一个姓,还是一个祖宗。快,给你二八哥见礼。”
    见父亲开口承认自家确实和王二八是亲戚,王令当然是赶紧给王二八见礼,又听父母说王二八还顺便给自家带来了一匹粗布当礼物后,王令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拿出一点今天打鱼换到的钱,叫弟弟去村里的酒肆沽来一点水酒,王母也用芝麻油炒了几个鸡蛋,又用野菜煮了一点杂鱼,尽自家最大的努力盛情款待王二八这个突然到访的远房亲戚。
    再接着,还是到了席间闲聊时,王令才知道自己的远房堂兄王二八以前也和自己一样,都是靠在梁山泺里打鱼为生,偶尔在铁匠铺打打下手挣点零钱,日子过得不比自己好到那里,不过后来王二八的运气好,遇到了东京汴梁来的一位大贵人,得那位贵人提携跟着做上了生意,挣到不少的钱,还一度跟着那位贵人去过东京汴梁,见识到了大世面,只因乘船路过梁山泺,突然想起王令家这户亲戚,所以顺便过来看一看。
    倾听着王二八口若悬河的描述外面世界的精彩与富庶,从小就过惯了穷日子的王令当然是羡慕万分。王二八则突然话风一转,向王令问道:“大郎,你现在的情况如何?打算几时娶媳妇?”
    “娶媳妇?”王令一听苦笑了,说道:“二八哥就别笑话我了,兄弟我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起了,还拿什么娶媳妇?哦,对了,二八哥,你娶媳妇了没有?”
    “兄弟,听了你别多心。”王二八很是坦承的说道:“哥哥我现在别说是娶媳妇了,就是娶一个媳妇买两个小妾,都拿得出这笔钱来,但是哥哥我没时间啊。”
    “没时间?为什么没时间?”王令疑惑问道。
    “太忙了,实在太忙了。”王二八唉声叹气的说道:“提携我那位大官人,待我虽然非常好,让我吃得饱穿得好还攒得下钱,但是他的生意做得太大了,哥哥我差不多天天都得给他四处奔波走事,那来的时间娶什么媳妇?”
    “为这事哥也烦了好久。”王二八又说道:“有心告假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可又怕我自己人一走,位置马上就被其他外人给顶了。想辞工不干吧,又根本舍不得,所以没办法,只能是这么耽搁着,看那一天能腾出时间,把我自己终身大事给办了。”
    听到这话,连娶一个乡野村姑都拿不出钱来的王令当然是万分羡慕,旁边的王父则是灵机一动,忙向王二八说道:“大侄子,要不这样吧,你把我家这两个儿子带去给你当帮手吧,让他们见点世面,也让他们给你打点下手,等他们那天能暂时顶上你的差事了,你不就可以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了?”
    “这个……。”王二八有些犹豫,盘算了一下才说道:“堂叔,你如果信得过小侄,我可以帮你把大郎带出去,但是二郎我暂时不能带,一是我不好一下子带太多的人,二是堂叔堂婶你们的年纪也大了,身边不能缺一个男丁。”
    王父一听大喜,赶紧向王二八这个远房侄子连连道谢,王母则不无担心的说道:“大侄子,那位贵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大郎跟着你出去,究竟能不能吃饱饭,穿上衣服?”
    “堂婶,这个你放一百个心,大郎跟我走,不但可以吃得饱,还可以吃得好!”
    王二八将胸脯拍得山响,又拿出了一颗亮晶晶的宝石放在破烂饭桌上,说道:“堂婶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看,当初大官人把我从家里带走的时候,给了我家十贯钱当安家费,这颗宝石拿到城里去卖,怎么都要值十几贯,我替我家大官人做主了,这颗宝石给大郎当安家费,你们留下预防万一。”
    看到那颗亮晶晶的彩色宝石,王令一家当然是眼睛几乎没有鼓出眼眶,然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王父除了大骂王母头发长见识短以外,又没口子的向王二八连连道谢,极力恳求王二八把王令带出去见世面挣大钱,王二八则笑吟吟的转向王令,问道:“大郎,怎么样?想不想和哥哥出去挣大钱,回来娶一个漂亮媳妇?”
    又看了看王二八准备拿给自家当安家费的宝石,悄悄咽了一口口水,淳朴青年王令犹豫了片刻才大力点头,说道:“二八哥,我跟你走!”
    “那你可要听话。”王二八微笑说道:“还有,得吃得了苦。”
    “大侄子,这个你放心,大郎是你兄弟,他如果不听话,你尽管打,我绝无二话。”王父抢着说道:“还有,乡下人进城算什么吃苦?在城里要饭都比在这里打渔的强。”
    王令也开口表示一定听话,一定能吃苦,王二八听了大喜,忙说道:“那兄弟,你赶紧准备一下,什么都不用带,带一套可以换洗的衣服就行了,出了门不管吃饭喝水,还是住店雇车,什么都算哥哥的,不用你掏一文钱,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还担心自己没有路费的王令一听当然大喜,赶紧向王二八连连道谢,然后到了第二天上午时,辞别了父母弟妹,又偷偷看了看心上人家的方向,王令还真的登上了王二八带来的客船,随着王二八和两个听说是商号伙计的男子一起离开家乡北上,准备到历城去学习经商。
    事还没完,货船摇到了梁山附近后,听说过这一带情况的王令还主动向王二八说道:“二八哥,前面那座岛叫梁山,最好不要太靠近了。听说有一些抗税的强人时常在这一带活动,偶尔还打劫过往的船只。”
    “没事。”王二八微笑着说道:“说来也巧,其实提携我那位大官人,现在就在这座梁山岛上,我先带你去见一面,然后再带你去做买卖。”
    “二八哥,你说那位大官人,现在就在这岛上?”
    王令惊讶的问,王二八温和的微笑着点头,然后一边好言安慰着王令,一边吩咐伙计把船摇到梁山岛岸边,结果让王令十分意外的是,传说中时常有强人活动的梁山岛岸边,不知何时竟然修建起了一座相当简陋的码头,还停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船只。
    王令乘坐的小船靠岸后,马上就有十几个携带着武器的男子迎了过来,王二八忙不迭的指着他们中间为首的干瘦男子,给王令介绍道:“兄弟,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何二郎何二哥,很讲义气的一位好兄弟。还有,你别看他穿着便服,实际上他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是我们大宋朝廷正七品的武骑尉,比郓城县令的官都还大!”
    “他是官?还比县里的县令都还大?”
    王令吓了一跳,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何二郎会是这么大的官,王二八微笑点头确认,又向何二郎说道:“二哥,这个叫王令,是我的堂兄弟,今后请你多关照他。”
    “那是当然。”何二郎很是客气的点头,又十分热情的对王令说道:“王兄弟,既然你是二八兄弟的堂兄弟,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堂兄弟了,有什么事只管对我开口,我一定把你当亲兄弟对待。”
    热情的说着,何二郎还用力的拥抱了王令一下,从没遇到这种礼节的王令有些不适应,谁曾想何二郎带来的兄弟竟然轮流上前,逐一拥抱王令,一边自己介绍自己的姓名,一边亲切的说道:“王兄弟,今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令脑袋有些眩晕的答应,虽然觉得这些人太过热情,却又感觉无比的新鲜,何二郎则又向王二八说道:“二八,康王殿下和马大哥他们应该有空,你带王令兄弟去见他们吧。”
    王二八答应,然后拉着王令的手往山上走,一边不断和路旁的人打着招呼,一边抽空对王令说道:“兄弟,昨天我是怕吓着你和堂叔堂婶,没急着告诉你提携我的贵人是谁,说了你也肯定不敢相信,提携我的这位贵人,其实就是当今官家的第九个弟弟,大宋朝廷的康王殿下!”
    住在乡下消息闭塞,还不知道赵九妹已经成了朝廷的通缉犯,王令听了当然是大吃一惊,惊讶说道:“什么?朝廷的康王殿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事慢慢再告诉你,我先领你去拜见康王殿下,还有拜见我们马大哥。”王二八随口回答,又微笑说道:“兄弟,你的运气来了,见到了康王殿下表现好点,只要得到他的赏识,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从一个老百姓变成一个朝廷命官,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听着王二八的忽悠,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的上到了梁山后,王令被领到了一间明显是刚刚建好没有几天的草房前,草房门前的两旁还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男子,个个威风凛凛,再进到窗户很小的草房后,王令又无比惊讶的看到,这间看似简陋无比的草房中,居然悬挂着两个小碗大的白色夜明珠,将原本应该漆黑的草房照得一片通明。
    夜明珠下是两名男子,一人身穿粗布衣衫长得歪瓜裂枣,另一名穿着绸衣的青年男子则生得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都尽显高贵,然后王二八还赶紧向那绸服男子下拜行礼,说道:“正九品保义郎王二八,见过康王殿下,殿下金安。”
    听远房堂兄自报说他也是官,王令当然又是大吃一惊,王二八则回头招呼凹:“大郎,快学我一样,给康王殿下行礼。”
    被赵九妹的气势所夺,脑海里又被所见所闻弄得一片空白,没做任何多想,王令当然是赶紧学着王二八的模样给赵九妹行礼,赵九妹见了满意点头,说道:“免礼,平身吧,王将军,你领来的这位义士是谁?”
    “回禀殿下,他是末将的一个远房堂到,姓王,单名一个令字。”王二八恭恭敬敬的说道:“他听说末将追随殿下准备起兵清君侧,抗击金兵,十分向往,所以就毅然跟随末将投奔殿下,恳请殿下收录。”
    听到这话,原本是跟着堂兄来学做生意的王令当然是张口结舌,晕头转向,赵九妹则是满意点头,说道:“很好,既然这位王义士如此忠心为国,那就留下吧,你领王义士下去休息,等候收编。记住,要好生对待王义士。”
    王二八赶紧唱诺,赵九妹旁边那个歪瓜裂枣则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王令的双手,诚恳说道:“王义士,你听说过安利没有……?哦不,感谢你的加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生死与共,并肩杀敌的战友了。你放心,康王殿下历来赏罚于他,只要你和我们一样忠心追随他,封官赐爵,封侯拜将,全都不在话下。”
    “我……。”
    王令继续晕头转向,歪瓜裂枣则立即命令王二八将王令领出去,王令也在王二八的忽悠下,来到了一个勉强能够避雨遮阳的芦蓬下,芦蓬下还坐着十几二十个和王令一样满脸稚气的年轻男子,另有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迎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王令一个熊抱,爽朗的大声笑道:“欢迎加入我们赤旗军的大家庭,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手足兄弟兼战友了。”
    被忽悠着坐进了那群一看就是菜鸟的人群中,至今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王令几次开口想要说话,然而他每次开口,马上就招来了赤旗军教官的一通亲切问候,关心他家庭问题经济问题,婚姻问题和前途问题,拼命鼓动他只要忠心追随赵九妹,他日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绝对不在话下,而这样的话重复得多了,曾经的淳朴青年王令脑海里也逐渐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跟着赵九妹走,就一定有好吃的好穿的,一定能娶上自己心仪的女人。
    “跟康王走,当高官,骑骏马!跟康王走,住豪宅,娶好妻!跟康王走,救黎民,保百姓!跟康王走,救大宋,保中原!”
    上山才一天多点时间,王令就和许多刚上山的赤旗军新人一样,把这些口号背得滚瓜烂熟,集体背诵时还喊得一个比一个大声。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后,王令甚至还生出这样的念头——这种前途无量的好事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独享,应该把自己那些邻居朋友也叫一些来,和自己一起加入赤旗军,追随着赵九妹清君侧抗金兵,重新建立一个和平自由、富强繁荣的新大宋。
    顺便说一句,也不是所有落入传销陷阱的梁山青年都象王令这么淳朴好忽悠,一些比较精明的赤旗军新人还是在上山后就发现他们上了大当,可惜发现这点也没用,四面环水船只又尽被赤旗军老人控制,他们就是插着翅膀也飞不出去,也只能是在赤旗军八成谈感情、两成谈事业的不间断洗脑手段下逐渐沦陷,滑落无法回头的传销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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